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乐风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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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乐风云- 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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敢太过分。出城路上,一贯骑马的妙锦被辉祖生生安置在遮得严严实实的马车中,并严令其不得挑帘张望。祭扫之时,又是一大堆礼仪,她当然更加不敢胡来。直到进食,气氛终于活络,妙锦才如释重负,开始活蹦乱跳起来。

“玉蚕姐,把我那画着‘百蝶闹春’的大风筝拿来!”胡乱往嘴中塞了几块糕饼,妙锦便迫不及待地直起了身子。

“父亲墓园内岂可嬉闹?”辉祖赶紧制止。

“呵呵,放风筝本是清明习俗,妙锦心性好动,由着她放便是,祖弟何必计较这许多?”朱棣微笑一言,便将辉祖的训斥化于无形。

“姐夫说的对,妙锦闹上一闹,父亲地下瞧见,也能少几分寂寞!”增寿也笑着帮腔。

朱棣和增寿一唱一和,辉祖终于不说话了。妙锦见状大喜,朝着辉祖努努小嘴,随即喜笑颜开地从玉蚕手中接过风筝,欢呼雀跃地跑了开去。

待妙锦跑远,辉祖端起酒杯,对朱棣笑道:“相聚未久,姐夫便要归国。此番一别,恐又得数年方能相见,弟不胜遗憾,此番便借这杯水酒,为姐夫践行!”说罢,辉祖头一仰,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朱棣淡淡一笑,也将杯中酒喝了,方道:“镇守藩国,乃我辈亲王本份。虽有别离,但也非不能再见,祖弟切勿伤感。此次进京,得见诸弟妹无恙,为兄也便安心。待回北平,告与你姐姐,也让她多少缓得些思念亲人之苦!”

朱棣与辉祖欢声笑语,看似亲密无间。但二人心中都清楚,他们之间,已是结下了大大的梁子。

此番进京,朱棣妙计迭出,成功把朝局搅了个七荤八素。本来,他琢磨着声势上的火候已差不多了,接下来应该再接再厉,直接逼迫建文罢免齐泰、黄子澄,去掉他削藩的主要臂力,从而化解藩国危机。谁知,就在朱棣纠合勋戚,准备正式对二人发起弹劾时,梅殷与徐辉祖、李景隆三人一齐出面,在勋戚间大肆招安。梅、徐、李三人乃勋戚之首,他们的半道杀出,让朱棣一时措手不及。而此时齐泰、黄子澄等人也放出风声,言陛下对勋戚的举动很是不满。得知皇帝已有恼羞成怒之势,而三位勋戚之首也明确站在建文这边,这下许多勋戚心中便犯了嘀咕。毕竟,他们之所以支持燕王,本也是为自家利益着想。如今眼瞅着风向不对,勋戚中的顶梁柱也已站到建文那边,若再闹下去,很可能就偷鸡不成蚀把米了!权衡利弊之下,除王宁等燕王死党尚在坚持外,其余大半勋戚便借梅、徐、李招安之机顺梯下台,不声不响地退出了燕王的同盟。就这样,几日前还是风起云涌的朝局,一转眼便万马齐喑,又恢复到了正轨当中,留下个朱棣孤掌难鸣,好不尴尬。

一个十拿九稳的得胜之局,就这样生生被建文扳了回来,朱棣的气恼可想而知。本来,就这样也不算太坏,反正他此番进京,已成功赚得天下同情,纵不能完全改变削藩之策,但至少也牢牢把道义握在手里,如此也算不枉此行。朱棣倒不像方孝孺所想,准备在京师搞什么再次串联;一击不得,他已盘算着请辞归藩,再寻他法。可就在这时,建文颁来一道谕旨:燕王择日陛辞,三子暂留京师,以待太祖小祥!

接过谕旨,朱棣犹如吃了个苍蝇般难受。他一直以亲情为名寻建文晦气,没想到建文也依葫芦画瓢来对付自己。不过朱棣没法拒绝:你左一个太祖、又一个亲情,把自己装扮成千古少见的孝子贤兄。那如今太祖小祥,你留三个儿子在京致祭实乃天公地道,看你还敢说个“不”字!

进一趟京,捞了个好名声,又折了建文脸面,但却让三个儿子沦为人质!一笔账算下来,朱棣自己也不知道是赚了还是赔了。不过事已至此,他也是无计可施,不认也不行了!

但是认归认,对造成这种局面的罪魁祸首,朱棣却无论如何也不能释怀。逼宫失败,败就败在三位显赫勋戚手上。正是他们的出面,在勋戚间造成了分裂,最终导致自己苦心经营的攻守同盟被建文分化瓦解。而这三人中,最可恶的就是徐辉祖!与无直接瓜葛的梅殷和李景隆不同,徐辉祖是自己的内弟,是三个儿子的大舅舅!就算你对藩王无好感,就算你与我朱棣不太合得来,可就凭着这份渊源,你不帮我也就罢了,但你也没必要如此卖力地拆我的台啊?从各种渠道可知,此次三人安抚勋戚,徐辉祖的表现最为积极,这就让朱棣更加忌恨。

不过朱棣素有城府,尽管暗中已把辉祖恨到死处,但表面上,仍是兄弟情深之状。此刻,对辉祖的假意客套,他也虚以尾蛇的认真应付。

“这离陛辞不是还有几日么?大哥和姐夫怎如此早就喝起践行酒来了?”就在二人虚情假意之际,一旁的徐增寿插话道,“姐夫回北平后请转告大姐,三位外甥暂居京师,做弟弟的一定尽心关照。待太祖小祥后,我便奏请皇上,让他们早日归藩,侍奉大姐!”

增寿说完,高炽等人忙起身做谢,朱棣也哈哈笑道:“那就有劳寿弟了!”而徐辉祖听了,却是皱了皱眉头。

燕藩三子为何留京,在座诸人都是心知肚明。以建文扣为人质的用意看,即便太祖小祥过了,他三人也不会如此轻易就回到北平。增寿明知如此,却主动挑起话头,承诺助三子北返,这让支持削藩的辉祖听了很不痛快。

不过很快辉祖也就释然了。增寿在洪武年时曾数次出入燕府,与燕王关系颇为不错。对此,一直对朱棣颇为警惕的徐辉祖也一度颇为不满。此次受命安抚勋戚,辉祖忌着这层关系,一开始并未知会增寿,直到后来瞒不住了才坦言相告。本来,辉祖以为增寿会出言阻拦,哪知这位四弟犹豫再三后,终是未置一词,也就默认了他的举动。经此一事,再联系到增寿从头到尾都未参与王宁他们的滋事之举,辉祖顿时对这位弟弟大为放心。认为他虽无可能协助朝廷削燕,但至少出于保全徐家自身着想,也不至于与燕王有所勾结。此时增寿之所以主动要助三子脱险,想来也是因着先前未阻拦自己安抚勋戚而心生愧疚,觉得对燕王不住,才有这番补偿举动,这也是人之常情。且上奏云云,最终还是要建文决断,他这么说,多半也还是安慰之言,绝无可能是真要死了力去助燕王。想到这里,辉祖顿时转忧为喜,这位四弟若果真能识时务,不暗通燕王,则无论是对朝廷,还是对徐家自身,都是大大的幸事。

又叙谈一阵,直到时辰差不多了,众人方唤回妙锦,起身回城。

数日后,朱棣在奉天殿朝见建文,行陛辞之礼。相较与上回的面红耳赤,此次这对叔侄却是一片欢声笑语,气氛无比温馨。不过朱棣心中明白,自己虽得一时占了上风,但皇帝削藩之意并未改变,自己走后,建文仍很有可能压制勋戚,再推削藩,燕藩前途依旧渺茫。而就建文而言,他已经亲眼见识了燕王的过人本领,心中更加忌惮。这位年轻的皇帝明白,朝廷和燕藩摊牌的日子已经越来越近了。

第三章 兴师靖难



五月初六乃太祖高皇帝一年忌辰。这一日北平燕王府上下尽皆缟素,燕王朱棣与王妃徐仪华二人率永安、永平等郡主及袁容、李让两位仪宾来到位于寝殿右面的王府宗庙,面对太祖灵位行祭奠之礼。

朱棣行礼时眼泪滚滚而下。在他的带动下,宗庙内一片哀嚎之声,气氛十分哀戚。朱棣之所以如此悲痛,一方面固是孝子哭父的应有之义,更重要的却是为自己前途惨淡而心伤不已。

两个月前,朱棣入京渴陵,借机纠合贵戚向建文逼宫,虽未获全胜,但也好歹把这位大侄儿逼得手忙脚乱。本来,在朱棣看来,有了这场教训,建文纵不就此收手,停止削藩;至不济也会把步伐给缓下来,给自己留下转圜之机。哪知建文看似柔弱,在削藩一事上倒至为刚强。自己方一离京,兵部接连下令:前府都督佥事耿璿练兵山海关;都督徐凯练兵临清;擢锦衣卫指挥使宋忠为都督,以备边为名,率边军三万屯兵塞外重镇开平,并从燕府护卫中选兵跟随。宋忠到北平后,将燕山三护卫精锐抽调一空,全拉到塞外充作己用。这些还不算完。紧接着,齐泰又以京师鞑兵缺乏训练为由,将朱棣手下大将、胡骑指挥观童调往京师。观童是北元全国公,洪武二十二年归顺明朝,其人骁勇善战,甚为朱棣倚重,此番调离,摆明是要剪燕王羽翼。就在观童进京的同时,兵部行文又至,驻扎北平的永清左右两卫分别移驻彰德、顺德。永清两卫久随燕王,也是燕藩嫡系,齐泰将他们调走,自是怕朱棣仗其谋反。

建文连连出招,燕藩军力已被抽调一空,且此时北平四周也被朝廷军队所控,大明燕王几成光杆。

朝廷诸番调动,朱棣是又惊又怒,他终于有些后悔,不该当时一时冲动,让三子跟随入朝。本来,当初在密谋进京逼宫一事时,道衍便对此举极不赞同,只是朱棣认为既然要以赚取舆论同情,便需显自己真心诚意方可。三子不至,很容易被削藩大臣们说成自己有意留子统兵于藩国,以为后援。若果真如此,那自己在逼宫大戏中的道义优势就大打折扣。基于以上考虑,他才决定孤注一掷,父子一齐南下。而如今看来,这招棋却是弄巧成拙。不过此时后悔已来不及了。从宗庙出来,朱棣命诸位女儿侍候徐王妃回宫休息,自己则带了袁容、李让两位女婿至东殿议事。

当朱棣踏进殿门时,张玉、朱能、丘福三位武将与道衍已经奉命在殿内等候多时,同在殿内的还有王府阴阳官袁忠徹。朱棣方坐下,马和便进殿禀道:“葛长史在外面请见,说有急事要禀告王爷!”

朱棣一听急事,便觉心惊肉跳。朝廷送达的各类文书,向来由葛诚负责处理。葛诚说有急事,估计又是对燕藩不利的消息。朱棣想了一想,对张玉等人道:“尔等和道衍师傅一起,去旁边议事阁暂避;忠彻和容儿、让儿留在这里。”袁忠彻是阴阳官,他和两位仪宾不会引起葛诚疑心。

葛诚阴沉着脸踏进殿门,跪下小心启道:“王爷,朝中又生大事!”说完拿出一份刚到的邸报,一旁站着的马和忙接过呈给朱棣。

朱棣接过一看,原来又发生了惊天大事:先前湖广道监察御史弹劾湘王朱柏伪造宝钞、虐杀百姓。朝廷得报,派人至荆州问罪。湘王见建文削藩之刀已砍向自己,而他一内地藩王,无兵无势,也无法反抗朝廷,无奈之下,竟愤然闭锁宫门、阖府自焚!这也是削藩以来第一个毙命的藩王。建文得报,认定湘王必有不轨,方畏祸自尽,竟给其溢了个“戾”字,称其为“湘戾王”!

朱棣将邸报仔仔细细看了个遍,气得肺都要炸了:这个弟弟年方二十,平日温文尔雅,是兄弟间有名的敦孺文士。就这样一个温顺亲王,此番竟落得如此下场,死后还被冠以污名!朱棣脸上顿露一道凶光,正欲发作,突见葛诚在场,忙又敛色一叹道:“不想柏弟竟至如此!”

朱棣读邸报之时,葛诚一直在下面偷偷窥其态度。此番朱棣竟没发怒,却只是一叹,葛诚倒大觉意外,旋即又犯了糊涂:这个竟至如此,究竟是说湘王下场悲惨,还是说他心怀不轨至此?不过他不敢发问,只是埋头敬待朱棣下文。

朱棣却未再做任何表示。过了一会儿,只脸露倦容道:“尔若无他事便先退下吧,本王近来身体不济,竟有油尽灯枯之感,此番还要让忠徹卜上两卦,测测本王阳寿。”

袁忠徹是名道袁拱之子。袁拱洪武年间曾入燕府,深得朱棣信任。后他归返山林,其子忠徹便被朱棣留于府中。袁拱乃阴阳大家,忠徹子承父业,玄学也是十分了得,时常在燕府中占卜相面。朱棣留他于殿内,便是借此说法让葛诚安心离开。

不过葛诚心中却有疑虑:这几个月来,朱棣一直称疾不出,就连葛诚也难得见上几面。方才朱棣见他时倒确是一副精气皆衰之态,让袁忠彻算命也证明其病得不轻。但葛诚是个精细人,方才朱棣阅邸报时那凶光一闪,让他心中一凛:“那绝非久病之人能露出来的!”不过尽管有怀疑,葛诚也不敢再试,忙行礼退出。

葛诚的身影方从殿外大门消失,朱棣便倏地挺身而起。道衍等人此时亦从议事阁中走出。朱能“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沉声道:“使长,朝廷无道,竟逼死湘王!此等行径,实让我等心寒!如今北平四周皆为齐、黄爪牙,殿下已渐成笼中之鸟,再无动作,必将被奸佞所害!还请王爷痛下决心,早作决断!”

朱能声色激愤,其余众人互视一眼,也一溜儿跪了下来。丘福激动地说道:“我等久随使长,忠心不二。只要殿下一声令下,我丘福二话不说,立将谢贵、张昺之流剁成两段!”众人纷纷各表心志,齐声相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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