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多少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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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国多少事- 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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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按《临时约法》,选举黎元洪为大总统;六、除国务外,文武官员仍按旧职,但关于军队驻地,必须接受护军都督指令。
袁世凯当然不会接受这样的条件和西南议和。但因为称帝,他的北洋系在短短时间由铁板一块而几乎分崩离析。现在袁世凯能依靠的就是段祺瑞了,可他对羽翼已丰的段祺瑞又很不放心。段祺瑞深知袁世凯心理,得不到充分信任,就拒不出来。

袁世凯无奈,同意他所有条件,段终于答应任国务卿。一上台,段祺瑞立即将政事堂改回国务院,国务卿改回国务总理,并撤销统率办事处、总统府机要局和军政执法处。这番景象,跟当初袁世凯出任总理大臣、清朝所有大权都落入其手时几乎一模一样。
回忆起自己当年的做为,这时的袁世凯,在心里大骂段祺瑞“别有用心”之余,是否也在感慨报应不爽?
众叛亲离、四面楚歌中,袁世凯又受致命一击,他的大将、四川将军陈宦和湖南将军汤芗茗竟也向他宣布独立!
袁世凯彻底被击倒,一病不起;1916年6月6日,因尿毒症死去。
十三

辗转病榻的袁世凯,一定在想着他这一生。从清廷重臣到民国总统,他表现出了怎样的盖世谋略,走过了一条多么眩目的风云之路;可无论如何不会想到,到最后,竟会以一个小丑的形象谢幕!
后世提起他袁世凯,不会说他有雄才大略,不会记得他曾有所做为,甚至也不会立即提到他在对手如云的乱世能走到制高点的能耐——首先想到的竟是:袁世凯啊?知道,他拼死拼活,做了八十三天皇帝,然后淹死在全国人的唾沫里——八十三天,哈哈!
更加想不到的是,本可以走上现代宪政道路的中国,因他袁世凯的皇帝迷梦,从此要走多少弯路;如果他那犀利的目光,盯的不是那顶应放在博物馆里的皇冠,那他在中国历史上该有怎样的千古重量!
最后岁月的袁世凯是什么心情?后悔?羞愧?恼恨?恐惧?绝望?沉浸在身败名裂、众叛亲离黑暗深渊中的袁世凯,是否在责问自己到底中了什么邪,放着好好的大总统不当,那么多人拉都拉不住地要当这个皇帝?或者在无声地愤怒呼喊:我不就是当个皇帝吗!自古以来,最强大的人不都是做了皇帝吗?!
他的心头到底回荡着什么样的声音,没有人知道。

死去之后的袁世凯,尸身肿胀,所有衣服都无法穿上,家人情急之下,想到他那件称帝时所穿的大龙袍。取出一试,确实可以穿上。于是,身败名裂在皇帝梦上的袁世凯,在咽气之后,依然穿着他心爱的龙袍。
段祺瑞终是感恩之人。万众唾弃的袁世凯死后,段祺瑞仍以元首之礼厚葬,下令全国下半旗致哀,停止娱乐一天;学校停课一天;公职人员停止宴会二十七天。在财政万般困难的情况下,拨出五万银元为丧葬费,由河南营建墓地。这个墓园占地一百四十亩,花两年时间才完工。
秋风起时,衰黄的墓草瑟瑟抖动。

闹剧与挽歌:“辫帅”张勋复辟(1)

就在袁世凯复辟帝制败亡一年多以后,民国再次发生了一次复辟事件。

袁世凯复辟,因其实力强大,蓄谋充分,人们一般把他的复辟称为“丑剧”而不叫“闹剧”,这里包含了袁世凯称帝虽然胡闹,但却是民国史上一次关乎国体的重大事件、其行为之恶劣、后果之严重叫人不敢小视之意。
而发生在1917年夏天这次复辟,却是一个地道的闹剧,就好比一出戏演得好好的,忽然一帮小丑冲到舞台上,把正经演出的人踢到台下,张牙舞爪向观众宣布自己才是主角,自己带来的剧本才是正戏;大家正瞠目结舌的当儿,这帮小丑喘的气还没平下来,忽然哗啦一下被扫个干净。当时国人对此啼笑皆非,外国笑掉大牙。
做为民国最大闹剧的这次复辟,就是著名的“辫帅”张勋复辟。
讲这次复辟,首先就要讲这个张勋。十分热爱清朝皇帝、一提清帝就眉飞色舞的阎崇年老师对“张勋复辟”这个提法十分不满,在电视上讲课时特意加重语气强调:“应该叫‘张勋兵变,溥仪复辟’!”在他老人家心里,张勋又不是“我大清”皇帝,有哪门子资格“复辟”?复辟的是宣统爷嘛!
这样讲的话,似乎是要严谨一些。但我还是认为,这个闹剧叫“张勋复辟”一点也不错,因为当时溥仪同学只有十二岁,正在师傅们的督促下趴在桌子上写他那些今天在故宫博物院展出的作业,哪来的复辟能耐?梦想复辟的前清遗老的确有一些,可在民国成立以后都是落花流水,毫无把梦想付诸实践的可能。袁世凯搞复辟期间,这帮人开始兴奋了一把,以为是要把溥仪再又扶上皇位,不料称帝的是袁世凯自己,根本没皇室什么事。他们大失所望,悻悻而退,对袁世凯完蛋怀着十足的幸灾乐祸心理。

没有这个张勋,就绝对不可能有这幕闹剧。溥仪重温了十二天的皇帝梦,遗老们大振了十二天精神,全国人民傻眼了十二天,全拜张勋所赐——张勋就是这次恶性复辟事件的行动主体。
这个张勋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他是江西奉新县赤田村人,幼年家贫,无以为生,就到离他家不远的江际头村一个姓许的人家当书童,许家的主人是当时任两江总督的许振伟。张勋当了好几年书童,觉得毫无出路,就灵机一动,假造了许振伟的推荐信,偷盖了老许的印章,跑去投奔清军江南大营。
江南大营的长官见此人持总督推荐信而来,不但立即批准入营,还格外关照;而张勋入伍后也任劳任怨,忠勇可靠,就一帆风顺地升了上去。1895年到袁世凯手下任管带,1899年任总兵,到辛亥革命时,他已经是江南提督兼江防大臣这样的大人物了。
许振伟后来知道张勋从军是假造了自己的推荐信,但那时张勋已经得志,许振伟岂好追究?就做个顺水人情,承认此事。

张勋的性格,最突出的是实心眼,也有些憨厚,传统的信条,他样样顽固遵守。辛亥革命之时,清王朝已墙倒众人推,多少掌权带兵的人一夜之间就反了水,可他绝不。他认为自己受了如山皇恩,哪能背叛?江浙联军攻打他守备的南京,成为整个辛亥革命中最惨烈的战役,民军血战十天才把南京光复;而此期间,张勋满城盘查,发现剪了辫子的一律处决!
南京之战中,还有这么个趣事。张勋那时已五十七岁,妻妾成群,却又新买了一个苏州美女为妾。张勋为她取名“小毛子”,十分宠爱,众人皆知。败退徐州时,张勋仓皇失措,没顾上小毛子,致使小毛子在下关被民军捕获。陈其美闻知,想出一个很损的主意:他建议把小毛子押到上海张园展出,参观者每人次收钱四角,这样估计可以筹集军费十万元!
江浙联军总司令徐绍桢没有采纳这个建议,相反,命津浦铁路局局长陶逊把小毛子送到离徐州很近的宿县,还给了张勋。
失掉小毛子的张勋烦躁不已。他其他的姨太太早对小毛子一人夺宠醋意大发,这下小毛子落入敌手,于是个个都跑过来争宠,正在郁闷的张勋张开五指,将众姨太一顿暴打。又有参谋长来报告江防兵伤亡情况,张勋极不耐烦:“丢了几营兵算什么?老子把小毛子丢了!”
得知民军把小毛子送回,张勋喜出望外。虽然和敢造皇上反的民军是生死对头,但他有恩又报恩:为感谢归还小毛子,他把从南京劫持来的十四辆机车、八十辆客车归还津浦铁路局。这些车辆后来在南北之战中为南方革命军还发挥了不小作用。

张勋的家乡观念极强,他发迹后,对家乡父老照顾得那叫一个周到:赤田村的老乡,张勋每家奉送大瓦房一座,缺啥少啥,只要开口,张勋包管。民国时期北京的江西会馆,南昌会馆,都是张勋出钱建的,奉新的会馆,居然建了五个,东西南北中各一座;宣武门外的江西会馆要算是北京最豪华的西式建筑,不仅有洋楼花园,而且有自己的发电机,在里面唱戏,灯火通明。在北京求学的江西籍人士,张勋个个给奖学金;至于奉新县的大学生,吃穿度用,一切花费全由张勋包下。
这样的做法,当然为他在家乡赢得了“活菩萨”的口碑。每年正月初一,大批的江西老表都去给张勋拜年,津浦铁路局每年这个时候都要为他们准备专列。张勋对来拜年的老乡殷勤款待,大宴三日;老乡们临走,带上大包小包土特产不说,张勋还每人给一百大洋的压岁钱——一百大洋是什么概念?毛泽东在北京大学图书馆当管理员,月薪是十七个大洋!
对于同乡向他求职或求帮忙的,一律办到。在他得势期间,奉新一县当过各地县知事(县长)的就有四十七人!
张勋还酷爱京剧,多年沉醉,十分内行。1922年,复辟失败已五年的张勋在家开堂会庆祝他的七十大寿,杨小楼、梅兰芳、余叔岩等和八十多岁的京剧界老前辈孙菊仙,这些在京昆界赫赫有名的大腕齐集张家花园,成为梨园的一场空前盛会。这些角儿不敢糊弄内行张勋,各自拿出看家本领,卖力演出。张勋说按表演水平付酬劳,送给孙菊仙的报酬竟是六百大洋,感动得孙菊仙热泪长流,声音颤抖地说:“懂戏者,张大帅也!知音者,张大帅也!”张勋死时,孙菊仙哭倒在地,说:“黄钟大吕,恐自绝响!”
这么多张勋的生平轶事,也充分说明张勋这个人的传统性,他的性格、信条、趣味是完全古典式的,有机会就拥立溥仪复辟,十分符合他的思想逻辑。如果他发达后对乡亲薄情寡义,如果他爱好的不是京剧而是话剧,那就是另一个张勋,可能也做不出在民国已成立六年、并有袁世凯败亡在前的情况下还复辟的事来。

虽然他力保清廷,但由于他手握重兵,民国建立后也无法追究他,他继续是一方诸侯。这个时候,张勋开始被叫做“怪物”,原因是辫子。
他自己坚决不肯剪辫子,也禁止手下士兵剪。对劝他剪辫子的人,他勃然大怒:“谁敢碰我的辫子,我就和他同归于尽!”后来袁世凯觉得一个民国军队将领还拖着辫子,实在说不过去,就亲自劝他。面对大总统的劝告,张勋依然我行我素。
张勋在心里是实打实忠诚于清朝的,现在无法为清朝效力,就坚持留着这条辫子,以表心意和立场,并等着大清东山再起的那一天。
在民国依然留辫子,为什么会荒诞到被人称为“怪物”?这得从辫子在中国的历史说起。
清军铁蹄入关之后,多尔衮以年幼的顺治皇帝名义于1645年下令,汉族男子必须剃发梳辫,宣布“自今布告以后,京城内外,直隶各省,限旬日尽行剃完。若规避惜发,巧词争辩,决不轻贷”,臣僚不得论奏剃发,否则“杀无赦”。此即为历史上著名的“剃发令”。

在那明末大乱世,清军入关在老百姓中并没有多大的“亡国”之痛,因为日子已经够难过了,谁来做皇帝跟老百姓没关系,说不定关外的人来做皇帝还会让我们好过一些呢?反正谁来做皇帝,我们都是做老百姓,生活状态不会改变,也就无所谓“亡国”,也就是“改朝换代”而已。
可是这个“剃发令”却受到空前抵制。人们惊恐地发现,这回改换的不是朝代的名字和皇帝,而是要改变自己的生活风俗;他们感到前所未有的剧烈的痛,虽然也许没有意识到这剧痛的来源——自己的文化,被摧残、被强行改变了。
扬州十日,嘉定三屠,以及江阴八十一日,民风本来柔弱的长江下游那些惊天地、泣鬼神的反抗,就是为了抵制这个辫子。那时的口号是:“宁为束发鬼,不作剃头人!”江阴城陷落之时,带领全城居民浴血抗清的阎应元写下一幅对联:“八十日带发效忠,表太祖十七朝人物;六万人同心死义,存大明三百里江山”。留不留辫子,成为一个重大的政治问题特别是民族尊严问题。

在一轮轮血腥镇压下,人们终于被征服了。这根辫子从此留在了国人头上,一留就留了二百六十多年,从当初一个被拼死抵制的东西,变成了中国历史传统的一部分。
从审美上说,这根起源于游牧时代、为骑马射箭方便而形成的辫子从未给初见者以美感:在头顶中间拉一条线,线前面的头发剃光,线后的头发留起束成辫子,活象英语里的“Q”字。到了鸦片战争,封闭的国门终于打开,外国人走进来也有部分中国人走出去,中国人这根独特的辫子一下成为焦点。

19世纪中期来中国的英国人灵里说:“中国人是世界上最荒谬最奇特的民族:他们的剃发、蓄辫、斜眼睛、奇装异服以及女人的毁形的脚,长期供给了那些制造滑稽的漫画家以题材。”而在檀香山留学的少年孙中山,成绩极其优异,每次考试有人问:“谁第一?”便有人答:“就是那个长着猪尾巴的!”
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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