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懿笑道:“不用收拾了。班固所著《汉书》足以与司马迁之《史记》相媲美,着实不错,我也曾在喝酒时读它。”顿了顿,道:“你这想头倒顶绝,我也来凑凑热闹。”说着在矮榻上坐了下来,那小校忙为他堪了一爵酒。
马超见司马懿不但出战,反正坐在营前饮酒,大惑不解,道:“司马老儿,我这可是在打你的部下,你居然不动怒?”
司马懿笑道:“败将乃无用之物,既便放了回来,也将送交有司,明正典型。你爱打便打,关我甚事?”说着举爵饮了一口。
马超道:“秦朗之母可是曹操宠妾,曹操一向将他当作亲生儿子看待。如今他被擒受辱,你居然无动于衷。不怕到时魏主怪罪下来,要了你的狗命?”
司马懿道:“兵败者死,国有常刑。当年成得臣兵败于城濮,还未归国,便被楚王下旨赐死。这成得臣乃楚王极宠爱之人,偶有败绩,旋即处死。何况秦朗不过是武帝假子,何足轻重?武帝有子二十余人,皇上也就有二十来个兄弟,自然不在乎区区一个秦朗,又如何会以此为罪?”
马超心道:“这厮八成是心中怒极,故作闲暇。待我将秦朗折磨的惨不可言,看你还坐不坐得住?”说道:“既然你要瞧热闹,那我便给你来点热闹瞧瞧!”轻轻一拉手中长绳,秦朗只觉绳上一股大力传来,呯地一声,摔倒在地。马超回头对他说道:“这可是司马老儿逼我的,你可别怨我,要怨怨他去。”双腿一夹,坐下白马迈开四蹄,向前窜出。秦朗双手被缚,面绳子的另一端握在马超手中,秦朗便被白马拉着,在地下横拖而去。
马超口中呼啸,命白马放慢脚步,问秦朗道:“这在地上拖着走,滋味不好受吧?”
秦朗大声道:“今日你如何折磨我,我统统记得。他日我侥幸不死,必当十倍奉还!”
司马懿大叫道:“元明好样的!”举起酒爵,咕的一声,将酒喝干了。”
马超道:“秦朗,你要觉得不好受,就求司马懿出战,只要他肯出战,我就饶了你,如何?”
秦朗道:“你要杀便杀,要折磨便折磨,我若是皱一下眉头,便……是好汉!”他本来想说“便不是好汉。”便说到“不”字时恰好被拉过一个土丘,抛了一下,竟将那个“不”字给咽在口中,说不出来。
马超笑道:“对了,能屈能伸才是大丈夫,好好向司马老儿求情吧。”
秦朗道:“我是说‘便不是好汉’比这再痛苦十倍的折磨我也经受过,这点小小的痛楚又算得什么?你趁早将爷爷杀了,否则爷爷必将抽你的筋,扒你的皮!”
司马懿笑道:“不愧是将门虎子,你父亲在九泉之下若是听到了,也会倍感欣慰的。”举起酒爵咕地一下,又喝干了。
马超向司马懿瞧了一眼,见他神色自若,好似浑不将眼前之事当一回事一般,心中暗暗佩服,道:“司马老儿,你的耐心倒好。”
司马懿道:“诸葛亮有本事便来作弄我,像这样作弄一个初经战阵的娃娃算什么本事?”
马超心中一凛,道:“如今军中主帅是贾军师,骠骑将军已回长安去了。”
司马懿笑道:“你休瞒我!这军中主帅到底是谁,我心里自然有数。你回去告诉诸葛孔明,我已识破他的诡计,想要让我出战,除非这太阳打西边出来。”
马超心道:“看来折磨得还不够!”一声呼哨,催马快行,那白马放开四蹄,急奔起来。这一来秦朗可就苦了,头脸手足给寨前的沙石擦的鲜血淋漓。马超一面策马,一面斜眼侧倪,却见司马懿面色始终不变,不禁暗暗着急,心道:“我在孔明先生前把话说满了,说这样做定能将司马老儿给引出来,如今司马老儿竟无动于衷,这可如何是好?”
司马懿微微一笑,道:“孟起跑得也有些累了,要不要进营来喝两杯再跑。你只管放心,我保证不让众将为难你。”
马超一提手中长绳,秦朗只觉身子一扬,已是身在马背。马超狠狠瞪了司马懿一眼,喝道:“撤!”引着军马灰溜溜的走了。回到大寨,令人将秦朗押下,自到中军帐来见诸葛亮。
诸葛亮微微一笑,道:“如何?”
马超愠道:“别提了,不论我如何折磨秦朗,司马懿那厮就是不肯出来。反而在营前饮酒,把我当耍猴的了。”
诸葛亮笑了笑,道:“我早就说了这样不成,你非要试来,现在你还有何话可说?”
马超道:“他……这个司马懿软硬不吃,还真拿他没办法。对了,他已经知道军中主帅没有改易,让我带话给您,说要想让他出战,除非太阳打西边出来。”
诸葛亮道:“哦,他已看出破绽?我做得滴水不漏,他是如何看出来……”伸手一拍脑门,道:“对了,‘八阵图’!唉,今后要想再引他出来可就难了。”
马超道:“我就不信那个邪,明日我再将秦朗之小子押到魏寨去,若是司马老儿不出,我便将这小子一刀宰了,看他出也不出!”
诸葛亮道:“不可,不可。篡汉自立那是魏主的罪过,秦朗初经战阵,无大过犯,不可妄杀。”
马超道:“区区一个败将有何用处?将他杀了一定能激怒司马懿。”
诸葛亮道:“若是司马懿仍是不出,秦朗岂不白死了?”
马超道:“死了便死了,何足道哉?”
诸葛亮道:“若你的亲人便敌人斩了,你会不会心痛?”
马超道:“岂只是心痛而已,我定要仇家满门杀个鸡犬不留。”
诸葛亮道:“将心比心,你的亲人死了,你如此伤心。秦朗死了,他的家人难道就不伤心了么?”
马超道:“这个……”
诸葛亮挥手道:“你先下去吧,我再想办法。”
马超答应一声,退了下去。诸葛亮缓缓踱到帐口,望着远处,出了一会神,喃喃自语道:“你坚守不出,便是欺我军远来,运粮不易。如今我粮草充足,怕你作甚?我们就这么耗着,看看谁先沉不住气。”
就因这么一句话,两军都按兵不动,隔河相望。如此过了月余。天气渐冷,隆冬将至。这日帐外北风骤紧,到了傍晚,下起了小雪。诸葛亮命人点起炭火,自己坐在帐中看书。其时他两眼虽盯着书本,心思却不在书上。过了好一会儿,忽听帐外一阵嘎吱嘎吱声响,一名小卒踏雪进帐,道:“启禀将军,魏将曹仁出其不意,领兵千里奔袭,突袭幽州治所蓟县。北魏主曹植猝不及防,吓得心惊胆裂,连夜弃城而走,逃往辽东。曹仁乘势尽复失地。如今冀、幽、青三州重又回到曹丕手中。曹植危如累卵,转眼将亡,特遣丞相荀攸来向将军求救。”
诸葛亮怔了一怔,长叹一声,挥了挥手,道:“知道了,下去吧。”
第496章蒙敝圣听
诸葛亮整整衣冠,走到帐口,一掀帐帘。便在这时,一阵寒风夹着雪花呼啸而来,打在诸葛亮脸上,诸葛亮内功底子不厚,自然怕冷,不由的打了一个寒噤,喃喃地道:“好大的风。”出了一会神,缓缓走到辕门,将早已候在寨外的荀攸让进大帐。两人分宾主坐好,客套几句,便说到正题。诸葛亮问道:“幽州形势一片大好,胜利在望,为何突然急转直下?”
荀攸长叹一声,喝了口茶,将事情的原委缓缓道来。
原来那日臧霸逃了出来,连夜奔回南宫,差人星夜赶至幽州告急。那人接令后马不停蹄,昼夜兼程。这日赶到了蓟县,来到皇宫门口,飞身下马,从袖中取出一只银筒,交给一名近侍,叫道:“快去禀告皇上,臧将军在大陆泽遭南魏兵马突袭,大败亏输,敌军已逼近南宫,安平告急!望皇上尽早发兵救援。”
那近侍吃了一惊,忙接过银筒,飞也似的奔进宫来见曹植。其时方当正午,那近侍在路上向人打听清楚,得知曹植正在御园中与丁仪、丁廙两兄弟饮酒。忙提气急奔,迤逦向御花园而来。甫到御园门口,正要迈步走入,忽见四根长枪迎而刺来,指着他胸口。一名侍卫大声喝道:“皇上在内饮酒作诗,不喜旁人聒噪,吩咐任何人不许入内!”
那近侍急道:“快让开,我有紧急军情要禀告皇上!”
把门的侍卫无动于衷,齐声道:“皇上说了便是有天大的事,也得等他出了园子再说。”
那近侍道:“前线军情十万火急,片刻耽误不得。”
第一名侍卫道:“你这厮好不晓事!皇上饮酒之时向不喜他人搅扰,坏了他的雅兴。我们脖子上有几个脑袋,敢放你进去。”
那近侍心知救兵如救火,稍迟片刻便这花花江山便落入他人之手,可却偏偏无法入内,急得抓耳挠腮,连声道:“这该如何是好?这该如何是好?”
第二名侍卫道:“你还是先回去吧,待皇上出来了,我马上通知你来见驾。”
正说话间,忽听有人在园内说道:“什么事吵吵嚷嚷的?皇上喝了点酒,已睡下了。你们若是将他吵醒了,小心你们脖子上的脑袋!”
那近侍道:“我这有前线的紧急军情,还请大人入内报知皇上。”
那人正是丁仪,他方才马尿灌多了,告了个罪,来到茅房小解,经过此间,听得有人大呼小叫,便走了过来。说道:“皇上已经睡了,谁敢把他叫醒?有事等皇上醒了再说吧。”
那近侍道:“臧将军兵败,敌军逼近南宫,安平转眼不保。这可是天榻下来的大事,怎可不报。”
丁仪眼珠一转,道:“胜负乃兵家常事,区区一场小败,何足道哉?臧将军颇能用兵,这许是他的骄敌之计,我想不久之后必有捷报传来。皇上日理万机,一天有多少大事要处理,若什么事都去烦他老人家,他忙得过来么?”
那近侍道:“这可不是一件小事啊。”说着不住挠头。
丁仪道:“呸,你是个什么东西,懂得什么国家大事!我说这是件小事,它就件小事。快给我滚,若再啰嗦,我便让人将你乱棍打将出去。”
丁仪可是曹植跟前第一大红人,满朝文武之中,只有他和他的弟弟有权直入宫闱,有权和皇上称兄道弟。虽说宫中时常传出这两人和皇上妃子勾勾搭搭,关系暧昧之类也不知是否属实的诽闻。但曹植仍是笑嘻嘻的不以为意,说兄弟二人和他亲如手足,必无此事,仍准许他们自由出入宫中,不加禁止。于是这两人在曹植清醒得时候便是臣子,在曹植醉得一蹋糊涂的时候,便虎假虎威,鸠占鹊巢,在皇宫内院里冒充起皇帝来,坐着平时只有皇上才能坐的龙椅,喝着只有皇上才能喝的御酒,泡着只有皇上才能泡的妃子,差着平时只听皇上吩咐的宫女太监满世界乱跑。如此一来,他们既不用处理烦人的国事,又能享受到只有皇上才能享受的艳福,不是皇帝却胜是皇帝,这样的日子过得当真是神仙也不如。宫中上至皇后妃嫔,下至太监宫女都知道他们兄弟二人得皇上宠幸,一言能断人生死,巴结他们都来不及,又哪敢得罪他们?那近侍熟知宫中掌故,自然也不敢开罪丁仪,闻言打了个寒噤,连声应是,抱头鼠窜而去。
丁仪哈哈大笑,忽听身后有人说道:“大哥,什么事这么好笑?”正是丁廙。
丁仪道:“没什么。有一个无聊的家伙想见皇上,还说有什么重要军情。这些家伙为了能见皇上一面,什么法子想不出来?他这号人我见多了,随手就将他给打发了,哈哈。”
丁廙道:“若真有重要军情,耽误了岂不要坏大事。”
丁仪道:“皇上可曾睡下?”
丁廙道:“睡下了。他酒量不济,却偏偏好饮,只喝了几爵便已醉的人事不省。”
丁仪道:“那就好。”拉着他走到无人处,悄声道:“你我兄弟二人既无安邦定国之能,又无经天纬地之术,差有一日之长者,也不过就是会做两句酸诗讨皇上喜欢而已。我们既没有什么真本事,却身居高位,又可直入宫禁。那帮子文武大臣面子上对我们虽说都十分恭敬客气,心底里却着实瞧我们不起……”
丁廙接口道:“你我兄弟二人虽说没什么像样的本事,但好歹文才出众,海内知名。那些个文武大臣又有什么本事了?他们瞧不起我们,我们还瞧不起他们呢!”
丁仪道:“话虽如此,但我们之所以有今日之富贵,全是托皇上的福。若是皇上宠任新人,冷落你我兄弟,不让我们再出入宫闱,我们可就算是活到头了。”
丁廙心中一凛,道:“大哥说的是,一旦皇上不再宠信我们,小人便会乘机落井下石,造谣污蔑,那时我们便是有一万张嘴也解释不清楚,这脑袋可就在脖子上坐不安稳了。”
丁仪冷哼一声,道:“所以咱们要看紧皇上,不能让他另有宠信。今天这个近侍焉知不是受他人指使来施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