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王国庆长叹一声，自己这两个兄弟，都是被命运捉弄的可怜人。
这酒，喝着就越发苦了。
“什么时候走？”王国庆没了满上的心思，丢开酒杯时就问。
“过几天就走，工作交接完后就去首府报到。”
“……抽空，去看一下你二哥。顺便告诉他，思妤很好，很漂亮，长很像二弟妹。”
“我会的。庆哥，你不去看看吗？”
“……不去了，我怕把那里的气息带给思妤，这不好。”
“庆哥，我想醉，等下扶我回去吧。”
“那可就办不到了，想醉的话，我陪你一起。”
“……好。”
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悲欢离合。
少年时的合，让他们有了年轻时候的离；年轻时候的离，便有了他们青年时的合。这离合之间，几多悲欢。
同样的，又一次的离别没有让他们太多的伤感，因为这个世界上还有情与义维系着他们之间的关系。离别，不过时为了下一次的再聚。
可谁又曾想到，这一次的离别，再聚却在物是人非的十数年之后。
情义依旧，兄弟依然，可是……孩子们呢？
第444章 我不甘心！我不服！
王思妤怎能不惊骇？怎么可能去接受？
她并不是想去否认父辈们之间的情义，而是他们所述说的事实根本就是千差万别。究其根本，无非就是这个世界上本该没有‘王思妤’这个人！
不！这依然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在自己隐藏起来的那份记忆里，从一记事起，就是那位名叫‘王国庆’的男子之子！用牙牙学语到系上红领巾再到初高中等等等等，点点滴滴毫无遗漏的都能够回想起来……
这样完整的，脑子里属于‘王振’的记忆算是什么？在那份记忆中，从来就没有关于‘王思妤’这个人的存在！
那如今周遭的人，却都有关于‘王思妤’这个人从小到大的回忆乃至生活中的每一个细节……就连自己一直以为是‘自己’的，如今的‘哥哥’王振，同样也是如此。若不然，怎么会再盛哥婚礼当日跟自己说出自己毫无印象的事情？
这不是自己熟悉的世界……自己身边的人，都是披着自己家人的外表欺骗自己……不，与其说是他们披上家人的外表，那还不如说是自己批上了连自己都陌生的肉！体。
想到这，就在那一刹那间，王思妤便恍惚起来。
透过刘海的缝隙，王思妤艰难地转移着目光，从身边的人掠过……所有的人，不……是所有的人，都变得那么陌生……
“哈……哈哈哈……”
王思妤心中冰凉，但却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
那笑声是如此的悲凉，就连听到的人都全身发冷。
“……哈哈，我以为我骗了所有的人……原来，是所有的人都在骗我。”王思妤的声音宛如冬日里的寒风，“哈……我那么地努力，想作出一些成绩，想获得你们的认可，向你们证明这个家需要我。可是，你们面对‘王思妤’只是为了赎罪……哈哈……我是‘思妤’啊……就因为我是‘王思妤’或者是‘莫思妤’啊，原来无论是怎么努力，到头来都要面对这样的结果……”
属于‘王振’的十八年，属于‘王思妤’的两年半，一切地一切都似乎变得可笑起来。
什么莫老二的血脉原因让自己能够在事业上有出色的表现？狗屁！要不是因为自己曾是这个家唯一的独生子，要不是因为无法割舍那养育了自己十八年的恩情，要不是还有貌似原来的‘自己’存在，要不是因为这个所谓的‘哥哥’能够走出阴霾……
我怎么可能做得到这种程度？
什么继承了生母的外表？难道还要我对一双毫无印象的人认祖归宗？
只因为是‘王思妤’，只因为这个身份如今已成年……他们谁又能知道，自己在这个家其实已经呆了将近二十一年？
“思妤……”吴芳心疼地呼唤，但是她说不出来任何能够安慰伊人的话语。
毕竟，她是局外人。她能看到，但是她无法理解王思妤此时内心的纠结。
“小妹……思妤……”王振心中大拗，自己的妹妹为了什么走到今天，他早就知道。以‘期待未来’的身份知道……因为知道，所有他心疼！
他知道会有这注定让妹妹伤心地一天，但是他没有想到，当这一天来临的时候，自己想好的一切安慰的话语都无法抚慰那颗被伤害的心。
王思妤低着头，扶着椅背晃晃悠悠地站起了身来。仿佛她若是没有支撑，就马上就摔倒下去。
“爸……妈……你们是不是不要我了？想让我跟着那个即将出狱的‘亲生爸爸’走？”王思妤抬起头，木木地望着王国庆夫妻。
其实，她知道父亲跟自己说这些的意义，但是，她还是想从父母的口中得到证实。
王国庆夫妻只看了女儿一眼，就心疼地转过脸去。
他们甚至不敢正视这个记忆中养育了十八年的女儿。
他们记忆中的那个女儿，安静又美丽，聪慧又俏皮，那双大大眼睛从来都是灵动活泼有光泽……而现在呢？他们面前的女儿，仿佛失去了全世界所有的色彩，发着抖，萧瑟地站在那里。
女儿那是什么样的眼睛啊？那一瞬间的对视，王国庆没有看到那双眼里还有焦点。就是那样的麻木而茫然，没有泪，再也找不到往日的灵动活泼。
他何尝不知道这是因为自己跟三弟一番话下来所致，但是当年的那一份承诺，却让王国庆狠狠地一咬牙道：“思妤！你冷静点！你的亲生父母为了你付出了一切，你生父何尝不是想有一个平平安安，可有些事是无法抗拒的，他已经很努力地去守护那个家了……你的生母已经为了你付出了生命，你就不能给你的生父留下点希望？……如果连你都抛弃他了，那等他出来，就真的一无所有了……”
“……啊！不要再说了！”王思妤捂住耳朵尖叫起来，一边往后倒退着身子，一边抓狂地摇头，“我管他去死！他有还是一无所有关我什么事？我只知道……我一直在为这个家努力，一直在为别人努力……就是为了那份记忆……你们不懂，你们什么都不懂！凭什么我要为你们过去的遗憾买单？凭什么我要为不相干的人委曲求全？凭什么我做了那么多，却换来这种结果？凭什么……凭什么？”
王思妤退却着，尖叫着，那状若疯狂的嘶吼阻止了所有的人拦住她。
所有的人，都以为她是难以接受他们描述的事实。跟所有分别太久的没了过去父母记忆的孩子一样，伤心着，抗拒着……可是最后却不得不接受那种血浓于水……在他们看来，毕竟，她的生父生母某种角度上说何尝不是为了她遭遇了各种不幸，即使一开始不幸的起源不源于她……
如此，她会有一天，也会接受那样的父亲吧……
是的，所有人都这样认为着。
没有人知道王思妤真正的伤心所在，除了她自己，谁能真正的理解她那种即将被遗弃的伤心？
后脑勺一凉，王思妤不得不停住了脚步。原来是她一步一步地后退中，不知不觉地就靠上了墙壁。
在她的左手，是‘王振’的房间。
几乎是下意识的，她按下了门锁。
众人都定定地看着她，没有任何的话语。或许在他们看来，她是想躲进一个小空间冷静地思考一下罢了。
但是当门开了，那个小小地似乎一碰就碎掉的身影，只是站在门口，没有再踏进房间里一步。
一切是那么的熟悉，就算再隔壁‘王思妤’的房间生活了两年多，可回过头来，还是这个真正属于自己的房间才是那么的熟悉。
靠着窗户的电脑桌，旁边整齐的书架，靠着里角的大床……王思妤甚至还能知道床底下某个位置的箱子里还放着奇特的‘课外书’。
简单，朴素。
就是这个房间，普通得跟所有普通男生的房间一样。
这个房间以前是王振的，现在也还是王振的……但是，这个房间却不是‘王思妤’的。
心脏不经意地一缩，猛地就疼了起来……
王思妤一直以为自己忘了，可是看着这个房间里所有貌似熟悉地一切，她终于想起来了！
想了新生后一直被自己压制着的，拼命去忘却地一个念头：自己，被夺去了所有！父亲、母亲、这个家，乃至自己的身份！
“……呵呵呵呵……”王思妤诡异地笑了起来，莫名地话语溜出了嘴，“我以为只要我不停下地努力就不会再失去，我以为我能通过不断地努力就能创造一切……原来……原来我什么都没有，原来从那一天开始，我就失去了所有……莫老二一无所有了吗？呸，他至少还有两个狠心地兄弟，一个拿着他的钱远走高飞混官位，另一个把养育了十八年的女儿还给他……哈！比起来，到底谁才是一无所有？哈哈……”
王国庆一家，吴芳甚至是兵哥，听到这样的话语，众人原本就不好看的脸色顿时就更难看了起来。
这绝对不是分别再聚的纠结，分明就是失去所有的悲伤。
她的话语很低，却像是针一样的扎进所有人的心窝，让每一个听到的人，心都是那么的疼。
但是他们不敢动，甚至不敢说一句话。
这是一个陌生的王思妤，所有人都不曾见过的王思妤。那平静中酝酿的悲愤，所有人都怕一句无心地话，就会让她彻底的崩溃，从此注定了一生的伤心。
沉静中，王思妤轻轻地掩上了‘王振’的房门，那掩上了一瞬间，仿佛掩上了自己的心门。在最后一丝门缝消失地时候，她有那么一个瞬间，用眼睛最角落的位置掠过曾经的自己……现在的哥哥……
王振心口莫名地一痛，一直注视着妹妹的他，从她的眼神冲看到了浓浓地悲伤、幽怨……还有一层若有若无的……恨？
他没来得及去思考，因为王思妤没有给他去思考那一层恨的时间。
一个转身，王思妤在众人的注视中打开了属于‘王思妤’的房间，然后……她手一抄，便拿起门口书桌上的事物，在她自己都没有看清楚之间，用力地砸了出去……
梆……哗啦啦……
房间里传来一阵物品掉落的声音……
那本厚厚的书只是一个开始，王思妤抄起手边一切她能够拿得动的东西一阵疯砸，没有目标，没有贵重与否，只要是她能够拿得起砸地动的，全都在她举手投足中或飞舞或倒塌或彻底地毁坏……
“……你们都骗我！你们都在背叛我！我受够了！……我不是王思妤！以前不是，现在不是！今后也不想再是！……为什么我要管你们那些狗屁倒灶的事，为什么要让我承受不属于我的命运！我不甘心！我不服！既然你们都因为‘王思妤’骗我、背叛我……那好！那我就亲手毁了‘王思妤’地一切！”
嘭……当啷……
窗户玻璃被某件硬物砸中，应声裂出蜘蛛网状的裂缝。
就像是她那颗受伤的心。
第445章 要恨，那我就恨
“小妹！小妹！你冷静点！”王振从王思妤的后面死死地抱住她，连称呼都换回了从小既定的称呼。
他是想，用这样的方式，让她感受到自己从未改变的心。
可是王思妤却挣扎着，尖叫着：“放开我！我不需要冷静，走开！让我毁了‘王思妤’，让我毁了她！”
那尖叫声，透着一股决绝地疯狂，让人闻之无不揪心不已。
这时的房间里，早已不见了往日的整洁大方，破碎的镜子，歪倒的电脑显示器，复杂地书本，地上更是乱七八糟地事物。
王振跟吴芳几乎是一同冲了王思妤的房间，那个状若疯狂的王思妤，是如此的陌生。王振能做的，就是赶紧用用力的臂弯束缚住她的疯狂，乞求她能够恢复往日的一份平静。
而吴芳，早就已经泪流满面。
她不能感同身受，但并不意味着她看不到爱人的心中的痛苦。泪水模糊了她的眼，她却不曾去擦拭一下。听闻王思妤抓狂地尖叫，只觉心口如同针扎一般地难受。
吴芳来到王思妤的面前，两手抓住王思妤肩膀，哽咽着：“思妤，我求你，求求你好吗？别这样……你自己不就是王思妤吗？有我在，什么事都能替你解决的……求求你，不要自暴自弃好吗？你不是还有很多事没有做吗？不是还有很大的理想要实现吗？……我说过的……只要是你希望的，一切我都会为你去争取……去只求你，珍重自己好吗……”
吴芳的话语，顿时让王思妤身体一僵，随之挣扎也停了下来。
喃喃地，充满了无比失落地话语从王思妤的嘴边滑了出来：“……理想？我连自己都不是了，还有什么谈理想？我已经不是我了，做什么都已经没有意义了……不想做任何事了……反正无论我做什么，都只能换来一次次伤害而已。做与不做，已经没有不同……芳芳，谢谢你……谢谢你一直帮助我，没有你……我其实什么都做不到……”
“够了……你带给我的一切都够了。现在，我不需要了……芳芳，你今后都不再用为我操心了……谢谢你一直的怜悯……谢谢你为我付出的一切。但是啊……从今往后，我不在需要任何人的怜悯，也不需要任何人为我付出了……我还不起……也不需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