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狄公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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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狄公案- 第16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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狄公道:“本堂现已查明,莲芳小姐并不曾自杀,而是被歹徒诱骗而去,至今尚无下落。”

于康大惊,忙问:“谁?谁诱骗了她?莲芳她如今在哪里?”

狄公和颜悦色地说道:“于康,你休要惊怕,也休要绝望。你须咬住牙口,不将莲芳之事向外张扬,千万不要惊动了那诱骗莲芳去的歹徒。叶泰来讹诈你,你只须拖延时日,虚与委蛇。衙里尽快将莲芳小姐寻回,并拿获那奸恶的歹徒,自然也要叫叶泰吐出讹吞了你的钱银。不过,于康,我这里还须教训你几句,你与莲芳小姐尚未完婚,竟先干出这等败坏礼数的丑事,不仅辱没了自己的祖宗,也毁损了莲芳小姐一世的名节。她失踪之后,你又迟迟不来公堂申明其中情由委曲,拖延了官府的追缉,加重了莲芳小姐所受的苦痛。回去与我好好自省。——莲芳小姐果真有个山高水低,你的罪孽也不小。此刻你可以回去,衙里有传即来听命承讯,不得有误!”

于康叩头及地,惶惶然称谢而出。

狄公道:“廖小姐失踪之谜庶几可解。叶泰撞见过于康和廖小姐的秘事,故他正是诱骗廖小姐的最大嫌疑。且他的形貌也与那哑巴男孩所指出的甚相符合。如今,廖小姐必被叶泰关押在一个绝密的所在,他满足了淫欲之后,可能将她转手卖掉。这无赖狗胆包天,竟还敢去讹诈于康。”

马荣愤愤地叫道,“老爷下命将叶泰拘捕归案吧!”

狄公点头答允:“你与乔泰先去叶家,此刻他们兄弟或许正在吃晚饭,你们不要贸然闯入,只须在门外静候。待叶泰出来,你们便悄悄尾随着他,他必将去那个藏着廖小姐的地方,于是你们可以一跃而入。但须小心保护廖小姐莫受伤害,叶泰若敢反抗,也不妨适当地教训他一顿。”

第九章

马荣、乔泰领命去后,洪亮、陶甘也去膳房进晚餐,狄公乃细细阅读书案上的一厚叠公文。

有人轻轻叩门,狄公以为是衙役送酒饭来了,忙传命进来。门推开了,进来的竟是郭夫人。

狄公微微一惊,忙道:“郭夫人请坐,什么风将郭夫人吹送到此。”

郭夫人向狄公请了安,便将女牢发送北镇军营妓之事向狄公作了详细禀报。——这最后一批女犯遣放完,女牢几乎全空了。

狄公深深感佩郭夫人的精明干练,也微微被她那意态风神撩起一点迷惘。

郭夫人禀报完毕,道了个万福,恭敬退出衙舍。

狄公忽想到他的三位夫人此刻也许已到了黄河边,正在第一个大驿站歇宿。

衙役送来了晚饭,狄公匆匆吃了,漱了口,用热水拭了脸。刚沏了盅酽茶呷了一口,马荣垂头丧气地走了进来。

“禀告老爷,叶泰这厮中午出去后一直不曾回家来,只叶彬一人在家吃晚饭。听他家仆人说,他常与一些赌徒在酒楼饭馆里狂饮烂醉,到深夜才回家。此刻乔泰在那里监视着他的门。”

狄公道:“看来今夜监视他家也没有什么用处,你可叫乔泰回衙。反正明天早衙他要上公堂听审,届时再当堂拿获他也不迟。”

马荣走后,狄公心里很是不安。他隐隐感到叶泰的事还有许多枝节,保不定他酒楼饭馆狂饮烂醉后再去那绝密所在虐害廖小姐。此刻或许正在去那里的路上呢!他那顶黑皮帽在人群中最易被认出的。突然狄公想到上回在城隍庙附近见到他,好像正戴的那顶黑皮帽。

狄公站起来去衣橱里拣了一领旧皮袍,又换了一顶帽子,背上了衙舍里那个旧药箱,装扮成一个江湖郎中的模样,悄悄从后院花园的角门溜出了街府。

天漆黑一片,北风渐紧,彤云低沉,雪片像鹅毛一般纷纷扬扬,远近人家都关闭了门户,连狗吠的声音都很少听到。狄公匆匆向城隍庙赶去,一路上几乎没有行人。

城隍庙四周寂静一片,庙里的香火都熄灭了,哪里去找那顶黑皮帽?狄公不禁苦笑了起来,感到了一种莫名的烦恼。他穿入一条小巷,认得从小巷穿出头,转个弯,过孔庙便可回到州衙正门了。

突然,前面暗黑的屋檐下传来低微的哭泣声。狄公停住了脚步仔细寻觅,见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坐在冰冷的石阶上抽泣,小小的脸蛋冻得通红,头上身上都落满了雪花。

狄公赶紧上前将那小女孩抱起在怀中,用皮袍一角将她裹紧。不一会,小女孩感到了温暖不哭了。

“小姑娘,你爹爹、妈妈管你叫什么?”

“梅兰。”小女孩答道。

“对,你是不是叫王梅兰?”

“不,我叫陆梅兰。”小女孩撅起了小嘴。

“对,你爹爹对你很好,常买糕给你吃。”

“不!你瞎说。我爹爹死了,我妈妈在店铺里卖布。”小女孩很是失望。

狄公笑道:“我知道了,你妈妈开着爿棉布店。那么,陆梅兰,你家就在城隍庙旁边吗?”

小女孩点了点头:“在一只石头狮子对面。”

狄公记起城隍庙正门对面是有一爿棉布店,于是抱起小女孩便向城隍店走去。

“我要妈妈给我看看那只猫。”陆梅兰又打开了话匣。

“什么猫?”

“那个大叔来我家时,嘴上总是说猫啊猫啊,你这只猫啊。——你不认识那大叔吗?”

狄公纳罕,问:“那大叔常去你家吗?”

“不常来。来的时候总是夜里,我都睡了。我问妈妈猫在哪里,我要猫玩,我最喜欢猫了。妈妈听了十分生气,又骂我又打我,说我是做恶梦,家里哪来什么猫。真的,我听见那大叔与猫说话哩。”

狄公叹了一口气,他猜出那寡妇必是搭上了汉子。

狄公又问:“你家里除了妈妈还有什么人?”

“没有人了!我夜里睡觉总做恶梦,很害怕。”

狄公寻到了“陆记棉布庄”,轻轻敲了一下门。

门很快开了,闪出一个妖艳的妇人。她打量了一下狄公,恶狠狠地问:“你这个野郎中将我女儿拐骗到哪里去了?”

狄公一愣,平静地答道:“你女儿迷了路,在一条小巷里哭泣,我将她领了回来。她穿得太单薄,恐怕受冻了。”

那妇人咧了咧两片尖而薄的嘴唇,讥讽道:“卖你的假药去吧!还来管人家的闲事!”说着将小女孩一把拉进屋去,“砰”一声关上了门。

“好一个厉害的女人!”狄公耸了耸肩。

他折回大街,慢慢向衙门走回去。猛听得后面一阵穿着马靴的急步声,回首却见马荣、乔泰正急急忙忙向衙门跑去。

乔泰先认出狄公,慌忙叩见。狄公见他满头大汗,惊问:“出了什么事?”

马荣抢着答道:“老爷,蓝大哥被人毒死了!”

第十章

“甘泉池”浴堂的汤池里挤满了惊慌失措的人,蒸气咝咝地作响,热雾弥漫了整个汤池。这“甘泉池”浴堂建在一个天然的温泉口,掌柜的多年苦心经营,居然也很有些规模,生意一向不错。

狄公到“甘泉池”时,才发现浴堂除了中央大汤池之外,还有许多单间小池。单间小池设备尤为完善,热汤清澈流动,不见一点污浊,因专供一人所用,故收费较大汤池昂贵。

浴堂掌柜将狄公一行引进靠近花厅最末一间单间。——蓝大魁照例两天来“甘泉池”洗澡一次,每次都用这个僻静的单间。

狄公拉开单间的厚木门,见蓝大魁蜷曲着赤裸的身子,躺倒在小池边的瓷砖地上。脸被临死前的痛苦扭曲了,呈可怕的青绿色。肿大的舌头从嘴里伸了出来,满脸汗珠。

狄公见池子边的石桌上有一柄大茶壶和几块七巧板。

马荣突然说:“老爷,你看,茶盅打碎在地上了。”

狄公俯下身来看着地上茶盅的碎片,忽见破裂的茶盅底部留有一点褐色的茶末。他小心将它拣起放在石桌上,转身问掌柜道:“你们是如何发现他死的?”

掌柜恭敬地答道:“蓝师父来洗澡时总先在池子里浸泡半个时辰,然后起来喝一盅新茶,练一会儿气功。我们都不去打扰他,直到他练完气功喊伙计冲茶。今天晚上,不见他练气功,好久也不听他呼人冲茶,便感到奇怪。我们进来一看,见他已翻滚在地,眼睛也倒了光……”

水池的热汤还在咝咝冒气,大家好一阵咨嗟。

洪参军道:“掌柜来衙门报信,我们找不到老爷,不敢擅自作主,便匆忙先赶到这里护住现场。马荣、乔泰已将所有浴客都登记了姓氏、身分、宅址。初步勘问,并不见有人进入过蓝大魁洗澡的这个单间。”

狄公问:“那么,蓝大魁又是如何被毒死的呢?”

洪参军答道:“必是有人进来这单间投放了毒药。我见隔壁花厅正中有一个大茶缸,浴堂饮用的茶水都是那茶缸里预先冲泡好,再一一灌入到每个茶壶的。若是毒药投入了大茶缸里,这里所有的人都会毒死。蓝大魁大意,他洗澡时从不锁门,故歹徒得以潜入,将毒药酒入他的茶盅,然后悄悄离去。”

狄公低头见那块茶盅底部碎片上粘着一片茉莉花瓣,问掌柜道:“你们这里招待浴客用的是茉莉花茶?”

掌柜摇头答言:“不,我们从不用这种名贵的茶,我们用的都是茶叶末子。”

狄公点点头,说道:“小心别将碎片上的茶末和那茉莉花瓣碰了。陶甘,你将那块碎片用油纸包了收起,并那茶壶一起带回衙里检验。”

陶甘将那块碎片用油纸包了纳入袖中,一对眼睛不由自主地端详起茶壶边上的几块七巧板。

“老爷,你瞧,蓝大魁临死前还玩过七巧板,你看那图形!”

狄公惊道:“七巧板少了一块!”他用眼睛迅速地四下一扫,“蓝大魁的右手紧握着拳头,莫非少了的那块三角形在他手中!”

洪参军小心地掰开蓝大魁的右手,果见一块小小的三角形粘在他的汗湿的手心上。

狄公道:“显然这图形是蓝大魁发现自己中毒后仓促拼成的。——他会不会用七巧板拼出凶手的线索?”

陶甘道:“这图形一时看不出像什么。想来是蓝大魁倒翻在地时,胳膊碰散了拼出的图形,那茶盅不也是摔碎在地上了吗?”

“陶甘,你将这图形描画下来,”狄公道,“回衙后,我们一起再细细推敲。洪亮,你去唤几名番役来将蓝大魁尸身运回衙门去。——我这里再去问问账房。”

狄公出了那单间,绕过花厅,到了账房门口,掌柜惶恐地后面跟定。

狄公问正在拨着算盘的老账房道:“请你讲讲蓝大魁进来浴堂前后的情况,看来你是这里不受怀疑的唯一的人。”

“老爷,我记得十分清楚。”账房胆怯地答道,“蓝师父如往常的时间来这里买了五个铜线的红筹码,就摇晃着进了浴池。”

“他是独自一个来的吗?”狄公问道。

“是的,老爷。他总是独自一个来的。”

“你可记得蓝师进父浴池后,紧挨着来的是些什么人。如果是熟识的客人,你当然能说出他们的姓氏。”

账房皱了皱眉头,思忖了一下,答道:“记得蓝师父进去后,第一个来的是杀猪的刘屠夫,他买的是两个铜钱的黑筹码,是洗大汤池的。之后是米铺的廖掌柜,他买的也是五个铜线的红筹码,洗单间小池。再后,再后好像便是四个后生。三个有点面熟,都不是正道上的人,干的是偷鸡摸狗的营生,一个还是掏摸的高手。只有一个不曾见过,穿的黑衣黑裤,头上一顶黑皮帽,压到了眼睛下,看得不甚真切。”

“他们四个买的是什么筹码?”

“都是黑筹码。老爷。我们这里红、黑筹码不仅区分大汤池和单间小池,而且凭筹码由伙计收管衣服。这样一来可防止不付钱的人偷偷溜来洗澡,二来也防止洗完澡穿错别人衣服。收管衣服的橱柜也漆成红、黑两色以示区分。”

狄公又问:“米铺的廖掌柜买的单间小池紧挨着蓝大魁的单间吗?”

“不,廖掌柜的单间在西厅,蓝师父的在东厅,中间隔了大花厅。大花厅里放着许多床榻,烧着炭盆,供客人休憩躺卧。”

狄公点点头,又问道:“你可亲眼看见那四个后生走出浴堂?”

账房踌躇了一下,摇了摇头。

“老爷,我未亲见那四个后生离去。发现蓝师父出事时,汤池里外的人都惊呆了,很快衙里便来了人,锁了大门一一查问姓氏、身分……”

狄公回头问乔泰、马荣:“你们查问客人姓氏、身分时可曾见一个黑衣黑裤黑皮帽的年轻后生?”

马荣答道:“没有。如果有一个如此打扮的客人,我是不会不留意的。”

账房道:“看来这四个后生尚未出浴堂,老爷你看,那个在大镜前梳头发的便是其中一个。”

马荣赶忙上前一把将那后生揪到狄公面前。

狄公温和地问道:“你们一伙中有个身穿黑衣黑裤,头戴黑皮帽的吗?”

那后生惊恐地望了望狄公,答道:“其实我们三个并不认识那黑衣黑裤的人。前天我们来这里洗澡时便见他在浴堂门首转来转去,像是在等候着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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