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乐风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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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乐风云- 第9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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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四爷话,见到李大人了!”

“哪个李大人?大的还是小的?”

“小的!大的奉旨闭门思过,不敢出来!”徐得将身子凑道增寿跟前,压低嗓音道,“增枝大人跟小的说,这次多谢四爷救他大哥,他兄弟二人感激涕零!”

“我懒得听这些废话!”徐增寿不耐烦地摆摆手道,“李景隆呢?难道他就没有表示?”

“有的!增枝大人给小的透话,说他哥哥亲口说了,将来四爷您若真用得着他,他李景隆一定在所不辞!”

“李景隆是个聪明人……”徐增寿脸上终于露出一丝满意的笑容。



建文册封盛庸的诏旨在五日后抵达山东。此时已是深秋,齐鲁大地已可感受到阵阵凉意。不过与天气截然相反,山东军民的热情却是日益高涨。燕军退兵后,盛庸重建德州大营,原先败亡各地的溃军也重新聚拢起来。而朝廷从江淮等地征集来的五万援兵亦陆续赶至,德州大营的军力又恢复到了十万有余。此时的南军,虽不复昔日之盛,但与守济南时的窘状相比,已有了大大的改观。

盛庸充平燕总兵官、封历城侯的诏旨一下,山东士民欢欣鼓舞。济南一战,盛庸名声大振,在百姓中的威望也疾速攀升。在刚经历了战乱之苦的山东百姓眼里,这位新晋的盛大将军,才是护佑齐鲁大地的最合适人选。盛庸自己也是激动万分,他万没想到,皇上竟如此信任自己,一下将自己擢升到如此显要的位置。皇恩浩荡,盛庸唯有殚精竭虑,拼了自己这一条命去,也要报答圣恩。

这一日,盛庸与从济南赶来的新任山东布政使铁铉一起,在德州的校场内检阅新征募的士卒。在盛、铁二人的瞩目下,场上军士们精神抖擞、刺砍劈削皆有章法,喊杀之声直贯长空,铁铉看在眼里心中大慰,当即笑呵呵地对盛庸道:“盛帅不愧良将之资!这些汉子均是新募未久,竟这么快便初具气势!此次盛帅招募了两万新兵,加上他们,德州现在又有了十三万军马!有此大军,我们也足以和燕藩一战了!”

“坚守德州倒是够了,但要出战仍远远不足!”盛庸淡淡一笑道,“济南城下虽挫了燕军锐气,但其实力并无损失!如今燕军总数,恐已有十五万之多,能外出作战的亦超十万之数,且皆是百战精锐!要想像当初那般大举北伐,一两年内恐无可能!”

铁铉神色一黯。不过他很快又笑道:“这也无妨,我军虽屡遭重创,但朝廷聚天下之力,实力胜过燕藩百倍。只要咱们能将燕军钳制在北平境内,假以时日,必又能聚起百万之师!到时候再攻北平不迟!”

“鼎石兄说得不错!”盛庸亦打起精神道,“我已命河间徐凯部移师沧州。沧州毗邻运河,乃北平与德州间的要冲之地。只要守住此城,便能与我德州成犄角之势,相互呼应。真定那边,兵部已调晋南的潞州、宁山等卫移师增援,现兵力亦恢复到近十万,足以抵御北兵。只要德州、真定不失,燕庶人便冲不出北平!”

“徐凯移防沧州的事我也听说了!沧州虽处要地,但只是一州城,小且不说,城防也年久失修。徐凯部虽有四万之众,但多是屯田士卒,战力不强,能守住这残缺之城么?”铁铉不无忧虑地道。

盛庸一笑道:“鼎石兄勿忧。我已命徐凯在原先老墙外再筑一新墙。只要城墙建成,就不怕他燕山铁骑!”

“话虽如此,可筑城非一日之功。若城未筑成,北兵已至,徐凯区区四万屯田弱卒,又何以当之?”盛庸与铁铉正聊得火热,身后忽然传来一阵冷冷的声音。

盛庸一看,说话的是山东道监察御史王度,遂笑道:“子中所虑不无道理。但燕人自四月初兵,及至本月初方退回北平,在外征战达五个月之久,将士必然疲惫;且其兵困济南城下近三个月,更是士气大衰。现其刚刚返回北平,正应抓紧休整,又岂会轻易出兵?且如今已是深秋,马上就到冬季,值此之际,北兵更无道理出兵!”

“那也未必!”王度却不依不饶,“北兵虽出师日久,但其间连获大胜,士气高昂,后虽困于济南,但并未大败,军心纵有小挫、但远谈不上颓丧。且寒冬作战,正是北兵所长。去岁郑村坝一战,可不就是寒冬么?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兵主若小看燕庶人,必将遭致大败!”

盛庸无奈一笑。王度原先的身份是都察院山东道监察御史。御史虽肩负监察地方官员行止之责,但其实却是个京官,并不需要到所挂名的地方履任。不过王度一腔热血,以报国为己任。白沟河大败后,山东局势糜烂,他主动上表请缨,要赴山东参赞军务,并在十日前随着宣旨的行人来到了德州,充任参军一职。对王度的勇气和才能,盛庸倒是十分赞赏,只是此人太过气盛,话语间丝毫不给人留情面。就拿刚才的话来说,盛庸好歹是一军主帅,王度却当着铁铉和其他扈从文武的面儿,直言盛庸思虑不周,布置失当。这要是放在李景隆那会儿,这小小的参军立马就被赶回京师去了!

不过盛庸不是李景隆。宽容一笑,盛庸耐心解释道:“子中担忧的是,但你却急躁了些,也不待本帅把话说完。北兵要攻沧州,必是沿运河南下,本帅已在沧州北面的青县驻下二千精兵。只要北兵出动,青县得知必然飞骑回报沧州,届时沧州军马便可从容退回德州;若仅是偏师出动,徐凯大可以退至旧墙后距守,我德州大营则倾巢而出,一举剿了这支偏师!”

“可若北兵全师出动,逼走徐凯,趁机扒掉沧州城墙,那咱们不是白忙活了吗?”这下不仅王度,连铁铉都有些疑惑。

盛庸自信一笑道:“本帅不认为燕庶人会出兵。不过即便他果真出征,自也是为破军而来。此番其若不能歼灭徐凯,必然是得不偿失。至于沧州城墙,他燕人若要扒掉,怎么也得费个十来日。一来一回,这次出师又得花上月余功夫。”说到这里,盛庸狠狠道,“十万燕军,大冷天里劳师动众一个多月,光粮草就要五六万石!我估摸着北平存粮最多不过百万石,且还是坐吃山空!只要这么耗上他几回,到时候咱就是把德州腾成空城,他燕庶人也不想来取了!”

“原来如此!”铁铉恍然大悟,当即抚髯笑道,“盛帅深思熟虑!咱们不缺粮,到时候即便沧州失守,只要兵马无恙,其实也是赚了一笔!”

“不错!”盛庸眼中精光一闪,道,“燕庶人赢在军势强大,我则胜在粮饷充足!北兵再强,没粮也是枉然!我军虽暂处弱势,但只要能把住要隘重镇守上一两年,到时候即便朝廷不再拨援军,咱也能将他北兵的肚子给耗瘪了!”

说完这些,盛庸又看看王度,王度思虑再三,也点点头道:“兵主布置十分妥当。但仍需命徐凯万分小心。最好能赶快把城筑好,这样无论北兵来与不来,我军都无大碍!”

“子中言之有理!”盛庸点点头,遂扭头对身边的亲兵道,“传本帅军令,命徐凯加紧筑城,下个月中旬以前,定要把墙修好!”

……

不过盛庸终究还是失算了!他以为燕军不大可能马上出兵,但朱棣却真就把大军拉了出来,而且兵力达十一万之多!十月十五日,燕军慷慨誓师,出城远征。

与袭取大宁一样,燕军仍打着征伐辽东的幌子;但实际上,这次出征的目标却正是山东!到直沽后,燕军沿运河疾速南下,直扑沧州。在此之前,朱高煦亲率两万精骑先行一步,趁夜偷袭了青县。青县猝不及防,立时失守,两千守军或死或降,剩下少数想逃跑的,也被游弋于城外的朵颜三卫鞑骑斩杀得干干净净,竟连个风都没透出来。

青县一下,沧州前方再无阻碍,随后,燕军主力赶至,两军合流,直向沧州杀去!

直到燕军距沧州不到十里时,徐凯才得到消息,当即吓得魂不附体。尽管盛庸已连番催促,但此时沧州新墙仍未完工。仅凭旧墙,南军绝无可能挡住十万燕军的攻势。无奈之下,徐凯只得夺路而逃。刚一出城,高煦的燕山铁骑便迂回赶到,当即展开截杀;不久朱棣亲率燕军主力杀至,两军夹击之下,南军被杀得哭爹叫娘,徐凯见大势已去,索性也弃甲投降。至此,四万沧州大军全军覆没。

沧州败报传回,德州顿时大震。来不及检讨过失,盛庸立即判断局势:全歼徐凯部后,燕军并未就此北返,反而继续南下。这就表明:朱棣的胃口或比自己原先想的还要大,他是想趁势攻破德州,一举打破南军的包围!此时德州尚有大军十余万,人数与燕军大致相当,但以战力论则远远不及。于是,盛庸立即下令据城死守。济南一役,盛庸已看清燕军的致命弱点——不善攻城。当初燕军携白沟河大胜之势,尚不能打下危如累卵的济南,如今德州大营尚有十万大军,只要不傻到出城对阵,又岂会战败?念及于此,盛庸已定下了此战的基调——坚守不出,待燕军力竭而返!

可接下来的情况,却让盛庸以下所有文武都大跌眼镜——燕军赶到后,却瞧都不瞧德州城一眼,竟是全军南下,直向山东腹地而去。

燕军的诡异之举,让德州的官员们一时都摸不着头脑——朱棣这是要干什么?他就不怕自己断他归路?他就不怕德州这十万人马趁机北上,捣了他的北平老巢?

但很快,随着一个个惊悚的消息传至,德州官员逐渐慌了手脚——燕军一路南下,至临清、破馆陶、继而分兵杀向大名。

大名位于东昌府以西,是北平省境内最南之府。在这里,朝廷屯着三十万石粮草,这都是盛庸重建德州大营后,兵部从山西、河南等地转运过来,充作军用的。燕军抵达,运粮军一哄而散,劫掠一番后,燕军将无法带走的二十余万石粮食一焚而尽!

当大名粮草被焚的消息传回,德州的气氛更加紧张。德州城内本无太多存粮,而燕军又深入冀南鲁西,阻断了直隶与德州间的粮道。大名粮草被焚,德州短期内虽无大碍,但若燕军持续在山东扫荡,那德州大营的十万军士可就得喝西北风了!一时间,德州文武顿时分成了两派,以楚智、庄得为首的将军们主张趁燕军滞留山东,一举杀向北平,拼他个鱼死网破;而铁铉、王度则从求稳的角度出发,认为北平难以攻克,不若命真定大军移师德州,聚集全部力量堵住燕军的归路,来个关门打狗。两帮人各有道理,莫衷一是,盛庸亦无主张。

而就在德州文武吵得不亦乐乎时,一个更加骇人的消息传来,燕军夺大名粮草后,重新折而向东,陆续攻克东阿、东平。随后,燕军驻兵汶上,前锋直指济宁。

济宁位于山东省最南端,再往南就是直隶了!此时的直隶,除了徐州、淮安以及中都凤阳等要地尚有些军力外,其余各州府的驻军大都增援给了盛庸。若燕军突入直隶,很有可能就此越过淮河、甚至饮马长江!想到这里,盛庸再也坐不住,当即召集军议,与众文武僚属商议对策。此时参军高巍已回京师,参加会议的除盛庸、铁铉外,只有宋佚、王度两个文职参军以及楚智、庄得以及葛进三个新晋的参将。

“北兵驻师汶上,兵指江淮,诸位有何良策可以应之?”征虏大将军行辕的正堂内,盛庸神色严峻地望着面前的一帮文武,沉声问道。

“下官并不以为北兵欲南下!”宋佚略一沉吟,拱手道,“北兵若要南下,所图绝非江淮,而是要渡江犯阙!可如今我德州十三万大军在后,真定亦有十万兵马云集,北兵后顾有忧;二来,北平与京师相隔三千里,中间皆为朝廷疆土,燕藩无根据之地,如此孤军袭远,岂非自取败亡?北兵要南下,必须先取根据之地。先前燕庶人围攻济南,其意便是在此。可眼下济南仍在我手中,放眼两淮,淮安、徐州、凤阳等重镇亦有驻军,绝非轻易可破。以燕庶人之精明,岂会看不透这些?既然他明知南下会进退失据,又岂会自投罗网?”说到这里,宋佚深吸口气,坚声道,“故下官愚见,燕庶人此次南下,其实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也!”

宋佚侃侃而谈,众人的思绪也随之清晰起来。待他讲完,铁铉便道:“宋参军的意思是,燕庶人此举,实为围魏救赵?”

“不错!”宋佚眼中精光一闪道,“现在北兵已逼近济宁,若济宁失守,其便可以威胁直隶。直隶一旦遭兵,京师必然大震,届时朝廷定会急令兵主南下。而这段日子北兵沿南北官道大肆劫掠,所破之城,皆尽力捣毁城墙,就是要让我军南下时无所依持。真到那一步,燕庶人根本不用学孙膑设伏桂陵,直接驱众与我堂堂对阵就是。以两军战力论,若真要野外决战,我军必无胜理!”

“奸贼可恶!”铁铉一拳头砸向身旁木桌,震得桌上杯中茶水四溅,“不敢攻城,便用这种奸计逼我出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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