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协委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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政协委员- 第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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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气氛都被您搞得有点儿紧张了……”

“我可没紧张,我们其他几位委员肯定也不紧张。我在恭听您的回答。”

“那么,我的回答是——我们没什么必要直接去面对茶农们,这是平德县领导们决定该怎么不该怎么的事。”

小陆向庄主席丢了个眼色,庄主席开口说道:“董事长,我接着请教几个问题啊。”

关向辉皱皱眉,有点儿不耐烦地说:“你们的陆委员刚才不是说,最后一个问题吗?”

“那是她问的最后一个问题,我们各有各的问题。我的问题绝不会使您感到多么的严肃紧张,很轻松的问题——关董事长哪儿人?”

“北京啊!”关向辉掏出一只漂亮的打火机,啪的按出一声脆响,慢条斯理地吸着一支烟,见委员们都在望着他,洋洋自得地说,“我的家庭,也可以说是我的家族,那简直就是一个红色家族啊,够写一部长篇小说的了,而且肯定得分上中下三集才能写完。除了我,差不多都是政坛上的权力人物,或者曾经是权力人物。偏偏出了我这么一个不争气的,对权力一点儿都不感兴趣。所以我躲到这荒山野岭中来,一门心思想为中国的环保事业做出一份贡献……哎,各位委员,会吸烟的,你们也可以吸啊。”

“那么,董事长,你们这个所,在北京想必设有总部公司了?”庄主席接着问。

“当然。我们的总部公司,和国家部委都有业务关系。一些当部长的副部长的,都是我祖父当年提拔起来的。”

庄主席微微一笑,话锋一转,“那么,你们这个所,究竟是在本省注册的呢?还是在邻省注册的呢?”

关向辉一愣,沉吟起来。

“能回答我们,你们圈占的这一处山地,是经由本省哪一个部门,或哪一位领导批准的吗?”

关向辉更不耐烦了,皱着眉,欠起身,又坐下去,分明搪塞道:“你问的这些,我没法回答你。你认为,我还会亲自去办理那些俗事吗?都是下边人办理的。我不关心那些俗事,所以没法回答你。”

小陆说:“我觉得关董事长也非等闲之辈啊!我们呢,有时候只得做不受欢迎的人,敬要来,不敬也要来。来了就要问,问还就争取问个明白。”

“陆委员说话,真是绵里藏针啊!话赶话,既然赶到这儿了,那么我关某人索性打开天窗说亮话吧!您刚才说我也非等闲之人,还真叫您说对了。不过呢,我平时做人很低调的,不显山,不露水。但谁要诚心找我的岔子,那我关某人可也不是好惹的,什么政协委员、人大代表,我见得多了!如今是一个以和为贵的时代。和则顺。不和,我不顺,那找我岔子的人也别想顺。人整人,整死人!整你了,还叫你有苦往肚子里咽!撕破脸了,那接下来不就只剩下比权力背景了吗?比这个,我关某人敢和许多人比!但话又说回来,咱们双方,有什么必要互相伤和气呢?即使两败俱伤,那对咱们双方又有什么益处呢?所以,莫如交交朋友,也以和为贵,是不是啊诸位?”

庄主席感叹道:“真是指点迷津啊!”

“那,理解万岁喽!我预先为每位准备了一件礼物,还望诸位笑纳!”关向辉拍拍手,五名女郎各捧一个不大不小的盒子走了进来。

关向辉打开一个盒子的盒盖——装的是一只精美的仿古瓷瓶,他捧出瓷瓶,递给小陆:“请欣赏欣赏,很漂亮是不是?仿宋的。为什么要送给诸位仿宋的呢?因为宋代的花瓶有讲究,薄,轻,造型求雅,釉彩鲜亮,体现着那么一种……该怎么说呢,对啦,形式主义的美感。花瓶花瓶,主要是为了摆哪儿好看嘛。不把花瓶当花瓶,那样的人不是太不知趣了吗?”

小陆瞪着关董事长,双手故意一松,花瓶落地摔了个粉碎;她冷笑着说:“真抱歉,光顾着听您讲形式主义美感了……”

·23·

二十四

树冠摇摆,山风乍起。天光阴沉,乌云聚集——一场大雨就要来临。

小陆按捺不住了,转过身来望着徐大姐说:“那个关某人,也太厚颜无耻了,明明犯下了破坏环境、污染环境的罪过,却还要花言巧语,鬼话连篇地进行狡辩!还敢送我们花瓶,再说一翻屁话刺激我们!当我们三岁小孩,听不出来他话里有刺啊!”

“所以我认为,你维护了咱们的尊严嘛!孔老夫子怎么说的?七十而从心所欲,不逾矩。本来应该老大姐那么做的,你替我做了,而且也不逾矩。所以说,希望在年轻人身上。”

“的确摔得好。不摔不足以平愤!”庄主席也说。

“你们都这么说,我心里还平衡点儿。”

会议室里,除了李一泓、徐大姐、小陆、庄主席和肖院长等我们熟悉的人物,又多了四五张陌生面孔,他们是庄主席召集来的县政协委员们,总计十二个人。

庄主席说:“刚才李一泓委员已经把情况大致说了一下。我认为,我们县政协的委员们,首先应该感谢他们到我们省来。不是他们这一次过来调查,我们县政协,也许还不会再次对山里边存在的问题引起足够的重视。我们的省委省政协指示我们,要全力协助兄弟省政协委员们的调查。要我们怎么协助,我们就将怎么协助,要什么材料,提供什么材料,绝不得有任何隐瞒。不管调查涉及我们县、我们省的什么人,尤其是领导干部,都要打消畏怯心理。通风报信,趁机讨好卖乖的行为,一经发现,那是要受到严肃处理的。李委员他们希望我们初步协助调查的事情一一打印在大家手中的纸上了。现在还需要保密,我们的委员同志们一定不要外传。”

在座的县政协委员们纷纷点头。

李一泓说:“我们也预料得到,大家协助起来未必会很顺利。但是,为了将疑点多多的事情调查个水落石出,确实需要我们两省的各级委员同志携起手来。关乎省界两边百姓利益的事,我们把它调查清楚了,将危害根除了,是我们义不容辞的责任。可是我们考虑到政协在县一级的能动力有限,又不愿太过于使你们为难。总之,我们的心情是很矛盾的。”

一位县政协委员坦诚地说:“顺利肯定是不会太顺利。正如李一泓委员刚才讲的,政协在县一级的能动力确实有限。但既然我们省委和省政协支持我们,我们就没什么好顾虑的了。”

另一位县政协委员说:“刚才介绍情况的时候不是说,那个关某人有很大的权力背景吗?如果我们将问题调查得一清二楚了,到头来奈何不了人家呢?或者,人家留下一堆烂事儿,拍拍屁股走了,那我们怎么办?这种结果也不是不可能啊。真那样,我们中谁又敢到北京去问责呢?”

“我敢。”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徐大姐身上。

徐大姐严肃地说:“北京既然是权力中心,那就更不可以藏污纳垢。不管案子靠的是一棵什么样的大树,他把危害人民利益的坏事做在哪儿了,他就休想赖账。你们老大姐下一届就不是政协委员了,我要把解决好这一桩事,当成我在这届期间必须为老百姓讨回公道的事来做。如果我们调查出确有肮脏的权钱交易,你们老大姐就是搭赔了这一条老命,也要把权钱交易的网给他撕破。我一个人势单力薄,但是我可以发动全国政协的许多委员。”

气氛因徐大姐的一番话而显得肃穆,会议室里的灯仿佛一下亮了许多。

小陆说:“我也提醒一点,陪同我们的省公安局的张警官判断,山里可能在非法开采提炼硝酸,也就是我们通常说的碱。有些地区的土壤或山体先天富含硝酸,提炼出来的工业用碱,洗衣粉厂、肥皂厂也大量需要。非法开采和提炼,等于是无本生产。咱们姑且不论合法还是非法,但假如已经秘密开采多年了,那么有的山体恐怕已经中空了。秋雨季节眼看就要来了,万一……”

一声低沉的闷雷在天空中炸响,一阵风扑入会议室——窗帘被吹得飘了起来,挂历被吹得哗哗响。

刚关上窗户,说时迟,那时快,雨点已经噼里啪啦地打在窗上。

有人开玩笑说:“陆委员成了赛诸葛了,你是不是能掐会算啊?”

会议室的门开了,李一泓他们走出,与庄主席和县政协委员们握手告别。

第二天早上,李一泓四人和庄主席、肖副院长在县宾馆大堂里作最后的告别,双方已握过手,依依不舍地互相望着。

李一泓忍不住与庄主席拥抱在一起:“什么都不说了。”

庄主席笑笑:“那就别说了。”

庄主席忍不住也与张铭拥抱,嘱咐:“下这么大雨,你们还非走不可,路上当心。”

“我会的……”

徐大姐和小陆也忍不住与肖副院长拥抱。

天下的筵席终究是要散的,何况这本就不是筵席。庄主席和肖院长撑着伞,将李一泓他们送上停在门口的面包车,面包车缓缓启动,一头扎进了弥天漫地的大雨中。

面包车缓缓停住了,李一泓睁开眼睛:“小张,干吗停车?”

“不是。”张铭回头看着李一泓又说,“刚才我好像听到什么奇怪的声音,您还是叫醒徐大姐吧。”

徐大姐也睁开了眼睛,问:“怎么回事?”

“小张觉得会发生地震。”小陆说。

“说不清楚,一种直觉吧。”张铭从后望镜中发现了更可怕的情形——一股汹涌的泥石流翻滚而来,张铭大惊失色:“不好!都坐稳。”

面包车豹子似的向前蹿去,沙土路是一条下坡路,泥石流巨蟒似的穷追不舍追,所到之处,树倒草没。

面包车开到一处河滩陷住了。泥石流也追赶到了那儿,但毕竟两旁开阔,泥石流迅速漫延。

张铭跳下车,从外边打开车门,李一泓扶徐大姐下了车。张铭一转身,弯腰背起徐大姐,趟水向河对岸跑去。

居高临下望去,呈现在四人眼前的情形惨不忍睹——整个一个村子都被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泥石流冲毁了,房歪屋塌。远处树丛后边,小学校那一杆高悬着国旗的旗杆仍直立着,国旗在雨中静垂着。

村子里,这里是哭泣的孩子和妇女,那里是发呆的少年和老人,都睁着一双双眼睛目光茫然地从四面八方望着李一泓他们。

李一泓不停地问:

“你们老村长呢?”

“看到你们老村长了吗?”

“你们老村长在哪儿?”

没人回答,只有人摇头。

小陆问一个孩子:“孩子,哪儿有水?”

那孩子和她一样,也满脸是泥点子,已看不出是男孩还是女孩,举手一指:“那儿。”

小陆扭头看去,孩子指的是泥地中的一汪水。小陆摸了孩子的头一下,又问:“阿姨说的是干净点儿的水。”

孩子回头看了看站在被冲倒的木栅栏旁的一位少女:“问我姐。”

那少女说:“我知道你们是谁,我家里还有水。”

两个孩子的家里是没被冲毁的家园之一,但是从门口直到外边,院子里遍布泥石流过后的泥浆,一只鸡和一只鸭被泥浆陷住了,只露出竭力伸长的颈和头,向人求救地“咯咯”、“嘎嘎”叫。

小陆问徐大姐:“大姐,想洗洗脸不?”

“脸洗不洗无所谓了,倒是想喝几口水。”

她俩相互搀扶着,淌着没过小腿的泥浆往姐弟俩的家门走去。

一口猪陷在大泥坑里,张铭和一名妇女各拽一只猪耳朵,费劲儿地将猪拖出泥坑。他转身找委员们,却见小陆和徐大姐已经淌到了那人家的门口。

“叔叔。”

张铭望向那个孩子。

“我想回家,我今天刚换上的新鞋。”

张铭一言不发,将孩子夹起来,往院子里便走,趟过院子里的泥浆,将孩子放在家门内。

一名少女说:“叔叔,求你也救救我家的鸡和鸭吧!

张铭又走过去,一手拎着鸭脖子,一手拎着鸡脖子,将它们拎起,也放到了屋里。”

屋里,男孩子已脱下了鞋,在盆中刷洗。

小陆对徐大姐夸道:“真是好孩子。”

徐大姐问少女:“你几岁了呀?”

“十七了。”

“快是大姑娘了,初几了?”

“没上中学。”少女惭愧地蹲下,轻轻推开弟弟,替弟弟刷洗鞋子。

小陆忍不住问:“为什么?”

“爸妈都在城里打工,那年我弟还小,我得在家看我弟。”

徐大姐又问:“平时,家里就你和你弟?”

“嗯。爸妈过春节才回来一次,他们得挣钱盖新房子。我小姨嫁在村里了,一早一晚过来看看。”

张铭出现在屋门口,拄着锨问:“你知道村里有多少人遇难了吗?”

少女抬起了头,不懂地问:“啥?”

一个妇女慌慌张张跑来,一手扯起少女,一手扯起男孩,扯着往外便走:“这两个傻孩子,还没事儿似的待在家里,快去看看你们小姨!”

李一泓跟着李家柱深一脚浅一脚匆匆走在泥泞中,远处传来姐弟俩的哀号:

“小姨!小姨你说话呀!”

“小姨你可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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