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档案系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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罪档案系列- 第9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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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上去是不是有些熟悉?

断指案早在半个世纪前,就发生在这个阴暗的洞穴里。

金硕跟着急救车将那兰送到普仁医院的急诊室,值班的总主任恰好是周长路,他亲自为那兰做了检查,打上点滴,金硕等周长路忙完了离开,说:“刑侦实验室的技术人员会尽快给那些动物小骨头测骨龄。等医院放了你,你就回去好好休息几天,我会及时把调查结果告诉你。”

那兰说:“正好我在医院,隔壁楼里应该就有答案,能允许我再采访仓颉一次吗?”

金硕冷笑说:“你以为他会招供吗?‘没错,我小时候爱折磨小动物,长大了就会折磨人,我小时候截断小猫小狗的爪子,长大了截断人的手指’?你不用操心了,我们肯定要好好审他。”

“可是我真挺急的,米治文给我们的第二个字,至今还没有思路。”

金硕将手扶住那兰肩膀,说:“那兰同学,你现在需要的是休息,养好身体,这个字那个字,都是老混蛋在和你玩心理游戏,你越当真,他越得意。”

“那么你是拒绝我的请求咯?”那兰叹。

“等你身体康复了再说。”金硕的声音里有种“勿须多谈”的果决,说完就走出了急诊的观察室。

“要等我们两个谈过了再说。”说话的是陈玉栋。那兰一惊,原来他一直在病房里!急诊观察室里有十余张床位,病人和家属进进出出甚是杂乱,陈玉栋一定是混在人流中,金硕本来就是和陈玉栋初次见面,问过他解救那兰的详情后,一定也没想到他竟然跟了过来。

陈玉栋走到那兰床前,拽了把椅子坐下,说:“我陪你,瞎聊聊,等你获准出院了,再到我家坐坐。”

不过三个小时后,那兰就获准出院了。周长路亲自逐一看过所有的化验和体检指标,告诉那兰一切良好,原有的明显脱水情况已经在输液后好转,体内电解质水平均衡,今后几天内只需要注意休息,饮食有规律有节制,恢复如初指日可待。

陈玉栋问那兰:“你要先回宿舍休息还是去我家?”

那兰未假思索:“去您家。”她知道陈玉栋一定有和案情紧密相关的话题要谈。

陈玉栋早将桑塔纳还给了老邻居,带着那兰坐地铁、转公交,二十多分钟后拐进了一个略显沧桑的老公房小区。陈玉栋说这原是公安局系统的家属大院,近年来虽然都转为商品房了,院里的住户还至少保持了五成以上的老公安。

“像巴渝生这样的小年轻运气就没那么好,他开始工作以后就没有福利分房了。拿房贴、买集资房,都和直接分房没得比。”陈玉栋叹惋。

那兰忍不住笑了一声:“小年轻?您知道我一直管巴队长叫巴老师吧?而且是正儿八经的叫老师呢。”

“巴渝生独立经手的第一起大案就是和我在文园区合作的,不过就是六七年前,那个时候他虽然有了几年工作经验,但还是个毛头小伙子,现在又能老到哪儿去?”陈玉栋的声音转柔,“就那一次合作,看他那股执拗钻研劲儿,我就知道,这小子日后前途无量。我是说刑侦方面,不是说官运什么的。”

那兰说:“是啊,我到现在都不明白,他怎么好端端突然被抽离断指案的调查,说要回避什么的。”

陈玉栋开口要说什么,想了想还是转了话题,这时候他已经带那兰走进了楼道,门口的牌子上写着“3号楼7单元”。陈玉栋说:“我屋里乱,本来不好意思让你来作客,但有些话必须得和你谈。”

屋里乱的说法绝对不是陈玉栋谦虚。陈玉栋家在底楼,楼道里是老公房特有的混乱,打开家门,屋里比楼道里更乱了数倍。但在房中待了一段时间后,那兰发现其实“乱中有序”:陈家显得乱,是因为小小的一居室里堆了太多的东西,几乎填满了整套房间。充斥房间的主要是一摞摞书和一堆堆资料,陈玉栋给每堆资料都做了标签,标着“马芸”、“薛红燕”、“唐静芳”,都是断指案的受害者,那兰数了数,所有十二个受害者都在。三个大书架摆满了书,地上也堆了无数本书。书的数量虽多,但分门别类摆置,有刑侦学类、心理学类、法医类、法律类、推理小说类等等。

“哇,好多书。”那兰惊叹。

“这就是退休的一大好处,终于有时间静下来认真读读书。我是一个退伍军人,过去搞刑侦,凭着经验和直觉多点儿,很少有理论指导,不像巴渝生他们这批人,说起来都是科班出身。”陈玉栋指着书架前的一个单人旧皮沙发,示意那兰坐下,又忙着去沏茶。

那兰说:“我喝点水就可以。主要是来听您的高见。”

陈玉栋说:“我没有高见,否则案子早破了。”

“看来您退休后,一直没离开过这个案子。”

“在我们眼里是一个案子,从死者或死者家属角度看,是一堆案子。”陈玉栋听上去压抑,甚至有一丝丝绝望,“一堆看上去永远破不了的案子,会在半夜把你从床上揪起来思前想后的案子。”

那兰不知该怎么安慰这位老警官,只好弱弱地说:“可是您已经尽力了……”

“唉,你倒是说说,像我们这样的凡夫俗子,这一辈子,能做成几件大事?就是那种能告诉子孙、能让后人记住的特别自豪、特别有意义的那种事儿?”

那兰说:“别说几件,一件都很难做到。”

“可不嘛!”陈玉栋来回在自家有限的空间里踱着步,“我没成过家,没有子孙,不稀罕流芳百世什么的,但是我想,人的小命就这么短短的几十年,你至少得做成一件有点挑战、有些重大意义的事儿吧?我一个搞公安的,大案小案都破过一些,算为人民服务了,死而无憾的,偏偏这个断指案,最让我闹心的一个,却大半辈子没有结果。我一想到凶手和我们一样,还在舒坦地、自由地呼吸着外面的毒空气,心里就会冒上一股子……你们叫什么来着,强烈的欲望,去把这凶手揪出来,时间越久,这种感觉越强烈。你是学心理学的,应该理解我这心理吧?”

那兰笑笑说:“不用是学心理学的也该理解啊?您的整个公安事业都在书写这个断指案,但直到退休似乎都是个‘未完待续’,换个没心没肺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人,或许就撒手不管了,但您不是那样的人,所以放不下,我完全可以理解。”

陈玉栋点头说:“那就好,算是排除第一个障碍了。既然你完全可以理解我退休了还在这里掺和,那我就难免会指手画脚,也希望你能理解。”

“当然,对这个案子,您有三十年的经验,相信您对凶手和真相也琢磨了三十年,这本身就是无比丰富的宝藏。”

陈玉栋哼了一声,不知在表达对谁的不满,他说:“三十年倒是不假,但谁都有虚度光阴的时候,这三十年里我们主要是在走弯路,否则也不会落到今天这个地步。刚开始,那真叫毫无头绪,别说理论指导,根本就是想到什么是什么,因为我们从没有经手过像血巾断指案这样变态又周密的案子,整个团队都是在黑暗中摸索。群众发动得倒是不错,但东一个举报西一个线索,全都不着调,倒分去了专案组的大量精力。

“后来我们逐渐改变策略,开始缩小嫌疑人的范围,并进行一些监控,罗强就是那样落网的。”陈玉栋又开始踱步了,“事实证明我们还是落下风了,我甚至怀疑是凶手在最初选定谋杀目标时,就有意把我们的注意力往罗强这个有前科的流氓身上引。断指案在罗强被枪毙后再次发生,我就懵了:这凶手,怎么就这么聪明呢!我当时真是太想见识一下这位禽兽不如的高手,所以满脑子想的都是,他究竟是谁,是个什么样的人呢?”陈玉栋停下脚步,看着那兰。

那兰明白他的意思:就像我现在对米治文的“着迷”。

陈玉栋脸上露出了“我想你一定猜到了”的表情:“我开始大量阅读犯罪心理学方面的书,我这个人底子差,有些东西看得还真挺费劲,但是我慢慢琢磨出来,要想深入了解系列凶杀案的凶手,最好的办法可能要算犯罪心理侧写,这个我也不班门弄斧了,你一定比我懂得多。只不过目前你被放在一个比较古怪的位置上,一般犯罪心理侧写的对象是未知的,帮助破案用的,而你要了解的米治文就在你面前,他的性格、他犯的案已经是明摆着的,所以你暂时没想到心理侧写也很正常。”

那兰知道犯罪心理侧写是犯罪心理学的主体,是个略带争议但在一些西方国家使用广泛的辅助刑侦技术,尤其对系列案。训练有素的心理师会根据系列案犯的作案行为和留下的不多线索,从心理学的角度对案犯的身份、背景和动机进行推测。做侧写的结果,就像给凶手画了一幅立体的画像,可能的性别、年龄、社会阶层、生长环境都会有个大致的轮廓,这样可以在几乎漫无边际的嫌犯群中缩小范围,运气加努力,甚至可以直接揪出凶手。

做个出色的犯罪心理侧写师,或者,犯罪心理画师,正是那兰的职业梦想!

“您别说,我真的忽略了用犯罪心理学来理解这个案子。”那兰承认着,又想,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忽略?

“还是那句话,这不能怪你,你从一开始就被卷在一个看似游戏的案件里,字谜啊,找尸骨啊,查背景啊,很容易就忽略了米治文找你的真正目的。”

那兰不解:“真正目的?”

“我感觉,米治文想和你玩的,不是解字谜、找尸骨这类的游戏,而是个心理的游戏,理解和被理解的游戏,操纵和被操纵的游戏。”

那兰逐渐明白:“您真给我面子,没有直接说,‘难怪你处处落在下风’。”

“谈不上落在下风,等今后回头看,这只是个过程。”

那兰说:“这个‘过程’,差点儿成了‘终结’,要不是您及时赶到,我就不能再陪那位米大师玩心理游戏了。而且,我现在感觉更迷茫了,就算我用心理侧写剖析米治文,但好像还是不能解决最关键的问题,他到底是不是血巾断指案的真凶?或者说,怎么才能通过他,找到真凶?”

陈玉栋双手向上一摊,那兰明白他的意思:你只有试着画出米治文的“原形”,才有可能知道答案。他又想了一阵说:“是不是真凶,这话怎么说呢?再好的犯罪心理侧写,也只能给刑侦提供一条启示、一个方向,不能断案、结案。我自从认识了心理侧写后,请教了国内和美国的专家,你猜怎么着?他们给血巾断指案做的侧写,几乎条条都说中了一个人——罗强!”

那兰惊得说不出话来,但仔细想想又觉得不无道理,犯罪心理侧写描画出的凶手面目,可以有多人符合。“再次证明你们抓住罗强,并不是偶然,甚至,谈不上是‘错抓’!”

陈玉栋长叹:“错了就是错了,罗强大概也是因为自己作恶多,也是命不好,碰上我错抓,又碰上那年的‘严打’,急匆匆就被判了死刑立即执行,连再审或上诉的机会都没有。如果说这辈子有什么让我‘死不瞑目’的事儿,就属这个了。”

那兰说:“您千万别这么说,太为难自己了。”忽然觉得自己也感到压抑起来,站起身,“赶明儿继续向您请教,尤其要看看您和专家们为血巾案凶手做的侧写。”

“好,先送你一条所有专家们的共识。”陈玉栋送那兰到了门口,扶着门框,那兰这才注意到他的背佝偻得厉害,看上去比实际年龄更苍老,“所有专家都说,这凶手不做到轰轰烈烈不会罢手,这血巾断指案,会继续进行下去!”

第二十章 致命分析

直等到第二天下班后,金硕终于同意那兰去见米治文。

米治文依旧面如死灰,合目躺着,听到响动也没有睁眼。那兰在他床头默默站了一会儿,不知该以什么方式唤醒他,一记耳光还是拔输液管。

“吃了亏,来找我撒气?”米治文主动开口了。

那兰微惊:“谁说我吃了亏?你的同伙吗?他为什么不索性把我活埋了,不会有人来找你撒气。”

米治文一阵猛咳:“想过没有,仓颉如果有个搭档,会多乱了套:一个想把字造成方的,一个要造成圆的,一个要横平竖直,一个要画abc,你们后人可就苦了!你吃亏是必然的,从上回通完电话后我就知道你迷惑了,你一定奇怪这个集天地智慧于大成的仓颉怎么会突然变得像个调戏少女的老流氓?你一定会寻寻觅觅查找我的一切,你一定会找到米砻坡,找到米家村,这些都不是什么天大的机密,查一查,猜一猜,都可以找到。然后以你的聪明才智,会找到我的故居,我留在那儿的曲谱……我累了,后面的事儿,”他睁开眼,挤了挤,“你懂的。”

那兰一阵心惊。不是因为米治文恶心的嘴脸,而是因为他的计算,仿佛多年前就算准了有人要查他的身世,留下了那些线索和陷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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