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制裁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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制裁令- 第4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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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瘦镛说:“不喜欢。但时间长了,难免会有好感,不然我也不会让她在吴宅这么久了。”

“哈哈,你倒是实话实说。所以我建议你亲自审讯,你要出于无私、爱或正当的目的去伤害她,这样的行为不属于‘暴力’。”

“你的建议有点残忍。”吴瘦镛不动声色地苦笑着。

“是残忍。可是,你不残忍,就是对自己残忍,对我残忍,对我们的整个事业残忍。我想你会掂量出来分量的。”

“我尽力吧!”

“不是尽力,是全力!记住,我们要的是她灵魂出窍,而不是身体出窍。挖出她背后的人才是目的,而不是简单地消灭她的肉体。否则,何须你来动手。”

“我明白。”

二人正说着,只见先前进去的特工们押着简晗和妏秋妏夕走了出来。姊妹俩一见吴瘦镛,立即甩开特工,向吴瘦镛扑来。一个特工刚想拦截,丁默邨向他挥了挥手,示意他别管。只有简晗站在原地没动,她不可能随姊妹俩站在吴瘦镛身边,她应该跟薛妈在一起。可当她扭头看薛妈的时候,发现她满嘴鲜血,反剪着,手腕上多了一副亮晶晶的手铐,这让简晗有点迷惑。

她凑近薛妈,小声问:“发生了什么事儿?”

薛妈面无表情,说:“这个时候你最好保持沉默,什么也别问。”

简晗只好闭嘴。

丁默邨看见简晗跟薛妈站在一起,问吴瘦镛:“这个女孩就是你说的家庭教师?”

“对!简晗,简老师。”

“很漂亮嘛!”

“是的。”

“你要是不说,我还以为你金屋藏娇呢!哈哈——”丁默邨不合时宜地大笑起来。他是闻名上海滩的好色之徒,出没在他身边的年轻女性非常多,环肥燕瘦,千姿百态,他似乎从未满足过。当然,他性要求不是出于本能,而是靠日本进口的催情药物装点门面。

“教什么的?”他问吴瘦镛。

“西洋画和音乐,还有日本语。”

“哦?是个全才啊!她还能教日本语?”

“她在日本留学多年。”

“哈哈,要不是被你捷足先登,我倒想让她也教教我日本语。”

吴瘦镛知道丁默邨“饿鬼”原型又显露出来了,他不是想学日本语,而是想上简晗。

“据我所知,”吴瘦镛说,“1921年你在上海加入社会主义青年团的时候日本语就已经顶呱呱了,怎么?没有语言环境搞忘不少词汇吗?”

丁默邨有点恼怒,他最恨的就是有人提他曾经跟共产党有过瓜葛,早在1924年他加入国民党的时候就已经跟共产党彻底划清界限,在他看来,谁要再提,就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成心腻歪他。况且,他现在要抓的是出现在吴瘦镛家里的共党特工,吴倒反打一耙,提什么社会主义青年团。

他心情烦躁,向手边的一名特工挥了挥手,指着简晗大声命令道:“把她一块儿铐起来,抓回去审审!”

简晗心里有点慌张,她不知道吴宅发生了什么事儿,也搞不清楚薛妈为什么被铐起来,她以为自己暴露了,但看情况,跟她似乎没什么关系。她涨红脸,愤怒地责问道:“为什么铐我?”

丁默邨走上前,色迷迷地盯着简晗,说:“为什么铐你?别着急!简老师,答案会有的。”

简晗不认识丁默邨,听这人说话口气,他料定是个比吴瘦镛还要大的汉奸,心里顿生厌恶。她把头扭过去,问:“敢问这位先生是……”

丁默邨欠欠身,说:“鄙人姓丁,丁默邨。”他的样子不像回答问题,倒像在极力讨好简晗。

这一细节被简晗及时捕捉到了,她更加放心,不需要再担心什么。她知道,这个时候不能软,一软就说明心虚,她必须强硬。而且,当她知道站在面前的就是老沈和刘晓鸥介绍过的嗜血恶魔丁默邨时,一幅幅惨不忍睹的画面便浮上她的心头:

一排被五花大绑的人跪在街上,身后站立几个枪手举枪射击。被击中脑部的人鲜血向上划着弧线,像断线的木偶栽倒在地……

几个裸体女尸,横七竖八躺在街角垃圾堆上,阴户上插着手腕粗的木棒……

一根电线杆,上面挂着几颗咧开嘴的人头……

简晗的胸剧烈起伏着,厉声责问:“丁先生,能给我一个确切的理由吗?”

丁默邨被简晗咄咄逼人的语气镇住了,他饶有兴趣地盯着她,问:“简老师的性格很刚烈嘛?”

“你不能平白无故抓人啊!”简晗的声音提高了几倍,想以此压倒丁默邨,逼他纠正错误。

丁默邨指着着旁边的薛妈说:“凡是吴宅的人,除了吴先生家人,一律要拉回去审问,你也不例外。你看看那边站着的保镖,武器都给他们卸了。在没有搞清楚你们的真实身份之前,吴宅里出现的任何人都可能是这个女仆的同党,这就是理由。一条理由就足够了。简老师,你还要什么理由?我都可以给你!”丁默邨的口气也硬了起来。

简晗还想分辩抗争,突然发现丁默邨身后的吴瘦镛悄悄给她递了一个眼色,示意她别再纠缠这个问题,好像他胸有成竹似的。像吃了一颗定心丸,简晗心里的石头一下子落了地,她知道,吴瘦镛一定会为她主持公道,毕竟她是吴宅聘请的老师。想起来也好笑,她的安危竟然由杀母仇人吴瘦镛来控制,有一刹那,她还产生了依赖吴瘦镛的想法,这种想法让她脸红,让她羞赧。她是专门来上海刺杀吴瘦镛的,是执行军统指令埋伏在他身边的钉子,想不到说抓就抓,根本不容她分辩,也没有确切的理由,她第一次感到自己的弱小与无奈。这个时候,她想起了刘晓鸥,他要是知道现在发生的事,会是怎样的反应?他会舍生忘死来营救她吗?简晗相信,他一定会的,她从来没有怀疑。

另外,让她大惑不解的是薛妈,从“维吉尼亚密码事件”她就知道,薛妈的身份一直是个谜,她一定属于某个组织,只不过她不知道这个组织是什么罢了。现在看来,薛妈的身份肯定已经暴露,然后殃及池鱼,连她,连那些保镖,都一锅烩进去了。

此时的妏秋纹夕早已哭成泪人。妏秋拉着吴瘦镛的手说:“爸爸,告诉我,薛妈和简老师怎么了?”

吴瘦镛像个老鹰,双手护着两个女儿,安慰她们说:“没什么,没什么,别着急,事情会搞清楚的。”

“我要简老师!”妏夕哭着说。

吴瘦镛抚着她的头发说:“需要调查一下,仅仅是调查,简老师很快就会回来的。”吴瘦镛这句话一半说给妏夕,一半说给简晗。

“那薛妈呢?”妏秋问。

“薛妈也会没事的。你们放心吧!”

按说这句话一半是说给薛妈听的,但薛妈看上去并不乐观,她的眼圈一下子红了。这暗示着她知道自己永远不会回到吴宅了,这惹得纹秋妏夕两个姊妹又一起扑向薛妈的怀里。简晗看到,薛妈流泪了,这是她第一次看到这个满脸伤疤的女人流泪。

我妈妈呢?她在成都春熙路被枪毙的时候我也这样。

简晗暗暗祈祷,薛妈千万别不回来,她的身上藏着母亲被枪毙的全部秘密,我还没来得及清理她,她不能落到丁默邨手里。

就在这个时候,吴宅里传来“砰”的一声枪响,紧跟着又是一声。大家面面相觑,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随着急促的脚步声,几个特工从吴宅跑了出来。其中一个气喘吁吁地说:“有人……拿着刀……”

丁默邨和吴瘦镛同时拔出手枪。

这时,一个血肉模糊的中年男人出现在门口,他上身穿着一件有“东华暧气”字样的工作服,本来是浅蓝色的,但胸口以及肚子上的枪眼往外涌着鲜血,衣服早就变成了红色。他举着一把一尺多长的军用刺刀,踉踉跄跄从台阶上走了下来,他的脑袋起码瘪了一半,看上去像个三角形,这似乎影响了他的思维,他找不到方向似的,在原地打了几个转,差点摔倒。这时,他看到了吴瘦镛。他咧开嘴笑了,然后一步一个趔趄,举着刀慢慢向吴瘦镛移去。

眼睛真是隐瞒不了人的,再化装也不行。吴瘦镛和丁默邨认出了这个男子,简晗也不例外,只是三个人各有各的不解。

丁默邨想,钱白胤怎么跑这儿来了?我们派人在浙江到处追杀他,鬼都没见到,闹了半天他躲在吴瘦镛这里,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是吴瘦镛跟他互通款曲,还是钱白胤也跟那个女仆一样,是个共党?丁默邨脑子里一片空白,他被眼前发生的一切弄糊涂了。

而简晗想,钱白胤化妆成烟囱修理工潜入吴宅,目标肯定是她,怎么好像他倒成了被杀目标,把自己弄得跟血人似的。还有,他为什么举刀冲吴瘦镛扑过去而不是自己?是他没认出她,还是他跟吴也有深仇大恨?

其实最想不通的是吴瘦镛,他不知道为什么钱白胤会在他家,而且还化妆成烟囱修理工,他第一个念头就是看薛妈的眼色,因为她刚才有可能正在楼上发送情报,如果钱白胤从烟囱下来,一定会发现什么。果然,薛妈的脸变得煞白,她在用眼神告诉他,此人可能已经掌握了吴宅的秘密。

吴瘦镛立即举起枪,瞄准钱白胤。就在他扣动扳机的时候,丁默邨一把拦住了他。丁默邨阴笑着说:“哈哈,别担心,你看他还能砍到你吗?他连走到你跟前的力气都没有,别说砍人了。再说,我觉得你家够热闹的,一定还有更精彩的故事,我很想知道。也许他可以告诉我!”

钱白胤离吴瘦镛越来越近,脸上的麻子一鼓一鼓的,他的嘴张开着,吐着带血的气泡,艰难地指着吴瘦镛说:“你……你……”

丁默邨高兴极了,连忙说:“看!看!故事马上就要开始了!”

怎么办?如果吴瘦镛开枪,有杀人灭口的嫌疑,到时候更说不清楚。不过,实在逼急了,他肯定会不顾一切扣动扳机,毕竟钱白胤举着刀,他可以正当防卫。

“你……”钱白胤要讲的故事竟然这么难出口,连丁默邨都替他着急。

吴瘦镛的脖子猛地一扭,手指暗暗用劲,枪膛里的子弹一触即发。

空气似乎凝固了,所有的人仿佛都停止了呼吸。不过很快,凝固就被另一个人稀释了。他摇摇晃晃从吴宅里冲出来,浑身鲜血,吴宅的人认出,是园丁梁大爷。他的脖子有一处很明显的刀伤,好像半个脖子都被割断了。他歪着脑袋,举着一把闪着寒光的铁锨,几步冲到钱白胤身后,轮圆胳膊,狠命地砍向钱白胤的脑袋。“嘭”的一声闷响,钱白胤的脑袋耷拉下去,他跪在地下,身子往前一扑,两腿开始乱蹬,脚面绷直,颤抖,跟着身子一软,嗓子眼开始“咝咝”冒气。

钱白胤做梦也没想到,他可以在轮船把两个“尾巴”丢进大海,可以从共产党游击队胜利脱逃,可以用毒针干掉军统特工刘春妮,可以在嵊县化妆成越剧演员让所有跟踪他的人耳目失灵,但是却躲不过这个不知名的糟老头。他挥舞铁锨的姿势真潇洒,铁锨还没到达他脑袋的时候他就已经感到一股可爱的寒气。寒气让他神往,第一次是在烟囱顶,第二次就是刚才,寒气是从脖颈后面传来的,他不用转头就知道那个糟老头来了。“嘭”的一下,他以为谁家花盆碎了,后来才知道是自己的脑袋。脑袋顶很冷,像开了天窗,是冬天来了吗?不会,现在是炎热的夏季,不该这么冷的。唉!身上一点劲都没有,软绵绵的,如羽毛般轻盈。他忽然看到那个叫珊曼尼的小娘们儿,两条嫩姜一样的大腿,大腿向他延伸,他向上游去,一寸,再一寸,一条雪白的丝质亵裤挡住了美丽的发源地。去那儿吗?不!他想,算了,真累!不如在娘的肚子上睡一会儿,那是世界上最好的床。娘……他低声呻吟着,喊着母亲的名字,还捎带着窥见的秘密,永远闭上了眼睛。

梁大爷差点为自己这次精彩的击打喝彩,真准!小时候在村里,他铆足劲儿击打高尔夫球的时候经常击空,身子原地打转,最后来个仰巴跤子,四脚朝天。理查德·韦伯教父见到此景总是哈哈大笑,他说:“我的小蜜蜂,你真像个陀螺,我后悔没带鞭子,不然你可以一直转下去!”

小蜜蜂?这个名字已经很久很久没出现在他脑海里了。那时候他个儿小,总也长不高,所以教父喜欢称呼他为小蜜蜂。当时他特别不喜欢,蜜蜂多小啊!这么叫来叫去,更不长个儿了。现在想来,这个名字真好听。把人当作蜜蜂,只有美国人能想出来。后来他也给教父起了一个外号,叫鼻涕虫,因为理查德·韦伯教父一天到晚打喷嚏,然后便分泌无数次分量不同的鼻涕。村里的人都知道,教父在布道的时候,突然停下来,仰着脖子看着教堂顶,那肯定不是五颜六色的玻璃窗出现裂缝,而是他要打一个惊天动地的大喷嚏。

梁大爷笑了,为小蜜蜂,为鼻涕虫,为高尔夫球,为理查德·韦伯教父每一个响亮的大喷嚏。他两腿一软,倒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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