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年巴金--巴金最后23个春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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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年巴金--巴金最后23个春秋- 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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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称他看了巴金在报上发表的文章和听说他正在翻译的赫尔岑回忆录后大为感动,表示他一定要向巴金学习,要多学一种外文。因为只有这样才能赶上形势,巴金心里自然十分振奋。 
  巴金的上海寓所也再不是门可罗雀,许多从前不理睬他的政府高官们现在开始鱼贯而来。特别让他振奋的是,去年九月里,巴金被允许在上海会见他从前的两位日本老朋友,一位是德高望重的中岛健藏,一位是日本文坛上卓越的人物井上靖先生。   
  古都·《家》·太平湖(2)   
  让巴金高兴的事情不止这些,在人民文学出版社决定再版他的小说《家》后不久,有关部门又允许巴金的法文本《家》在国外出版发行。当他提起笔来为法译本《家》写序的时候,巴金才真正意识到自己文学的春天来到了。 
  去年十月当《上海文学》复刊的时候,编辑部主动向老人约稿,这时他决定把改了又改的短篇小说《杨林同志》拿去发表。这是他从修改了多少遍也不肯轻易出手的中篇小说〈〈三同志〉〉中,精心提练出来的一部情节。应该说这篇〈〈杨林同志〉〉才是巴金晚年小说创作中最为满意的一篇。当然,巴金希望的并不是它在文坛上引起什么的轰动,而是想圆他自己多年的一个梦!他总是认为自己欠了朝鲜战场上那些英雄们的一个债,当然是文债!现在老人总算还上了! 
  巴金感到在过去的一年,他在政治上也真正翻了身。十二月底,上海市第七届人民代表大会第一次会议,政协上海市第五届委员会第一次全体会议同时举行。巴金又坐在了大会的主席台上,当巴金的电视画面出现在千家万户的电视屏幕上时,围坐在电视机前的观众们竟然一片欢呼: 
  “巴金出来了!” 
  “没想到他还活着!” 
  “你们看,巴金老人还象从前那样精神,他没有老,只是头发全白了!” 
  也就是在自己公开亮相不久,巴金又在《人民日报》编辑部举办的座谈会上,发表了一个题为《除恶务尽》的发言。为篇谈话在报上发表以后,全国读者都看到了久违的巴金!巴金又回到了久违的文坛! 
  一九七八年对于巴金来说,无疑是个振奋人心的年头。早在二月下旬,他就从上海来到了首都。巴金又以人民代表的身份出席第五届全国人民代表大会第一次会议了。同月,他的《处女地》新译本在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这给赴会的巴金心中平添了无限喜悦,他感到自己又可以写作了。大会结束已是三月初,巴金回到上海马上就开始了紧张的写作,他感到从前的时间都荒废了,现在时间对他来说实在是太紧了,他有一系列庞大的写作计划都摆在面前,翻译赫尔岑的回忆录刚刚开始,构思多年的长篇小说也仅仅写了几千字,在这时候各报的稿约又频频向他飞来,巴金实在有些应接不暇了。但是,他仍然抽出时间替别人作工作,例如一份上海师大中文系鲁迅著作注释组的访问纪录稿《〈中国文艺工作者宣言〉起草经过及其它》就摆放在老人的面前,他必须拨冗审定,老人之所以如此,是他认为自己能为别人研究鲁迅作一点工作是荣幸的。 
  如今,五月的春风吹绿了塞北大地。巴金只好暂且放下手边文稿,匆忙地赶到北京参加中国文联第三届第三次(扩大)会议了。他在这次会上要发表一篇讲话,巴金已经把这个《迎接社会主义文艺的春天》的发言,看了又看,改了又改。就在巴金修改这个发言的时候,他敬重的老前辈郭沫若忽然逝世了!巴金感到悲恸,本来他想利用会议休息的机会,前往北海附近的寓所去探望郭老,然而他没有想到同样经受“文革”灾难的文学前辈郭沫若,竟然在国家走向万象更新的时候挥手西去了。 
  在这种时候,巴金的思想仍然停留在阴影末消的水平上。他希望在自己的这个后记里讲讲自己的错误。他想对读者这样说:“我在中国半封建半殖民地的社会里写作了二十年,写了几百万字的作品,其中有不少坏的和比较坏的。即使是我的最好的作品,也不过是象并不高明的医生开的诊断书那样,看到了旧社会的一些毛病,却开不出治病的方子。……” 
  巴金仍然还在写自己的批判!他那时的思想还停留在自省自悟与对灵魂深处封建思想的反思之中。巴金并不是故意装出来的假谦虚,而是当时的历史背景留给他心灵上的烙印太深太重。他始终感到自己还是一个有待改造的人物,尽管他的问题早已经得到了解决,写作的自由与出席各种社会活动已让巴金重新找回了那个淡忘了的世界。然而一遭蛇咬,三年怕井绳的畏怯感与旧时代作家的“自卑”,仍然时时在束缚着他的思想理念。 
  后来,在《家》再版的时候,巴金果然把上面一些想法变成了文字,写进了该书的后记。让读者们读来感到不可理解的是,巴金在这篇后记中竟然如此严肃地解剖自己的灵魂:“小说里面我个人的爱憎实在太深了。象这样的小说当然有这样或者那样的缺点,我承认,我反封建反得不彻底。我没有抓住要害的问题,我没有揭露地主阶级对农民的残酷剥削,我对自己批判的人物给了过多的同情,有时我因为个人的感情改变了生活的真实。……” 
  北京的六月是炎热的。 
  全国文代会期,让巴金最动感情的还不是他在会议中又见到了许多劫后余生的文坛老友。让他大伤其心的是,参加作家老舍的骨灰安葬仪式。在八宝山革命公墓礼堂布置了一个既简朴又隆重的会场,正面黑色的帷布上高悬着老舍那熟悉的遗像。巴金看到那张照片,就会想起自己和老舍生前见到的最后一面。那是1966年飓风乍起的盛夏,他奉命从上海来北京筹备亚非作家紧急会议,也是6月初的一天上午,他忽然在人民大会堂的某一个厅里经过,这时,他对面忽然走来一个熟悉的身影!   
  古都·《家》·太平湖(3)   
  “老舍?!”巴金那次到北京,由于毛泽东已经接连批了两个有关文艺团体的重要批示,所以他刚到北京就有一种恐惧感。加之会议筹备的紧张,巴金很少有机会外出,探望在京的朋友。当时,他特别想有机会看望一下老朋友,其中就包括老舍。不过巴金为少给别人带来麻烦,还是让这一念头自生自灭了。可是他没有想到,老舍现在竟然出其不意地来到了自己面前。 
  “巴金先生,你好!”与此同时老舍也认出了他,他们紧紧地握着手,然后来到大厅一隅,悄悄地谈了几句知心话。他看出老舍并不像自己想的那样紧张,尽管北京的形势已有山雨欲来之势,老舍却依旧处之泰然。他对巴金说:“请放心,我很好。请告诉上海的朋友们,我没有问题。” 
  “这就好!”巴金听了他坦荡自若的话,悬着的心便放下了,他记得当时这样对老舍说:“我们都相信你!” 
  那次在人大会堂短暂而匆忙的一面,对巴金来说十多年后仍然记忆犹新。但是,他当时决不会想到的是,泰然自若、心胸坦荡的老舍,竟会在与他相见的一个月以后,就猝然惨死在北京的一次批斗大会之后。如今,在阵阵哀乐的旋律中,巴金的眼泪再也控制不住了。他在经过老舍遗像,向老舍夫人等死者家属走去的时候,脑际里老是浮现着在大会堂见最后一面的场面。那俨然一个铭心刻骨的镜头,已经深深地刻在他的心上了。 
  巴金在一个金霞满天的傍晚,独自来到北京德胜门附近的太平湖。眼前的湖波依然泛起层层涟漪,只是当年的悲剧不会再发生了。他不知当年的老舍究竟是怎样来到这幽幽泛动碧波的湖水之畔,也不知他一个人在太平湖边默坐了多久,才决定结束自己的一生的。巴金也同样经过那种可怖的年月。他对当初在大会堂里那么有自信的老舍,最后选择这条路的心路历程,渐渐由不解而转为理解了。巴金知道他和老舍的心是相通的。他们可以没有饭吃,也可以没有车座,甚至可以忍受生活的苦难与艰辛。然而他和老舍却不能忍受非人的待遇。尤其是人格的侮辱与践踏。不久前他在上海遭遇到的香港《大公报》删改稿件的难堪,就足以让他更加从心里理解一死了之的老舍了。 
  太平湖上飘起了霏霏雨丝。巴金仍然一个人静静伫立在湖边,凝思着。 
  血沃中原肥劲草, 
  寒凝大地发春华。 
  英雄多故谋夫病, 
  泪洒崇陵噪暮鸦。 
  不知为什么,巴金在湖畔徘徊的时候,心里忽然想起鲁迅1932年写的那首《七绝·无题》。 他在蒙蒙的雨雾中凝思着,湖波依然汩汩涌动,纷飞的细雨越来越稠,巴金的衣服已被小雨淋湿了。他仿佛在雨雾中又看见了老朋友——老舍含笑向他走来,似在向他询问:“巴金先生,别来无恙?……”     
  第六章 法兰西;寻觅写作的起点   
  法兰西;寻觅写作的起点   
  我在法国学会了写小说。我忘记不了的老师是卢梭、雨果、左拉和罗曼·罗兰。 
  ————巴金:《文学生活五十年》 
  A, 到了1975年夏天,巴金忽然作出一个大胆的决定:把萧珊的骨灰接回家里来!老人并非无法忍受小楼无边的寂寞,而是他始终在心里惦记着萧珊。 
  B, 巴金从前对这个小街可谓了若指掌,这里的每一家每一户,几乎都牢记在他的心里。可是,事情毕竟过去了半个世纪。小街依旧,屋宇全非。他清醒地记得,当年自己每天清早和夜晚,都会轻车熟路地从这条小街上经过,尤其是深夜,他从学校下课回来的时候天已交子时,小街上一片昏黑。 
  C, 巴金的话,给在雨中飞驰的小车平添了几分神秘。此前包括贝热龙在内所有法国作家,都只是从书本上了解巴金,而今他们真正洞悉了老人的心灵世界。 
  D, 巴金在那间略显狭小的宿舍里,似在寻找当年伏案写作的小桌。他对法国友人说:“一个晴明的上午我从树林中散步归来,忽然接到一封经西伯利亚转来的信,这是我大哥从成都寄来的。……〃   
  六年了,那双美丽的眼睛依然明亮(1)   
  1978年早春一月,上海多雨。 
  位于武康路上的那个熟悉的绿色铁门里,玉兰树在乍暖还寒的微风中,依然摇晃着它那稠密的叶冠。细雨如麻,吹打着这幢意大利式小楼的铁皮屋顶。 
  巴金即将出国。他将要率团飞往遥远的欧洲。在出国前他决定要为故去整整6年的妻子萧珊写一点什么。这种念头早在萧珊过世不久就在他心里产生了,而且随着岁月的流逝,这种发自内心的强烈写作欲望非但没有丝毫减弱,反而随着巴金境况的改变而变得越来越强烈。 
  巴金现在感到心中最大的遗憾,就是萧珊走得太早,太匆忙。她没有能够留下来,和他一起共渡这阴霾过后的晴和春天。楼窗外的玉兰树又要绽开雪白的花蕾了,如果萧珊还在的话,她一定会喜欢在这温馨的季节里,一个人到院子里嗅闻那花蕾吐出的香味。然而如今她再也不能与自己同享明媚的春光了。在淡淡的春日中,巴金只能一人静静坐在二楼的卧室里,用忧郁的双眼静静打量着放在五斗橱上的那只小小骨灰盒发呆。 
  他知道那盒里装着自己心中的至爱——亡妻萧珊的骨灰! 
  休要看这小小骨灰盒,它几乎成了近几年巴金心中的精神寄托。萧珊病逝以后,她的骨灰在最初几年陈放在上海漕溪路210号的龙华殡仪馆里。在那座巨大的骨灰堂中,曾经留有巴金晚年不灭的记忆。他永远不会忘记骨灰堂二楼第六室的第8排,那里的第417号第4格里,就安放着他美丽的妻子萧珊! 
  没有什么比那里更让巴金熟悉的了。那间空寂的骨灰堂里留有老人的足痕履踪。巴金记得在妻子故去的最初几年,每当他心情不好的时候,就会一个人到那里去。他面对着萧珊的骨灰盒,可以悄悄地倾吐心曲。在巴金心里她好象始终也没有死去,是因为某种意外的原因,萧珊才不得不一个人静静呆在龙华殡仪馆的骨灰架上。正是因为这样的理念,巴金就可以不时到龙华去看她了。 
  到了1975年的夏天,巴金忽然作出一个大胆的决定:把萧珊的骨灰接回家里!老人并非无法忍受小楼无边的寂寞,是他始终在心里深深地惦记着萧珊。在巴金心里她永远都不会死,既然萧珊的灵魂还活着,为什么让她一人在呆在龙华的骨灰堂里呢?那是个晴和的上午,巴金在女儿女婿和小棠的陪同下,又一次来到存放萧珊骨灰的地方———龙华殡仪馆的二楼。大家终于把离开家里三年多的萧珊,郑重地接回了武康路13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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