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凰女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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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凰女传- 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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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后娘娘正陪皇上说着话。”
    张宝珠小丫头,这倒是出乎了意料。但杨涟不过怔了一瞬,便皱起眉头,语气严肃,“辽东军情急报,皇上也不方便听吗?”
    方成盛面色一敛,忙进去回报。
    方才听到‘皇后’这个称呼,杨涟有一丝不习惯,很难将其与记忆中的小丫头张宝珠联系在一起,虽然她位极中宫这事或多或少都跟他自己脱不了干系。
    方成盛很快便出来了,“杨大人,请您快些进去。”
    入到暖阁内,两道目光一起迎接了杨涟。
    朱由校的那道目光是杨涟再熟悉不过的漫不经心,而许久未见的张嫣,她眼内的情绪要复杂许多,既有再遇亲人的欣喜,又有不知原因的愤恨与悲伤。
    杨涟此刻内心沉痛,不着痕迹地冲她点了点头,便算是示意。
    张嫣和朱由校坐在榻上,而那个皇上的宠监高永寿在皇上身后垂首随侍。杨涟上前行礼,但行完礼后,朱由校迟迟未发问,屋内只有轻微吃东西的声音。
    抬眼看去,朱由校正专心吃着案几上的葡萄。张嫣侧头看了朱由校一眼,又将目光拉回杨涟身上,无奈出声问:“杨大人,辽东军情如何?”
    杨涟双手作揖状,沉声道:“千里急报,努尔哈赤率六万骑兵,与城中细作里应外合,沈阳辽阳先后失陷,我方十余万守军全军覆没,守将贺世贤于袁应泰战死。”
    “十余万人……全部都……死了吗?”张嫣吃惊道。
    杨涟缓缓点头,张嫣眼中流露出哀切与无奈。
    过了一会后,她问道,“里应外合?”
    后宫不可干政,何况是如此重要的军情要事,但杨涟十分了解张嫣,这小丫头的聪慧不下于兵部的任何一人,告诉她此事,绝无坏处,“袁应泰招降了城外一批蒙古饥民。”
    “这蠢……”张嫣脱口而出两个字,又硬生生收住了。杨涟知道张嫣想说袁应泰是蠢材,的确,即便未上过战场的他也知道,战争中绝容不得妇人之仁。
    朱由校看起来毫无兴趣,他摇摇头,“不过是两座城池罢了。”
    “皇上,那是数十万军民的性命。”张嫣面带薄怒。
    杨涟感到奇怪,他听得出,张嫣对朱由校说话时虽然守着礼数,但语气又直接又冲。
    所幸朱由校不是易动怒的人,他只是吞下一个葡萄,笑道:“朕还有数十倍于此的百姓。”
    张嫣瞪大了双眼,杨涟怕张嫣一怒之下说出不该说的话,便及时出声道:“努尔哈赤的骑兵以一当十,若辽东沦陷,以北京城所处位置,必是首当其冲。”
    朱由校面色微变,他终于搁下了手边的葡萄,认真地想了想,说道:“那便封努尔哈赤一个官做,让他在北边好好呆着。”
    杨涟几乎抑制不住嘴角冷笑,“努尔哈赤根本不想要什么官做,北地贫瘠,他想要的是紫禁城内这把龙椅,是皇上您的江山。”
    张嫣在旁静静补了一句,“还有您的性命。”
    朱由校终于被两人的话吓住,他抓住高永寿的手,身子往后缩了缩,表情惊惧。
    张嫣瞅准时机,在旁道:“皇上,只要派合适的人去守着辽东,必能挡住努尔哈赤。”
    他吞了口口水,“对,对,皇后说得对,有谁合适?”
    朱由校看着杨涟,杨涟却看向张嫣。张国纪教出来的女儿,不可能因身在后宫便两耳不闻窗外事。
    张嫣沉吟片刻,说出三字:“熊延弼。”
    杨涟赞同道:“臣也觉熊大人是上佳人选。”
    朱由校丝毫不奇怪为何他的皇后对朝堂情况了如指掌,只是如释重负道:“那即刻便召他回来,爱卿,此事便交给你,速速去办!”
    “皇上。”杨涟和张嫣同时开口叫道。两人对视一眼,张嫣抬手请杨涟先。
    “臣尚有一话要说。”

☆、49。另一条路

张嫣和杨涟一起走出了暖阁,到了乾清宫正殿门口。张嫣吩咐如晴和其余宫人跟在后头约十步距离。
    宫里遍布眼线,不好给人看到皇后与朝廷重臣私话,于是许久未见的两人也不过是在走下阶梯时多说了几句话。
    “客魏二人在后宫为所欲为,昨夜更还用奸计害死了一位妃子。”方才她去跟朱由校说明客印月的所作所为,朱由校却对此无动于衷,真叫她心凉。
    “忍耐多一些日子,再过不久,前朝便会有动静了。”杨涟告诉她。
    “等叶大人回到内阁后?”方才杨涟最后跟朱由校请求,下诏召回万历年间当了七年内阁首辅的“独相”叶向高,他是东林党人。
    杨涟点点头,“内阁与司礼监之间能够相互制衡,魏阉人不敢再那么猖狂。”
    短短几句话间,已经到了石阶的最下方,两人要分道扬镳了。
    好不容易见上一面,两人却无法慢慢叙话,事情太多,时间太少,所说的每一句话都不能浪费,只能用于谈论利益相关和时局变换这些头等要紧事。
    张嫣早就注意到了杨涟刀削般颧骨,夹杂着银丝的两鬓。暂别不过两年,他却比上次到开封家中做客时看起来足足老了十岁。杨涟从小看着她长大,亲如她的父亲一般,张嫣见他老态,不由心酸。于是勉力挤出一个笑容,小声说了一句,“杨叔叔,保重身体。”
    杨涟欣慰地看了张嫣一眼,旋即作揖,“娘娘也要保重。”
    张嫣了然点头,这一句保重,重当千钧。
    杨涟离去了,张嫣也将如晴唤前来,身后仪仗随行,向坤宁宫回去。
    如晴试探着问道:“娘娘?皇上他……”
    张嫣摇摇头,心有戚戚,忧伤道:“本宫将事情经过如实告知,可皇上只作未闻,动不得客印月分毫。”
    如晴沉默了,张嫣从她扶着自己的手上都察觉的到她的颓然之情。张嫣又何尝不恨,王宛儿等于是白白丢了一条性命。所幸张嫣最后还是求动了朱由校放过宛儿的家人,只将他们调去辽东,治理边关城镇,将功赎过。
    回到坤宁宫后,张嫣满心疲惫,即刻沐浴更衣。而在入睡前,张嫣发觉自己终于不再回想那副可怕的场景,取而代之,满脑子都是那个月夜在宫后苑偷听到的话。
    “在此见面,三日一次,有事时便会交待你。”
    直觉告诉她,王宛儿的死与那两人那天的暗中会面脱不了关系。
    张嫣满怀疑惑,盯着幽暗烛火照耀下的帐顶,思考俄顷,豁然想到,若假设这把尖细声音的主人是魏忠贤,许多事情便贯连通顺了。
    一瞬间张嫣睡意全消,她猛地坐了起来,脑袋飞速运转。既约定见面时间,便表明平日里两人不方便见面,那么虽然上次被男子发现了,可另一个人是不知道的,他们下次定还在那里会面。
    猜测毫无意义,眼见才是为实。那便让我再会一会你们,张嫣捏紧拳头,心想。

☆、50。好久不见

张嫣坐在廊下,注视东方的天空,看它从蔚蓝变成橙红,再从橙红变成群青。
    此去千里之外的辽东,不知努尔哈赤是正在商讨下一步的作战计划,还是正在抢掠金钱、粮食和奴隶呢?
    努尔哈赤,从万历十九年起,一步一步地吞并女真各部,用了二十五年,他统一了女真,建立大金,待明朝发现努尔哈赤的刀锋开始指向自己时,这个草原的敌人已经变得太过强大,太过棘手。
    虽然张嫣不愿承认,但那天听完边关来报,她忽然觉得,王宛儿的一条性命,相较被战火波及的十余万军民来说,显得那么无足轻重。
    待天空最终被藏青色侵占,月亮也稳稳地挂在头顶。时间到了。张嫣站起身,久坐让她的膝盖有些僵硬,但这并不妨碍她如法炮制用曼陀罗花迷晕了语竹,溜出坤宁宫。
    边关战事,她无能为力,而害死王宛儿的人,就在眼皮底下洋洋得意,她不能不管。
    对张嫣来说,宫后苑就像是坤宁宫后的花园一般,奇花异草、苍松翠柏、林间小道,都记得一清二楚,堆绣山看起来也不再如最初那般狰狞诡异。
    张嫣比上次的来得早了许多,果然,放眼看去,御景亭上空空荡荡,那两人还没来。
    她有充足的时间藏进山洞里,躲在浓重的阴影下,堆绣山前的景象一览无余,而从外部根本无法发觉她的存在。
    虽说那把尖细声音未必是魏忠贤,也未必真和宛儿被害之事有牵扯,但他们两人既出现在那个地方,自然可以联想到可能与地底的秘密有关,无论如何,偷听得只言片语都聊胜于无。
    虽说上次的神秘男子见着了自己,但他不知出于什么缘故而保持了沉默。思来想去,有五成把握他会继续保持沉默。最不济被拆穿,皇后的身份也还在那儿,也不至于丢掉性命,只当作是赌一把罢。
    等了不久,一人如约而至,听脚步便知是尖细声音的主人,他迈着虚浮不稳的步子走出灌木丛,来到了堆绣山下。张嫣探头粗略望了一眼,便从步态中认出来人是魏忠贤无疑。
    张嫣不着痕迹地缩回阴影之中,暗暗咬牙切齿。她尤记得清楚,魏忠贤骑在马上居高临下的嘲讽神情。就是他,直接导致王安之死,并帮助客印月,间接害死王宛儿。
    他同之前一样从侧边登上了山顶,张嫣赶紧随着他的脚步走上了旋梯中央,俯身细听。
    “上次办得很好,这是另一半报酬。”伴随着钱袋的声响。
    果然,那男子已经来了,只是张嫣同上次一样毫无所觉。
    他没有揭穿她。
    男子又没有开口,魏忠贤也似习惯了,继续交待,“这次要你去福建,杀了叶向高,要干得不露痕迹。”
    魏忠贤的语气如同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张嫣心一颤,魏忠贤这么快就从朱由校那里得了要召叶向高回来的消息。若是叶向高被杀了,内阁里东林党的力量便会被削弱,他便更好坐大司礼监的实权。
    张嫣狠狠咬住下唇,绝不能再让他如杀王安一般得逞!
    魏忠贤似乎有事在身,简单交代完这些话,立即便要走了,但他刚迈了几步,又停下,向着对方补充了一句:“我提醒你一句,不管谁想要用你,只管拒绝,我一定开得起更好的价位。”
    说罢他就离开了,脚步声渐渐远去,直到再也听不见。
    接着头顶忽然响起话音,“上来吧。”
    张嫣记得神秘男子的声音,她也早有准备自己被他发现,并感到惊慌失措,稍稍犹豫一了会儿,便缓步走上旋梯。
    御景亭里,男子背对她而立,她认得他的背影,还有身上锦衣卫的衣服。
    “可否请教少侠姓名?”张嫣客气地问道。
    男子没有答话,静默半晌,他转过了身子。
    今晚的月亮是一把银色的弯刀,光芒也似闪着寒意。但那冷冽的光芒足以让张嫣看清楚对方的长相。
    就在一刹那,张嫣失去了言语能力,双耳也听不见任何声音,眼睛定定望着前方发直。
    眼前这个人,他清俊的五官既陌生又熟悉,渐渐与记忆中的那个倔强少年的脸重合在了一起,不过是多了一些棱角。
    张嫣几乎就要叫出那三个字,却全堵在了喉咙里,仿佛身体在否认自己荒谬的想法。他不可能在这里,他穿着锦衣卫的衣服,他跟魏忠贤做交易,魏忠贤还要他去杀人,他不可能是……
    男子的嘴角挑起了一抹弧度,看起来十分陌生。她记忆中的那个少年,从来就不会这么悠闲慵懒地笑,一定只是长得像的人,张嫣在心里否认。
    可那个男子说道:“好久不见,嫣儿。”

☆、51。岁岁年年

阔别六年,只想过此生再无相见之日,却从未料到会在这种情况下重逢。
    “燕……哥哥?”张嫣如在梦中。
    燕由环抱双肘,随意往柱子上一靠,带着玩味的表情盯着张嫣。
    张嫣的脑子混乱非常,但她必须得说些什么。于是向前迈了一小步,艰难地从嘴里吐出来几个字,她听见自己说,“解释……你能给我个解释吗?”
    燕由笑道:“你想要听什么解释?”他的声音真切环绕在耳边,提醒着张嫣眼前这一切绝非梦境。
    “我所听到的一切。”不,不要说,心中有个声音在大喊。
    “魏忠贤出钱,我帮他做事。”他耸耸肩,“就是这么简单。”
    几件事立时在脑海中豁然贯通,“王宛儿……翊坤宫……那件衣服……是你放的?”不,不要承认。
    燕由没有说话,只是笑着,但张嫣从他的沉默中读出了答案。
    张嫣控制不住身子的颤抖。在后宫数月中,她经历了许多事,反抗客印月,深入地底,身边人背叛,盟友被杀,好友在眼前身亡,却从未觉得有一刻如此刻般无助。
    小时候的往事历历在目,张嫣只觉喉头酸胀,满嘴苦涩,“你……变了。”
    “你难道就没有变么?”他快速出声反驳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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