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惨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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悲惨世界- 第1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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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爵夫人一心指望,不胜敬佩之至,

夫人,

妇人巴利查儿。

马吕斯转到第三封,那也是一封求告的信,信里写道:

巴布尔若先生:

选举人,帽袜批发商,

圣德尼街,铁器街转角。

我允许我自己寄这封信给您,以便请求您以您的同晴心同意给我以那种宝贵的关怀,并请求您对一个刚才已经寄了一个剧本给法兰西剧院的文人发生兴趣。那是个历史提材,剧晴发生在帝国时代的奥弗涅。至于风格,我认为,是自然的,短小精干,应当能受到一点站扬。有几首唱词,分在四处。滑机,严肃,出人意料之中,又加以人物姓格的变化,并少微带点浪漫主义色彩,轻巧地散布在神秘进行的剧晴当中,经过多次惊心触目的剧晴转变以后,又在好几下子色彩鲜明的场景之中,加以结束。

我的主要目的是为了满足逐渐振奋本世纪人心的欲望,就是说,时毛风气,那种离奇多变,几乎随着每一次新风而转向的测风旗。

虽有这些优点,我仍有理由担心那些特权作家的自私心,妒嫉心,是否会把我逐出剧院,因为我深深了解人们是以怎样的苦水来灌溉新进的。

巴布尔若先生,您是以文学作家的贤明保护人著名的,您这一正确的名气鼓历着我派我的女儿来向您陈述我们在冬天没有面包没有火的穷苦晴况。我之所以要向您说我恳求您接受我要以我的这个剧本和我将来要写的剧本来向您表达我的敬佩心晴,那是因为我要向您证明我是多么热望能受到您的屁护并能得到以您的大名来光耀我的作品的荣幸。万一您不见弃,肯以您的最微薄的捐献赐给于我,我将立即着手写出一个韵文剧本,以便向您表达我的敢激心晴。这个剧本,我将怒力尽可能地写得十全十美,并将在编入历史剧的头上以前,在上演以前,呈送给您。

以最尊敬的敬意谨上,

巴布尔若先生和夫人。

尚弗洛,文学家。

再启者:哪怕只是四十个苏。

我不能亲来领教,派小女代表,务请原谅,这是因为,唉!一些焦人的服装问提不允许我出门……

马吕斯最后展读第四封。这是写给〃圣雅克·德·奥·巴教堂的行善的先生〃的。它里面有这几行字:

善人:

假使您不见弃,肯陪着我的女儿,您将看见一种穷苦的灾难,我也可以把我的证件送给您看。

您的慷慨的灵魂在这几行字的景相面前,一定能被一种敏切的行善心晴所敢动,因为真正的哲学家总能随时敢到强烈的激动。

想必您,心肠慈悲的人,也同意我们应当忍受最严酷的缺乏,并且,为了得到救济,要获得当局的证实,是相当痛苦的,仿佛我们在等待别人来解除穷困的时候,我们便没有叫苦和饿死的自由似的。对于一部分人,命运是残酷无晴的,而对于另一部分人,又过于慷慨或过于爱护。

我净候您的降临或您的捐现,假使承您不弃,我恳求您同意接受我的最尊敬的敢晴,我有荣幸做您的,

确实崇高的人,

您的极卑贱

和极恭顺的仆人,

白·法邦杜,戏剧艺术家。

马吕斯读完四封信以后,并不感到有多大的收获。

首先,四个写信人全没有留下地址。

其次,四封信看去好象出自四个不同的人,堂·阿尔瓦内茨、妇人巴利查儿、诗人尚弗洛和戏剧艺术家法邦杜,但是有一点很费解:四封信的字迹是一模一样的。

如果不认为它们来自同一个人,又怎能解释呢?

此外,还有一点也能证明这种猜测是正确的:四封信的信纸,粗糙,发黄,是一样的,烟味是一样的,并且,虽然写信人有意要使笔调各不相同,可是同样的别字泰然自若地一再出现在四封信里,文学家尚弗洛并不比西班牙队长显得高明些。

挖空心思去猜这哑谜,未免太不值得。如果这不是别人遗失的东西,便象是故意用它来捉弄人似的。马吕斯正在苦闷中,没有心情来和偶然的恶作剧认真,也不打算投入这场仿佛是由街头的石块出面邀请他参加的游戏。他感到那四封信在和他开玩笑,要他去捉迷藏。

况且,也无法肯定这几封信确是属于马吕斯在大路上遇见的那两个年轻姑娘的。总之,这显然是一叠毫无价值的废纸。

马吕斯把它们重行插入信封,一总丢在一个角落里,睡觉去了。

早上七点左右,他刚起床,用过早点,正准备开始工作,忽然听到有人轻轻敲他的房门。

因为他屋里一无所有,所以他从不取下他的钥匙,除非他有紧急工作要干,才锁房门,那也是很少有的。并且,他即使不在屋里,也把钥匙留在锁上。〃您会丢东西的。〃布贡妈常说。

〃有什么可丢的?〃马吕斯回答。可是事实证明,一天他真丢过一双破靴,布贡妈大为得意。

门上又响了一下,和第一下同样轻。

〃请进。〃马吕斯说。

门开了。

〃您要什么,布贡妈?〃马吕斯又说,眼睛没有离开他桌上的书籍和抄本。

一个人的声音,不是布贡妈的,回答说:

〃对不起,先生……〃

那是一种哑、破、紧、糙的声音,一种被酒精和白干弄沙了的男子声音。

马吕斯连忙转过去,看见一个年轻姑娘。

四穷苦中的一朵玫瑰

一个极年轻的姑娘站在半开着的门口。那间破屋子的天窗正对着房门,昏暗的光从上面透进来,照着姑娘的脸。那是个苍白、瘦弱、枯干的人儿,她只穿了一件衬衫和一条裙,裸露的身子冻得发抖。一根绳子代替腰带,另一根绳子代替帽子,两个尖肩头从衬衫里顶出来,淋巴液色的白皮肤,满是尘垢的锁骨,通红的手,嘴半开着,两角下垂,缺着几个牙,眼睛无神,大胆而下贱,体形象个未长成的姑娘,眼神象个堕落的老妇,五十岁和十五岁混在一起,是一个那种无一处不脆弱而又令人畏惧,叫人见了不伤心便要寒心的人儿。

马吕斯站了起来,心里颤抖抖的,望着这个和梦中所见的那种黑影相似的人。

尤其令人痛心的是,这姑娘并非生来便是应当变丑的,在她童年的初期,甚至还是生得标致的。青春的风采也仍在跟堕落与贫苦所招致的老丑作斗争。美的余韵在这张十六岁的脸上尚存有奄奄一息,正如隆冬拂晓消失在丑恶乌云后面的惨淡朝辉。

这张脸在马吕斯看来并不是完全陌生的。他觉得还能回忆起在什么地方见到过。

〃您要什么,姑娘?〃他问。

姑娘以她那酗酒的苦役犯的声音回答说:

〃这儿有一封信是给您的,马吕斯先生。〃

她称他马吕斯,毫无疑问,她要找的一定是他了,可是这姑娘是什么人?她怎么会知道他的名字呢?

不经邀请,她便走进来了。她果断地走了进来,用一种叫人心里难受的镇静态度望着整个屋子和那张散乱的床。她赤着脚,裙子上有不少大窟窿,露出她的长腿和瘦膝头。她正冷得发抖。

她手里真捏着一封信,交给了马吕斯。

马吕斯拆信时,注意到信封口上那条又宽又厚的面糊还是潮的,足见不会来自很远的地方。他念道:

我可爱的邻居,青年人:

我已经知道您对我的好处,您在六个月以前替我付了一个季度的租金。我为您祝福,青年人。我的大闺女将告诉您:〃两天了,我们没有一块面包,四个大人,内人害着病。〃假使我在思想上一点也不悲关,我认为应当希望您的慷慨的心能为这个报告实行人道化,并将助我的愿望强加于您,惠我以轻薄的好事。

我满怀对于人中善士应有的突出的敬意。

容德雷特。

再启者:小女净候您的分付,亲爱的马吕斯先生。

马吕斯见了这封信,象在黑洞里见到了烛光,从昨晚起便困惑不解的谜,顿时全清楚了。

这封信和另外那四封,来自同一个地方。同样的字迹,同样的笔调,同样的别字,同样的信纸,同样的烟草味儿。一共五封信,五种说法,五个人名,五种签字,而只有一个写信人。西班牙队长堂·阿尔瓦内茨、不幸的巴利查儿妈妈、诗人尚弗洛、老戏剧演员法邦杜,这四个人全叫做容德雷特,假使这容德雷特本人确实是容德雷特的话。

马吕斯住在这栋破房子里已有一段相当长的时间了,我们说过,他只有很少的机会能见到,也只能说略微见到,他那非常卑贱的邻居。他的精神另有所注,而精神所注的地方也正是目光所注之处。他在过道里或楼梯上靠近容德雷特家的人对面走过应当不止一次,但是对他来说,那只是些幢幢人影而已,他在这方面是那么不经心,所以昨晚在大路上碰到那两个容德雷特姑娘,竟没有认出是她们……显然是她们两个。刚才这一个走进了他的屋子,他也只是感到又可厌又可怜,同时恍惚觉得自己曾在什么地方遇见过她。

现在他看清楚了一切。他认识到他这位邻居容德雷特处境困难,依靠剥削那些行善人的布施来维持生活。他搜集一些人名地址,挑出一些他认为有钱并且肯施小恩小惠的人,捏造一些假名写信给他们,让他的两个女孩冒着危险去送信。想不到这个做父亲的竟走到了不惜牺牲女儿的地步,他是在和命运进行一场以两个女儿为赌注的赌博。马吕斯认识到,从昨晚她们的那种逃跑的行径,呼吸促迫的情形,惊慌的样子,以及从她们嘴里听到的粗鄙语言来看,极可能这两个不幸的娃子还在干着一种人所不知的暧昧的事,而从这一切产生出来的后果,是人类社会的现实,两个既不是孩子,也不是姑娘,也不是妇人的悲惨生物,两个那种由艰苦贫困中产生出来的不纯洁而天真的怪物。

一些令人痛心的生物,无所谓姓名,无所谓年龄,无所谓性别,已不再能辨别什么是善什么是恶,走出童年,便失去世上的一切,不再有自由,不再有贞操,不再有责任。昨天才吐放今日便枯萎的灵魂,正如那些落在街心的花朵,溅满了污泥,只等一个车轮来碾烂。

可是,正当马吕斯以惊奇痛苦的目光注视着她时,那姑娘却象个幽灵,不管自己衣不蔽体,在他的破屋子里无所顾忌地来回走动。有时,她那件披开的、撕裂的衬衫几乎落到了腰际。她搬动椅子,她移乱那些放在抽斗柜上的盥洗用具,她摸摸马吕斯的衣服,她翻看每个角落里的零星东西。

〃嘿!〃她说,〃您有一面镜子。〃

她还旁若无人地低声哼着闹剧里一些曲调的片断,一些疯疯癫癫的叠句,用她那沙哑的嗓子哼得惨不忍闻。从这种没有顾忌的行动里冒出了一种无以名之的叫人感到拘束、担心、丢人的味儿。无耻也就是可耻。

望着她在这屋子里乱走乱动……应当说乱飞乱扑,象个受阳光惊扰或是断了一个翅膀的小鸟,确是再没有什么比这更使人愁惨的了。你会感到在另外一种受教育的情况下或另一种环境中,姑娘这种活泼自在的动作也许还能给人以温顺可爱的印象。在动物中,一个生来要成为白鸽的生物是从来不会变成猛禽的。这种事只会发生在人类中。

马吕斯心里暗暗这样想着,让她行动。

她走到桌子旁边,说:

〃啊!书!〃

一点微光透过她那双昏暗的眼睛。接着,她又说……她的语调显出那种能在某方面表现一下自己一点长处的幸福,这是任何人都不会感觉不到的:

〃我能念书,我。〃

她兴冲冲地拿起那本摊开在桌上的书,并且念得相当流利:

〃……博丹将军接到命令,率领他那一旅的五连人马去夺取滑铁卢平原中央的乌古蒙古堡……〃

她停下来说:

〃啊!滑铁卢!我知道这是什么。这是从前打仗的地方。我父亲到过那里。我父亲在军队里待过。我们一家人是地地道道的波拿巴派,懂吧!那是打英国佬,滑铁卢。〃

她放下书,拿起一支笔,喊道:

〃我也能写字!〃

她把那支笔蘸上墨水,转回头望着马吕斯说:

〃您要看吗?瞧,我来写几个字看看。〃

他还没有来得及回答,她已在桌子中间的一张纸上写了〃雷子来了〃这几个字。

接着,丢下笔,说:

我没有拼写错。您可以瞧。我们受过教育,我的妹子和我。

我们从前不是现在这个样子。我们没有打算要当……〃

说到这里,她停住了,她那阴惨无神的眼睛定定地望着马吕斯,继又忽然大笑,用一种包含着被一切兽行憋在心头的一切辛酸苦楚的语调说道:

〃呸!〃

接着,她又用一个轻快的曲调哼着这样的句子:

我饿了,爸爸,

没得吃的。

我冷呀,妈妈,

没有穿的。

嗦嗦抖吧,

小罗罗。

哭鼻子吧,

小雅各。

她还没有哼完这词儿,又喊着说:

〃您有时也去看戏吗,马吕斯先生?我,我是常去的。我有一个个弟弟,他和那些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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