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制裁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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制裁令- 第3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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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白胤伸手想去摸盒子炮,他不得不这样。

刘春妮说:“别慌!你不像一个沉不住气的人,别让我失望!”

钱白胤的手悬在半空,呆呆地盯着刘春妮。他问:“你是谁?”

刘春妮小声说:“一家人。”

“一家人?”钱白胤怀疑地盯着她。

“是,我在杭州听你讲过课,你跟老沈是朋友。”

钱白胤压低声音问:“你是军统的?”

“对!”

钱白胤松了一口气,他记得有一次给刚刚加入军统的学员讲授过战时自救课程,没想到刘春妮是他当年的学生,估计她不知道他已经背叛军统,现在给汪精卫卖命。不过,松口气的同时心又马上悬了起来,他不是那么轻易相信一个人的人,在目前这种形势复杂的年代,渗透与反渗透比比皆是,过去她在军统,不代表她现在还是,就像他现在跟军统是不共戴天的仇敌一样。

“那你现在是共产党……”钱白胤问。

“不!我一直潜伏在这里,等待任务。钱老师怎么到这里来了?”

钱白胤装模作样说:“唉!一言难尽!被日本人抓来,协助他们搞活体试验,村里都成人间地狱了,惨绝人寰啊!”

“血债要用血来还,一个都跑不了。”

“对!你刚才说等待任务,等什么任务?需要一直潜伏下去吗?”

刘春妮冷冷地说:“你没有必要知道,你要知道的是,怎么从这里逃出去。真正的老段说不定一会儿就出现了,到时候想跑就来不及了。于队长不是吃素的。”

“国共不是合作抗日吗?他共产党要杀我国民党?”

“合作是暂时的,老师怎么那么天真。再说,你在日本的1644部队待过,你以为于队长真的会既往不咎吗?”

“我怎么跑?”钱白胤紧张起来。

“首先,你想办法让他们活埋你。”

“活埋我?”钱白胤倒吸一口冷气。

“只能这样,我才有机会在不暴露身份的前提下救你!”

“怎么救?”

“挖你啊!”

钱白胤气急败坏地说:“你真会开玩笑,我能憋那么长时间气吗?等你拿着铁锨来,我早死了。”

“那就看你的毅力了。你在课堂上不是说过吗?强烈的求生欲望能激发人的最大潜能,你难道不想试试?这是目前唯一可以逃生的方法,别无选择。”

“可我有什么办法让人家于队长活埋我?”

“钱老师!”刘春妮冷笑着,“你这么聪明,难道不动动脑子?当年你教我怎么包扎伤口,你就不会自己制造伤口出来?你是这方面的专家啊!”

一句话把钱白胤说醒了。

“你真能救我?及时把我挖出来?”钱白胤问。

“我知道该怎么办。我说过,在不暴露我身份的前提下尽量营救你,如果我的身份面临危险,我会毫不犹豫地干掉你。我潜伏在这里3年了,身份越来越稳……”

“已经看出来了,你是一个吃苦耐劳的村姑。”

“我另外的身份是于队长的老婆……”

“你嫁给他了?”

“对!过些日子队伍马上转移,我有可能跟他去延安,潜伏在他们的心脏地区开展工作。对于戴老板来说,你说是你这个医生重要,还是我重要?”

娘的,口气这么冷酷,这么不屑,真想把她给蒸发了。

刘春妮继续说:“钱老师,我在这里郑重告诫你,解救你,是因为你曾经是我的老师,我尊敬老师,所以我才这么做,我不想看着你死在这里,而不是因为你是我们的人,你听明白了吗?我不会冒这个险的,代价太大了,戴老板也不会同意的。”

只能相信刘春妮,没有其它办法。事不宜迟,赶快趁热打铁从这里逃出去,等刘春妮知道他现在不在军统,麻烦就大了。

刘春妮走后,他起身下了床,找到放在桌子上的背包,从里边拿出一个小瓶子,里面装的是一种白色的消炎药膏,他准备路上自己用的。药膏黏黏的,很像胶水,他用棉签醮了一些,把药膏涂抹在左臂臂弯,弄得像一口水井似的,然后从土罐里拿出一块鸡肉,撕下一小块鸡皮放在“井口”中间,四周粘贴牢实后,又滴上两滴红汞,这时,一个溃烂的带着褶皱的伤口出现了,非常逼真。照此方法,钱白胤在身上各个地方又做了七八处。他干了差不多有一个小时,最后,他躺在床上,开始大声喊起疼来。

“啊!啊——来人啊!来人啊!”他大声叫着。

门“嘭”的一声被推开了,于队长和几个游击队战士从外面冲进来,来到床前一看钱白胤身上溃烂的伤口,一个个全都惊呆了。

“老段,你怎么了?”于队长问。

钱白胤喊道:“于人长,别靠过来,我完了!”

“完了?什么完了?”队长疑惑地盯着钱白胤身上溃烂的伤口,“这是怎么回事?”

钱白胤说:“前几天,日本人给我吃糖,一种很甜很甜的糖……”

大伙儿一听,全都吓得退到门口,他们知道,日本“荣”字第1644部队就是以给当地小孩吃糖的方式传播瘟疫的。

“糟了!他已经被日本人下了药。”有人提醒于队长。

“对!我全身开始溃烂,疼死我了,啊!我马上要死了。”钱白胤杀猪似的叫着。

于队长也慌了神,问:“老段,这可怎么办?”

旁边的人说:“队长,没别的办法,赶快采取必要措施,瘟疫传染是非常快的,稍有耽误,一旦传染开来,后果不堪设想。别说我们抗日游击队,全村的老百姓都得跟着死。”

于队长满头冷汗,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滚落下来。

钱白胤装出很沉重的样子说:“队长,我是医生,我知道后果,现在只有一个办法。”

“什么办法?”

“把我埋了!”

“活埋?”

“对!只有这样,才能避免瘟疫传染,没有其它办法。”

于队长急得直跺脚,说:“老段,不行啊!我怎么可能活埋自己的同志?你知道还有多少负伤的同志等着你去救治吗?我们盼星星盼月亮,好不容易把你盼来了,谁知道……咳!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于队长背着手,来回转圈。

“于队长,为了革命,我只能牺牲自己。我想对那些负伤的同志们说声对不起,你赶快下命令吧!”

大家面面相觑,不知道该怎么办。

钱白胤眼含热泪,继续说:“于队长,我不能拖累大家,把我的东西都跟我一起埋了,背包、盒子炮,还有你拿去的勃朗宁,一个都不能留下。”

于队长连忙把勃朗宁掏出来,丢烫手洋芋似的丢在地上。

“同志们,再见!愿抗战早日取得胜利!”钱白胤脸上显现出视死如归的样子,闭上眼,悲壮地说:“动手吧!”

连钱白胤都不知道自己怎么会演得这么好,他竟然还有演戏的才能,等时局稳定后,他应该考虑去话剧团试试。

不能责怪于队长他们心狠,对付这种可怕的病,只有一个办法,深埋。这正是钱白胤需要的,他只是有一点担心,害怕旁边谁多一句嘴,说先把他毙了再埋,那可就惨了。好在他知道,共产党是不会乱用子弹的,他们的子弹只射进日本人的身体。

于队长眼圈红了,他沉重地点点头,对钱白胤说:“老段,对不起了,我只能照你说的去做。牺牲你一个,挽救千百万。”说完对两个队员一挥手,抹着眼泪走了。

钱白胤暗喜,太好了,一切都在按计划执行,顺利得令人惊讶。刘春妮,你可别把我骗了!活埋不是开玩笑的事儿,来晚了我就完了。老天爷保佑我吧!钱白胤默默祈祷着。

两个游击队员用毛巾堵着嘴,用麻袋把钱白胤以及拐杖、背包、盒子炮、勃朗宁装了起来,然后把他放在一扇破门板上,急匆匆地向村外抬去。

乡村的夜晚非常宁静,偶尔传来蟋蟀“唧唧唧”的叫声,剩下的就是抬他的人粗重的喘息声。喘息声夹杂着恐惧,从他们的胸腔喷出,裹在麻袋里的钱白胤甚至能感受到阵阵喷来的热气。他躺在门板上窃笑着,这两个送瘟神的共党游击队员肯定恨不得把他丢下就跑。

他悄悄按动拐杖上一个机关,一把七寸长的匕首从拐杖滑了出来。

在被抬上床板的时候他突然改变了主意,他决定不按刘春妮计划的步骤进行,不能让他们埋了,这简直在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这个貌似村姑的刘春妮要是不守信用,一切都得玩儿完。听听她说的:我潜伏在这里3年了,身份越来越稳。你说是你这个医生重要,还是我重要?娘的!钱白胤愤愤不平,当然自己最重要,她潜伏30年也不关他的事儿,再说任何潜伏都不保险,她以为可以长期驻扎在延安就万事大吉高枕无忧了?她干脆在那儿养老算了。不管哪个组织也不可能白养活一个人,她总要执行任务吧?执行任务就得冒着暴露身份的危险,一个小小失误就会导致全盘皆输!这个装扮成纯朴村姑的女特务,眼睛清澈得如山涧泉水,差点洗涤一次他的心灵。活埋,然后挖出来,亏她想得出来。不过,他还是得感谢一下刘春妮,没有她出这个主意,他怎么可能躺在床板上被人抬出村外?抬出村外就意味着自由,意味着海阔天空。

他坚信,他马上可以远走高飞。

目的地到了,两个游击队员把钱白胤放在地上,挥舞锄镐开始挖坑。钱白胤拿出匕首,刀尖冲上,悄悄划开麻袋,从里面钻了出来。他来到一个游击队员身后,把匕首放在他脖子上,割断了他的喉咙,那人一声不吭栽进了坑里。另一个游击队员不知道同伴发生了什么,他想用手扶起同伴,嘴里问着:“你怎么了?怎么了?”他还想再问几个“怎么了”,但突然觉得自己脖子上漏了一条很大的缝,风从那条缝灌进来,凉飕飕的。大夏天的,不应该冷啊?他有点不太明白,用手摸了摸脖子,分明是热的,而且黏糊糊的。他想问自己怎么了,没有等到答案,他便跟着同伴栽进了坑里。

钱白胤拿起铁锨,试着用那条好胳膊往坑里铲土。

“干得不错呀!”背后突然有人这么说。是刘春妮。

钱白胤吓了一跳,他不知道刘春妮什么时候来的,周围黑灯瞎火的,什么也看不清楚。也许她刚刚到,也许她一直守候在这里,亲眼目睹了他干净利落地杀死两名共产党游击队队员。

钱白胤说:“当然,这是我的拿手好戏。等你来?等你来黄瓜菜都凉了。还说救我呢,哼,不等你来就展开了积极自救,效果相当显著。你不过来看看,他们睡得多甜啊!”

“我一直在看。”刘春妮说。

听她的口气,好像她是一只守候猎物的母狼,已经窥视他很久了,钱白胤倒吸一口冷气,他预感要发生点什么。

“你认为我刚才的动作怎么样?手法流畅不流畅?”钱白胤故意装得无所谓的样子,虽然他看不清刘春妮的表情,但他已经明显感觉到刘春妮身上散发出来的寒气。

刘春妮说:“当着于队长他们的面,我不好杀你。没有理由。我不可能暴露自己的身份,执行军统对你的制裁令。为了把你搞到这里,我让你自己演戏,演得越逼真越好。让我没想到的是,你的表现大大出乎我的意料,你用假伤口蒙蔽于队长的眼睛,简直无懈可击,我差点为你鼓掌,为军统曾经有你这样的人才而欢呼。请听清楚,我用的是‘曾经’二字,你该知道你现在的处境了。我本来想,让他们把你活埋了更好,省得我动手,实话告诉你,我根本没想把你挖出来。让我想不到的是,你没有等我来,就杀了两个游击队员,你太为我着想了,我好回去跟于队长交代啊!听着,我现在准备执行军统对你的制裁令。你这个背叛中国人民,不齿于人类的狗屎堆,你不必说话,我不需要转达什么遗言,你只需要老老实实受死就行……”

“咔哒”一声响,是刘春妮把子弹推上腾的声音。

钱白胤拼命让自己冷静下来,他说:“我没有遗言,人在出生的时候就不会说话,死的时候也应该默默无声。既然生都没怕过,死何所惧?给我一点尊严,我要拄着我的拐杖站立着死,只要求你打准一些,打心脏,别打脑袋,我不想让它开花,一点都不好看。”

钱白胤弯腰把拐杖拾起来,夹在自己的胳肢窝,然后面对黑暗中刘春妮说话的方向,说:“我准备好了,开枪吧!”

准确地说,他在说“开枪”还没有说到“吧”的时候就按动了拐杖扶手上一个纽扣大的按钮,他必须先动一步。“嗖嗖”两声,两颗闪亮的钢针从拐杖扶手处射了出去,钱白胤听见黑暗中刘春妮“嗯嗯”两声,他知道他成功了。

待了一分钟,刘春妮那边一点动静都没有。他走过去,摸到刘春妮软软地躺在地下,她已经停止呼吸。是的,他发射的两枝一寸长的钢计,都涂抹有山奶钠(Sodium Cyanide),钢针射入皮肤只有微小的创伤口,这就够了,足以让刘春妮立刻毙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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