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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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钗- 第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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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院!”

杨氏大怒:“容嬷嬷,我敬重你是府里的老人,所以一直对你礼让三分,如今府里我是当家主母,大厨房大总管的差事岂是你一句话就能换人的?”

“五夫人息怒。”容嬷嬷已经六十七了,腰杆依旧笔直,“我已经说过了,这是老太太的原话,如果您不信我,尽可以去松鹤堂当面问老太太。”

“你——!”杨氏气得身子颤抖起来——她那里敢再去松鹤堂!怕是这一去,老太太又会像上次那样罚自己站在外面吹北风!今天可是下着大雪的!

“还有,如今大厨房总管一职空着,由二管事暂时代理大总管一职。老太太说,请五夫人和莫夫人、七夫人、九夫人明日商量大总管的人选,选出三个名单来,最后交到松鹤堂,由老太太亲自定夺。可再不能出现把下人吃食误装到小姐食盒里的事情了。”

36腊月天抄检仆役院,送棉鞋耳报神归位

芙蕖苑,听涛阁,后罩房。

翠簪早就打扮停当,将随身衣服收拾了一个小包袱搁在桌上,伸长了脖子等待母亲宋妈来接。

翠帛坐在炕上做一双鞋,天气冷,针线有点涩,她时不时将针尖往头上擦擦,蘸些头油,手里的活计方顺溜起来。

翠簪等的不耐烦了,拍着桌面,“好歹你也是这院子的一等丫鬟,怎么这个主也做不了?你出面和看门的婆子们说说,让她们放我出去。总比你我相见两厌强。”

“这院子是九小姐做主。”翠帛头也不抬,继续绣着鞋面,“做奴才的没有资格讨厌谁,也没有资格喜欢谁,都是听主子的。”

昨晚母亲吴嬷嬷来看她,说五夫人知道翠帛委屈,赏了家里二十两银子和半只羊;宋妈替女儿道歉,还塞了一支人参和一袋子过年用的干货,要吴嬷嬷和翠帛说一声,千万要照顾些翠簪。

明天五夫人就会给九小姐施压,把翠簪要出来,料想九小姐也不敢赖着不放人。到时候宋妈摆酒设宴,正式给吴嬷嬷和翠帛赔罪,大家都是替五夫人效力的,没得伤了和气。

吴嬷嬷内心肯定是不情愿就这么说和,可自己全家都靠五夫人吃饭,她不能不听,只好和宋妈握手言和,借着探望翠帛的机会,叫她次日就去给九小姐请安,请求恢复职位,盯着些听涛阁的动静。

看着翠帛低眉顺眼、毫无脾气的模样,翠簪一脸轻蔑道:“你是府里家生子,又有五夫人做靠山,听涛阁应该以你为大。可我这几天瞧着,你竟没有那个□晓的三等丫鬟威风!”

“那丫头的爹是马棚上的马夫、娘是外院厨房的小管事,论理给我提鞋都不配。可这丫头拿了鸡毛就敢当令箭,天天逼我吃粗使婆子的残羹剩饭,还非要吃完方休。哼!等我出去了,非得找个油头整死那小蹄子一家!”

至今翠簪都不知道自己吃的其实是母亲宋妈“特意”做给睡莲的份例。

翠帛没有理会,继续忙着手里的活计。

“你放心,既然五夫人发话了,我不会再找你的麻烦,只是那九小姐真真可恶,一个没娘的黄毛丫头,也敢和夫人对着干。”

翠帛瞥了一眼窗外,低声道:“你要是嫌命长了,尽管胡言乱语去,只是别牵连了我。”

翠簪冷哼一声,“被她听见又怎么样?还能打我一顿?谅她也不敢,这几天有人敢动我一根头发?等我出了这院,她们休想过好这个年。”

“别高兴太早,等你出去再说这些个有的没的。如今这府里已经开始变天了,我们终究一起服侍过五夫人,姐妹一场,我劝你还是小心些。”翠帛轻叹:

“这几天我算是明白了,奴才就像过冬的棉袄,主子冷了就穿上,热了就脱掉,或锁在箱子里,或送人赏人,或者脏了手拿去当草纸擦,身不由己。什么一等丫头,二等丫头的,都是自己骗自己罢了,我们,就是主子的狗。”

翠簪还想说些什么,突然后罩房院子的门开了,进来一些人,翠簪大喜,定是母亲来接她了!

翠簪提起包袱就往外冲,迎面而来的却是内院看门的两个粗使婆子!

“我母亲呢?”翠簪踮起脚往外探视,那粗使婆子大声喝道:“磨蹭什么?还不快走!”

翠簪柳眉一竖,插腰叫道:“你是个什么东西!敢对我大吼大叫的,我母亲是内院大厨房的宋妈!”

那粗使婆子怒极反笑道:“哟?什么宋妈?我可没听过有这号人物,李婆子,你知道?”

李婆子嘴一撇,“没听说过。”

翠簪翻了个白眼:“瞎了你们的狗眼!我母亲宋妈是大厨房总管事!”

啪!

李婆子上来就是一巴掌,将翠簪扇得在雪地里转了一整圈!

“老娘是爹生娘养的!那里能像你那样长了一对狗眼!”李婆子骂道:“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宋家的别的不会,就会捧高踩低学狂犬乱吠!自打她当了大厨房总管事,老娘的饭菜每月没有不克扣的,三天能见一次荤就不错了。”

“就是。”另一个粗使婆子也说:“老娘半夜巡夜,本该有顿热腾腾夜宵吃的,李婆子,你说说,咱们这个月是不是天天半夜啃馒头就热水?”

李婆子道:“我的老姐姐哟,那宋家的把银子都搬到自己家了,下午老太太房里的容嬷嬷去抄检她们家院子,都搬了好几车贪墨的银钱呢!”

那婆子点头道:“宋家的得罪了容嬷嬷,这辈子休想翻身!”

翠簪先是被李婆子一巴掌打晕了,脑袋嗡嗡作响,又听到这两个婆子议论母亲贪墨,还得罪了容嬷嬷,家里被抄检了几车银钱,顿时一愣,而后叫道:“定时有人栽赃,我母亲是被冤枉的!五夫人不会坐视不理的!对!夫人!我要去见夫人!”

压在头上作威作福的宋妈被赶出了内院,李婆子她们才不怕翠簪这个丫头,平日里仗着宋妈和五夫人撑腰,摆出的款儿比府里正经小姐还大,她们早就看不惯了。

李婆子将翠簪狠狠一推,“你们家贪墨财物,人证物证齐全,老太太震怒,五夫人下令查抄财物全部充入公中,把你们全家逐出内院,在外院干杂活!你还是快些走吧,难道还要老娘拿板子撵出去?!”

“不可能!不可能的!五夫人最疼我了,她还说过了年提我做一等丫鬟!”翠簪疯癫的跪下抱着李婆子的粗腿,“求妈妈带我去见五夫人!你若办得到,我给你十两,不,是一百两银子!你做一辈子门房都赚不了这么多银子!”

两个婆子对视一眼,默契的将翠簪踹倒在地,掏出麻绳捆上,同时将翠簪头上的盘花镶珠金簪、腕上的玛瑙手镯、手指上翡翠戒指都掠下来塞进自己腰带里,又拆开她的包袱,将里头值钱的首饰衣服翻检出来。

“臭老妖婆!不得好死!有一天落在我手里,你们休想活着!呜呜——!”翠簪破口大骂,李婆子熟练的掏出麻核塞了嘴,将她捆结实了,最后像赶牲口般牵出了内院。

听涛阁书房,睡莲端坐在小叶紫檀架几式书案后临卫夫人的《名姬帖》,卫夫人是东晋女书法家,一手簪花小楷高逸清婉,流畅瘦洁。人赞“卫夫人书,如插花舞女,低昂芙蓉;又如美女登台,仙娥弄影;又若红莲映水,碧治浮霞。”所以卫夫人的簪花小楷在闺阁中盛行。

其实相对于卫夫人,睡莲更欣赏唐朝女诗人薛涛的书法。可颜老太太指明了《名姬贴》,睡莲当然要遵从的。

采菱站在一旁侍奉笔墨,添饭挑起门帘进来了,先是默默站在一旁,直到睡莲把这幅字写完,方开口说道:“小姐,翠簪被逐出去了。”

“哦。”睡莲将毛笔搁在哥窑三山笔架山上,取帕子擦了擦手心的微汗,问:“翠帛那边怎么样?”

添饭回道:“从头到尾她都没出房门,安静的很。”

其实宋妈被逐出内院大厨,翠簪还不至于也被赶出去,但是中午宋妈心急火燎回外院东北角的仆役房处,发现一切都完了。

和普通仆役挤住在大杂院不同,宋妈是内院得脸管事,拥有一处单独的小院。

可到了门口,门锁已经被砸开,几个小厮守在门口,院子里鸡飞狗跳,十来个管事妈妈和婆子们正在抄家清点物品,家人都被捆起来扔在雪地里,绝望的看着积攒半辈子的家产被搬空了。

容嬷嬷亲自督阵,杨氏的人只得躲得远远的干着急,查没的物品单子写了十张纸都不够,有些贵重瓷器还是颜府账册上登记的丢失以及失手砸碎的物品!

宋妈管大厨房、丈夫是账房、儿子是管器皿的,这些贵重瓷器坐实了宋家监守自盗的罪名。

容嬷嬷当场夺了宋家所有人的差事,原本按照家规轻则撵到田庄里种地,重则是要打了板子撵出去自生自灭的,宋妈全家跪地求饶,凄惨无比。

这时杨嬷嬷过来求情,说按照府里的旧例,腊月是不好赶人的。宋家贪墨财物,罪无可恕,念及他们家是伺候了颜家好几代的世仆,好歹过了正月罢。

明面上杨嬷嬷是在求情,暗地里却是在提醒容嬷嬷:老太太并没有说宋妈一家怎么处置,这需要当家主母杨氏和三个夫人商量了再做决定。

容嬷嬷也没上赶着做恶人,将宋家的箱笼贴上封条锁在库里,有了这些证据在,宋家翻不了天。

宋妈一家被分到各处做了粗活,男的在南院马房清理马粪,女的进了洗衣房,大冬天的双手浸在冰冷的井水里,苦不堪言。

当然,这都是后话,且说当日临近晚饭时分,睡莲写完最后一副字,添饭来报:“翠帛已经在外候着了。”

“叫她进来吧。”练了一下午字,睡莲着实有些累了,右手曲肘在小叶紫檀架几式书案上,拇指轻揉太阳穴。

采菱倒了清水在竹根雕的笔洗里,预备洗毛笔。

翠帛跪地:“给小姐请安,今日大夫诊脉,说奴婢已经好了,可以回来伺候。“

言罢,高高捧起一双绣着梅花的鞋子,说:“这是这些天闲下来给小姐做的一双鞋,手工粗陋了些,小姐莫要嫌弃。”

睡莲给添饭使了个颜色,添饭接过鞋子给睡莲,睡莲看着鞋子细密的针脚,笑道:“那里就粗陋了,我瞧着就挺好。”

翠帛一喜,“奴婢明日可以回来当值了么?”

睡莲磨蹭着鞋面上鲜红的梅花,浅笑道:“不用等到明日,今晚就来伺候吧。”

37住大院辛槐家得势,刘妈妈设宴饕餮楼

油漆斑驳的桦木架子床吱吱呀呀的响着。

女人抱着身上的男人,脸色潮红道:“当家的,今儿是喝了羊汤还是吃了虎鞭,怎么半天都不曾丢开?”

“贼婆娘,前些天还嫌弃我那活儿不中用,喘气的功夫就软趴了。”男人一边喘着粗气动作着,一边说:“昨日刘管事给我一包蜀地秘药,管用着呢,你好生躺着享用就是。”

女人正是三十入四十的虎狼之年,其实才正入港,但还是似迎还拒的推了推趴在身上奋力耕耘的男人,“当家的,咱们主家还在孝期呢,可不能这样,被听墙根的告上一状,我们全家小命就没了。”

男人哼哧道:“咱们如今住在单独小院了,谁能翻进院墙听墙根不成?我又不似那宋家贪墨财物,在家睡自己的老婆还不行?”

女人正得趣,也舍不得丢开,只是提醒道:“你小心些,别在孝期弄出娃儿来,肚子现了形,咱们全家差事都不保了。”

“我省的。”男人从床屉里翻出个泡制好的鱼鳔,对准那活儿戴好了,又开始在床上驰骋起来。

……大珠小珠落玉盘之后,凝绝不通声暂歇。架子床安静下来,女人穿上里衣下床,推开窗户散一散卧房里的淫靡之气,顺手掰下屋檐垂下、如刀锋般的冰溜子,扔进铜盆的残水中,洗了几把脸。

对镜自照,冰溜子的寒意驱赶了脸上带着春意的酡红。

女人这才满意的披上穿上大棉袄,打算出门。

“今儿不是你当值,出去作甚?”男人急切的捶着床板,“陪我再睡会,贼婆娘,浪得人火上来,这会子又要走。”

女人耸动着微麻的鼻翼,颇有些得意道:“九小姐房里的刘妈妈在酒楼摆了五十两银子的席面,单请我一个呢,晚上我不做饭了,你和儿子去大厨房找点东西吃罢。”

“这两口子倒是有些意思,刘管事送我秘药,刘妈妈请你吃五十两银子的席面。你也甭跟她客气,该吃吃该拿拿,她有的是钱!”

“那年我去成都报丧,也去过他们家的宅子,啧啧,一家人住在锦官驿街的三进大宅子里,山珍海味的吃着,绫罗绸缎的穿着,呼奴唤婢过着日子,刘管事一家管着两个蜀锦铺子,那排场、那日子,嘿嘿,说真的,咱们府里的孙大总管家都没有他们过得自在!”

女人瞪了自家汉子一眼:“少说些风凉话,要不是刘妈妈给容嬷嬷说了几句咱们的好话,咱们能搬到这单门独院的屋子里来么?以前住在这里的可是内院大厨房总管事宋妈一家!咱们两个都是从外头买来的,不是府里的家生子,我一个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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