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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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道- 第6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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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说:“我把吃书后饥饿的感觉告诉你,我口述,由你来写。”但是仍然有许多疑惑像雾一样裹挟着他,他原以为尽管请他的人故作神秘,但是见了面一定像庸俗小说的情节样无聊,没想到他竟遇上了一个谜一样的奇人,他沉思片刻说:“能不能多找几个像你一样吃书的人,素材越丰富,写出来的内容也就越丰满。”何许人的脸色顿时阴沉起来,困窘地说:“不瞒你说,我吃钱的朋友很多,但至今还没有一个吃书的朋友,而且我那些吃钱的朋友得知我吃书以后都说我有病,纷纷离我而去,自从我吃书以后,没有一个人能够认真体察我的心情,这是我最痛苦的。起初吃书时只是为了戒毒,后来我发现吃书越吃越饿的妙处后,我渐渐地悟出来原来饥饿是一种艺术,可是这是一种不被人理解的艺术,郑先生,不被任何人所理解的艺术,还能被称为艺术吗?”他的脑海里立即浮现出刚才在大厅内看到的那幅挂在墙上的塞尚的《圣维克多山》。要知道塞尚的艺术遭遇是坎坷和凄凉的,他的作品屡次遭到沙龙的拒绝,并且被讥讽为是“用驴尾巴画画”的人。但是他通过自己的方式开辟出了一条全新的艺术之路。想到这儿,他斩钉截铁地说:“当然是艺术,而且是最伟大的艺术,不被当代人所理解,可以被未来人所理解,历史上的许多伟大艺术家都是在死后才被理解的。只是吃书真的像你说的那么有趣吗?”何许人将吃得还剩下半本的《白道》递给他,脸上挂着意味深长的笑容说:“你不妨尝试一下。”他迟疑了片刻,咬着嘴唇接过半本书,撕下一页后,脸上挂着茫然的表情,将书页塞进了嘴里……

16。我越来越困惑了

就在我和小李子寻找属于自己心中的美的时候,王林陷入了性的泥潭。我感觉他有一种返回子官的渴望。他当着我和小李子经常说:“不做爱不知道,一做爱才知道我们再也回不了家了。”在他看来,女人的子宫就是“老家”,就是他渴望回归的心灵家园。然而正如人类再也不能复归原始生活一样,王林再也不能回归母亲的子宫。于是堕落就成了做爱仅有的意义。他的口头禅是:“做爱,做爱,不做怎么爱”,做爱几乎成了他精神生活的全部内容。王林变了,变成了我不认识的另一个人。但他却浑然不知。我也曾讥讽他:“你的那根屌就像一条蛆。”他却不以为然地反驳说:“难道这不是现实吗?”我不屑地说:“你就不怕烂在肉里。”他却振振有词地说:“烂掉也是一种涅槃。”我挪揄道:“都是他妈的钱烧的。”他却嬉皮笑脸地说:“有钱才可以制造汽车和飞机,甚至是宇宙飞船。”我被激怒了,激动地说:“却不能制造出诗歌和灵魂。而没有诗歌和灵魂人类是什么?”我记得王林和孙兰兰刚结婚时,他经常跟我说,他这辈子最幸福的事就是娶了孙兰兰。而孙兰兰也曾经和我老婆说过,王林是她这辈子的最爱。我老婆逗趣地说:“男人大多是言不由衷,王林要是骗了你呢?”孙兰兰竟然语出惊人地说:“那我就死给他看。”然而孙兰兰发现王林背叛她的蛛丝马迹后并没有死给王林看,而是先找到我和我老婆哭诉。话里话外并没有谴责王林,倒好像我是他不幸婚姻的罪魁祸首似的。也难怪,当初毕竟是我将她和王林撮合到一起的,看着孙兰兰的可怜状,我内心还真生出几分负疚感。不过当她讲到有一天她回家,发现家里的哈巴狗和波斯猫正在抢东西,她分开两只争得不可开交的畜生后,竟然发现,它们争的是一只避孕套时,我老婆再也忍不住了,刚喝到嘴里的一口茶一下子喷了出来,呛得咳了好一阵子。我尽力憋着笑问;“一只避孕套能说明什么,该不是你们俩用过的吧?”孙兰兰情绪激动地说:“我们从来不用避孕套,很显然是王林在家偷鸡摸狗时用过的。”我老婆被呛得咳出了眼泪,她一边抹着眼泪一边说:“兴许是你们家养的一对畜生从外面弄回来的呢。”孙兰兰竟然矢口否认这种可能性,她说她从不让她家的狗和猫出门。其实以我对王林的了解,我断定避孕套一定是王林在家偷情时遗漏的,但是我脑子里仍然固守着中国人的传统观念,宁拆十座庙,不拆一桩婚。因此我极力为王林辩解,想尽办法往两只畜生身上推责任,我老婆和我的观点一致,她甚至推测是家里门没关严,狗或猫偶尔跑出去,从邻居摆在门口的垃圾袋里叨出来的。孙兰兰一张嘴辩解不过我们两张嘴,也只好姑且相信了我老婆的推断。可是她随即又抹着眼钥哭诉了王林拈花惹草的另一个事实。有一天王林出差去海南,刚好赶上他的生日,孙兰兰送他去机场,安检时王林尿急去了洗手间,将手包交给了孙兰兰,手包里除了现金和信用卡外,还有手机,王林刚走,手机就发出了短信提示音,她好奇地拿出手机查看短信,顿时惊呆了,短信竟然是报杜一位女记者发来的,无非是祝王林生日快乐,一路顺风,然而不仅语气令人肉麻,而且称王林为“亲爱的老公”,她顿时火冒三丈,等王林从洗手间回来,她强忍怒火让王林解释,王林当时百口莫辩,孙兰兰二话没说,扇了王林一个大嘴巴。孙兰兰讲到这儿戛然而止,她发出了半是哽咽半是抽泣的声音,胸部一起一伏,委屈到了极点,我和我老婆谁也不忍心再问她后来两个人是怎么收场的,但是这件事确实是事实清楚,证据确凿,孙兰兰闪动着挂满泪珠的睫毛看着我,意思是说,看你还怎么为他辩解。即便如此,我仍摆出一副不屑的神情说:“我觉得那个短信说明不了什么问题,男女之间打情骂俏是常有的事,何况王林是报社的领导,女孩子向他献媚并不稀奇,关键是他自己是不是把握住了自己。我辞职前也经常接到这样的短信,但仅仅是打情骂俏而已,并没有别的。”没想到话还没说完,我老婆就急了,醋海翻波地说:“你还想有什么,你是不是特想有什么?你今天跟我说明白,怎么证明你和她们没有别的?”结果我越解释我老婆火越大,你一言我语地吵了起来,吵得孙兰兰灰溜溜地走了。结果孙兰兰刚走,我老婆就笑了,搞得我一头雾水,我老婆一脸得意地说:“我们不吵,她能走吗?俗话说,清官难断家务事,她和王林走到今天还不是钱闹的。虽然她是来向我们讨主意的,但是她用死要挟王林都无济于事,我们又能给她出什么主意呢?”我这才想起来,孙兰兰曾经跟我老婆说过,王林要是欺骗她,她就死给王林看。我想王林对这句话一定听得耳底都有茧子了,对一个认为爱即占有的女人来说,唯一具有神圣意味的就是她的肉体,当她的肉体在她丈夫的眼里不再神圣后,她还剩下什么?或许正因为孙兰兰意识到自己一无所有了,才采取了极端行为。她竟然雇用私家侦探,将王林和那位女记者堵在了床上。仿佛就是为了摧毁仅存心中的最后一丝幻想似的。当她亲眼目睹了自己的丈夫一丝不挂地像惊弓之鸟似的抱着屁股白花花的女记者时,她最后一丝幻想彻底破灭了。我是在孙兰兰服毒自杀被救护车送到医院抢救时,才得知消息的。当然是王林给我打来的电话,他是用嘶嚎的声音告诉我的,就好像他在夜晚误入黑森林遇上了狼群。当我和我老婆还有小李子分别赶到医院时,孙兰兰只能靠呼吸机维持心跳了。当时王林见到我们,两只手举在半空绝望地说不出一句整话来。好像他悲痛得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似的。我们赶紧向主治医生询问孙兰兰的情况,主治医生叹了口气说:“其实病人早已脑死亡了,是她的丈夫坚持不撤呼吸机的。”我心想这是何苦呢,便狠着心劝王林面对现实。孙兰兰已经没救了,与其用呼吸机让她遭罪,不如让她安静地去吧。王林痛苦无助地嚎道“医生,再想想办法吧!”

孙兰兰死了,绝望而痛苦地死了。我们陪着王林推着孙兰兰的尸体默默地往太平间走。已经是深夜了,天空一片漆黑,下了一天一宿的雨,地上还湿漉漉的,天气凉了许多,悠悠长夜让人无限悲凉。很长时间,我都想不明白,孙兰兰究竟是为什么而死的,表面上看她是为爱情而死的,但其实她和王林之间已经毫无爱情可言了。尽管在外人看来,她和王林过着令人羡慕的幸福生活,但这是一种徒有其表的幸福,隐藏在这种幸福后面的所谓爱情早就名存实亡了,为一种名存实亡的爱情而死未免太荒唐了。或许孙兰兰是用死来进行报复,这未免过于愚蠢,我相信孙兰兰不会这么愚蠢,我认为在生的痛苦和死的宁静之间,她之所以选择了死,是因为在精神上孙兰兰其实早就死了。

那天晚上,我们从太平间出来,王林就像受到了巨大的惊吓,变得像哑巴似的一言不发。我送他回家后,我们在客厅沙发上相对而坐,王林一根接一根地抽烟,任凭悲哀变成漆黑的寂静将自己合拢。我们就这么默默地坐了良久,他才说了一句:“你是不是特瞧不起我?”我没想到他会冒出这么一句,思忖片刻才说:“我只觉得你的心已经石化了。”王林凄然地摇了摇头说:“你这是在夸我,像我这样的人还有心吗?”我不客气地讥讽道:“当然有,不过我怀疑你脑子没了。我认识一位神经外科医生,他开过六七千个脑袋,他发现很多人得了一种无脑病,开颅后里面是空的。我建议你见见这位外科医生,让他给你诊断一下。”良久,王林才扭曲着一张痛苦的脸说:“你用不着拐弯抹角地骂我,你知道我为什么有恋母情结吗?因为我害怕孤独。谁不想让自己的生命有意义,可是我们的生命意义从小就被他人或权威所代替了,我们已经习惯忽略或遗忘自己了,我们已经不习惯或不会做自己了,在我们的秩序中,也只有成为他人,才可能沿着权力的台阶,拾级而上。你辞职以后,一直在苦苦寻找自我,但是我认为你不可能找到,因为自我早就迷失在他人的汪洋大海里了。”王林的话让我一时无言以对,我也点了一支烟,眼神从他身上漂移开,向空中吐了一个烟圈,烟雾缓缓上升,我却觉得自己已跌入越来越深的困惑中。

17。他去了精神病院

他认为身为大学教授的何许人最有可能是《白道》的作者,可是何许人却因精神错乱而住进了精神病院。关于何许人疯了的传闻很多,最可信的版本是此人在校园内发表了一场匪夷所思的演讲,没有人不认为是疯话,于是被送进了疯人院。当时何许人演讲的情景大致是这样的:何许人手里拿着本书,在校园操场上仰着头看天,据说他手里拿着的那本书是长篇小说《白道》,很多师生好奇地围过来,以为天上出现了什么奇异景观,这时何许人像喝醉了酒似的放开喉咙大声讲道:“老师们,同学们,你们知道我看到什么了吗,苹果,对,就是亚当和夏娃偷吃的那种苹果,它险些砸到在树下沉思的牛顿的脑袋上,后来到了塞尚手里,塞尚说:‘以一枚苹果,我能震慑全巴黎。’就因为这枚苹果,毕加索称塞尚为父亲,他说;‘塞尚是我唯一的老师,是我们所有人的父亲。’”接着何许人晃动着手中的那本书说:“‘不知是什么魔鬼,告诉我要拿起这本书’,那个想当超人的疯子的书,这本书告诉我们什么?中心思想就是‘我是神,打扮成这样’。我真恨不得割掉自己的耳朵,像那个疯子似的送给妓女,妓女哪里知道,那不是一只普通的耳朵,而是人类的象牙塔。你们知道象牙塔在哪里吗?我告诉你们,一定要记住了,你们的家就在那里,那就是疯人院。对,你们的、我们的、他们的家都在疯人院。”说到这里何许人爽朗地大笑起来,然后又兴致勃勃地继续说:“没有那些疯子,我们只能叫裸猿;有了那些疯子,我们才叫做人。哪个民族疯子越多,哪个民族就越伟大。疯子是什么?就是划破夜空的一道闪电,但并不是人人都能看见夜空中那条裂缝,因为大部分人都在酣睡,他们在梦中梦话连篇,讲的都是礼义廉耻、仁义道德,这梦话讲了两千多年了,也没有变成疯话,你们知道为什么吗?因为只有我们懂得仁义道德,只有我们讲仁义道德。你们知道仁义道德是什么吗?就是一块口香糖,我们要世世代代嚼下去,总有一天会嚼出牛肉干的味道,到那时一定会有几个疯子,领着我们到古宅里去捉鬼,或许捉出来的不是鬼,而是妖怪。”说完何许人将手中的书一页一页地撕下来分发给师生,一边分发,一边说:“这是我的演讲稿,这是我的演讲稿。”何许人究竟撕的是什么书,他在大学校园内问了男女师生十几个人,大多都倾向于《白道》。他又问何许人究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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