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赝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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赝妃- 第5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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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穆心绪未定,只发现自己被商少君抱在怀里,几次大力袭来,却没有预料中的疼痛,几个翻滚,两人同时落下山坡。白穆紧紧闭着眼,身体已经不再滚动,耳边嘶鸣的马声却仍旧未停。

待到四下终于安静,她才悄然睁眼。

他们停在山坡较为平缓的一块地方,刚刚那匹马却是直接滚到了最底端,已经没了声响。她仍旧在商少君怀里,被他沉沉压住。

白穆第一反应便是推开他,与他保持距离,商少君也同时睁开眼。

一时间,相看无言。

白穆的发髻已经散乱,脸上还有些被沙石刮到的痕迹,商少君的衣发倒还整洁,只是脸色比之前更加苍白,抿着唇,凝视着白穆。

其实这些年,白穆很少看见商少君真正发怒。唯一的一次,是在她与他的一场大吵之后,也是她哭闹得最凶的一次。那时他就那样静静地凝视她,紧抿着唇角,乌黑的眸子里波涛暗涌,最终冷冷地下令,处死了阿碧以外,朱雀宫所有的宫人。也是那夜之后,她开始闭门不出,再出去便是撞破太后与柳轼的奸…情。

现在她又在商少君脸上看到了同样的表情,他正值盛怒的表情。

突然间,白穆连逃跑都忘了,半跪在原地,怔怔地望着他。

但商少君并未如她想象的那样大怒,只是闭了闭眼,再睁开,眸子里的波涛便已经平静。他从袖口抽出锦帕,微微倾身,动作轻柔地替白穆擦去印在脸上的泥渍。

“好了,阿穆,回家了。”商少君将白穆的散发挽在耳后。

白穆的鼻尖蓦然一酸。

回家。

有个人也曾对她说过同样的话,那只阳光下朝她伸出的手沐浴着阳光,仿佛笼罩着幸福的光泽。可那是她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端详它,那之后,它便不见了。

不,不是不见了。

是被她亲手斩下了。

白穆压住哽咽,沉声道:“商少君,我们——回不去了。”

商少君看着她的眼底,似乎有两瓣萤火微微闪亮,白穆继续道:“你放过我吧。”

商少君扶着山壁站起身,往前挪了几步,白穆下意识地退了几步。

“商少君,你为何不带我出宫,却是将阿爹阿娘带入皇宫与我见面?”白穆低声问道。

商少君眼神微闪,却没有回答。

白穆自答道:“因为你担心我知道阿爹阿娘所在,会想办法带他们走。也担心我出宫回有机会联系到白子洲的族人。”

白穆垂下眼,自嘲地笑了笑:“其实你告诉我他们的所在,我也不会有什么行动。我怀疑你会在附近设伏,捉拿我的族人。你带我出宫,我也不敢轻举妄动,担心是你有意为之。”

“商少君,你还不明白么?”白穆抬眼看住他,漆暗的夜里眸光微动,面上似笑非笑,“我们之间已经连最基本的信任都没有,无法再相处下去。”

商少君扶住山壁,低咳了两声,撇开眼,淡淡道:“你曾说过信我……”

“是的。”白穆打断他的话,“我曾无数次说过信你,说过无论你做什么,无论我有多么难过,我都不会怪你,我都会原谅你,在我还爱着你的时候。”

“可惜……你可曾在漫无边际的等待里翘首以盼,一夜又一夜,一月又一月,一年又一年?”白穆轻轻一笑,“你可曾有过竭尽全力去相信一个人,被欺骗,继续说服自己竭尽全力去相信,继续被骗,如此反复道没有尽头的日子?”

白穆笑容愈甚,眸子里如同映入湖光,凌波潋滟,“你可曾一个人躺在漫天星光下,任由血液一点一滴地从身体里流逝,火焰在身边蔓延,一寸一寸地灼到心底,却察觉不到疼,只看着星光下,曾经的欢笑也好,眼泪也罢,就像随着剥皮撕骨那般,一片片地被毁去?”

“你可曾亲眼看着曾经亲密无间的姐妹,不再展颜欢笑,不再放声大哭,而是拿着帕子擦拭抱过她的身子,拉过她的手,只因她觉得……自己脏了。”白穆仍是笑着,双眼却渐渐殷红,“你可曾眼睁睁地看着他人为救自己身中剧毒,自己无能为力,还要亲手斩断他一只臂膀?”

“商少君你知道么?那时候鲜血哗地喷了我满脸,是温热的,那血液,还带着他身上常见的药香。那只手臂,黑得焦炭似得,我刚刚解毒,力气还未恢复,一刀砍不断,便只有一刀接一刀……”

白穆顿住,良久,才道:“那时候我才知道什么是恐惧,什么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我明明可以出去求救,却连哭都不敢放声……因为你的杀手恐怕还在外面搜山。”

夏日的夜晚,白穆的眼神却像淬了冰,微笑道:“经历过这一切,你还敢说相信?说原谅?说爱?”

白穆虽是笑着,眼角却仍旧渗出眼泪来,商少君抬手,欲要擦去,被她躲开。

“算了吧,商少君。”白穆自行抹去眼泪,平静道,“你大发慈悲也好,看在往日的情分上也好,与白子洲做笔交易也好,把阿爹阿娘还给我,放我们离开。我会忘记曾经的种种伤害,记得过去的所有美好,感激你为我做过的一切,我们……好聚好散。”

夏日的夜晚,虫鸣不绝于耳,闷热的空气沾染着浓重的湿气,沉沉压下来,商少君一瞬不瞬地盯着白穆,面容净白,唇角干涩,想要抬脚上前,却又是一声低咳,闷哼一声,喉咙滚了滚,便有血从嘴角溢出。

“你被马踢伤了。”白穆淡淡道,“回去吧。”

刚刚他们随着那匹马滚下来,商少君护着她,背上却挨了那匹马几下。

“先皇遗诏的确在白子洲,你也知道,遗诏上是传位给三皇子吧?”白穆轻声道,“想如今这朝廷的局势,一份遗诏已不能改变什么。日后我会再寻人与你商讨阿爹阿娘之事,定给你一个足额的交换。”

初初看到那份遗诏的时候,白穆便觉得离奇。或者是坐上帝王之位的人,都不是她这等常人所能理解。

当初他给商少君下毒的动机已无法考证,但他亲手赐死的华贵妃之子,华贵妃死后荒废政事十几年,即便临终前,似乎还不愿面对现实,传位于已死的“三皇子”。

白子洲为求自保,五国内眼线无数,掌握了不少各国“秘密”,这份遗诏也同样落入当年的细作手中。所以商少君对白子洲的忌惮也不无原因。

毕竟当年三皇子赐死一事并未大张旗鼓,尸体也未入皇陵,而穆家最后抱着的孩子,除了她阿爹阿娘和白浮屠,谁能证明是穆家血脉,而不是宫内偷出的三皇子?有心人若拿遗诏说事,必能掀起一场轩然大波。

但如今看来,商少君的皇位已经坐得稳稳当当,就算“轩然大波”,也只是轩然大波而已,于他而言,不过是多了件麻烦点的事情。

更何况,无论白子洲还是慕白,从来无意与他争什么。

白穆见商少君一直沉默,便当他是默认,转身离开,身后却传来一阵窸窣声,接着听到商少君的声音,“阿穆。”

两个字落地,他又咳嗽起来。

白穆回头,微微蹙眉。

看来马的踢伤比她料想的要严重。

白穆低头看了看刚刚白伶给她的小荷包,从中拿出几种伤药,过去喂到他嘴里。

“朕没想到碧朱会去找柳湄。”商少君声音嘶哑,每吐出一个字都似乎极为费力,“那时候百事缠身,朕无心亦无力再去顾及她。朕的疏忽,朕道歉。”

“但慕白身为白子洲少主,欲杀之而后快的,并非朕一个。”商少君冷道,“身居其位,便要承受相应的争斗与厮杀,他受伤也好,丧命也罢,是他自己无用,与朕无关。”

商少君扶住白穆的手臂,“当时朕并不知你也在东昭,否则不会容你中毒。”

白穆想要抽出手臂,商少君的身形却随着她的动作而踉跄,白穆撇开眼,不去看他。

“柳家父子已入狱,洛氏已然不在,莲玥死在心上人手中,柳湄当初所倚靠的东昭三皇子晏宇,也已丧权失势,身首异处。”商少君低声道,“阿穆,欠过我们的,朕会一点一滴讨回来。至于朕欠你的……”

白穆的手心蓦然多了一件冰凉的物什,还未反应过来是什么东西,便听商少君漫不经心道:“朕还你。”

只见他嘴角轻轻一撇,眼前银色的刀光闪过,血肉崩裂的声音。

冰凉的手心,瞬时沾满了湿热的血。

白穆的手被烫到一般欲要收回,却被商少君紧紧扣住。

他察觉不到疼痛一般,紧抿着唇角,还带了些微笑意,再次用力,匕首又往里入了一寸。

“商少君。”白穆的声音哽住,另一只手用力掰开他的手,“商少君你疯了么?”

商少君的身子靠着山壁渐渐向下滑,白穆也随之蹲下,颤抖着双手找伤药,喂他服下。

“阿穆。”商少君握住她的手,“你——随朕回去。”

白穆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哭。

不知道为什么他们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不知道为什么到了今天,她还会为他落泪。

她只是想到曾经的种种。

连理树,同心结,皇宫,秋叶,冬雪,欢笑,眼泪,等待,忐忑,怀疑,惊喜,信任,鲜血,大火。

曾经的那三年,如同世上最利的尖刀,在她生命里篆刻了无法磨灭的一笔。

但……

“商少君,我已经另嫁他人。”白穆压住哽咽,“而且,我不爱你了。”

白穆欲要抽出手,却如上次那般,又被商少君紧紧扣住。

“商少君,我不爱你了。”白穆重复道,“从前我爱你,不是因为你的身份地位,不是因为你为我做过什么,不是因为你有多爱我,只是爱你。如今我不爱你,亦不是因为你的身份地位,不是因为你对我做过什么,不是因为你伤我多深,只是……不爱你了。”

话刚落音,商少君便开始咳嗽,越咳越凶。

白穆飞快地擦去眼泪,将伤药取出放在他身侧,转身道:“你的暗卫应该很快会到吧,我走了。保重。”

白穆垂着眼,不曾回头,脚步极快地消失在山林深处。

靠在山壁上的商少君终于止住咳嗽,却低声笑了起来,笑声绵延,不绝于耳。

他猝然拔出心口的匕首,甩下山坡。

匕首在夜色中折射出几道沾血的银芒,叮叮当当地消失。

凄凉的夜便突然安静下来,虫鸣都仿佛消失不见。

暗夜无边,繁星闪烁,不期然一颗星辰陨落,燃尽毕生的余力带着绚丽的流线划破天际,留下灿烂的一撇,却终究被黑暗吞噬,无声消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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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解锁了没解锁了没?

因为修文多出大概一百多个标点符号……………………后面我会想办法给大家补偿损失哈~~~

68、真假离誓(五) 。。。

一夜逝去;万物依旧,似乎什么都不曾发生过;又似乎有什么在不为人知的地方悄然生变。

白伶白芷与白穆汇合时已经是第二日的清晨,见白穆除了身上有些许擦伤;几乎毫发无损,都默默松了口气。

但他二人脱身却不那么容易,虽然武力不低,毕竟寡不敌众;尤其白芷;内伤严重,实在不宜继续赶路。好在那一夜之后,追兵突然撤得干干净净;商都内外的禁令也都取消;三人便暂时寻了个偏僻的客栈养伤,并等着慕白和白子洲过来接应的族人。

白芷虽然受了重伤,但想到就要回白子洲,心情好得很,一直有说有笑。但是几日下来,她发现白穆似乎有些太过安静,无论说什么笑什么,她都经常不发一言,明明不曾受伤,面色却是苍白得厉害。

“少夫人……”白芷已经可以自行起身,唤了一声,白穆却像没听见,仍旧垂着眼,坐在她榻边,“少夫人?”

白芷又唤,白穆仍旧没有反应。

“少夫人。”白芷不得不推了推她。

白穆像是受了惊,身子猛然一颤,侧首见白芷已经坐起来,忙道:“你别乱动,我去给你端药。”

说着便匆匆忙忙地出去,白芷却是将她叫住,“少夫人,你到底怎么了?”

白穆惶惶回神,“怎么了?”

白芷叹了口气,“少夫人,我刚刚才用过药。”

白穆恍然点头,“那你再躺着歇息歇息。”

“我刚刚才醒。”白芷无奈道。

白穆面上仍是木然,折回榻边将薄被披在白芷身上,低声道:“那便再与我说说白子洲从前的趣事吧。”

白芷的大眼望着她,她却是垂下眼皮,令看它处。

“连我这样的粗心眼都看出来了。”白芷拉住她的手,娇嗔地晃了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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