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山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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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山草- 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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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件失忆的乌龙一折腾又是几天,我两次出事,爸爸都是不在家的。因着爷爷奶奶的关系,不管我怎么折腾,妈妈都是比较淡定的。就像这一次,她看我除了不认识她之外四肢仍是健全。是以,她白天照常跟村里的婶婶姐姐去白虎山观音寺的庙会上听那‘杨家将战死金沙滩’的折子戏,晚上对着电视又是大半夜的熬……
  急虑颇重的爷爷奶奶整天围着我想尽各种法子,叔叔把各山头知名的郎中巫医请了一堆,然则这次,他们却都是兴冲冲的来,再摇着脑袋悻悻然的归。
  是以,瞧着天上白云孤飞,我每日睁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目空一切和老天爷玩了半个月的失忆。
  如若每一场意外都是老天爷兴起下的一幕戏,那它再怎么荡气回肠匪夷所思,终究会有落幕的时候不是?即便我这人生来就处在一幕幕难以握持的剧幕中,滑稽的演着些让人时常窃笑戏谑的戏!
  因而,这出戏唱着唱着,老天爷终于罢手了。它看也看了,但再怎么折腾,我还是两眼不瞄头顶天,一心不求菩萨道。顽石终是顽石,磨不成绣花针。
  是以,在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五岁的落落俏皮扑过来问我,“姐,姐,你认得我是谁么?我是谁?”
  我不妨会被一个小丫头扑到,也不妨她这一扑,我好巧不巧将脑袋磕在门柱上。是以,就在风过树影婆娑的时候,脑中丢失了半个月的记忆突然似汹涌的潮水,一寸一寸填回我的脑海,“落落?慕容杰?慕容博?”我如大梦初醒盯着面前嬉笑的弟妹,唇如红缨一启,缓缓吐出了他们的名字。
  慕容杰捏着一根竹竿跑到我面前,瞧着我乌黑明晰的眼,他顿时双眼放光在院里跳着脚大喊:“爷爷?奶奶?慕容萱记起我们了,记起来了……”
  屋里爷爷奶奶听到慕容杰极为亢奋的呼喊,赶紧神色匆匆自屋子走出。他们三两步并到我面前,爷爷佝偻着背吃力将我从屋檐下的台阶上抱起,焦急问道:“萱?认得爷爷吗?叫一声?”
  “爷爷”我弯弯扬了唇角,对着爷爷轻浅一笑。回过头,看奶奶神色急促站在一边,我又朝着她温朗说道:“奶奶,我饿了。”
  “萱啊饿了吗,那你想吃什么?奶奶这就去做,这就去做……”奶奶看我脑子终于清明了,她长长吁了口气。遂,抬着粗糙的手满目慈爱在我脸上摸了又摸。
  “荷包蛋。”带着一抹重拾记忆的喜悦,我笑着说道。
  “好,奶奶马上就去做。”
  ……
  又一次,随着宿命的脚步,一场浩劫稀里糊涂落下帷幕。许是吃一堑长一智,然我这一堑长的委实狠了,狠到不止脾气变了,连那胡闹的性子也收了。
  如果说,这是一个慢慢长大的蜕变,那这蜕变具体表现在——我退却一身的躁动与野性,再也不曾像只野猴子扒在树上掏鸟窝,更不会光着脚丫满院子乱跑。而那些乱七八糟让我吃了两次闷亏的各色车子,我自是不会再去碰他们。
  总之,我悄悄的敛了股如月般疏冷的气息,时不时的守上一窗,尽干上些静待月明这种附庸风雅的事!
  这发呆的毛病也便自此落下了,我经常会安静的盯着一样东西看很久很久,久到窗外的花儿都谢了,树上的鸟儿都睡了,我却依然不知,自己盯着一样东西看了那么久,到底顿悟了什么?
  后来,奶奶常摸着我的头感叹,“这萱长大了啊,也不皮了啊,但这安静的模样反倒让人不习惯了……”
  ……
  

☆、其心异

  七月,又名孟秋。
  小学毕业新晋初中第一天,晨曦将将破晓,我便被几只云雀吵醒。是以,我迷迷糊糊揉着眼睛从被里爬出来,扯过妈妈以励我独占几个山头之榜首的新衫子穿上,起身简单洗漱后,我对着镜子左瞧右顾右顾左瞧,待自己这身行头看着特为清爽干净时,我才背了书包踏着散漫的步调向学校走去。
  “看,那就是慕容萱,听说是以全学区第一的成绩升上初中部的。”
  “是啊是啊,可不就是那个老请假老逃课的慕容萱么!”
  “这样的状况还能考第一,委实羡慕。”
  “我劝你还是不要羡慕的好,就那细皮嫩肉的小身骨,保不准风一吹就倒了。”
  “就是就是,学习好顶个屁用,跟个病西施似的!”
  “也是,以后还是离她远点,听说这个人很邪门。”
  “是啊是啊,我也听说她暑假又出事了。”
  “好了好了,都少说点吧,我听着她脾气不太好,以后还是少惹为妙。”
  “……”
  晨曦的骄阳冉冉挂在山头,初秋的微风舒爽的吹着。校园里,青松苍翠的小道上,教室门前的台阶上,总有一些同学凑做一堆在我路过时,边斜着眼角偷偷觑我,边压低了嗓音窃窃私语。
  全年级第一?逃课?还脾气古怪身带邪事?这一个暑假堪堪过去,孰料想,我竟又多了这么几条鲜明光亮到让人笑言的噱头!
  是以,我看着他们各种讥诮不屑的眼神,不觉冷笑一声。这人若要妒忌你,老天爷都没办法。
  而碰上这样酷似李家婶的同学,我不屑双手叉腰,再气吞山河演一个泼妇来与他们对上一阵。再者,他们口中那些事说真不真说假不假。而我相信,这些真真假假的谣言定会止于智者,我自不予一干俗人计较!
  于是,我眉目疏淡斜一眼他们,径自走在校园里,微微翘着的唇角似笑非笑。
  “白骨精,等等我……”耳边蓦地传来一道活力四射的声音,我下意识的停步,回头看他笑的恍若一道轻轻撩拨过我脸颊的风,“陆南山?”我讶异看他。
  “不是我,你还希望是哪个?”初显桃姿容色的陆南山疾步迈到我面前,他方方站定,便将书包往怀里揽了下。遂,挑着眉,勾着那双风流寸染的眸将我细致审量了一遍,“怎么?白骨精,很惊讶?不想跟我一个班么?”
  我不答,径自斜着眉峰静静望他,果然,这人不管什么时候,一身衣着总是那般整洁考究。譬如今日,他一件亚麻色的格子衬衫,一条泛白的牛仔裤,就连那一双白色的球鞋也都无半丝污垢。这样的他……我不禁颔首微叹——陆南山,你春花秋月般的气质能不能让我?
  “白骨精?”陆南山见我瞧他时间颇久,抬了爪子在我面前晃晃,“发什么呆了?”
  “嗯?”我下意识的抬眼,见他偏首望我满目狐疑。是以,我赶紧收回被这厮惊艳了的目光,顿了下,脱口又道:“嗯……我在想,这和你分到一个班乃是万幸!”
  他听我如此说道,遂,笑了,笑了个春风得意,“呵呵,你也这么觉着啊?”
  “是啊。”我看他笑的面色如此颠簸,便也弯了眉眼,瞅着他诡异笑了笑,“毕竟,这以后若是有事要撂挑子……我还得找你!”
  “白骨精,你就不想老子好过是不是?”果然,这厮想到曾经我撂挑子时,他那苦哈哈的痛楚,将将还写意风流的面色立刻狰狞了起来。
  我看他眸中噌噌燃着一股怒火,又无辜的朝他笑笑,“我一直就是这么个想法,你也一直都知道的。”
  “你……”他眼角一挑瞪我,遂,神色又是一转,盯着我凉凉开口,“我说白骨精,你这形象?这感觉?你妈把你重造了一遍?嗯?”他嘴角爬着揶揄的笑,转着那双光芒甚亮的眼睛在我身上瞄来瞄去。
  我看他一脸讨厌笑着,顿觉这厮不是拐着弯骂我以前丑么?虽然真真说来,以前我不修边幅的模样是没他漂亮,但我自认,自己这张圆嘟嘟水汪汪的小脸蛋虽不似他那般精致绝伦,却也跟个“丑”字挨不着边吧?
  是以,我瞧着陆南山着实欠扁的神色,恨不能一巴掌直直拍过去,捂住他那魅人心神的脸。
  我这般一想,便也真真仰着脑袋眯了眯眼。遂,表情着实危险瞧着他细瓷般白润的脸,忽而璀璨一笑。笑的陆南山扭着眉峰头皮发麻时,我踮着脚伸出自己纤白的爪子,毫不客气摸上他委实俊俏的脸蛋狠狠一捏,“嗯,不错,陆南山,肥了!一个暑假你妈竟把你养成了一头猪,委实不错。”我紧紧贴着他,在他耳边幽幽说道。
  陆南山愣愣看着我璀璨的笑容,胡来的动作,遂,在我悠然退开一步时,他才倏地反应过来我说了什么。
  “我那有跟猪一样肥?慕容萱你个白骨精,你、你、你看不得老子跟你一样苗条是不?”他气急败坏在我面前跳了两跳,指手跺脚震天嚎了一番后,蓦地静下来正了正自己暴躁的三观。遂,摸着自己漂亮的下巴阴险对我一笑,“不过,慕容萱,就算老子这张脸圆润了点,但还是比你好看,你个白骨精。”说完,便踏着阔步悠扬而去……
  我看着陆南山远去的背影,拧着双眉杵了半响。半响后,我才恨恨磨着牙——陆南山,你这混蛋专往我的痛楚戳啊!认识你这么多年,我事事比的过你,偏生这张脸太过稚嫩,稚嫩到连我双被人赞誉过很多次的眼睛也赶不上你的桃花眼好看!
  我一边在心里碎碎的念他,一边不由摸着眼角叹了口气。果然,这陆家的基因如此优良,优良到这般罪孽!
  ……
  晨后的第一节课,一位三十好几个头拔高的老师沉着一双眉眼进得教室,他步履悠悠往讲台上一站,给我们做了个简单的介绍:“本人姓王,是你们今后的班主任,兼带语文。还有我希望现在的你们可以摒弃小学各种不成熟的幼稚表现,我们一起相携努力走过初中这三年,为你们今后的高中生涯打好厚实的底子。以便将来可以挤入一流大学,继而可以成为国之砥柱栋梁……”
  这个姓王的老师课后便被同学私下唏嘘惶然冠了个“阎王”的称号,只因听说他的教学风格颇为犀利狠辣。若有一朝不幸犯在他手上,那绝对是棍棒狠抽而不留情面。
  我常听外校新转来的同学这样私道王老师的秘辛:“你听说了没有?这个王老师啊,那学业生涯之坎坷,坎坷路上之坚韧,那委实不是一般人能以比拟。”
  “还有啊,我听说他这一路抱着书本学过来,在高中一蹲就蹲了个六年,后而考上大学又是幽幽挨过四年。二十七岁那年终于蹲完大学,毕业后,出来即复考村级教师,这一考便又是三年……”
  这样的八卦听的多了,个中因由组织起来,其意大致是这样的……
  三年前王老师正好三十而立,但奈何,一直年少悒郁不得志。是以,他经常愁眉颓然于事业婚姻百废不兴,是而有次借酒消愁后,他便踏着月色推了自行车晕晕晃晃回家去。
  不料想,这一天,他竟被月老眷顾拴了红绳,偏巧不巧遇了一个生病的姑娘。是以,王老师酒后心智虽模糊,却也知怜香惜玉。他看着路边面色苍白的姑娘,把心肠狠狠的软了一把。旋即,他扶起姑娘用自行车载着她去了一趟诊所。因此,千里姻缘一线牵定,他便与这姑娘结下了一段较为富贵的缘分。
  说到富贵,便是那姑娘的身份乃是教育局长的千金,而王老师也算是一朝心慈得了这般富贵,后来一成婚姻二成事业!
  是以,自他三年前刚调任到我们学校,校长便端了一张笑容可掬的脸,姿态甚为卑下对他亲自迎接洗尘再委以重任。因而,他是直接越过了实习期,立时接手了初中一年级,连任了三年的班主任。
  我曾有幸看过他带上一届的班级时,那眸光阴鸷拿着皮鞭把学生推水洼里狠揍的样子……
  那时我纯净幼小的心灵就深深地烙下了这样一道痕迹——原来孜孜不倦培养祖国小花朵的老花朵,并不都是辛勤到赏心悦目的老花朵。就像王老师这款,我应该贴切的称他为阻在我们人生道路上一株颇为尖锐的荆棘!
  而事实证明,王老师这款颇为尖锐的荆棘也确实在我以后的道路上,抖着他那满身的刺铺了一条差点让我羽化成仙的路!
  是以,这开学不过一周,我便在他阴沉沉的脸色下,在同学们惊诧讽刺的眼神中,捡起了他扔在地上的作文本……
  “重写。”他盯着我冷冷说道。
  我们都知道,是个人便都有一种通病。那就是一个人以一种姿态站在一个地方久了,如果在一刹那把他推离了原来的轨迹,那人决计是会有逆反心理的,他更不会在瞬间平静的面对接受这种突发的状况。
  我就是这样的人,因在小学混的着实懒散自在。那种油然而生的优越感在这突来的变故下,让我心中骤生一股羞愤和委屈。
  是以,在王老师冷然的目光下,在周围数道不屑的眼神中,我虽不曾泪流满面,却也暗暗红了眼眶。
  “捡起来……”王老师悠闲站在讲台上,但那犹如地狱幽冥般的表情却生生让我的心一缩一抽的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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