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暖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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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暖时光- 第6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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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颜晓晨看不出这张照片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她拿起了第二张照片,一下子愣住了,竟然是郑建国的正面大头照。
  这张照片明显翻拍的是证件照,郑建国面朝镜头,背脊挺直,双目平视,标准的证件照表情,照片一角还有章印的痕迹。
  颜晓晨蒙了,为什么撞死了她爸爸的肇事司机的照片会出现在这里?
  她能理解沈侯为什么会有郑建国的证件照,以沈侯的脾气,知道所有事情后,肯定会忍不住将当年的事情翻个底朝天。郑建国是她爸爸死亡的重要一环,沈侯有他的资料很正常,颜晓晨甚至怀疑这张证件照就是当年郑建国的驾照照片。但是,为什么郑建国的照片会和程致远的照片在一起?
  颜晓晨呆呆坐了一会儿,又拿起了第一张照片。她的视线从照片中间几个笑得灿烂夺目的少年身上一一扫过,最后落在了一直被她忽略的照片一角上。那个像道具一般,静静坐在驾驶座上的男子,有一张年轻的侧脸,但看仔细了,依旧能认出那是没有发福苍老前的郑建国。
  轰一下,颜晓晨终于明白了为什么郑建国的照片会和程致远的照片在一起,她手足冰凉、心乱如麻,程致远认识郑建国?!
  从这张老照片的时间来讲,应该说绝对不仅仅是认识!
  几乎不需要任何证据,颜晓晨就能肯定,沈侯给程致远的文件袋里就是这两张照片,他肯定是发现了程致远认识郑建国的秘密,但不知出于什么原因,沈侯居然答应了程致远,帮他保守秘密。但是,程致远绝对没有想到,命运是多么强大,被他销毁的文件,居然以另一种方式又出现在她面前。
  为什么程致远要欺骗她?
  为什么程致远那么害怕她知道他和郑建国认识?
  看着眼前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屋子,颜晓晨心悸恐惧,觉得像是一张巨大的蜘蛛网,她似乎就是一只落入蛛网的蝴蝶,她突然觉得一刻都不能再在屋子里逗留,提起包,一下子冲出了屋子。
  她茫然地下了楼,晃晃悠悠地走出了小区,不停地想着程致远为什么要隐瞒他认识郑建国的事实?郑建国的确做了对不起她们家的事,但这不是古代,没有连坐的制度,她不可能因为郑建国是程致远家的朋友,就连带着迁怒程致远。
  也许程致远就是怕她和她妈妈迁怒,才故意隐瞒。但如果只是因为这个,为什么沈侯会这么神神秘秘?为什么把这些东西交给程致远后,他会那么痛苦?
  要知道一切的真相,必须去问当事人!
  颜晓晨拿出手机,犹豫了一瞬,拨通了沈侯的电话。
  电话响了几声后,接通了,沈侯的声音传来,惊喜到不敢相信,声音轻柔得唯恐惊吓到她,“晓晨?是你吗?”
  “我想见你!”
  “什么时候?”
  “现在、马上、越快越好!你告诉我你在哪里,我立即过来!”颜晓晨说着话,就不停地招手,拦出租车。
  一辆出租车停下,颜晓晨拉开门,刚想要上车,听到沈侯在手机里说:“转过身,向后看。”
  她转过了身,看到沈侯拿着手机,就站在不远处的霓虹灯下。宝马雕车香满路,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颜晓晨目瞪口呆,定定地看着沈侯。
  沈侯走到她身边,给司机赔礼道歉后,帮她关上了出租车的门,让出租车离开。
  颜晓晨终于回过神来,质问:“你刚才一直跟着我?你又去我们家小区了?”
  沈侯盯着颜晓晨的新手机,没有回答颜晓晨的问题,反而问她:“为什么把手机换了?”
  “不是换了,是扔了!”颜晓晨把新手机塞回包里。
  沈侯神情一黯,“我给你发的微信你收到过吗?”
  “没有!”颜晓晨冷着脸说:“我找你,是想问你一件事。”
  “什么事?”
  颜晓晨拿出两张照片,递给沈侯。
  沈侯看了一眼,脸色骤变,惊讶地问:“你、你……哪里来的?”
  “不用你管,你只需要告诉我,程致远和郑建国是什么关系?”
  沈侯沉默了一瞬,说:“郑建国曾经是程致远家的司机,负责接送程致远上下学,算是程致远小时候的半个保姆吧!程致远高中毕业后,去了国外读书,郑建国又在程致远爸爸的公司里工作了一段时间。后来,他借了一些钱,就辞职了,自己开了家4S店。他和程致远家一直保持着良好的关系,程致远大概怕你妈妈迁怒他,一直不敢把这事告诉你们。”
  “沈侯,你在欺骗我!肯定不只这些!”
  沈侯低垂着眼睛说:“就是这些了,不然,你还想知道什么呢?”
  颜晓晨一下子很是难过,眼泪涌到了眼眶,“我没有去问程致远,而是来问你,因为我以为只要我开了口,你就一定会告诉我!没想到你和他一样,也把我当傻瓜欺骗!我错了!我走了!”颜晓晨转过身,想要离开。
  沈侯抓住了她的手,“我从没有想欺骗你!”
  “放开我!”颜晓晨用力挣扎,想甩开他的手,沈侯却舍不得放开,索性两只手各握着她一只手,牢牢地抓住了她。
  “沈侯,你放开我!放开……”
  两人正角力,突然,颜晓晨停住了一切动作,半张着嘴,表情呆滞,似乎正在专心感受着什么。
  沈侯吓坏了,“小小,小小,你怎么了?”
  颜晓晨呆呆地看着沈侯,“他、他动了!”
  “谁?什么动了?”
  迟迟没来的胎动,突然而来,颜晓晨又紧张,又激动,根本解释不清楚,直接抓着沈侯的手,放到了自己肚子上。沈侯清晰地感受到了,一个小家伙隔着肚皮,狠狠地给了他一脚,他惊得差点嗷一声叫出来。“他怎么会动?我刚刚伤到你了吗?我们去医院……”沈侯神情慌乱、语无伦次。
  颜晓晨看到有人比她更紧张,反倒平静下来,“是胎动,正常的。”沈侯想起了书上的话,放心了,立即又被狂喜淹没,“他会动了哎!他竟然会动了!”
  “都五个月了,当然会动了!不会动才不正常!之前他一直不动,我还很担心,没想到他一见到你……”颜晓晨的话断在口中。
  沈侯还没察觉,犹自沉浸在喜悦激动中,弯着身子,手搭在颜晓晨的肚子上,很认真地说:“小家伙,来,再踢爸爸一脚!”
  肚子里的小家伙竟然真的很配合,又是一脚,沈侯狂喜地说:“小小,他听到了,他听到了……”
  颜晓晨默默后退了两步,拉开了和沈侯的距离。沈侯看到她的表情,也终于意识到他们不是普通的小夫妻。事实上,他和她压根儿不是夫妻,法律上,她是另一个男人的妻子。现在,他们隔着两步的距离,却犹如天堑,沈侯完全不知道该如何才能跨越这段距离,刚才有多少激动喜悦,这会儿就有多少痛苦悲伤。
  颜晓晨手搭在肚子上,看着远处的霓虹灯,轻声说:“程致远想带我离开上海,去国外定居。”
  “什么?”沈侯失声惊叫。
  “他已经在帮我办签证,两个星期后我们就会离开。”
  沈侯急切地说:“不行,绝对不行!”
  “去哪里定居生活,是我自己的事,和你无关!但我不想和一个藏着秘密的人朝夕相对,尤其他的秘密还和我有关,就算你现在不告诉我,我也会设法去查清楚。你不要以为你们有钱,我没钱,就查不出来!你们不可能欺骗我一辈子!”
  “晓晨,你听我说,不是我想欺骗你,而是……”沈侯说不下去。“而是什么?”
  沈侯不吭声,颜晓晨转身就走,沈侯急忙抓住她的手腕,“你让我想一下。”沈侯急速地思索着,晓晨不是傻子,事情到这一步,肯定是瞒不住了,只是或迟或早让她知道而已,但是……
  颜晓晨的手机突然响了,她拿出手机,来电显示是程致远,这个曾代表着温暖和依靠的名字,现在却显得阴影重重。颜晓晨苦涩地笑了笑,按了拒绝接听。
  手机安静了一瞬,又急切地响了起来,颜晓晨直接把手机关了。
  没过一会儿,沈侯的手机响了,他拿出手机,看了眼来电显示的“程致远”,接了电话。他一手拿着手机,一手牢牢地抓着颜晓晨,防止她逃跑。
  沈侯看着颜晓晨说:“我知道她不在家,因为她现在正在我眼前。”
  “……”
  “你今天下午说我运气很不好,看来你的运气也很不好,再精明的人都必须相信,人算不如天算!”
  “……”
  “晓晨已经看到照片了。”
  “……”
  “你想让我告诉她真相,还是你自己来告诉她真相?”
  “……”
  沈侯挂了电话,对颜晓晨说:“去见程致远,他会亲口告诉你一切。”沈侯按了下门铃,程致远打开了门,他脸色晦暗、死气沉沉,像是被判了死刑的囚犯,再看不到往日的一丝从容镇定。
  三个人沉默地走进客厅,各自坐在了沙发一边,无意中形成了一个三角形,谁都只能坐在自己的一边,没有人能相伴。
  程致远问颜晓晨:“你知道我和郑建国认识了?”
  颜晓晨点点头,从包里拿出两张照片,放在了茶几上。
  程致远看着照片,晦暗的脸上浮起悲伤无奈的苦笑,“原来终究是谁也逃不过!”
  “逃不过什么?”颜晓晨盯着程致远,等待着他告诉她一切。
  程致远深吸了口气,从头开始讲述——故事并不复杂,郑建国是程致远家的司机,兼做一些跑腿打杂的工作。那时程致远爸爸的生意蒸蒸日上,妈妈也在医院忙得昏天黑地,顾不上家,郑建国无形中承担了照顾程致远的责任,程致远和郑建国相处得十分好。高中毕业后,程致远去了国外读书,郑建国结婚生子,家庭负担越来越重,程致远的爸妈出于感激,出资找关系帮郑建国开了一家宝马4S店,郑建国靠着吃苦耐劳和对汽车的了解热爱,将4S店经营得有声有色,也算是发家致富了。
  而程致远和乔羽一时玩笑成立的基金公司也做得很好,乔羽催逼程致远回国。五年前的夏天,程致远从国外回到他的第二故乡省城,打算留在国内发展。他去看望亦兄亦友的郑建国,正好郑建国的店里来了一辆新款宝马SUV,郑建国想送他一辆车,就让他试试车。程致远开着车,带着郑建国在城里兜风,为了开得尽兴,程致远专找人少的僻静路段,一路畅通无阻。两人一边体验着车里的各种配置、一边笑着聊天,谁都没有想到,一个男人为了省钱,特意住在城郊的偏僻旅馆里,他刚结完账,正背着行李,在路边给女儿打电话。打完电话,兴奋疲惫的他,没等红灯车停,就横穿马路。当程致远看到那个男人时,一切都晚了,就像是电影的慢镜头,一个人的身体像是玩具娃娃一般轻飘飘地飞起,又轻飘飘地落下。
  他们停下车,冲了出去,一边手忙脚乱地想要替他止血,一边打电话叫120。男人的伤势太重,为了能及时抢救,两人决定不等120,立即赶去医院。程致远的手一直在抖,根本开不了车,只能郑建国开车,程致远蹲在车后座前,守在男子身边,祈求着他坚持住。
  到医院后,因为有程致远妈妈的关系在,医院尽了最大的努力抢救,可是抢救无效,男人很快就死了。警察问话时,程致远看着自己满手满身的血,沉浸在他刚刚杀死了一个人的惊骇中,根本无法回答。郑建国镇定地说是他开的车,交出了自己的驾照,把出事前后的经过详细讲述了一遍。那是条偏僻的马路,没有交通录像,只找到了几个人证,人证所说的事发经过和郑建国说的一模一样。他们当时只顾着盯着撞飞的人看,没有人留意是谁开的车,等看到程致远和郑建国冲过来时,同时记住的是两张脸。就算有人留意到了什么,可那个时候场面很混乱,人的记忆也都是混乱的,当郑建国肯定地说自己是司机时,没有一个人怀疑。
  等警察录完口供,尘埃落定后,程致远才清醒了,质问郑建国为什么要欺骗警察。郑建国说,我们没有喝酒、没有超速、没有违反交通规则,是对方不等红灯车停、不走人行横道,突然横穿马路,这只能算交通意外,不能算交通事故。但你没有中国驾照,虽然你在国外已经开了很多年的车,是个老司机了,可按照中国法律,你在中国还不能开车,是无照驾驶。他们都清楚无照驾驶的罪责,程致远沉默了,在郑建国的安排下,他是司机的真相被掩藏了起来,甚至连他的父母都不知道,但是,他骗不了自己。他放弃了回国的计划,逃到了国外,可是,那个男人临死前的眼神一直纠缠着他,他看了整整三年多的心理医生,都没有用。终于,一个深夜,当他再次从噩梦中惊醒后,他决定回国,去面对他的噩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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