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河王府距离皇宫并不远,半个时辰后,小轿落地,花绿芜下轿,便看到清河王府紧闭的大门。
一名御林军扮成的轿夫前去敲门,过了半晌,旁侧的小门才打开,一个年纪颇大的门房探出头来,不耐烦地问道:“是谁啊?”
轿夫道:“御林军统领独孤大人护送昌乐郡主殿下回府,快去禀报你们管事的出来!”
那门房一呆,侧过头已经看到昌乐郡主,登时眼睛圆睁,惊讶不已。一时里面呼啦啦涌出三四个仆役跪下,同时一个年轻的仆役飞奔着进去通知管事。
一刻钟后,花绿芜已经坐到了清河王府的正厅。独孤卿云面无表情地坐在郡主左手下方,完全没有避嫌的意思。姑姑既然令他保护她,他便绝不肯有一丝大意。
面前站着一个很和气的中年人,瘦弱的身量,脸上堆着笑,这就是王府的大管事孙福书。
眼下他的笑容有些僵,他的脸上亦冒出汗。无他,只要独孤卿云这样气势十足的人物坐镇厅中,很多人都会紧张地透不过气来。
花绿芜仔细打量屋子,和颜悦色问道:“我记得府里有一些珍贵的玉器,怎么不见了?”
她看见一些桌子上偶有一小块颜色鲜艳,应是长期摆着玉瓶,刚拿走不久的模样,因此质问。
孙福书眼皮微微一跳,垂首道:“原先梁司马在时,对各个屋里的摆设略做了调整,一应珍贵器皿都由他亲自动手收入库中,说是郡主既然不在府中,府里不宜迎客,这些东西搁外头也只是蒙尘。因小人主要管外头的人事,对梁司马经手的事情并不清楚,且现在梁司马失踪,更找不清了。不过郡主想看,小人等会儿就派人去找一找,只是不敢保证能即刻找到。”
花绿芜道:“这不着急。我且问你,梁司马究竟是何时失踪的,怎么失踪的,贼人是谁,你们有什么头绪么?”
“梁司马是六月初不见了的。那天早晨马夫杨大力驾车带他出去,本来说是访友,不知怎的竟一日一夜未见,后来第二天在万花楼后头的林子里找着杨大力和马匹的尸身,车子里却空无一人,里头都被翻乱了,值钱的东西不翼而飞,所以外头人都猜测……”
“你说。”
“他们猜测……梁司马是想逛花楼,不想被贼人看上了劫财害命!至于梁司马的生死下落,连刑部的官老爷都还未知,小人更不知道了!”
孙福书的眼神很奇特,似乎他知道这么说郡主一定会生气似的。花绿芜立即想到郡主对梁谦桐的深厚感情,难道连府里的管事都已经知道这件事了么?
花绿芜想到这里,立即作出有些强忍悲伤的样子,孙福书的立即露出来“果然如此”的表情。
花绿芜又道:“梁司马失踪以后,听说赵管事生了病,阖府大大小小的事情都是孙管事你撑起来的,十分不容易。”
孙福书连忙笑道:“能帮郡主分忧是小人的本分,倘若不是赵管事年纪大了,生病不支,他也会这么做,小人实在当不得功劳!”
花绿芜便点点头道:“你很好!本宫现在也无精力管理王府,这里要请你多上心!皇宫那里事情还没清呢,本宫这就要回去,你好好看着家,不要再出乱子了,否则本宫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孙福书连忙跪下,赌咒发誓道:“今日郡主抬爱,小人必定尽心尽力!如有违誓,孙福书天打雷劈!”
“哎,孙管事何必下这么重的誓言?”花绿芜看起来简直感动地眼圈发红。
等她要走时,孙福书一直将她送到门口,直等她上了轿子,那边才关上门。
花绿芜坐在轿子里若有所思,等走出一段距离,估计后面看不见了,她才轻声喊了句:“统领大人!”
声音很轻,但独孤卿云什么耳力,自然听得分毫不差。立即便走至轿子边,边走便弯腰问道:“郡主有何吩咐。”
花绿芜掀开软帘,正碰见他琥珀色深邃的眼睛。这眼睛的形状无疑是很漂亮的。
花绿芜郑重道:“请你派人暗中查问清河王府周边的人家,看自从六月初梁司马失踪以后,清河王府里是否发生什么古怪的事情,尤其是往外运送的一应车辆,包括马车,运菜运柴米的车,甚至装马桶的车,是否有些异样。同时查一下孙管事的家眷,看她们是否有增多的财物,或者与什么人交往。”
“郡主怀疑孙管事里应外合,谋夺财物?!”
“正是!”她的眼睛闪烁着明亮的光辉:“年纪大,资格老的赵管事不生病,梁司马不失踪,清河王府里可轮不到孙管事掌家!且他本是梁叔提拔上来的奴才,梁叔对他恩重如山,方才他的说话平静谨慎有之,却偏偏少了一些在意,这是很不合情理的。”
“再说梁叔是诗人才子,对钱财既不精通又不上心,当年我父王送他玉佩金石镇纸,他总是合手的就用,不合手的就丢,也不计较便宜贵贱,凭他的性格怎会忽然这么细心,亲自将珍贵的器皿一一收入库中?有这时间他恐怕宁肯多念两页书。孙管事既不能立即拿出收起来的器皿,又暗中推给失踪不见的梁叔,这也十分可疑。”
“的确可疑。”独孤卿云琥珀色的眼睛闪了闪,有些为郡主的缜密与老江湖惊异。即使是他亦不知道花绿芜的身份,这本来就是绝顶的秘密,除了当事人以外,独孤栖白亲自封锁戒严,绝不肯走漏一丝一毫的消息。
花绿芜直视独孤卿云的眼睛,忽然压低了声音道:“不止如此。此事攸关重大,不久前有人寄给我梁叔的玉佩和他的一根断指,逼迫我诬陷独孤墨白。所以这不仅仅是我们清河王府的家事,很可能牵扯到你们独孤家暗中潜伏的敌人!”
独孤卿云的眼色变了,深色的瞳孔骤然收缩,尖锐如钢针!他的脸色也变得极为凝重。
“多谢郡主!”
很好,又抓到一个壮劳力啦——花绿芜有了占便宜的淡淡欣慰感,不禁笑眯眯道:“不客气!”
回到宫中已经下午。
独孤卿云原想将花绿芜送回莲云宫,花绿芜便摇头道:“你替我谢谢娘娘的美意,今晚上我却要回自己的住处休息。”
不待他疑问,花绿芜便快嘴解释道:“既不是娘娘招待不周,也不是昌乐不领情。而是我在娘娘宫中,贼人无从下手,我们亦不能抓到别有用心的人。今晚上请统领大人多多留意,芙蕖宫对外显得松懈,内里却加紧防守,今夜或有可得。”
独孤卿云目光中充满了讶异,这个郡主胸有成竹,与往昔腼腆文弱的模样真是大相径庭!
独孤卿云不由自主道:“臣相信郡主!请郡主放心安歇,今晚上臣会亲自在芙蕖宫外暗中守候!”
“统领大人办事,我放心!”
花绿芜登时眉开眼笑起来,小小拍了这壮劳力的马屁,当下就令太监领着去了芙蕖宫。
没人看管就是好,花绿芜去了芙蕖宫以后立即作威作福,令宫女去御膳房里端些小吃过来。什么炖鸭子,香菇焖鸡,辣椒油炸虾,切片的孜然烤羊腿啊,并些酱料和热腾腾刚出锅的薄烧饼,熬得喷香的藕块排骨汤,碧莹莹的粳米粥等等等,吃的那叫一个大快朵颐。当然也要了几个素菜,却是为了掩饰,根本就没动两筷子。
吃完肉菜,又让人上了蜜茶,拿小金钳子夹核桃吃。
说起吃核桃她就不由得想起罗钰,罗钰这家伙吃核桃从来不用钳子的,随便两根手指就硬如铁钳,捏一个碎一个,方便快捷简单地很。她却是精于使巧,力气不大。虽然勉强也能捏碎几个核桃,手指头却也免不了快捏碎了,疼的受不了。
吃饱了就和衣上床,说上午出门有些累,令宫女太监都出去了不要打搅她,便结结实实地闭眼睡觉,晚饭也没吃,一直呼噜噜睡到半夜三更,忽然睁开眼睛!
眼前是个贼眉贼眼的小太监,正偷偷要伸手朝花绿芜身上摸,见她睁开眼睛不禁大吃一惊,花绿芜立即起身捉住了他的手臂,同时大声喊道:“有刺客!”
被这一声呼喊,外头登时兵荒马乱!
那小太监目光惊惧,忽然翻手推开花绿芜,转身就想跑!花绿芜却怎能容他逃开,翻身追了上去!不想那小太监竟然也会武功,功夫居然还很不错,幽暗的烛光中竟和她啪啪过了两招,退到窗户前就纵身跳了出去!
窗户是木格纸窗,一撞便碎了!只剩下一个大黑洞,外头淡白的月光与冷风一起涌进来。
花绿芜一只手扒在窗户上看,外头已经呼喝打了起来!大红灯笼依次亮起,最显眼的便是独孤卿云!
红红的灯火映着他的脸孔,五官越加深刻,犹如雕塑一样俊美冷酷。
外面竟不止小太监一个,还有两个身手不凡的男子与之打斗。独孤卿云左手剑右手拳,凝立当中!那三人联手虽然刀光剑影,杀气凌厉,却并不能伤他分毫。
周围虽然有不少手持兵刃的侍卫,却因那三个贼人武艺高强,竟一时插不进手去!
只见独孤卿云忽然低喝一声,左手剑如流星迅疾狠辣,忽然挑翻了左边那人的兵刃,一剑划过当胸,鲜血喷涌!长剑却动作不停,顺势刺向另一人的肩胛!同时右拳击出,鎏金玄铁指环星光点点,蓦然攻到右边贼人胸前!
连花绿芜那么远的距离都听到贼人骨折的可怕声音!那贼人凄厉地惨叫一声,八尺高的壮汉竟被活活击飞,狠狠砸到一棵高大的玉兰树上,经年老树被折腰撞断,生生压塌了一片茂盛的玫瑰丛!那人已经蜷曲着身体一动不动,估计不死也是个瘫痪了。
花绿芜倒吸一口凉气,怪道人家都说独孤卿云能空手杀熊呢,这恐怖的力道无论击到谁身上,恐怕五脏六腑都要碎裂!
独孤卿云苍鹰三击,已经撂倒三个贼人。周围侍卫蜂拥而上,用绳子将之捆得结结实实。
独孤卿云往窗洞那边遥遥一抱拳:“臣请郡主安!郡主洪天福佑,贼人已全部就缚!”
作者有话要说:作者君:你以前逃亡的时候曾经耍过独孤卿云,这孩子一向视为奇耻大辱。女主啊,他要是发现你就是他的黑历史该咋办呢?就你这小身板,不用再吃核桃了,他一铁拳过来,你就成碎核桃了!o﹏o
花绿芜自信满满:能耍他第一次,我就能耍他第二次!哇咔咔咔咔咔咔……~(≧▽≦)/~
小孩:作者阿姨,她不是自信自己的身手啊,她是自信有罗侯给她撑腰→_→
——by:所谓的仗势欺人
下章更新,后天晚上7点左右哟~~
第三十四章
郡主遇刺的消息;在第二天清晨时;该知道的都知道了。
皇上听到后勃然大怒;甚至没有早朝;直接吩咐独孤卿云将刺客带到御前。很显然的;他认为朝堂上的事情虽然重要;却怎比得起森严皇宫中竟有他不知道的势力在猖獗更来得重要。
今日一个小太监敢去窥伺郡主;明日就有后来人敢去寝殿持剑逞威。
除此之外;包括皇后;太子;汉王;和三、六、七皇子俱被召集到东暖阁。众人有的茫然,有的心怀惴惴;有的若有所思。当他们来到东暖阁,皇上穿着明黄色绣蟠龙的便服与丝履正坐在宝座上,脸色十分阴沉。
众人战战兢兢请安,整个东暖阁充满了令人不安的气氛。
皇上刀子一样锋锐的目光慢慢扫过众人,不啻于精神凌迟,当他扫视到老七身上时,只见他俊秀的脸孔俱是惨白,健康的身体颤抖至极,明显是所有人中最心虚的。
旁边的老六面容端肃,却拿着帕子掩着嘴角,一下一下咳嗽着。
皇上的目光微微一暖。这老六本是他最疼爱的孩子,因为他长得最为像他。可十七年前,那个孽子逃出皇宫之前,却将备受宠爱的老六打成重伤,从此他就落下了病根,一直瘦弱苍白病歪歪的。这孩子本来最喜欢刀枪兵马,现在却只能和诗书为伴。幸而他终究是聪明的,将所有的才智投入到文学方面并做出了很好的成绩。宁王殿下的府邸食客三千,是除了翰林院以外最受天下文人墨客追捧向往的地方。
他的封号虽然是宁王,儒林之中却赞他为儒王。
皇上慢慢扫视完众人,忽然沉声道:“昨儿芙蕖宫进了三个蟊贼,其中一个是芙蕖宫的太监小魏子,另外两人腰间有皇子侍从的腰牌。”
老七明显地一抖。
皇后神情不安道:“臣妾管理后宫失职,还请皇上责罚。”
皇上看她一眼,似笑非笑。
“皇后执掌后宫,向来尽职尽责,蟊贼别有指使,防不胜防,又怎能怪罪皇后?不过其他人放心,该有的责罚一个也少不了!”
皇上冷冷道:“独孤的武艺你们也清楚,最是出手无情。小魏子一问三不知,说是受到另外两人贿赂指使。那两人有一个被独孤活活打死了,另一人也被打成重伤。这大清早地叫你们过来,就是让你们来认人。这般忠心的奴才可真是不多见了!”
老七脸上开始冒汗,黄豆粒大的汗珠滚滚而落。
皇上眼中闪过一丝厌恶,令独孤卿云带刺客上来。
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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