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界无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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囚界无边- 第4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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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帽子了,因为有风险的女人,肯定都是招人爱的。就好比彪哥你,一眼相中那个见男春,还不是看见她长得俏。要让我说,那个娘们要是哪天放出去,准定要把绿帽子一摞摞送给她的男人戴。临走我还得送给彪哥一句话,你强强壮壮一个酷哥,别吊在见男春这棵歪脖子树上,她是个病壳子,不知道得了什么鬼病,天天在医务室打吊针,一打就是大半天……

彪哥本来有一搭没一搭,却对这话认了真,揪着小剃头的耳朵把他拖跟前,正经八百地问道:什么?你说她天天在医务室打吊针?几天了?

小剃头痛得龇牙咧嘴:彪哥彪哥,你老人家手下留情。……她确实是每天在医务室打吊针,时间越打越长,这两天从上午九十点钟一直打到吃晚饭,中午饭都是我送到医务室去的。已经有五六天了吧。

彪哥又把他的耳朵使劲扯了一下,说:你这个猪头,怎么不早些告诉老子?老子也好装病到医务室去会会她呀!……你改天一回家就有老婆抱了,也不想想老子,可能一世出不去了,有女人抱一回是一回……你他娘的,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呀!

小剃头被他这么一说,也觉得有点对不住他,一个劲拍着自己的头说:那怎么办?那怎么办?

彪哥眼珠子一转,似乎想出了什么计策,说:等下你出去干工,给老子带张条子送到医务室,一定要亲手交给她本人,别让那个姓沈的医生发现了。

小剃头忙答应:那没问题,怕就怕政府一上班就给我办手续,放我出去了。

彪哥啐了他一口说:哪有那么巧!放你出去也得先帮老子把信送到。

然后对魏宣说:加油,拿纸来,这回老子要亲自写。

众目睽睽之下,彪哥要亲笔写情书,仓中嫌犯开始哄笑起哄,其中以老万头笑得最为开心,一边笑还一边调侃彪哥道:真是个白眼狼儿子,死了爹还这么自在。

彪哥回头搭话道:是啊是啊,老子不是吃狼奶长大的,没长人心人肺吗?

说完他躲在一边,像捉虫一样在纸上一笔一画写开了,还时不时扭头问魏宣,睡觉的睡字怎么写?吃药的药字怎么写?

嫌犯们又一阵哄笑,要彪哥公布信的内容。

彪哥哈哈一乐说:公布就公布,老子写的都是大白话,想你想病了,觉也睡不着,赶明想方设法到医务室去拿药,死活咱们也见上一面。就这些。

众犯不信,都说要看看,有个小子真的动手去抢,彪哥霍然作色,一巴掌把他的脸打出了血印,吼道:你别没上没下,老子的情书是你能随便看的吗?一边待着去!

这下大伙都觉得没趣,个个闭嘴闷头不敢吭声了。

彪哥细细把字纸叠好,交给小剃头道:你也不许打开看啊?看了仔细你的眼睛会瞎!

小剃头赶紧接过去,掖到衣服的夹边里,说:船长放心,特快专递的东西我哪能随便看?送过多少信都没出过错,还差这最后一回。

彪哥又咐嘱说:跟她说,行不行,老子急等回信。

彪哥还有心思寻花问柳,老万头看着放心了,要是姓纪的真的透了什么风,他能有这份闲情逸致?他真的没想到,这封信恰恰跟他的性命相关。彪哥在上边用歪歪扭扭的字写着:见男春:你好。这些天我想你想得睡不着觉,盼能设法弄几片治失眠病的药,交给小剃头带给我。你接了我的信,就是我的人。要是你不想让我死在这里边,必须帮我做到。只要我不死,一定会好好报答你。彪哥原来这彪哥虽一介草莽,在打架斗殴杀人害命方面,堪称见多识广经验丰富。对老万头察言观色之后,彪哥已经坚信告密者非他莫属,心中杀机渐起。但他也知道老万头常年练功习武,身量矮小却力量过人,想要做掉并不容易,非得借助些特别的条件,趁其不备取其性命。

71

安莺燕从小剃头手上接过彪哥的条子时,正值心绪最低迷的时候。

每天要打的五瓶点滴,今天已经打了四瓶。输液管将药水一滴一滴慢慢浸入她的身体,并不曾如她所期待的那样带来新的能量,相反还像漏斗似的,把她的活力丝丝缕缕漏将出去,让她整个变成了一具空壳般的皮囊。她摸摸自己被药液灌注得有些浮肿的手背,还有连续的进行性消瘦之后,又细又软苍白干燥的手臂,自哀自怜的阴影义笼罩了她的心。

那天被朱颜失手推倒,小腹撞在洗手池的尖角上,导致她下体大量出血,送到医院去抢救,命是暂时保住了,子宫却被切除了。拆线出院的时候,有个医生跟她简单谈了病情,大意是她的子宫颈长了一个不大不小的肿瘤,从形态看很有恶性病变的嫌疑,需要做出病理切片才能确诊。回到看守所,副所长修丽也跟她谈话,告诉她在等待诊断结果的这段日子里,由医务室给予她一般性治疗,生活上享受重病号待遇,可以吃病号餐,每天增加一次单独放风时间,等结果出来以后再说别的事情。

应该说,安莺燕受到了在这个环境里最好的照顾。

朱颜在看守眼皮子底下,夺过彪哥递给安莺燕的条子往嘴里一塞,彻底改变了她俩之间水火不容的关系,再加上陈山妹,三个人成了女监二号仓里的铁三角。

陈山妹包揽了所有生活起居事宜,帮她打饭打水洗衣服,朱颜负责她的营养补给,托家人送来警方准入的各种食品,还经常花钱加菜,千方百计让她败坏的胃口有所恢复。这两个人对安莺燕的呵护虽然事出有因,却属殊途同归.陈山妹牢记着她曾经的关照,为了表达谢意:朱颜反省了给她造成的伤害,为了表达歉意。反正不管她们各自怀有什么样的初衷,对她的照顾都不遗余力,让安莺燕不得不接受,也不能不感动。然而,安莺燕心里明白,这迟来的温馨将是短暂的,随时可能因为自己身体的崩溃而告结束。

随着时间的推移,安莺燕已经不像以前那样盼着出去了。她知道自己的案子比一般的淫秽色情案复杂多了,她打理的夜总会曾经往来皆高官出入尽富豪,有多少举足轻重的人物在这里罗织着他们的关系网,又有多少权钱交易在她眼皮子下边顺利成交,她心中都有一本账。也许她的存在让好多人如鲠在喉,不除不快,而雷子们也希望她在最关键的环节爆出猛料。夜复一夜的失眠,让她有很多时间去回想过去那些纸醉金迷的日子,每次回忆给她带来的,除了失落还是失落,除了绝望还是绝望。

于是她想到了死。

无论从警方的态度,还是凭自我感觉,安莺燕已能判断出自己绝症在身。既然早晚都是一死,与其拖得不人不鬼再咽气,不如来个红颜暴死,说不定还能在老相好那儿赚得几声叹息。安莺燕一直以自己的美貌为荣,死到临头还得保全了它。

出于这个打算,每天晚上看守把医生开的安眠药发到她手里,看着她用温水吞咽的时候,安莺燕会迅速用事先握在手心中的一片维生素C,将药片替换下来,攒在一个小瓶子里,随身携带,准备等攒够了量,找个合适的机会一饮而尽。有了这个打算,安莺燕心里也有数了,不再盼望有谁来捞她出去,也不再理会案子有什么进展,她选定了看守所作为最后的归宿。

每天漫长的输液时间最是难熬,要不是有那只名叫黑狼的老狗,隔上天把就要来吊两瓶营养液,她更不知道要怎么打发这段光阴了。

刚开始跟一条大狗近距离接触,安莺燕浑身上下不自在,后来听说了黑狼的经历,竟然对它产生了某种同病相怜的感情。一个是曾经威风凛凛功勋卓著的警务犬,忍受骨瘤的折磨,惨度风烛残年:一个是曾经千姿百态受人追捧的交际花,怀揣向死的决心,流连最后时日。人犬之间何其相似,以致跟黑狼面对面输了两次液之后,安莺燕再也不把它当成一只狗,而是一个比自己幸运一百倍的人。

每次黑狼来输液,老于夫妇总是一左一右跟着。老于得亲眼看着狱医小沈用指定的各种成分,配出当天的药水,看着把针头扎进黑狼颈部的血管,帮忙用胶布固定好,还要抚摸着黑狼的头跟它说几句话,才能放心去上班。于婶呢,会留下来一直守在黑狼身边,隔不了多一会儿,就对着墙上的挂钟,严格按照一分钟八滴的速度核对次数,但凡有一点儿不对,马上就要叫来沈医生调整,那个一丝不苟的认真劲,让那个小沈苦笑之后,只能照办。点滴速度慢时间长,于婶闲不住,时不时替黑狼擦拭口水,改变姿势,还替它按摩肿胀的前肢,活活就是一个慈祥的母亲,在服侍得了重病的儿子,脸上写满了白发人送黑发人的哀愁。

黑狼在他们的悉心呵护之下,状态比刚来的时候好多了,已经可以自己一瘸一拐走路了。有一次,安莺燕听见小沈对老于说:黑狼的好转是一种假象,全靠这点能量合剂撑着,只要药水一停,它就又不行了,可药这么贵,也不能总这么打下去呀。老于有点生气地回答说:只要药水还能输得进,我就要给它一直打下去。药费你放心,我们家砸锅卖铁也不会欠公家一分钱。当时就把安莺燕给听哭了。

正在安莺燕凄凄惨惨,心情坏得不能再坏的时候,小剃头借口清理空瓶子纸盒子,混进医务室,送来了彪哥的纸条。安莺燕看着那些歪七扭八的字,禁不住苦笑起来:这哥们儿倒真是痴心不改,写的字也跟我般配,可就是没有结缘的命呀。

为了感谢彪哥的深情厚爱,安莺燕没有迟疑,掏出随身藏着的小药瓶,将里边积攒的药片,倒了几片包在纸巾里,交给小剃头,嘱咐他说:告诉彪哥,这玩意儿一次只能吃一片,吃多了会要命的。

小剃头回答说:我办事,彪哥最放心,见姐你也放心吧。不过这可能是我最后一次替你们办事了,我的案子已经撤诉,说声放我就出去了。

安莺燕听了,很羡慕地看着他说:能出去比什么都好。祝你交上好运,回去好好过太平日子。

小剃头高兴了,天真地说:等你和彪哥出去我们再见面,我请你们去吃二婆婆家的火锅,好吃得不得了。

安莺燕凄然一笑道:那我就先谢过你了。假如我还能出去……再见。

看着小剃头乐得屁颠颠的背影,安莺燕分明听到有一个声音在说:永别了。

72

魏宣永远都不可能忘记这个夜晚了。这个夜晚的经历对他来说,无论说丰富还是恐惧,都足够他琢磨回味一辈子,终其一生不能磨灭。

天快黑的时候,小剃头欢天喜地回到仓里。一进来就急急忙忙收拾东西,卷铺盖,语无伦次地告诉大伙,他的手续办好,马上就要出去了,他老婆租了一辆车来接他,要不是车在路上抛了锚早就来了,不会搞到这个时候才来。又说他虽然出去了,心里还是会想着大家,他愿意每个人都跟自己一样,能被原告撤了诉。要是有谁出去了,请一定到城南的螺丝镇农贸市场去找他,在那儿一打听吴记游动理发店,谁都知道。

小剃头跟魏宣他们几个分别点了点头,拉了拉手算是告别,唯独跟彪哥拥抱了一下。在拥抱的时候,小剃头对彪哥说:彪哥,别看你平时凶巴巴的,其实是个仗义的好人。我已经跟见姐约好了,等你们出去了,一定来找我,我要请你们去吃二婆婆家的火锅。

魏宣看见小剃头一边说,一边把个小纸团塞给了彪哥。彪哥居高临下地拍拍他的脑门,说:好小子,能办事,算老子没有白疼你,也没有白想她。

小剃头听了这话,居然红了眼眶,出门的时候还依依惜别地看着彪哥。

魏宣暗中思量,人的作为真是难以预料,看上去庸庸碌碌的一个小剃头,居然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有始有终,不能不高看他几分。上了看守所这条船,谁都不得不相互称兄道弟,抱团蹚浑水,只不过为了混个眼下太平,等到出了这个门,谁和谁还会是真哥们儿?善始善终不易。

跟高芒种刚刚离开时差不多,一号仓的人全体在小剃头走后陷入了沉寂。也许对于他们来说,结果最是令人向往的,生或者死姑且先不论,而等待的过程最令人难挨。魏宣就处在这样一种迫切等待结果的心境中,这种心境正在把他的理智摧毁,以至于结果如何都变得无所谓,他只要快快快。现在他算明白了,为什么高大哥不想上诉只求速死,无休无止的等待,是杀人不见血的慢刀子,比一颗从脑后飞来的子弹还要可怕。

就为这个,魏宣跟他的律师见面时,差一点儿谈崩了。那个被周小乔千呼万唤,才答应出山的伍大律师,跟他谈的话,几乎全都纠结在法律条文的阐释,好像让当事人明白这中间的差异,成了胜诉的关键。可是魏宣听来听去,愈听愈糊涂,因为那些条文或此或彼怎么适用都行,结局却会有天壤之别。这让他的情绪十分低落,最后只能对律师说:既然是周小乔委托你辩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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