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筏重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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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筏重洋- 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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谨的那个弯下身来,用右手在空气中做一个摇动机器的样子,说道:

    “波儿儿儿儿—!”

    毫无疑问,他是要我们发动引擎。他们以为他们是站在一只装载过重的、希
奇古怪的船的甲板上。我们带他们到筏尾,让他们用手去摸摸木料下面,来说明
我们是没有推进器、没有螺旋桨的。他们惊呆了,便熄灭了香烟,赶快跑到筏边
和我们坐在一起,一边四个人,靠着外缘的木料,插桨入水。就在这时候,太阳
一直落到岬后的海里去了,从岛内来的风更大了。看上去我们一寸也移动不得。
这两人面有惧色,跳回独木艇,划得不见踪迹。天色渐晚,又是我们单独在一起
了,拼命划着,要使木筏不再漂向外海。

    夜色笼罩海岛,四条独木艇从礁脉后面跳跃而出。不久,木筏上出现了一群
波利尼西亚人,都要握手,要香烟。

    我们赶快用绳子一头拴住四条独木艇的艇尾,一头系在“康提基”筏头。这
四条结实的小艇布成扇形,在木筏之前,像一队拉雪橇的狗。纳德跳上橡皮艇,
和独木艇在一起,也作为一条拉橇狗。我们其余的人拿了桨,坐在“康提基”两
边的木料上。一场和东风对抗的斗争开始了。东风一向是在后面吹送我们,这样
的斗争还是第一次。

    这时月亮未升,一片漆黑,风又大。村人在岸上堆起树枝,生了一堆大火,
指示我们穿过礁脉上缺口的方向。从礁脉上传来的雷鸣般的浪涛声,在黑暗中包
围我们,像是一片咆哮奔泻无休无止的瀑布。起初,这声音越来越响。

    我们看不见前面在独木艇里拉着我们的一队人,但是我们听见他们在兴高采
烈地纵声高唱波利尼西亚战歌。我们能听出纳德在和他们一起唱,因为每次当波
利尼西亚的歌声停息了,还听到纳德单独一个人的声音,在波利尼西亚的合唱中,
唱着挪威民歌。为了索性闹成一片,我们在木筏上的人也参加,唱起《汤姆。布
朗的婴孩鼻子上长一个粉刺》。白种人和棕种人一起大笑着,高歌着,努力划桨。

    我们太高兴了。九十七天,到了波利尼西亚。

    但是疾风怒号。我们划得四肢酸痛了。我们没有被吹走,但是那堆火并没有
离得近些,从礁脉上传来的雷鸣还和以前一样响。歌声渐渐停息了,四周渐渐静
止了。大家用尽气力划去。火没有动,我们随波起伏,火花上下跳跃。三个钟头
过去了,现在是晚上九点。渐渐地,我们顶不住了,我们累了。

    我们设法使他们懂得,我们需要岛上多来几个人帮助。他们解释道,岸上人
很多,可是他们全岛只有这四条能在海上行驶的独木艇。

    纳德乘着橡皮艇从黑暗中出现了。他有一个主意:他可以坐着橡皮艇划去,
多装几个人来。在这很不得已的时候,橡皮艇里可以挤上五六个人。

    这主意太危险,纳德并不了解当地情况。在一片漆黑中,他决不可能摸索前
进,到那礁脉的缺口处。他又提出,可以带岛民的领班一起走,领班能带路。我
也不觉得这计划安全,因为岛民并无经验来操纵一条笨头笨脑的橡皮艇,驶过既
狭窄又危险的缺口。

    纳德去找领班,在黑暗中不见了。过了一会儿,纳德并没有和领班一起回来。
我们高声叫他们,却没有回音。前面的波利尼西亚人是一片笑闹声。纳德在黑暗
中不见了。这时候我们知道出了事。在种种嘈杂混乱之中,他误解了我的意思,
和领班划向岸上去了。我们的大叫毫无用处,因为这时纳德所在的地方,其他的
声音都被礁脉上的雷鸣盖住了。

    我们立刻拿起灯,由一个人爬上桅顶,用灯光打信号:“回来,回来。”

    但是没有人回来。

    走了两个人,又有一个人在桅顶上不断打信号,木筏渐渐向后漂,我们其余
的人真觉得累了。我们抛浮标下水,一看,我们是在慢慢移动,移向错误的方向。
火渐渐小了,巨浪之声弱了。我们离开椰林的下风头越远,那永恒不变的东风把
我们抓得越紧。我们现在又被它吹着,情况几乎和在大海上一样。我们渐渐了解
到,一切希望都没有了——我们在向外海漂去。但是我们一定不能放松划。我们
一定要竭尽全力,阻止木筏后漂,等待纳德安全地回到筏上来。

    五分钟过去了,十分钟、半小时过去了。火越来越小,当我们滑到浪谷下面
的时候,火一点也看不见了。远远的巨浪之声,还隐约听得见。现在月亮已升,
我们看见岛上椰林的尖梢后面,刚透出一些光亮。天空似乎有雾,云遮着半边天。
我们听见岛民开始轻声说话,彼此交谈。突然间,我们注意到有一条独木艇把绳
子解开,扔在水里跑了。另外三条独木艇里的人既累又心慌,也不怎样在划。
“康提基”继续在大海上向外漂。

    不久,余下的三根绳子松了,那三条独木艇靠到筏边来。有一个岛民走上木
筏,头一甩,静静地说道:

    “油大(上陆地)。”

    /* 35 */第四部分:和波利尼西亚人在一起驶到南海群岛(4 )

    他关切地望着火。现在这火好久也看不见,只是偶尔火花似的一闪。我们漂
得很快。巨浪已经听不见,只是波涛还像往常一样咆哮,“康提基”上的绳索也
咯吱着、呻吟着。

    我们送给岛民许多香烟,我赶快写了一个便条请他们带回去,如果找得到纳
德的话就给他。便条上写道:

    “带上两位岛民坐独木艇前来,橡皮艇拖在后面。不要独自乘橡皮艇回来。”

    我们估计,如果岛民认为可以出海,那他们一定愿意帮助,带着纳德坐独木
艇前来;如果他们认为不能出海,那纳德一个人乘橡皮艇到大海上,想追上漂走
的木筏,简直是发疯。

    岛民拿上便条,跳进独木艇,消失在黑夜里。我们最后听见的声音,是我们
第一次碰见的那位朋友,在黑暗中彬彬有礼地清亮地叫道:

    “晚安!”

    在这大海上,风在全力吹着,我们四个人再划也没有用。但是我们继续从桅
顶上发灯光信号。我们不敢再发“回来”,而是不断地把灯一闪一闪。周围漆黑,
月亮只从云缝中偶尔露面。我们头顶上的云,一定就是安格图的烟云。

    到了十点钟,我们把和纳德再见的最后一线希望也放弃了。我们静静地坐在
筏边上,啃着几块饼干,同时轮流到桅顶上打灯光信号。有康提基画像的巨帆没
有挂上,灯光信号看上去像是一道光溜溜的投影。

    我们决定,在没有知道纳德的踪迹之前,灯光信号打通宵。我们硬是不相信
他被巨浪吞没了。纳德总是脚踏实地,不管它是重水还是巨浪。他一定活着,没
错。倒霉的是把他甩在太平洋中的一个偏僻小岛上,流落在波利尼西亚人之中。
这事情真糟糕!经过了这样长的航程,我们所能做到的只是打一个转,把一个人
放在一个遥远的南海上,然后又开走了。

    这时是十点半。班德刚从摇曳的桅顶上下来,等别人去接班。接着我们都惊
起来了。我们清清楚楚听见从黑暗中海面上传来的声音。又有声音了,是波利尼
西亚人在讲话。我们拼命向黑暗中大叫。他们也回叫,而且—声音之中有纳德的
声音!我们高兴得发狂。我们的疲劳忘掉了,阴霾散尽了。我们漂过安格图又有
什么关系?大海上有的是别的岛屿。这九根筏木,现在这样喜欢旅行,愿意漂到
哪里是哪里,只要我们六个人都聚在筏上。

    三条有支架的独木艇从黑暗中破浪而来。纳德第一个跳回这亲爱的老“康提
基”身上,后面跟着六个棕种人。没有多少时间来解释;岛民一定要带上礼物,
马上冒险回到岛上去。他们看不见灯光,看不到陆地,也没有什么星星,却要顶
着风浪,寻路划去,划到看不见火光为止。我们以食粮、香烟和其他礼品重重酬
谢他们,他们每人都热情地和我们握手,向我们最后告别。

    他们显然在为我们担心。他们指着西方,表示我们前去要碰到危险的礁石。
那位领班双目含泪,轻轻地吻我的下颏。然后他们上了独木艇。我们六个人留在
木筏上,又单独在一起了。

    纳德原来带了木筏上的领班,坐在橡皮艇里,一心一意划向陆地。领班坐在
划桨的位置,划动小桨,直奔礁脉的缺口而去。这时,纳德却出乎意料地看到
“康提基”发出灯光信号,要他回去。他做手势要领班划回去,领班不理会。纳
德就自己去划桨,但是领班把他的手掰开了。他们四周的礁脉上水声如雷鸣,打
起架来也无用。他们一直穿过了礁脉的缺口,到了里边,被浪举起来,直接搁在
岛的一块坚固的珊瑚石上。一群岛民跑来抓住橡皮艇,拖上了岸。纳德一个人站
在椰树底下,身边围了一大群岛民,叽哩咕噜在说一种听不懂的话。棕色皮肤的
光腿的男女老少围住他,摸摸他穿的衬衫和裤子的质料。岛民自己穿的是破旧的
欧式衣服,但是岛上没有白人。

    纳德盯住几个最能干的人,向他们做手势,要他们和他一起坐橡皮艇出海。
接着一个又大又胖的人蹒跚而来。纳德猜他一定是岛上的领袖。因为他头上戴一
顶旧军帽,说话声音响亮,带有权威的意味。大家让路给他走。纳德用挪威语和
英语向他解释:需要有人帮忙,一定要在我们其他的人漂走之前回到木筏上去。
领袖笑着,一句话也不懂。不管纳德怎样最猛烈地抗议,全体欢叫的人群还是把
他推到村子里。村里的狗和猪也出来迎接他,还有美丽的南海姑娘拿着新鲜水果
来欢迎他。情况很清楚,岛民在尽可能使纳德舒舒服服地呆下来。但是纳德不受
诱惑,他悲哀地惦念着向西漂去的木筏。岛民的用意是很明显的。他们很希望我
们去,他们知道白人的船上有许多好东西。如果他们能使纳德留在岸上,这只怪
船上的其余的人也一定会来。没有一条船会把一个白人留在像安格图那样偏僻的
岛上的。

    又经过了若干希奇的经历,纳德才脱身跑到橡皮艇那里,许多人围着他,男
女都有。他那国际性的演说和姿态已不再使人误解他的意思了,他们了解到他一
定要在夜里回到那条怪船上去。

    三条独木艇回来了,艇上的人把便条带给纳德。他的处境狼狈不堪:一方面
是便条上的命令,不让他单独划艇出海;而另一方面,所有的岛民都坚决拒绝和
他同行。

    接着,在岛民之间发生了一场激烈的论辩。那些出了海、看到了木筏的人,
充分了解到,把纳德留下是没有什么用的,我们其他的人是不能上岸去的。其结
果是纳德以国际性的口音,又软又硬地使得三条独木艇上的人陪他出海,去追
“康提基”。他们在热带的夜里出海,后面拖着随波上下的橡皮艇。岛民一动不
动地站在快要熄灭的火堆旁边,眼看着这位匆匆而来的黄头发白皮肤的新朋友,
又匆匆而去。

    “上岸去玩得好吗?”陶斯坦羡慕地问道。

    “噢,你真没有看见那几个跳草裙舞的姑娘!”纳德捉弄他。

    接连三天,我们在海上漂去,看不见一点陆地。

    /* 36 */第四部分:和波利尼西亚人在一起驶到南海群岛(5 )

    我们是在直对着凶多吉少的大贡、拉洛亚珊瑚岛漂去。这两个岛在我们前面,
一共遮拦着四五十英里的海面。我们拼命努力想避开,避到这许多危险的礁石的
北边去。努力的结果,情况不坏。可是到一天晚上,值班的人匆匆进来,把我们
都叫了出去。

    风向转了,我们在直奔大贡珊瑚岛而去。天下起雨来,一点也看不见。礁脉
不会离得太远。

    夜半,我们举行会议,商量军国大计。现在的问题是怎样救我们的性命。从
北边绕过去,现在已无希望。我们必须改变计划,从南边过去。我们调整了帆,
掉转了橹,战战兢兢地开始航行,背后吹着靠不住的北风。如果在我们经过全长
五十英里的礁脉的前缘以前,又吹起东风来了,那我们一定要被巨浪卷起,冲向
礁脉,生死难料。

    夜来临,我们在海上已经一百天。

    我深夜醒来,觉得心神不安。波浪的运动有些异乎寻常。“康提基”的动作,
比起它在这种情况下的一般动作来,有些异样。我们对于木料的节拍的改变已很
敏感。我立刻想到是由于海岸传来了吸力,海岸已渐渐近了。我不断地跑出来到
甲板上,爬上桅杆。除了海,什么都看不见。但是我无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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