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不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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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不惑- 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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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阿欢你陪狄先生坐坐,我进去看看你妈妈有什么要搭手帮忙的吧。”爸爸和狄先生打了个招呼,先进去了。
  晚上,妈妈弄了一桌接风宴招待狄先生,席间爸爸还开了一坛五斤装的女儿红,据说是我爸爸藏了十年以上的私货,没想到今天贡献出来了。觥筹交错间宾主尽欢。男人嘛碰到一起就谈国家大事、国际形势,我和妈妈在一边聊我们女儿家的儿女情事。
  喝着说着,两个人还喝出感情来了,性格脾气相投都称兄道弟了。不知怎么狄兆荣和我爸爸说起了他以前也是从上虞肖金乡汇头陈村出去到马来西亚的,我爸爸还兴致勃勃地问他:“是嘛,那我们也算是半个老乡喽,来你说说看你原来住哪儿呢,如果那地方还在的话我明儿个还可以陪你去转转。”
  狄兆荣说他原来和父亲一起在一家陈氏大家族家里帮工时,我爸爸插嘴,“老哥,你说说那陈氏大家族叫什么来着,我们家当初也算是氏族,这方圆百儿八里的情况还知道些。”
  当从狄兆荣嘴里跳出一个名字“陈恩德”时,我们都惊异了,因为那是我太爷爷的名字。我爸爸忽然想起刚一见到狄兆荣就觉得似曾相识,立刻紧跟着就问,“你原来是不是叫陈宝荣,小名叫阿宝的?”
  狄兆荣一惊,连碰翻了手上的酒杯,酒液流到身上都顾不上“你怎么知道?”
  我爸爸一听他的回答,勃然大怒,立马一拳朝着狄兆荣的脸上挥了过去,“我怎么会知道,我打死你这个忘恩负义的家伙。”
  而狄兆荣愣愣的,都忘了躲,正好打在左眼睛上。我跟妈妈赶紧上来拦,我爸爸脸红耳赤地冲上前去对着狄兆荣身上左右开弓打了好几拳。我妈妈死命去拉爸爸,“老头子,说清楚再打不迟啊。”
  狄兆荣捂着眼睛,只会愣怔在边上呢喃“你是大少爷,阿欢是你的女儿,怪不得,怪不得那么像。”忽然想起了什么,他冲着我爸爸跪了下去,“大少爷,请你告诉我,小云呢?”
  “你还有脸问我小云,小云都被你害死了!”我爸爸被我和妈妈拦着,涨红着脸指着狄兆荣大骂“都是你这个背信弃义的家伙害死了小云!”
  我很少看到爸爸发那么大的火气,特别这几年身体不好,更是养神益气,总是一片和颜悦色的样子。即使在我和丁振凯离婚这件事情上,我爸爸也只不过蹙着眉让我考虑清楚。等我真的离了婚,我爸爸也只是说丁振凯没福气,放弃了自己的好女儿,还说让我不要怕,他会养我一辈子。
  我扶着爸爸坐下来,倒杯茶让他缓口气,“爸爸,您有什么事情慢慢说,别生气,气坏了身体我和妈妈都要担心的。”
  我又去扶狄兆荣“荣叔,您那么大年纪了,心脏又不好,有什么事情坐下来慢慢说,反正大家都在,讲清楚。”狄兆荣不肯起来。
  我爸爸大喝一声:“谁准你起来的,你就给我跪在那。”
  从爸爸的讲述中我才明白,狄兆荣的初恋情人小云就是我的姑姑陈思如,再加上狄兆荣原来茶馆中告诉我的故事,几下一联系我就明白了大致情节。
  当初我姑姑的未婚夫婚前来看姑姑时,被狄兆荣制服,他带着我姑姑逃到上海,被人举报后我姑姑被带回,而狄兆荣因为去为姑姑买食物逃过了追捕。后来狄兆荣根据当初的商定逃到了马来西亚,经过多年奋斗出人头地,但是没有依约回来迎娶我姑姑。
  而我姑姑被家人带回来后,因为逃婚,被未婚夫认为不洁而退婚。男方家也是大族,因为心里不平,男方还将此事传得沸沸扬扬,我姑姑的名声因此坏了,方圆几里的都没有人上门求亲。再加上我姑姑心里一直念着狄兆荣,心想名声坏了也好,这样就免了其他人的求娶,正好名正言顺地可以等。
  而我太爷爷被孙女的事情弄得脸上无光,觉得在其他大族面前抬不起头来,再加上本来身体就不好,没过几年就郁郁而终了。
  我姑姑一直等着狄兆荣来,从15岁青春年少等到了45岁的暮鼓尘埃,在她的有生之年都没有等到情人信守承诺来到她面前,终于在45岁那年的冬至来临之前香消玉殒。
  姑姑一直住在太爷爷留下来的老房子里,至死没有搬离,她怕狄兆荣回来了找不到她。甚至唯一疼她的哥哥劝她一块搬去上虞城里住,她都舍不得离开。
  “是我负了她……”狄兆荣跪在地上,老泪纵横,谁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虽然没有来寻找小云之前也曾猜测过她的各种境况,但乍一听闻噩耗,伊人永隔,还是忍不住心伤。那是一种心头本来还存着一点点念想突然被打破,那种心里空落落的感觉让人一下子觉得生无所恋。
  突然,狄兆荣跪着的身影有点摇摇欲坠,人有点往下软倒的趋势。我赶紧过去扶起他,他指着自己的上衣口袋连连喘气,有点上气不接下气的样子。我连忙到他上衣口袋去摸,拿出他随身携带的速效救心丸给他服下。他还是不肯起来,我只好让他跪坐在那里。
  我跟爸爸说,狄兆荣有心脏病,如果突然发作的话,这大过年的,到哪里去找医生看病啊。所以让他休息一下,大家情绪不要激动,慢慢讲清楚。
  我没有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原来狄兆荣就是姑姑心里一直念念不忘的那个人。
  我小的时候大人们对姑姑的情况已经讳莫如深,姑姑的情事成为我们家的禁忌,而我一直以为姑姑身体不好所以没有出嫁。我从小就长得像姑姑,不仅是相貌像而且性情也像,所以姑姑特别疼我。
  太爷爷的老房子是明清时期的,戴着古旧的气息。青灰的墙,墨绿的瓦,木制的门窗上有着精细的雕刻,那些雕刻经过岁月的侵蚀已经变得苍老而又枯黄了。房子是四合院式的,有厅堂、有四条小巷、有天井,天井是用青石板铺就的,走在上面会听到很有节奏的脚步回声……那里有我姗姗学步的身影,那里写着我年少轻狂的日记。
  童年的纯真在我心中升起,小时候我常粘着姑姑,因为姑姑常给我唱好听的歌,用纸折出各种小玩意,竹车、竹马、竹蚱蜢、风筝、陀螺……全出现在心灵手巧的姑姑手中。她还会做许多好吃又好看的小点心,而我就围着姑姑身边转,这时姑姑总是慈爱地看着我玩,大人都笑我是姑姑的跟屁虫。
  即使后来因为爸爸工作变动和我上学的原因,我们搬到上虞市里住。而每到寒暑假,我总是急急忙忙地拉着爸妈让他们送我回老家。因为老家有姑姑在,她的所在就是我心系神往的地方。姑姑也总是特别高兴地等待着我的到来,她会事先准备很多好吃好玩的,就等我回去享用,为此弟弟还妒忌的不得了,暗暗嘲笑我是姑姑的孩子。
  可以说我是姑姑看着渐渐长大成人的。我的印象里姑姑很少外出,除了每月的初一、十五必去三里地外的净月庵堂烧香礼佛,并且和那里的主持净月大师成了好朋友,经常一起谈经论道,修习佛法。另外,就只是每周一次爬到离家不远的承山顶上,那里是我们老家最高的山,据说站在峰顶可以眺望到很远的地方。
  我也跟姑姑爬上去过几次,我只看到一片雾蒙蒙的,什么也看不清。而姑姑总是静默地站在那里,透过云雾不知道心思飘向哪里,总是要站上一刻钟,等我在边上吃不消地去拉她的袖子,姑姑才会回过神来,带我到别的地方去玩。而我们家的祖坟就在承山上,姑姑去世后也安葬在那里。
  等我大了,我隐隐约约猜到姑姑心里一直藏着个人,但是从来也没有听她说起过。姑姑去世前,我赶回来陪在她身边,那个时候我已经嫁给了丁振凯,阿曦刚刚1岁。
  当初我父母都不是很赞同我和丁振凯的婚事,而姑姑是唯一支持我的那一个。她不是赞同丁振凯这个人,而是支持我想做的事情就去做,不要留下遗憾。
  姑姑临走前,告诉我如果将来有名男子回来找她,记得转告他一句话,“我明白你会来,所以我等。”她没有留给我任何解释。当我告诉狄兆荣我姑姑的临终遗言时,狄兆荣已经泣不成声。
  姑姑与狄兆荣分开后,在她漫长的等待中,一个笑就击败了一辈子,一滴泪就还清了一个人。一人花开,一人花落,那么多年来从头到尾,无人问询。
  生命中有很多东西,能忘掉的叫过去,忘不掉的叫记忆。一个人的寂寞,有时候,很难隐藏得太久,时间太久了,人就会变得沉默,那时候,有些往日的情怀,就找不回来了。
  或许,当一段不知疲倦的旅途结束,只有站在终点的人,才会感觉到累。其实我姑姑一直都明白,能将一人一直坚守在心里做伴,实属不易。
  第二天,我陪着狄兆荣来到了承山上我姑姑的坟前。散淡的太阳懒懒地照在幽黑的大理石碑上,泛着冷冷的光。目光停格在生命的注释上,只镌刻着陈思如之墓,其他的没有只言片语。那墓碑上的红字还是我以前亲手所描,经过风雨的洗礼已经略略有点褪色。
  望着那一方墓冢,耳旁依旧荡着姑姑清灵的笑声,放目寻望,一片墓碑,独不见伊人踪影。我看着狄兆荣的背影哀叹:生命如此短暂,我们有着太多的遗憾。
  人是那么的脆弱,现实又是那么的残酷无情,不论走仕途、游商海、做平民,不管曾经风光,曾经落魄,曾经平庸。富贵也好,清贫也罢,黄泉路都要走的。不记得哪位名人说过今天脱下的袜子明天是否还能穿上。
  花开必谢,人寿必终,倘若生命真能永恒也便无足珍贵了。正因为生命的可贵更应该好好把握,认真渡过生命中的每一天。诚然,生活中有太多的不尽人意,有太多的烦恼。今天的快乐不等于天天快乐,一时的潇洒不会是一生的得意。每个人都在以自己的方式诠释着生命的真谛。
  人生中出现的一切,都无法彻底占有,只能经历。我们都是时间的过客,总有一天,我们会和所有的一切永别。所以,无所谓失去,只是经过而已;亦无所谓得到,那只是体验罢了。经过的,即使再美好,终究只能是一种记忆;得到的,我们就该好好珍惜和把握,然后在失去时坦然地告别。
  狄兆荣跪坐在姑姑墓前,手触抚着墓碑,嘴里喃喃自语良久,“小云,我来晚了,你怪我吧,是我说话不算数,辜负了你……”一边念叨着,一边又恍惚想起了那深埋心底的久远记忆:小云给自己绣的锦帕,上面有一朵朵飘过的白云;小云给自己纳的鞋子,那紧密的线脚连常年做针线的阿婶都自愧不如;小云给自己做的点心,有芙蓉糕、绿豆蓉、香芋饺、芸豆沙……那细巧精致让每个看到的人都垂涎欲滴。
  小云在他心中一直是心灵手巧、俊俏可爱、温柔秀美的好姑娘,他还记得她温软的拥抱,纤细的手臂,修长的十指,柔滑黑密的短发。记得她远山的眉、她狭长的眼、她殷红的唇,记得她的一切。年少时,他曾经为她写过一首小诗《心恋》形容她的美好:
  “眉黛春山远,
  发短未及肩。
  扭头含羞笑,
  回眸巧留恋。”
  而这所有的一切都已成了永远的心伤,年少一别,终成永隔。
  人在旅途,有许多错过,痛断肝肠;有许多遇见,念念不忘。生命之于我们,只是沧海一粟,然而,却承载了太多的情非得已。聚散离合,痛苦欢笑,呐喊寻觅……没有人知道那个最终的谜底。爱情,是一次命中注定的相逢,或驻足,拥抱;或擦肩,回眸,有些走过,很淡,很轻却很疼……
  看着狄兆荣将额头抵在墓碑上,身体轻轻地颤动,我也慢慢地垂眸。我突然间就想到苏轼的《江城子》: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
  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
  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 
  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
  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
  料得年年肠断处,明月夜,短松冈”。
  曾经我很恨那个让我姑姑牵挂一生的薄幸郎,但是在知道狄兆荣就是那个人时,我又很茫然,我都不知道能怪谁。只能怪苍天作弄,让有情人不得善终。
  我不由地想到,如果狄兆荣回来找到了我姑姑,两个人终成眷属,像平常夫妻那样生活在一起,不知道最终的结果会否依然美好。会否和我一样,因为各种原因分手散场。到那个时候还不如现在他们这样,心里一直念着对方难以割舍的情分,一直到死都念着对方的好。没看到很多小说都只写到有情人终成眷属,却很少有人接下去写结婚后怎样,到老了又怎样,因为那些都落入了生活的俗套,难保有意外发生。
  但有时候又想,能在一起过总是好的,即使将来分手留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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