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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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 第8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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须臾稻米交齐,闻听武安国出巡,沐英有意成就其功名,遣帐前爱将高乐山借广东水师舰船押送稻米直奔淮安府,水路运往山东、河南等地。两广布政使徐辉祖亦征集稻米十余万石北运,粮致,江北灾情少解。

武安国可不知道有人在后边追赶自己,奉了朱元璋的命令和大驸马李祺北巡,河南等地受灾的情况令人触目惊心。已近夏末,路边棉花已经开始放桃,再过一、两个月就可以吐絮。田间小路上,个别大户人家雇佣的打手,日夜围着自己的田地巡逻。据地方官回报,夏季以来,械斗事件时有发生,一路上到处都可见被愤怒的饥民捣毁的棉田,露出一块块烧得焦黑的荒地。

灾难面前,地方官员的反应体现了其治政能力的优劣,少数地方基本没有受到到歉收的冲击,官府和当地士绅携手从湖广等地购买粮食,稳定粮价。贫寒之家每天早上也能到粥厂领上一碗稀粥,不至于饿死。大多数官员顾及到辖地的脸面,尽力保证了城市里的粮食供应,至于偏远乡村,只能任由百姓逃荒要饭。个别聪明官员想出了不影响自己仕途的“良方”,大笔一挥,在交通要道之处竖起若干牌匾,上书“逃荒要饭者皆为无赖刁民,全家治罪”,牌匾下边再放上几个木笼,枷上几个不听话的,所治之地倒显得最为太平。

武安国不喜欢坐轿子,李祺也只好陪他骑马,二人并络在路上急驰,钦差的仪仗每每被丢下百十里,闻讯前来迎接的官员也经常扑空。才几天的功夫,就有钦差大人喜欢微服私访的传闻在地方官场上撒播,唬得做了亏心事的官儿们个个胆战心惊。两个驸马一个是靠山强硬,一个是胆大妄为,不知是谁下手更狠一些。沿途处理了几个特别出格的官员,没等过南阳,二人威名已传到开封,官员之家本来习惯朱丹其门,以显富贵,闻二人将致,悄悄的将家门涂成了黑色。

“兄弟,你大局观不错,就是心地太仁厚,不懂得弃子”,李祺轻轻放下一粒黑子,将武安国挣扎了半天的一小片白棋尽数吃下,语重心长。

看看这局又大败亏输,武安国不住摇头苦笑。一路上兄弟二人公事完毕较量围棋,自己每局皆输。本来二人棋艺相差没那么远,只是武安国心思早就飞到了北平,根本就是心不在焉。半个多月,现在才到洛阳,这慢吞吞的巡视下去,到了北平,也得冬天。有心把李祺一个人甩在后边赈济灾民,无奈出京前朱元璋当面叮嘱,不要太快去北平,留一点时间给郭璞自行处理危局,“郭璞是个少有的能吏,这点小事朕以为难不住他,你这回是文官,走得慢些,顺便替朕体察一下民情,等到了北平,估计开头那个乱劲儿也过去了,背后的人也该露出脑袋瓜子,这时你再替朕好好收拾他们”。

临行面授机宜,是钦差大臣必经的手续,皇帝总是要把代天巡视的目的将清楚,以免大臣误了正事。只是武安国的面授机宜时间特别长,长到从下午开始一直延续至半夜。

“此去事关重大,朕总是觉得按道理灾荒不会这么严重,朕当年在民间,饥荒碰上不少,但从来没这么古怪过,这事十分蹊跷,你下去给朕好好查查”!

“徐辉祖已经征集了一批粮食,湖广的商人还会自行运一部分粮食过去,今年的日子百姓差不多能熬过去。可惜这个时候补种什么都来不及了。朕已经悬赏,让你的科学院博士们看看能否鼓捣些可以晚种的种子出来,以防下次再有灾荒发生”。

“科学院的事情让凌昆先盯着,大臣们现在精通计算还是少,唯有你们这些人能担得起这个责任,这回下去看到贪赃枉法祸害百姓的地方官,你就直接杀了他,无论官职大小,朕都给你先斩后奏的权力”。

“……”,既然用了,老朱就要把人的能力发挥到极致。

所以武安国尽管内心里急得如火烧火燎,表面上还得认认真真的享受当清官的感觉。白天到了洛阳,召集地方官员,当场将偃师县贪官李萱柳拿下,押往京城问罪。看着地方官员一个个面如土色的样子,武安国于心十分不忍。大明朝的官员俸禄极其低,自己那个时代倡导高薪养廉,没少拿明朝官员的底薪说事儿,有一种说法是大明朝的吏治败坏,全是因为官员付出与收获不均衡造成。今天看看这些地方官员战战兢兢的样子,武安国不由得动了几分恻隐之心。倒是驸马李祺不依不饶,捧着尚方宝剑放出狠话来,要么官员们把倒卖粮食的款项凑出来,要么就追究到底。

“我不是不舍,我是觉得这些官员也不容易,每年那点儿俸禄的确清苦,又不是每个人都能像我这样能做些生意。反正粮食也没了,我们拿沐英给的粮食补上,让他们下不为例就是,真要杀下去,恐怕这河南的一百多个官儿没几个不掉脑袋”!武安国虽然恨这些贪官误国,却认为他们罪不致死。按大明的刑律,送到京城去的,恐怕都是剥皮实草的结果。况且离家的时候刘凌曾吩咐自己尽量少结冤仇,不要给朱家当杀人的刀子。

“对他们留情,老弟你怎么没当朝斥责王本那幅劲头了。你今天就听到这些狗官的哆嗦声,没听到他们治下百姓的呻吟吧。这河南是膏腴之地,天下粮仓。要什么样的贪法才能把这里的百姓弄得吃不上饭?我今天发个狠,明天这钱就能交出来,咱们把钱还给河南百姓,好过给这些当官糟蹋。想不掉脑袋好说,老实的把窟窿给我堵好,这几年我巡视的地方多了,凡是百姓生活穷困的地方,那当官的肯定是个王八蛋。他们黑,他们恶,我只能比他们更黑,更不讲理!”李祺咬了咬后槽牙,把武安国的又一片白子收拾了个干干净净。

没想到半生尽和稀泥的李太师居然有这么一个铁面无私的儿子,武安国有些不敢相信自己是否在梦中。李祺路上的所作所为,已经是不止一次让他诧异。想到朱元璋评价驸马李祺处事稳重,要自己好好学习之语,不觉哑然。仔细想了好一会,才慢慢地说:“只是这河南的官儿这么多,我们得查到什么时候,山东、河北我们还没顾上,北平那边也不能去得太晚”。

李祺抬头看了看武安国,借灯光看见从前那张英气勃勃的脸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爬上了淡淡的皱纹,叹了口气,说道:“兄弟,做官之道,不能心太好,要讲究恩威并施,有了霹雳手段,方显菩萨心肠。今天我吓他们一下,他们才会老老实实补救自己的过错,然后我们再好好安慰他们,宣布以前的事情到此为止,不再追究,让他们吸取教训。这样他们才会感激你,服从你的命令。我父亲说你天纵英才,只是缺少治政的经验,要我好好辅佐你。论年龄我比你大些,你依我的建议行事应该没错,北平的事情你不用担心,郭璞做了这么多年的官,道行高深,不出手则已,一旦出了手,天底下没几个人能玩得过他。无为而治,并不是代表当官的无能,况且你的靖海侯兄弟一直没有动静,五万水师蛰伏两年了,还能睡着不成”。

郭璞、曹震、水师,三年了,多么遥远的事啊,油灯随着李祺的话突地跳了一下,蹦出个火花来,在灯罩里炸开。眼前的景色渐渐昏暗。往事如梦,背负着千斤重担的旅人依然记得那梦里的温馨,兄弟,我回来了,当年的诺言还在吗?

第二卷大风第九章复出(三)

复出(三)

为了迎接钦差大人的到来,河南府的官员没少花了功夫,座落在洛阳城内的河南府衙被打扫得一尘不染,花园里的石头凳子至少擦了三遍。十多天之前,知府大人全家就从府衙内搬了出来,以示对二位驸马都尉的恭敬。

清早打开府衙大门,鼓官梅老爹磨磨蹭蹭地拿了块抹布去擦府衙门前的大鼓,鼓身新漆的红装映衬着梅老爹有些皱巴巴的衣服,越发显得他日子过得窘迫。

都道是鼓声一响,黄金万两,衙门口掌鼓的差役虽然属于没有薪饷的白员,可收入却在衙门里排得上号。偏生梅老爹命中无财,今年春天花了好几百两银子,好不容易买了这个差事,没等收回本儿来,却赶上钦差大人巡视河南。半个月前衙门里就贴出告示,严禁百姓去府衙附近威胁钦差大人安全,否则全家按律问罪。没人击鼓鸣冤了,梅老爹也收不到击鼓的孝敬。钱庄里可不管他的收入是否稳定,讨债的伙计堵门要钱,把门坎儿都踏低了三寸。

这钦差大人一天不走,他的孝敬钱就一天拿不到,每天看着后院里进进出出的随从,梅老爹私下里不住地烧香,“财神爷啊,赶快让两位驸马走吧,我可就买了一年的差事,过一天少一天啊”。

“站住,你,干什么的”!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大喝,吓得梅老爹手一哆嗦,抹布差点掉在地上。

“赵二该死的王八蛋,你就不会小声点儿,惊动了钦差大人,看不剥了你的皮”,梅老爹低声诅咒了一句,转身再看,这回他手里的抹布彻底掉到了地上,高记钱庄的大伙计韩山领着一个英俊后生,正向他走过来。

“我们找他”,后生根本不买赵二一伙衙役的帐,细细的手指直接点向梅老爹的方向。

看到债主上门,梅老爹肚子里再生气也得装出一幅笑脸,对赵二打了个手势说:“老赵,我的朋友,不是外人,借过,借过,给弟兄们添麻烦了”。

“梅先生的朋友啊,那你们就过去吧,有事尽量去家里聊啊,这是衙门口儿,别让老爷看见了大家都不好担待”。赵二挺给梅老爹面子,这个梅老爹原本是个落第秀才,有功名在身的,家道败落了才混衙门饭吃,人虽然邋遢了些,平素大家写个信算个帐什么的还用得着他,所以关系走得比较近。

“这我知道,您忙,您忙”,梅老爹接连打恭,先把赵二送走,转过头涎着脸对钱庄的伙计说,“韩爷,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我正听差,招呼不周之处您多担待,要不这样,您先到拐弯处的茶馆等我一下,咱们一会好好谈谈”。

“西北风儿”!姓韩的伙计眼皮一翻,把头扭到了一边,阳声怪调地说道:“老梅啊,怎么着你也是个读书人,这欠债还钱的理儿你得讲吧。再说了,这钱庄可有你家知府大人的股份在里头,你欠了钱庄的银子,就是借了知府大人的银子,咱河南的规矩你又不是不懂,赖帐不还可是要站笼的”。

“韩爷,韩爷,求您宽限两天,过几天钦差走了,我就先把这个月的利息还上”,梅先生脸色登时一片惨白,冲着伙计不住的做揖。欠了高记钱庄的钱,梅先生后悔得肠子都快青了,当初为了谋这伤天害理的差事,明知是高记钱庄的利息是徐记票号的四倍,还是禁不起赚钱的诱惑。没办法,那徐记只借钱给正经营生,自己这种没清白人家担保的白员人家根本不借。

“宽限,老梅啊,怎么着我们也是乡亲,乡里乡亲的我也不能把你往绝路上逼”,姓韩的伙计仰着脖子,抽羊颠疯一样抖着腿儿,皮笑肉不笑。“那笼子里的囊球你又不是没见过,任是铁打的身板,五天下来,不死也得落个残废,你一个读书人,估计撑不了两天吧。”

“您老高抬贵手,您老高抬贵手”。梅老爹脸色愈发苍白,几乎都摊倒在地上。

吓唬够了,伙计讨好地对身边的后生使个眼色,嘬了嘬牙,“啧,嘶,你说叫我怎么办好呢,我也是没法子啊,这是我们总号来查帐的辛先生,什么话你和他说吧!”

“是,是”,梅老爹伸出袖子抹了抹头上的汗,把快垂到地上的头抬向上抬了抬,向和钱庄伙计一起来的人施了个长揖道:“不知辛掌柜驾到,失敬,失敬,茶馆就在不远,掌柜的前面请,小的给您上杯今年的信阳茅尖儿,您大老远来了先喝口茶,消消暑气”。

年青后生被他晒熟了虾米般狼狈样给逗笑了,“噗嗤”一声,带着股说不出的妩媚。梅老爹闻得笑声不觉一愣,忍不住抬眼偷看,只见一只纹满了异域花纹的玉腕轻轻地搭在一张妖娆的脸上,一双碧蓝色的眼睛恰巧也在打量自己,目光相遇,传来一股消魂夺魄的流波。纵使四十多岁,梅老爹的喉结依然不由自主的上下移动了好几下,身子一晃,差点儿没栽倒。好不容易稳住心神把目光转向姓韩的伙计,后者早已痴了,一道亮亮的白线从嘴角直落到了前大襟上都浑然不觉。

我他妈的今年流年不利,碰上妖精了。梅老爹肚子临阵念了几句经文,结结巴巴的说道:“姑娘,掌柜的姑娘,此地是衙门口,不方便讲话,您看咱们是不是去茶馆坐坐?钱的事您别急,我家里还有处祖屋,明天就出手。您多少给我点空闲成不”。

“钱的事不急,喝茶也免了吧,我找你办点儿小事,用不了几分钟,你要是答应下来,连本钱带利息高记都不要了,这点儿小钱我还能做得了主”。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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