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三道:“对了,如果你家主人做好决定,请她派人到天水和我取得联系,约定时间地点。”
巩和道:“怎么是天水?”
沈三道:“我在陇西呆得太久了,得换个地方。”
巩和道:“好的,我回去和我家主人商量之后再给你答复。”
沈三道:“可要快些,我只给你们五天的时间,五天之后,你们再做不出决定,可别怪我把精铁卖给别人了。”
巩和道:“一定,一定,我一定将您的话原原本本的转告我家主人,让她尽快作出决定。”
沈三点点头,不再理他,带着手下,扬长而去。
天水最大的客店,吉庆楼,天字第一号房内。沈三伸手在脸上摸索一会,揭下一张人皮面具,铜镜上现出了一张俊秀面庞,不过略显苍老,正是刘备,将面具小心翼翼的在案上摆放平整,从脸盆里取得湿毛巾,擦了把脸,对身后那青年道:“以前见你带着这面具觉得很新鲜,也想带。现在带上了才知道,这一天到晚脸紧绷绷的,别提有多难受了。现在没外人,你也不用遭这罪了,赶紧的将这劳什子取下来吧。”
那青年笑了,跟着揭下面具,现出和原来截然相反的本来面目,那人不是别人,正是贾仁禄。他左右张望一阵,压低声音道:“皇上,你前天的表现真是没得说!”
刘备道:“那是自然,朕打小吃了不少苦,忍过饥,挨过饿,卖过草鞋,带过兵,打过仗,什么风浪没见过,什么人物没见过,对付这帮小贼,自是不在话下。好了,你也别竟说这些没用的,查出什么来了没有?”
贾仁禄收起嘻皮笑脸,一本正经地道:“嗯,臣通过在这的甄家商号打听到不少有用的消息。”
刘备往榻上一坐,翘起腿,道:“都是什么消息和朕说说。”
贾仁禄道:“羌人自打鸟鼠山兵败之后,便退入洮阳、白石以西的莽莽群山之中,扼险据守。鸟鼠山一役他们败得很惨,元气大伤,无力大举用兵,转而以小股兵马袭扰边境,劫掠财物。陇西王针锋相对,在边境置烽火台,并派大批斥候四出哨探。羌人的一举一动,我军都了若指掌,自然占不到半点便宜,反而又损折了不少人马。羌人吃了几次亏,见无利可图,也就懒得和我们较劲,上表称臣,想要一心一意躲在山里牧马放羊,不再到中原来惹是生非了。”
刘备捋须微笑道:“这个封儿还真有些手段。”忽然他的笑容僵住了,脸上显出了一丝不安,说道:“什么,你说羌人有心求和,上表称臣,这事朕怎么一点也不知道?”
贾仁禄道:“臣怕礼部的人一时疏忽,将表章 丢到了某个犄角旮旯的地方,忘了呈给皇上。特遣急足回京复核此事,孔明先生接到臣的书信连夜到了议事堂,调来近三年来的所有奏章 ,一一验看,可找来找去,也没有找到羌人称臣的表章 。孔明先生尚恐表章 遗失,详细询问有关人等,有关人等都说这等重要文件,一向都是分门别类,小心存放,而且都登记在册,有案可查,绝对不可能遗失。孔明先生忙调来薄籍查验,查了半天,也没发现有关收到羌人降表的记录。臣想可能是在半路上遗失了,正差人沿途访察,还没有结果。”
刘备面沉似水,道:“这还有什么好查的,一定是那小子给按下了。”
贾仁禄心想:“这可是你说的,我可没说。”道:“陇西王怕是没有这个胆子,再说好端端的他按下这表章 做什么?”
刘备道:“做什么?他怕境内没战打,他这个陇西王就当到头了。就算他不担心这个,羌人上表称臣,境内太平无事,他想再立边功,又从何谈起?况且朕若准了羌人求和,自不会再往陇西调拨钱粮,对他来说,这损失可就大了去了。这按下降表对他来说可是有莫大的好处,若朕所料不错,这表章 一定是给那小子按下来。他为了一己之私,竟置两国百姓生死于不顾,简直糊涂透顶,丧心病狂,真是气死朕了!”
贾仁禄道:“陇西王曾在臣帐下用事,臣对他还是很了解的,他心地纯善,一定不可能会做这样的事情,臣敢拿脑袋来担保。”
刘备向他瞧了一眼,道:“你脖子上可就一颗脑袋,这话你可得考虑清楚了再说。”
贾仁禄嘿嘿傻笑,刘备想笑却怎么也笑不出来,叹口气,起身来回走动,问道:“羌人自求和后,可曾再派人来袭扰边境。”
贾仁禄道:“没有,近两年来羌人再也没有兴兵犯境,逃亡百姓闻讯渐归故里,这陇西也一天比一天繁荣富庶。”
刘备道:“怪事就出在这里,这几年,每隔几个月,封儿就会向朝廷上表报捷,说是大败羌人,斩首之数少则三五百,多则一两千。既然你说羌人没有入寇,那这些人头都是从哪来的?”
贾仁禄道:“许是臣的消息有误,臣再详细打探。”
刘备抬手阻止,道:“不用查了。甄家商号在这里经营已久,自然十分了解当地情况,这点事不可能搞错的。何况你说的情况和朕心里想的也差不多,羌人不是傻子,他们吃了这许多败仗,便该知难而退,怎么可能还不依不饶,不断袭扰兵境?这事明显不符合常理。嘿嘿,仁禄其实这些你心里也清楚的很,只是拍担责任,故意只说一半,引朕将心里话说出来,朕说得没错吧。”
贾仁禄吓了一跳,双膝一软,便要跪下,刘备伸手扶起,笑道:“这有什么,值得下跪?看来朕说得没错,你心里还真是这么想的。“贾仁禄嘿嘿一笑,道:“皇上圣明,皇上真是……”
刘备道:“好啦,马屁就少说两句,朕知道你要说朕无所不能,无所不知。真的是这么回事么?起码在陇西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朕就一无所知。”
贾仁禄道:“皇上英明睿智,圣明烛照,小人虽能蒙蔽一时,却无法蒙蔽一世。天网恢恢,疏而不漏。皇上明决果敢,算无遗策,已经在陇西布下一张天网。小人虽然狡猾,不久终当原形毕露,作茧自缚。”
刘备开心的笑了,道:“说得好,小人终当原形毕露,作茧自缚,朕相信这一天很快就会到来的。不过你把朕赞得也够了,朕哪有你说那么厉害。要不是你建议朕作精铁生意,引这帮家伙上勾,朕与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查到这么多有用的东西。”
贾仁禄心道:“还算你小子有自知自明,你毕竟和老子差了一两千年的见识,怎么和老子比?你一听说陇西道上发生灭胡血案,就想乔装成商人明察暗访,顺藤摸瓜,最终牵出幕后黑手,一网打尽。这会要是真按你的圣断来,咱们估计连个屁也查不出来。这帮家伙敢在陇西做下这么大的案子,自然会把屁股擦得干干净净。像你这样没头没脑的乱查一气,要是能查出明堂来,老子就跟着你姓!这打蛇要打七寸,要想对付这帮流氓,就是找出他们最在乎东西。在咱那时代,人口、军火、毒品这三宗买卖可是和黑社会息息相关的。毒品这时代没有,人口明显和现时局面拉不上半点关系,可以不用考虑,那就只剩下军火了。这个狗屁时代没有冲锋枪、狙击枪、火箭筒这样的先进兵器,军火买卖的形式也就十分单一,不像现代那样五花八门,花里胡哨。虽然十八般兵器式样大相径庭,可说到底都是铁打的。精铁可以打造坚甲利兵,自然成了个抢手物件。于是乎朝廷为了不让老百姓能轻易购到西瓜刀,动不动就打架玩,明令禁止私自买卖精铁,就和现在国家禁止私卖枪支是一个道理。正因为有了这条法令,铁在民间就成了稀罕物件,那些杀人不眨眼,吃人不吐骨头的土匪头子要想找到手艺高明铁匠为他们卖命自不是一件难事,可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没有铁,再高明的铁匠也打不出兵器来,除非他们会老子梦里才会的点石成金,那又另当别论。是以在这个熊社会倒卖精铁,就和现代倒卖军火一样,可是一件一本万利的买卖。老子对症下药,让你小子将官库里累年收藏的几万斤精铁拿将出来倒卖,有了这么大的诱饵,这十里八乡的苍蝇蚊子还不如同飞蛾扑火一般飞将过来。如此一来群魔齐集一堂,狂舞乱跳,要想从他们中间找到我们想要找的大魔头可就容易的多,如果任他们东躲西藏,估计一辈子也别想找到他们。结果事情的发展果然不出老子所料,老子虽然还没有差出那帮专门洗劫胡人的神秘黑衣人的底细,不过却查出另外几宗大案的幕后黑手。当初老子叫你小子捐铁出来的时候,你小子居然还心疼,你连舍不了孩子套不住狼的道理都不懂,能成什么大事?”
这编长篇大论中的每一句话都能要了他的小命,他当然一个字也不敢说。刘备见他半晌无言,还道他又在想着如何拍自己马屁,微微一笑,道:“屡屡在陇西道上杀掠胡人商人的那帮黑衣人到底是些什么人,你可曾打听备细。”
贾仁禄摇摇头道:“商号虽然消息灵通,不过只能打听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大事就打听不出来。”
刘备道:“你说会不会就是现在找我们买铁的这帮黑衣人?”
贾仁禄道:“不好说,不过臣看有点像。不过这网下去捞到的是大鱼还是小虾,只有等收网的时候才知道。”
刘备双眉紧锁,来回走着,像是被人拧了发条,道:“嗯,网上撒出去了,可就是不知道这帮家伙会不会上钩?可真气死朕了。”
贾仁禄倒不是很急,道:“皇上莫急,臣……”
忽听得门外有人轻轻咳嗽了一声。刘备听见了,陡然间像是年轻了十来岁,蹭地一下,窜到案边,拿起面具匆匆带好。贾仁禄也迅速取出面具带上。
两人刚将面具摁到脸上,便听一名御前侍卫在门外说道:“启禀老爷,巩和求见。”
两人对着铜镜略加整理,刘备回到正中坐好,说道:“有请。”贾仁禄装作一逼佣仆厮养的样子,毕恭毕敬的来到他身后站好。
他刚站好,便听得脚步声在楼道上响起,屋门开处,巩和走了进来,冲着两人抱拳行礼,跟着走上两步,道:“我家主人同意亲自和三爷谈,不过她有一个条件,还请三爷答应。”
刘备漫不经心的端起茶碗,抿了一口,道:“我正和沈全说起这事呢,这都过去三天了,我还以为你们不想做这生意呢?什么条件,说吧。”
巩和压低了声音道:“这时间地点要由我们来定。”
刘备笑了,道:“时间地点都由你们说得算,那你们乘机埋伏人手,我也不知道,这岂不成了鸿门宴了,这生意还怎么谈?”
巩和满脸堆笑道:“三爷说笑了,我们是真心谈买卖,不会搞那套不着四六的东西。三爷要是不放心,尽可多带人手。”
刘备抿了口茶,随口问道:“要是我不答应,你们就不打算做生意了?”
巩和面现难色,道:“这个我家主人倒没说,不过她再三要我请三爷答应这个条件,她还说,我们两家头一回做买卖,难免相互提防。要是这笔买卖顺顺利利做成了,她以后有需要铁器的时候,还会来找三爷。有一个长期的主顾,对三爷来说也不是一件坏事吧。”
刘备淡淡的道:“嗯,理是这么个理,不过我已经有很多老主顾了,倒也不在乎多她这么一号。”
巩和道:“这么说三爷定不肯答应这个条件了?”
刘备想了想,叹了口气,道:“看她是个女子,跑买卖很不容易的份上,就这样吧。不过我把丑话说在前头,那些铁已被我转移到了一个安全所在,你们就算把我杀了,也搞不来铁,所以我劝你们最好还是识相些。”
巩和道:“不会,不会,我们绝对不会为难三爷的。”
刘备道:“嗯,你让她定时间地点吧。”
巩和连连鞠躬,道:“多谢三爷成全。”笑着走了。
刘备长长舒了口气,道:“这大鱼总算是上钩了。”
贾仁禄道:“这娘们一口气吃进五千斤铁,这来头肯定小不了。咱这一网要是捞不到大鱼,那才真叫怪呢。”
刘备缓缓的点了点头,道:“拭目以待吧。”
陇西国西北有一个郡名叫西平郡,这日正午时分,太守府里一应差役站没站相,坐没坐相,都已十分不耐烦,而太守彭羕仍高卧榻上,呼噜之声震天动地。
郡丞走到院中,抬头看看天,道:“这时候了还不起来处理公务,看来昨天晚上又喝高了。”摇了摇头,苦笑了笑,走进后堂,来到榻前,伸手摇了摇彭羕。彭羕梦呓般的叫了两声,转了个身子,接着打呼噜。
郡丞不禁莞尔,抓住他的胳膊,使劲晃了两下。
彭羕大惊而醒,瞪了他一眼,没好气的道:“怎么了?”
郡丞道:“大人,您该起来办公了。”
彭羕道:“今日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