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婴齐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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婴齐传- 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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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系当中。正在这时,陈胜和吴广在大泽乡起兵伐秦,天下大乱。郡府开始传来风声,说陈安于也想起兵响应,并欲趁机诛除郡内大族筹集军饷。董克大惊,认定自己一定会成为第一个被诛除的对象,他想了几个昼夜,终于做出一个大胆决定:率领全族男子和多年来豢养的游侠,夤夜袭击了长

沙郡守府。陈安于大概太自信了,完全没有想到一个富户敢于偷袭他的官署,一家人就这样莫名其妙被董克的人杀得精光。

董克杀了陈安于一家,深知秦法严酷,郡守被杀,整个县的许多大族都会受到牵连,所以随即率领好几个族的人逃亡。他们一路向东边密林中走去,路上碰到不少乱兵,遭到劫掠。最后因为偶然原因逃亡到龙泉谷,再也出不去了。虽然谷中和外界隔绝,显得孤寂单调。他们开始很不习惯,但时间一久,也逐渐适应了,反而觉得生活很自在。再也没有官府的人来呵斥他们,向他们征收各种赋税。至于董克本人,在外面虽然富庶,叫人仰慕,但为了应付官府,来往酬酢,有时也很疲累。到了谷中,发现有意想不到的清幽,觉得人生之大乐反而在此,再也不思出去了,就在这里过起了清净澹漠的生活。

董奉德听到父亲说起这些大父的故事,感到惊心动魄。他仍有疑问,问道,大父到底和长沙郡守发生了什么冲突,竟然有这么深的怨毒?

这个,他父亲的神色有些犹豫,我也不知道,大父也没有告诉我。也许外面的情况的确太复杂了罢,不是我们这些淳朴的人能够想像的。你记住,我死之后,你就是里长,要担当起在谷中照顾全族的责任,说着他父亲给了他一个精致的木匣。这是大父临终时交给我的,我也交给你,一定要好好保管。他说。

虽然父亲对家族和长沙郡守的那段恩怨讳莫如深,董奉德还是通过谷中尚活着的其他耆宿知道了一些。大概是大父有一天在长沙郡守家中饮宴时,恋上了郡守的爱妾。而郡守的爱妾也倾慕他的英俊,两个人竟然瞒着郡守私通。虽然郡守对董克一向没有防备,但偷情的次数多了,就算上天怜悯他们的爱情,也难免觉得他们目中无人。于是事情终于露出了马脚,陈安于爱惜名誉,也不想声张,但从此对董克恨之入骨。当他正想趁着乱世除掉董克时,一时的疏忽让他反而成为了董克的刀下之鬼。董克袭击了郡守一家,将这个爱妾抢出,带进谷中,从此不再出去。然而那个郡守的爱妾却因为悔恨自己害死了这么多人,进谷后不多久就郁郁而终了。

董奉德在父亲临终时,同样接受了一番苦口婆心的教导。父亲叮嘱他们不要出谷,因为外面生存残酷。除非发生了天灾,谷中不适合生存,才可以打开木匣寻找良策。木匣中隐藏的是一幅地图,是大父从长沙郡守府中抢来的,据说是整个郡最秘密的一件宝物。董奉德曾经偷偷打开木匣看过那份地图。那是一幅画在精美的丝帛上的地图,上面标注着各种奇怪的符号,有些线条用不同的颜色勾勒。他看不明白。

在初次见到婴齐从洞口流出时,董奉德根本就没认为他是神仙。但是为了蛊惑谷中的其他人,他故意那样虚张声势。多年来,他只为峡谷中近亲繁衍的不妙状况而烦恼过,却找不到其他良方。所以一看见婴齐,就决意要将他留下。他虽然不当他为神,但仍然相信,那是上天赐予谷中的一个礼物。他不相信自己能看见真正的神仙,但相信神仙一定存在,他们住在天上或者某个白云缭绕的山谷中,他们能够通过一些办法,向人间暗示自己的存在。

阿疏,你和婴君每天在一起,还好罢?董奉德望着董扶疏,掩饰不住眉角的喜悦。

还好了,婴先生非常博学,我向他学习诗歌呢。董扶疏不动声色地说。

董奉德点点头,婴君的确文武双全。胸中还熟记了那么多诗歌。我们祖先当年只记得十几首。他教了你什么,念给大父我听听。

董扶疏清了清嗓子,吟道: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桃之夭夭,有蔶其实。之子于归,宜其家室。

桃之夭夭,其叶蓁蓁。之子于归,宜其家人。

董奉德颔首道,的确是难得的好诗!不知什么样的人才,方能做出如此优美的诗歌。看来外面真是人才济济。叫人不得不向往啊!

董扶疏道,是啊,如果我们能出去看看就好了,大父你也从来没出去过吗?

董奉德仰首道,闻所未闻,何谈出去过。据大父说,他初入峡谷之时,诗书百家之说被大秦皇帝所禁止,他们都不能接触。我当时如听神话一般,现在看来,的确不虚。不过听婴君谈到,现在的大汉虽然早就废除了《挟书令》,但法令犹很严酷,百姓生活清苦一如秦时。这样的话,即便我们知道出谷的道路,又何必去找苦受呢。外面哪像我们这里四季如春,永无冻馁之苦—怎么,你这么想出去么?

那倒不是,董扶疏脸色微微发红,只是听婴君常说,外面那么有趣,有些好奇而已。

董奉德点头道,那也只能是枉自好奇了。大概我们龙泉谷就是洞天福地,是神仙特意造出来的处所,永没有办法和人世相连,也不需要和人世相连。

那我们的祖先们当初是怎么进来的呢?董扶疏道。

这个我也不清楚,大概就是神仙指引的罢。董奉德若有所思地说,他突然对自己感到一丝惊异,自从婴齐来到谷中之后,他就发现自己逐渐萌生了一个想法,他活了七十岁的年龄,从没觉得这谷里的单调,但慢慢他感到了,他有点想看看外面到底是怎么样的一个世界。但是他又随之感到畏惧,如果真的能找到那么一条通道,对峡谷中的宗族来说,却不知道是福是祸。外面固然很有趣,但也必然极为艰险,否则当初祖先们为何要逃进来呢?这从他们带进来的书籍中,也可以看出。只不过他万没料到的是,眼前的侄孙女,已经知道了走出峡谷的办法,而且不久后就将偷偷出去漫游。

第七章山中洞庭行

整整十天时间,婴齐他们扎了一个很牢固的筏子,这还不算他们将材料运到溶洞来的力气,为此婴齐屡次在言跳潭和溶洞间来来去去。好在次数一多,无论进入溶洞或者浮上言跳潭都没有以前那么费力。有了他在潭底的帮助,自然戴牛也就很轻易地下到了溶洞。他们还准备了很多引火材料,以及油脂,等到一切准备就绪,他们也将董扶疏接下了溶洞。

溶洞的水流和赣江一样,暗流较急,表面却还平稳。三个人上了筏子,峡谷里本就颇多小溪小河,戴牛和董扶疏自幼生长其旁,都比较熟识水性。所以站在不时晃动的筏子上,倒也镇定自若。董扶疏打着火把,戴牛看着食物及其他备用品,婴齐撑着篙,小心翼翼地让竹筏在溶洞中行进。沿途多见桀格雄奇的乳石和石笋,迎面的岩石也千姿百态,或像击鹰,或如搏虎,或状饿豹,或似怒熊,趁着黯淡的火把,一个个好像要朝他们扑来,着实让人有些惊惧,但也同时靠它们打发了不少沉闷的时光。每当看到一处奇妙的怪石,董扶疏就要欢呼惊叫,她的声音在空洞的石壁轰鸣,充满了质感,又因此让婴

齐油然而生悲哀,总觉得自己三人毕竟是到了非人的世界,不知道前面的出口到底有多远,是否安全。尤其是婴齐发现溶洞中还有岔道,显然这会影响他们的方向判断。而且倘若竹筏在溶洞中走了十多天,仍然不见出口,那将势必两难,即便想重新回到谷中去也是个麻烦的事情。于是此后每碰上岔口,婴齐就用剑在石壁上刻上记号。万一终于不能出去,还希望侥幸能回到谷中,保全性命。

洞中暗无天日,根本不知道时间长短。他们只知道已经十多次腹饥,吃了十数次干粮。竹筏一直不停地曲折前进,除非为了方便,他们才找一处可以上岸的岩石停驻。这样过了不知多久,开始进洞的新鲜感已经消耗得一干二净,再见到奇异的岩石时,他们也不再有兴致惊叫,连戴牛也无精打采的。婴齐心里虽也急躁,但想着这件事都是因自己而起,对他们两个颇为歉疚,如果是自己一个人来,如此寂寞,恐怕已经在洞里疯掉了。而且他暗暗发现,有些地方的岩石有点熟悉,难道自己走了重复的路,幸好他带得有罗盘,赶忙校准方位。这样,竹筏终于朝更新鲜的溶洞深处漂去。

又不知过了多久,婴齐在溶洞转折处将竹筏打了一个弯,登时脑子一震,他惊讶地发现,面前的水道到了尽头,再也没有更深处了。砰的一声巨响,竹筏撞到石壁,停了下来。戴牛沉不住气,率先嚷道,完了,这是一条死道,这下可怎么办?这是一条死道,我们完了。

婴齐心中失意至极,他回身看着两人,默然不语。董扶疏眼睛睁得大大的,她现在身上也颇狼狈,衣服上尽是泥渍,可是在洞中没法换干净的,一换也随即会被石壁蹭污。溶洞的大部分地方固然极其宽敞,有时却或极窄,或极低,都很难不蹭上泥污。婴齐摇摇头,惨然道,扶疏,看来我真的想错了,我们没法随着水流渗入地下。

董扶疏强笑道,这不怪婴君,人算不如天算。或者我们就顺原路回谷罢,好在我们还剩有足够的燃物,基本上还可以支撑到我们回去。这或许也是件好事,倘若溶洞再延伸几十里出现这情况,我们可真惨了。她虽然也颇失望,但转而又欢喜,既然不能出去,他终究无法可想,那么自己此生永远跟他在一起就有望了。

戴牛也垂头丧气道,早知道这么不好玩,我也不来了。这次回去也得挨骂,起码有十几天不见,里长定会责罚我们。

婴齐沉吟道,回去也好。他这样想着,终有点不甘心,俯下身子细察。只见水从一个地下裂缝中汩汩下泻,那裂缝看上去乌黑一片,用油灯来照,也

看不清,想来极深。他在洞中花费了这么多时间和精力,没想到却是白忙一场,不由得心中极为愤懑,从腰间拔出越王勾践剑,就向那裂缝边缘斩去。

勾践剑固然削石如泥,但饶是他斩得水花四溅,石屑纷飞,裂缝是变得越来越大,但里面一如既往,仍是黑乎乎的,看来是深不可测的一个沟壑。斩得半刻,婴齐终于绝望了,道,天意如此,回去罢。

戴牛嘟囔道,这下玩不成啰。三个人垂头丧气地将竹筏向原路划回,一路上谁也不再说话。竹筏带着水声,行了一会儿,路过一块较大的岩石,其平如席。戴牛嚷嚷着要上去方便。于是他们靠了岸。婴齐和董扶疏二人立在岸边,欲吃点干粮,但想到戴牛在石头背面排泄,都没什么胃口。

正是百无聊赖的时候,突听到戴牛大叫,婴君快来看啊,这里好像有条小路可以攀登。

婴齐懒懒地走过去,一边用手掌掩着鼻子。只见戴牛打着火把,仰头正往石壁上看。火光照在穹隆顶上,水光映射,在顶壁不住地摇曳。婴齐心里有点不耐烦,你叫唤什么?哪有什么小路。

他这样说着,脚下不停,走近戴牛,顺着他的指点望去,果然看见有条小道,大概只容一人,一直向上蜿蜒延伸,似乎没有尽头。他也登时好奇起来,想,反正已经是穷途末路,不如就顺便上去瞧瞧,即便没有出路,也不损失什么。

他们想让董扶疏在下面等,可是她一个人待着很害怕,一定要同行。于是三个人次第向上攀登。好在这路并不陡峭,只是萦纡盘旋。但饶是如此,爬了一会儿,董扶疏也是气喘吁吁。三个人边爬边歇,见路逐渐加宽,愈发好奇,抵死不肯放弃。不知爬了多久,突然道路一折,面前突然变得宽敞,像个石室。尤为奇特的是,石室中间,有个巨大的石台,上面安放着一个长方体的东西,体积非常庞大。

三人吓了一跳。婴齐开始也是大骇,继而又是一喜,看来真有出路了。这个东西不像是天然生成的,倒像是具棺木,既然放有棺木,说不定就有人来过。他打着火把走近那东西,脚下被什么东西一绊,险些摔倒。他用火把审视,原来竟是一堆骨骸,陷在厚厚的灰尘里。好在他曾经捡拾过乱葬岗骨骸,对这些也不甚畏惧。他抬起衣袖,抹去那长方形东西上的灰尘,立刻现出平整的一角,上面好像刻着云雷状的花纹。他叹息道,果然是具石棺,可是不知怎么放到了这里。他将石棺头上的灰尘尽数抹去,原来石棺头上还刻着几行阴刻的篆书,涂着朱红的油漆:顽石之棺,褴褛之裳。铜铁不入,瓦器不藏。嗟

乎后人,幸勿我伤!

婴齐心里有点好笑,这石棺如此庞大精致,而且棺体花纹遍布,非有良刻工多人数年不能完工。遥想当年宋国司马桓魋为自己刻制石棺,颇费民力,孔子曾经因此骂他,死不如速朽之愈也。现在这棺木的主人竟如此假模假式,费尽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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