敦肃夫人愣了愣,讪讪的垂首,似是歇了心思。平昌县君却仍旧不死心,轻轻一咳,继续劝云千雪道:“皇上不是让几位娘娘为忠勇伯选良配?若是元妃娘娘您没有置喙的立场,旁人自然就更没有了!”她语顿,无不恭维的说道:“何况,忠勇伯这桩赐婚也要看皇上的意思。娘娘又这般得皇上的喜欢。您说一句话,这桩天赐的良缘就成了!”
云千雪丝毫不为所动,面容亦发清淡,无波无澜的说道:“皇上自有皇上的意思,本宫与敦肃夫人、德妃都是一样的,只帮着忠勇伯把关,却不帮能帮他决定!”
平昌县君立时跪地,苦着一张脸,戚戚然的说道:“妾身若是有法子,断不会腆着这张老脸来宫里说这些话。只是我家那姑娘,真是非忠勇伯不嫁。妾身为人父母,总不能放着姑娘寻死腻活吧!还请娘娘您体谅。”
如今连寻死腻活这样的话都说了出来,姜子君只觉着好笑的不得了,当即出言劝和道:“县君这样的话可不好轻易往外说,平白丢了自家姑娘的脸面。这会儿,皇上赐婚的旨意许是都拟好了。这人选嘛,未必不是周姑娘!”
平昌县君有些将信将疑,道:“若是霓儿,皇上对我家老爷又怎会吞吞吐吐,也不给个明儿话!”
敦肃夫人也觉着此番领着昌平县君贸然过来,极是没脸,便道:“别人家不是也没个明儿话?县君还是回颐宁宫陪着太后说话吧!”
平昌县君没得到一句明白话自是心有不甘,可想一想,也只能就此作罢。
宫人送了敦肃夫人与平昌县君出门之后,云千雪仍旧有些莫名其妙,“她实在不必来求我这个横竖都说不上话的外人!”
姜子君一笑,倒是明白了几分,“只怕这周家看着大爷奇货可居,四面求了一圈儿,最后没法子才求到你这里!未必是觉着你与大爷有什么干系。许是先去了敦肃夫人宫里,敦肃夫人给她支的招,才又来了合欢殿!”姜子君语顿,撇了撇唇,道:“敦肃夫人自己个儿办不到,又怕平白见罪了人,一转手把昌平县君送来你这,算是齐齐的把这烫手山芋扔给了你,她倒是做了个老好人!”
云千雪倒是未将这平昌县君放在眼里,只笑了笑道:“这一位向来如此,我倒是也不稀奇了。她……”云千雪微微语顿,便想起了燕云与她说的话。她说,敦妃虽然不曾主动害过自己,可到底是嘉妃的帮凶。
姜子君瞧着云千雪若有所思,忙拍了拍她,道:“怎么了?”
云千雪蓦然回过神,淡淡的说道:“也没什么。想来这周家姑娘的品性与这位亲生母亲及其相似,我只盼着今晚上早早的尘埃落定,也省着再生枝节。周倪臻若是嫁进苏府,可不晓得要怎样让哥哥头疼呢!”
姜子君软软一笑,安慰她道:“你且安心吧,这林如媚被赐婚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儿了!”
到了晚上,这场宫宴自是极尽隆重。霍延泓也是当庭赐婚,将林家姑娘赐给忠勇伯为妻,择选吉日,尽早完婚。那周家夫人与周家姑娘面上自然是无比阴沉、怨愤,可皇上金口玉言,到底是没法的事儿。
初七人日的家宴一过,六宫上下又开始着手准备起上元节的宫宴以及六宫妃嫔的册封礼。
六宫诸妃,无不为自己的册封礼欢欢喜喜的准备。唯独有一人,每日是以泪洗面愁断了肠子。
“娘娘,尚寝局的人来人回报,说是采薇宫已经打点好了,娘娘随时能搬进去。还有内仆局的人也来过,说是各宫都已经增补过宫人。只剩咱们这里没去领人了!”桔梗瞧着卫菡萏六神无主的站在廊下,那双眼睛,仍旧枯直的盯着漪澜殿的方向,忧心不已。
“桔梗,七皇子还没好吗?”卫菡萏似是没听见桔梗说的话一般,只是机械的问道。这样的一句话,卫菡萏这几天已经问过很多遍了。
桔梗于心不忍,忙劝住卫菡萏道:“今儿个一早贵妃娘娘身边的卉春姑姑就亲自来回过了,说咱们七皇子已经好多了!前几日还有点儿咳嗽,昨儿个夜里,一声都没有,睡得可好了!”
卫菡萏有些绝望的问道:“那,我能去瞧瞧他吗?”
桔梗垂首,“太医说咱们七皇子如今有些小儿惊,见不得生人。别说娘娘您,除了乳母,谁都不大敢轻易去吵扰的!”
卫菡萏想哭,讷讷的问桔梗道:“桔梗,我怎么就变成生人了呢?”
桔梗忙岔开话头,提醒她道:“娘娘,咱们哪一日搬宫?”
“哪一日都不搬宫,我不想做这个贵嫔!”卫菡萏说着,不披斗篷也不带暖炉,直接就往外面走。她这般惊得桔梗是惊惧不已,生怕卫菡萏冲去漪澜殿。忙上前拦住卫菡萏的去路,道:“娘娘斗篷也不披,这是要往哪儿去呀!”
卫菡萏目光冷清,道:“皇上不见我、贵妃不见我。我就去求元妃,她若是还不见我,我仍旧在合欢殿外跪着。”她语顿,含泪道:“元妃的心,总比旁人软。”
第8章 争取贤妃
云千雪对卫菡萏这一趟早就料到,得了宫人的通传,并不着急。只是有意将颜欢与君煜两个人留在暖阁里。
颜欢最近对笔墨很感兴趣,一个不经意,便是玩儿的蹭了自己一身的墨水。君煜是她小尾巴,姐姐玩儿的乐呵,他也自然要试一试。云千雪听了宫人的通传,一个没注意,颜欢便是结结实实的在君煜的小脸儿上画了好几道。
君煜也没觉得有什么,笑眯眯的把自己的脸当做了画纸,让姐姐肆意的在脸上做画。
云千雪被这两个孩子怄的是哭笑不得,一壁让人去传卫菡萏进殿,一壁把颜欢手里的毛笔收了。
卫菡萏踏进暖阁的时候,正瞧见母子三人其乐融融的样子。她心头一酸,眼圈儿顿时红了起来。跪地朝着云千雪行了一个大礼,心里是万般羡慕这样的景象。可她,似乎此生都不能再与七皇子如此了。
云千雪免了卫菡萏的礼,也没与她言语。只转身让宫人带着两个孩子下去沐浴清洗,自己又浣了手,这才含笑与卫菡萏道:“你如今已经晋为贵嫔,也是一宫主位了。往后新人入宫,你也该有些主位的样子才好。别动不动就跪来跪去的!!”
卫菡萏鼻尖儿一酸,却是向着云千雪哀哀哭求道:“娘娘,嫔妾不想做贵嫔,嫔妾能不能仍旧做容华,嫔妾还想住在未央宫!”
云千雪一笑,声音清越,缓缓道:“当初莲贵嫔来合欢殿求情的时候,并不知道还有这么一桩事儿在等着吧?”
卫菡萏有些发愣,抬眼怔忪的看着云千雪问道:“难不成,娘娘您一早就知道皇上要大封六宫?”
云千雪心里早就有了主意,如今听着卫菡萏这样问,只是清浅一笑,也不否认,只道:“贵妃怕是也一早就知道了!”
“贵妃,贵妃娘娘也是一早就知道的?”卫菡萏难以置信,可很快,那讶异的神情在转瞬间变成了被蒙蔽的愤恨。
云千雪理所当然的颔首,“本宫到底不是协理六宫的妃嫔,大封六宫这样的事儿,虽是皇上嘱咐的一句,可也不是本宫能轻易能定下来的。你原本是容华位份,循例,也不过是进封为婕妤。可本宫仿佛听皇上提起,贵妃特别怜悯你,给了贵嫔的位份!连着僖贵嫔、恪贵嫔两人也是未免你太过点眼,才一同抬上去的。你若是不信,可以去问问贵妃。”云千雪顿了一顿,深看了卫菡萏一眼,曼声道:“不过,贵妃未必会如实相告。问皇上也是一样!”
卫菡萏咬唇,两边的太阳穴因为用力而隐隐突起,“娘娘,求您帮一帮嫔妾吧,嫔妾不想进封,也不想离开未央宫!求您帮嫔妾与皇上说一说吧!”
“如今圣旨已下,后悔不得了。”云千雪缓缓地摇头,抿唇颇有难色。
卫菡萏眼神在一瞬间黯淡下来,绝望的垂着眉,眼泪断了线一样从脸庞滑落,迷惘的喃喃自语,“那我该怎么办,怎么办?”
“之前莲贵嫔曾与本宫说过,本宫也是母亲,该体谅你的失子之痛!”卫菡萏闻言,讷讷的抬头凝着云千雪,眸中不免又升起些许期望。云千雪却转了话头,道:“本宫自能体谅你。可本宫再体谅你,也没有法子。因为旁人想要抢你的孩子,如今你即便是留在未央宫也是无用。莲贵嫔,这个孩子打从你生下来开始,就由不得你做主了!”
“贵妃,贵妃要抢嫔妾的孩子。”卫菡萏这话并非疑问,而是随着云千雪的话端,将自己的心里的疑影脱口说了出来。她其实早就有所知觉,可她实在是不敢想,更是不敢相信。
“所以,如今你没办法不接受册封,也必须要搬去采薇宫。”云千雪波澜不惊的曼声说道。
可这话,却是一把刀子,狠狠的插在卫菡萏的心里。她忍不住木然的问云千雪,“娘娘,嫔妾就没有法子了吗?嫔妾就一点儿法子都没有了吗?”
云千雪摇头,“是,你一点儿法子都没有。只能等,等着有朝一日你的八字不轻了。你足够贵重!等着皇上说,你可以亲自去照养七皇子。”
“能么?会有那么一天吗?”
云千雪却是笑了笑,和缓而低沉的说道:“这是你自己的事儿,本宫不知道。”
卫菡萏心思翻动,她有些无助,可也似乎从云千雪的话中抓住了什么。她抬头,默然不语的凝视云千雪良久。而云千雪,也清朗淡然的回看向她。
“娘娘会帮我吗?”卫菡萏想着抢自己孩子的人是顾临怡,她心里便是深觉无奈,她有什么法子和顾临怡对抗呢?那个被大齐最高贵的家族支撑着的贵妃!在她面前,自己卑如蝼蚁。
云千雪轻慢的摇了摇头,“能帮你的,只有你自己。”
最终,卫菡萏无声无息的从长乐宫搬去了采薇宫,她没再提起见七皇子一面。整个人也不似年关那一阵,终日怅然若失,痴痴怔怔的。卫菡萏这般安静,似是又回到了生下七皇子之前的那个平淡岁月里。她这番,倒是让顾临怡在心里惊诧不已,也是升起了防备之心。
卉春却是不大在意的提醒顾临怡,“娘娘,您若是再不想见莲贵嫔,也不是没办法!僖贵嫔如今与莲贵嫔前后住着,做什么都方便,好下手一些呢!再者,如今定昭仪、恪贵嫔、沈容华、梁容华都是元妃那一边儿。娘娘是不是趁着今次新人入宫,也该择选几位心腹。或者贤妃、敦肃夫人、舒妃等人也能用得上!”
从前,顾临怡从来不屑于做这样私下勾结的事儿。即便她从前曾与贤妃短暂的联盟,也只是出于自己的劣势地位。两人都一致要扳倒云千雪罢了。至于其它几人,除去敦肃夫人,旁人似乎与她都有一些过节。
在这个皇宫里,云千雪有姜子君这般贴心的密友,还有定昭仪、恪贵嫔、沈容华、梁容华这些盟友。她们里里外外的围着云千雪,别说自己现下没想将她如何,便是真想了,只怕也不好轻易下手。顾临怡这才忽然发觉,她原来没有朋友。这后宫里,没有一个人乐意真心待她,与她相扶相持。她蓦地想起了秦妍,这个她曾经万般讨厌的人。她似乎觉着,也唯有这个人值得成为她长久的盟友。
可如今秦妍不知什么缘故,自从嘉妃死后,便是一直称病躲在寝宫中。六宫上下,悉数撒手不理。兀自一个人在重华宫中,过着隐居一般的清淡日子。
“准备仪轿,本宫要去重华宫瞧瞧贤妃。”
卉春闻言,心里自是无比纳罕。也不敢耽搁,应声让人准备仪驾、斗篷、手炉。
重华宫在西六宫中,紧挨着云千雪的长乐宫。这会儿还在年节中,可重华宫的门外却很是素淡,便是说一句寥落,也不为过。
柔仪殿的院子里花树皆已枯萎,四面只应景的挂了些灯笼,若非院门上贴着洒金的福字,很难让人觉得如今还在年节里。堆在四面树根下的积雪厚厚的一层,上面树枝光秃秃,颓败而萧索。宫人进门通传,顾临怡未在外面等着,施施然紧随其后跟着进了柔仪殿。
秦妍躺在榻上,正闲闲的看着医书。见顾临怡进门也不起身,仍旧自顾自的在贵妃榻上歪着,缓缓道:“贵妃自便。”秦妍瞧着并不像久病之人。她面上被热气炙烤的暖暖的,带着几分红晕,笑容恬淡。仍旧捧着书在手里,看的极细致,津津有味。
顾临怡随意欠身坐下,轻哂道:“做什么看医书?好生奇怪!”
秦妍半支着身子靠在软垫儿上,未抬眼皮,淡淡然地说道:“贵妃怎么贵步临贱地,来柔仪殿了?”
顾临怡微微挑眉,尽量保持着自己清淡的神情,“没什么,想看看贤妃销声匿迹,平日都在做什么。”
“销声匿迹?”秦妍不由撇唇笑了笑,反问顾临怡道:“人日宫宴也才过去没多久。”
顾临怡举眸,缓缓道:“你就真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