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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种玉- 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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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召见孙纯的,是他仰慕的女画家温如玉,约的地点是北京大学附近的一个陶艺吧。

    孙纯走进去时,温如玉已经穿着套袖和围裙干起来了。

    孙纯从未做过陶器。玩古玩的人中,收藏陶器的少之又少,因为瓷器出现后,陶器就不多见了。

    温如玉看见他,只是笑笑,就继续凝神于手中的东西。

    一个快速转动的圆盘上,一堆泥正在她的手中形成一个瓶子样的东西。只见温如玉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拉动着泥土,手中的瓶子越来越长。有些苍白的小脸,薄薄的嘴唇紧紧抿着,细小的汗珠布满了额头,只有那一双眼睛,似能闪烁出五彩的颜色,使那张平淡的小脸变得动人起来。

    “啊,终于成了。”温如玉小姑娘般地欢呼起来。

    圆盘慢慢停止转动,一个细细直直的圆口瓶出现了,“孙纯,看来你是福将,我做了快十次了,才第一次完成一件花瓶。”

    温如玉转过脸对旁边的服务员说:“快去给我烧出来,我都等不及了。”

    孙纯拿出手绢,给温如玉擦擦额头上的汗水,“你也太心急了,先坐下歇一会儿。”

    温如玉毫不在意地让孙纯给她擦去汗水,还继续指挥着,“脸上,脸上有没有泥?”

    “哈哈,”孙纯大笑起来,“你还是去洗洗吧。”

    温如玉看看满手的黄泥,吐吐舌头洗手去了。

    真是个奇怪的女人,第一次见面时还煞有介事地摆出个老师的样子,而这一次,和她的外表一样,活脱脱一个小女孩儿。

    “怎么,不想试一试?”刚洗手出来的温如玉张口就问他。

    孙纯有些跃跃欲试,他脱下外套,只穿了件背心,看着温如玉说:“我可没干过,你得帮帮我。”

    “没问题。”刚完成了第一件作品的温如玉也是信心爆棚。

    可惜,实际情况并非如他俩所愿。尝试了一次又一次,最后连温如玉也亲自动手,可立起一半的东西总是又瘫掉成一团泥。

    “唉,我总算明白什么叫瘫软如泥了。”孙纯瘫倒在座位上,有股万念俱灰的感觉。

    “再试试,再试试。”温如玉满头大汗地鼓励着孙纯。

    “好,我们想个简单的形状,就是一个碗,一个罐也行啊。最后一次,一定要捏个东西出来。”

    果然,在降低技术难度和审美观念后,一个矮胖的非碗非罐的东西出现了。孙纯侧着头左看右看后,才迟疑地说:“嗯,最像香炉。”

    一旁早就憋不住的温如玉“咯咯咯”地娇笑起来,弄得一旁的孙纯无奈,只得故作严肃地说:“如玉,如玉,注意形象。”

    这一说不要紧,温如玉更是笑得直不起腰来。绷不住劲的孙纯也咧开嘴笑了。

    尽管是个四不像,但孙纯还是坚持让服务员把他的第一件作品也烧出来,“先天不足后天补嘛,有没有笔墨?”

    温如玉听得眼睛一亮,“哈,孙纯,咱俩想到一块去了。你一会还是写字吗?”

    “出来看看再说。你准备画什么?你刚才说了,你这作品里可有我的功劳。你这件作品就归我收藏了。哈哈,这可是有历史意义的藏品啊。我老了以后就会拿着它对孙子说:孙子啊,别看这瓶子做的不怎么样,这可是大画家温如玉的处女作啊。”

    温如玉又被他逗笑了,“赖皮,那你的香炉也要好好补拙啊。正好有人送了我一盒藏香,我就用它吧。”

    两人又嘻嘻哈哈了一阵,温如玉有些神秘地说:“孙纯,在我们油画这个小圈子里,你最近可是大大有名啊。虽然大多数人不知道你的名字,可也都知道小丫头方冰背后有一个神秘的收藏家,专门收购学院派年轻画家的作品。听说有几次弄得方冰都不敢回宿舍了,因为总有人在那里堵着她,拿着画让她收购。”

    孙纯也是一阵苦笑,只能怪这小丫头的能量太大了,四处和人去讲。再加上毕业展上请来电视台的记者给专门发了新闻,小丫头的名气直线上升。可“名人”的负效应也立刻显现,特别是在他们俩一气收了油画系一画室的四十几件写实作品后,主动找上门来的人络绎不绝,小丫头早已招架不住,抱怨的电话把孙纯都打怕了。

    “是啊,”孙纯唉声叹气,“半年前买的房子,当时还觉得大了,可现在,那些画已经一个屋子放不下了。你们的油画太大了,而且还不能卷。原本想着冬天把农村的爹妈接来,现在看来也要缓缓了。”

    温如玉一直以为孙纯是个富家子弟,现在一听才知道远不是这么回事,“那你收藏的钱是哪儿来的?”

    “嗨,收藏这一行,大多是以藏养藏,真正的大款是少数,而且多半还没有加入进来。我收油画这些钱是拍卖了两件玉器得来的,后来有朋友觉得有利可图,也入了些股给我。”

    梁洁小姑娘家底确实雄厚,说了没两天,就给了他一张一百万的卡,还说是“私房钱”,没把吴晓听得气晕了,他和徐燕子倾家荡产,才凑了不到五十万。

    “你真觉得油画的升值潜力那么大?”听了孙纯的真实情况,温如玉不禁也对他担心起来。

    “放心吧。你要听我的,就一年存下个几幅画,别都给了画廊。他们眼光太浅了,一见有钱赚就立刻出手,实在让我可惜。”

    温如玉的画现在极受追捧,画廊一直在催促她多出几幅画。可油画和国画不一样,再勤奋的画家一年能画到二十幅就算顶尖的高产画家了。

    “我和画廊有签约,没法直接给你……”

    “这话别说,我们中国最讲一个‘信’字,‘人无信不立’。我可不会让你做那背信之事。”

    男人说的气宇轩昂,温如玉怎么看,也不像一个二十几岁的人说出的话。但男孩子的大义真诚还是感染了她,“我签的画廊年底到期,现在已经有几家大的画廊来和我接触了。我再签就签个短期的,三年,你看好不好?如果三年内你能发展起来,我就作你画廊的第一个签约画家。”

    “好,我们就以茶代酒,订下着三年之期。”孙纯被说得豪性大发,拿茶杯使劲和温如玉碰了一下。

    “你还要好好谢谢人家方冰。”温如玉也不知怎的,对这只见过两次的男孩子有一种亲人的感觉,她现在就像个妈妈,在叮嘱着自己还没长大的孩子。

    “是,我已经答应她,她画一幅,我就收一幅,价随她开。”

    实际上,孙纯答应的远远不止这些。在小丫头的压迫下,他签署了一系列不平等条约,比如要出画册、办画展、让媒体吹捧、雇枪手著文、联系著名策划人、参加国内外大展,其中必须保证威尼斯双年展、圣保罗双年展、卡塞尔文献展。反正不管孙纯听说没听说的、什么时候才能做到,必须先答应下再说。

    不过,就是这不平等条约以及后来和两位女画家签下的匪夷所思代理条款,成就了孙纯在油画界的崇高地位,他被收藏家称为“鹰眼”,被后进者称为“教父”。这当然是后话。

    服务员端着他们的作品上来,打断了谈性正浓的两人。温如玉看着半干的陶器对孙纯说:“半干的胎面上最容易着色,咱们画完了他们会接着烧,最快明天才能取。”

    说完,她从书包里拿出一个折叠的调色板,铺上颜料,提笔画了起来。

    孙纯左右端详着他的四不像,还别说,这件大圆口的“香炉”,造型还有几分古朴,他想了想嘟囔了一句:“还能作个笔桶。”

    他拿起毛笔,看了几眼温如玉,便低头运笔如飞,快速地画了起来。不一会儿,一个正在花瓶上画画的少女就被他勾勒出来。少女的面容和温如玉似像非像,但那神态却被他活灵活现地表现出来。

    孙纯对这即兴之作极为满意。在他的养生功作出突破之后,他忽然有了种“一艺通,百艺通”的感觉,世间万物那生生不息的本质和韵律,似乎通过他的笔墨流露到画卷上。这大概就是古人讲究的“气韵生动”吧。

    孙纯提起笔,在空白处写下“言念君子,温其如玉”几个行草,志得意满地放下笔,踱到温如玉身后。

    她的画也快画完了,蓝天白云,绿草如茵的大地,怒马鲜衣的少数民族姑娘。

    “你好像特别爱画新疆的人和景。”

    “我就是从新疆出来的啊。”温如玉俏皮地看着孙纯,“我爸爸是建设兵团的司机,我从小就和他跑了大半个新疆。所以现在一站在画布前,那些人,那些景,就自然而然地展现在眼前。”

    “那你岂不是连模特都省了。”

    “咯咯咯”女画家又笑了起来。可她突然像想起什么,“坏了坏了,我得走了,这两件陶器我明天来拿。”

    匆匆收拾起画画的家伙,和孙纯打个招呼,就冲到屋外。楞了半天的孙纯反应过来追出门,女画家已骑上一辆自行车,朝他摆摆手,急速地骑走了。

    “这是什么女人啊”,孙纯郁闷地坐在陶艺吧门口的台阶上,来之前就饿着肚子,本想和佳人共进宵夜,可如今……他伸长脖子极目远眺,希望能就近找个地方填饱肚子。

    此时他忽然想起应该在汉城的朴秀姬来,如果她在,等孙纯回到家时,桌上肯定有热腾腾的饭菜,绝不会让她沦落到现在的样子。

    孙纯这才意识到,这几个月来,正是这个韩国女人在不声不响地照料着的他的一切。而他好像恰恰忽视了身边这最应珍惜的女人。

    正他在柔情脉脉地思念着远方的女人时,口袋里的电话响了,石清那软软的声音传来:“这么晚了不在家,在哪儿鬼混呢?”

    “什么鬼混,我刚和一画家谈完买她画的事。连饭还没吃呢,我们一起去吃夜宵吧。”这一刻,韩国女人已被他抛到抛到脑后,他满脑子都是石清那丰满动人的身体。

    //

第二卷 第九章 种玉(一)

    除了开例会,《鉴赏》栏目的办公室还没有过像今天般热闹。主编齐民招集了一些似乎是台外的人在小办公室开会,石清只好跑到孙纯他们的大办公室,和古丽她们几人在商量着什么。

    老摄像赵顺祥仍是不在办公室,只有在角落中的孙纯和尹静,似乎是两个外人,各自在桌上忙着什么。

    孙纯根本没有在意这一切,他一直在网上查着他需要了解的东西。最近和霍远阁、方冰、温如玉的交往,在他面前打开了无数的窗口,也让他意识到他那两世的阅历,仍是显得狭窄和贫乏。所以他在利用一切时间补充着自己。

    故宫博物院的夏墉已催了他几次,希望孙纯能和他去一趟成都,可孙纯一直犹豫着没敢答应。霍远阁和方冰那儿还好交待,可栏目组近来明显人手紧张,他刚来不久,自是不希望给石清添麻烦。

    背后的尹静可有些呆不住了,她捅捅孙纯,把声音压得低低的,“听说了吗?栏目可能要改版了。你没看头儿和主编天天招集人开会,就是商量这事。古丽她们都参与了。”

    孙纯缓缓摇摇头,没有说话,背后的声音继续传来,“台里现在特重视收视率,听说《读书》就是收视太低就要被拿下了,现在到处传下一个就是我们了。”

    孙纯抬眼看看不远处的石清,她微蹙眉头,正托腮听着古丽她们的话,面容确是有些憔悴。他有些心疼,可更大的不快马上就淹过这种感觉,她为什么从不和自己说这些事?

    孙纯一一回想着捅破那层窗户纸后,两人每一次独处的时光。好像除了疯狂的性爱,再也没有了其他的内容。

    “她把我当成了什么?”孙纯不知道石清对他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也不太弄得明白自己对石清是爱多一些,还是欲多一些。他当然不希望两人间仅仅是身体的相互吸引。

    有意无意间,孙纯好像和石清隔了很远,那当然不是身体上的,而是心灵上的距离。

    孙纯突然觉得好生无聊,他站起来,径直走到石清边上,“头儿,故宫的夏老师想拉我去一趟成都,那里有好几场艺术品的交流活动。我想去看看。”

    石清有些怔怔地看着他,不明白为什么孙纯要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提出出差的要求。但她还是马上点头答应了。不容她多想,古丽她们的话又把她拉进新的节目创意之中了。

    飞机在成都降落后,夏墉又拉上孙纯马不停蹄地赶往青城山,说是先去看看他师傅,一个九十多岁的老人。

    孙纯无所谓,一路上都有些闷闷不乐。他脑子中翻来覆去,闪过的都是几个女人的面孔。朴秀姬在飞长途后显得有些心事重重,经常无缘无故就发起呆来,孙纯明白她内心的矛盾和挣扎。虽然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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