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禧前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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慈禧前传- 第36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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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绿云将手一松,一转身坐在椅子上生气,“你要走了,从此就别来!” 
  听这一说,立山也不知道她是真的生气,还是有意做作?僵在那里,进退两难。绿云却又“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然后走到他身边,温柔地卸下他刚套上身的马褂,推他到红木炕床上坐下。 
  “你可别偷偷儿溜走!等我一起来吃饭。”说完,扭头就走,掀门帘时又回眸一笑,方始钻了出去。 
  回到南屋,杯盘初具,绿云亲自伺候,斟酒布菜,神态非常从容。这让载澜也感到轻松了,一连喝了两杯酒,兴致显得很好。 
  “三爷,听说端王爷的大少爷要当皇上了。是不是?” 
  “你听谁说的?” 
  “都这么在说,要换皇上了。”绿云问道,“倒是什么时候换啊?” 
  “本来早就换了!”载澜觉得跟绿云说不清楚,就说清楚了,她也未必懂,所以叹口气说:“唉!别提了!总而言之,洋鬼子可恨,非杀不可!” 
  “这又跟洋鬼子什么相干?” 
  “你不明白!”载澜摇摇头,直着脖子灌了一杯酒。 
  “其实,当皇上也不见得舒服。”绿云说道:“我听说皇上住的的方,连窗子纸都是破的,这个天气可怎么受得了?” 
  “这话,”载澜很注意地问,“你又是听谁说的?立山?” 
  绿云心想,如果不承认,必惹他误会。刚刚拿他的毛躁脾气压下去,再一翻起来,就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敷衍得他出门?倒不如大大方方跟他实说。 
  “是啊!听他说,皇上的窗子纸破了,直往屋子里灌西北风,也没有人管。还是他带了人去糊好了的!” 
  听到最后一句,载澜喜不可言,不自觉地又灌了一杯酒,放下杯子说了句:“痛快!” 
  “痛快?”绿云愕然。 
  载澜知道自己失态了,笑笑答说:“我是说这几杯酒喝得痛快!行了,你陪冤桶去吧!我可要走了。” 
  “还早得很嘛!” 
  “不,不!不早了。”载澜说道,“等破五过了,我带你上西山。” 
  “破五以前呢?就不来了?” 
  “谁说的?大年初一就来开盘子。” 
  “好!咱们可是一言为定。”绿云将他丢在桌上的一叠银票塞到他手里,用极低的声音说:“开盘子的时候给!给我做个面子。” 
  “那么,”载澜问道,“我在这里的帐呢?” 
  “过了年再算。忙什么!” 
  “也好!”载澜抓了几张票子塞回给绿云,“这算是给你的压岁钱。” 
  “是罗!谢谢三爷的赏!”绿云笑着,袅袅婷婷地蹲下身去请了个安。 
  载澜笑着在她脸上拧了一把,扬着脸大步出门,上路仍回端王府。 
  客人大都散了,只有庄王还在。商议如何把义和团弄进京来,让“老佛爷”也知道那这么一班“扶清灭洋”的义民?正谈得起劲,载澜冲了进来,一进门便嚷:“好个杨四,简直要造反了!” 
  “谁啊?”载漪问道:“你是说立山。” 
  “不是这个兔崽子,还有谁?二哥,”载澜起劲地说:“你知道怎么回事?立山居然带着人到赢台,把载湉的窗子纸都糊好了!你看,这个小子混不混?” 
  “慢着!是谁放他进瀛台的?” 
  “谁知道?我看没有人敢放,是他自己乱闯了进去的。” 
  “立山住的地方,跟‘北堂’紧挨着,”一向亦颇妒立山豪阔的庄王载勋,乘机落井下石,“听说他跟洋鬼子常有往来。” 
  立山住在西安门大街,靠近西苑的“三座门”外。那一带在明朝为大内的一部分,北面是武宗自封“总兵”操练禁军的内教场,南面由西安门往东,鳞次栉比地十座大库房,称为“西什库”。然后是“酒醋局”,就是立山的住宅,地名一仍其旧。西什库有座天主教堂,教会中称为“北堂”,是主教的驻地,亦是京城各天主教堂中最大的一座。立山与北堂并无往来,但奴婢如云,免不了有信教的,也免不了有教士上门,所以载勋有此误会。 
  载漪这一阵子越来越恨洋人,因而一听载勋的话,便即顿足说道:“好嘛,简直就是私通外国!可给他一个好看的。” 

           ※        ※         ※ 

  第二天是除夕。立山一早进宫,心情闲豫。因为到了大年三十,宫内过年该办的事,早已办妥,王公百官,该送礼的,该送“节敬”的,亦都早就送出。这天不过照例到一到,在内务府朝房喝着茶,心里只在盘算,找那些“相公”到家玩个半天? 
  盘算已定,正待起身离去,只见一个苏拉掀帘而入,神色匆遽地说:“立大人,请快上去吧!李总管在找。” 
  “喔,”立山一面掏个小银链子递给苏拉,一面问道:“你把话说清楚,是老佛爷召见,还是李总管找我?” 
  “李总管找,就是因为老佛爷召见。” 
  “那就是了。你知道老佛爷这会儿在那儿?” 
  “听说在宁寿宫。” 
  这就更不必忙了,宁寿宫近在咫尺,立山从从容容地走了去,一进宫门,便有个李莲英左右的小太监迎了上来,匆匆说一句:“快点儿吧!老佛爷都等得不耐烦了。立大人,你老可当心一点儿,看样子老佛爷今儿要闹脾气。” 
  进去一看,果然,慈禧太后的脸色阴沉沉地,一点都不象要过年的样子。立山亦不敢多看,跪倒碰头,口中说道: 
  “奴才给老佛爷请安辞岁。” 
  “你把头抬起来,我看看你。” 
  立山一听这话,便知不妙,脾气是冲着自己来的,只好答声:“是!”硬着头皮将脸抬了起来。 
  “我看你气色不坏,该走运了!” 
  这又是令人大惑不解的话,立山唯有这样答说:“全是老佛爷的恩典。” 
  “我有什么恩典到你头上?”慈禧太后冷笑道:“哼!你巴结的好差使!” 
  那桩差使巴结错了?立山一时无法细想,唯有连连碰头,说一句:“求老佛爷别动气!那件事办错了,奴才马上改。” 
  “谁说你办错了?你办得好,我还得赏你一个差使,专管打扫瀛台。” 
  听得这一说,立山恍然大悟,是为了带人替皇帝糊窗纸那件事。他很机警,自知说什么话都是多余的,只举起双手,狠狠地打自己的脸,打一下,骂一句:“立山该死!” 
  一连打了十几下,慈禧太后只不开口,立山这时才有些着急,这样子下去要打到什么时候?自己把一张脸打肿了,大年下又怎么见人?这样想着,随即给李莲英抛过去一个求援的眼色。 
  就没有这个眼色,李莲英也要为他解围,但须先窥伺慈禧太后的神色,看她怒气稍解,方始喝道:“立山,滚出去!” 
  听得一个“滚”字,触发了立山的灵机,果然就地一滚,就象戏中小猴子在孙悟空面前献技那样,滚完了还随势磕一个头,方始急急退出。 
  慈禧太后忍不住破颜一笑,算是消了气了。而立山却垂头丧气,抚摸着火辣辣生疼的脸和手,只想找个地方躲一躲。 
  就这时候,李莲英追了上来,轻声唤道:“四爷,上我屋里坐去。” 
  立山求之不得,跟着李莲英进了屋,将一顶貂帽取下来往桌上一摆,苦笑着说:“你看,那里来的晦气。” 
  “算了,算了!这还值得气成这个样子?” 
  “我不气别的。自觉人缘不错,打你这儿起,上上下下都还有个照应,就算我那儿不周到,跟我挑明了说,我一定赔不是。大年三十的,何苦暗箭伤人?” 
  李莲英知道他是疑心那个太监告的密,随即答道:“四爷,那你可是错怪了人了!我敢保,走得到老佛爷面前的人,没有一个人说过这话。” 
  “那么,是老佛爷自己瞧见了?” 
  李莲英笑了,“这当然不是!”他停了一下说,“四爷,我泄个底给你吧,今儿一早,端王来见过老佛爷了。” 
  立山不知端王又何以知道糊窗纸这回事?出宫在车中细细思索,想起自己跟绿云谈过此事,于是一下子看透了底蕴,必是绿云嘴快,告诉了载澜,以致有此一场无妄之灾。 
  “慢慢!”他掀开车帷吩咐:“到口袋底。” 
  到口袋底自然是到天喜班,绿云喜孜孜地将他迎了进去,笑着说道:“红顶花翎地就来了!看样子天喜班要走运了!” 
  听得“走运”二字,立山忍不住无名火发,“走你娘的霉运!”骂完,将帽子取下来,重重地摔在桌上。 
  “怎么啦?”绿云的脸色都变了,怯怯地问:“四爷,你干吗生这么大的气啊?” 
  “我不气,我不气。”立山的神态忽又变得缓和了,“我是给你送钱来。” 
  说送钱来,不是拿她开心的假话,绿云向立山需索两千银子过年,他许了今天给她。此时从靴页取出一叠银票,抽了两张捏在手里,不即交出,还有话说。 
  “绿云,我问你,澜公爷给了你多少?” 
  “他要给我三百银子,我没有要他的。”绿云老实答说。 
  “为什么?” 
  “我就是不愿要他的钱。” 
  立山又问一句:“为什么?” 
  “不愿意跟他落交情。”绿云又说,“至于他应该给的局帐,自有掌班跟他去要,反正我不使他一个钱。” 
  “你要使谁的呢?” 
  “那还用说吗?”绿云娇笑着,一只手搭在立山肩上,一只手便去接他的银票。 
  立山拿她的手捏住,“慢点,我会给你。”他抽了一张“恒”字号的两千银票,塞入她袖中,绿云便揿住了他的手,让他在她袖子里暖手。 
  这是如愿以偿了,但她一双眼睛,还在瞟着他的另一张银票,看数目是一万银子,不由得纳闷,他又取出来这么一笔巨款干什么? 
  “你取把剪子来!” 
  “这,”绿云诧异,“干什么?” 
  “你取了剪子来,就知道了。” 
  于是绿云便到梳妆台上去找剪刀,立山已将那张银票,一折再折,折成一长条夹在手指缝中,等从绿云手中接过剪刀,“咔嚓”一声,将银票剪成两截,展开来一看,恰好在“即付库平纹银壹万两整”那一行字中剪断,成为左右两个半张。 
  “这给你!”立山递了半张给她,“如今这一个子儿不值,得两个半张凑在一起才管用。那一天,给你三百银子的那个人不再上你门了,我再给你另外半张。” 
  白花花一万两库平纹银,可望而不可即,惹得绿云心里七上八下,痒痒地不安宁。想了一会,脱口说道:“四爷,你把我接回府里,不就一了百了啦吗?” 
  立山有个宗旨,尽管路柳墙花,到处留情,决不采回去供养。当即笑道:“不行!我住的地方叫酒醋局,我太太是个头号的醋坛子。” 
  绿云也约略知道立山的脾气,料知绝不可强求,便又说道:“我倒也不是贪图你那一万银子,咱们相识到现在,你四爷说什么,我没有不依的。既然你讨厌他,我不理他就是。” 
  “那在你自己。不过,你可别给我得罪人。” 
  “我知道。” 
  “你未见得知道。”立山想了一下说,“反正你少多嘴就是了。如今谣言满天飞,多句嘴就会惹是非。而且不惹则已,一惹必是极大的麻烦。到时候我救不了你,你可别怨我。” 
  立山说话,一向带着笑容,至少也是平平静静的,即使刚才骂她“走你娘的霉运”,也只是话难听,脸色并不难看。唯独说这番话,是一种严重警告的神态,因而将绿云吓得脸都黄了。 
  “四爷,你倒是说的什么呀!怪吓人的。” 
  “大年三十的,我吓你干什么?”立山站起身来,“你叫人把我的衣包拿来。” 
  稍微有点身分的京官,出门必有跟班随带衣包,主人如果穿的是官服,衣包中必是便衣,或者虽为便衣,但天时靡常,寒温不定,亦须视时令另带增添替换的衣服。但绿云却认为立山不须用随带的衣包,原有便衣留在她那里。 
  “来吧!”她帮他将朝珠褪了下来,接着脱去补褂,一面服侍,一面说道:“你还有件狐嵌袍子在这里。” 
  “是吗?我倒记不得了!” 
  确有件枣红缎子面的狐嵌皮袍,还有件貂皮马褂,只是少一顶帽子,“好在屋子不冷,”绿云说道:“暂时可以不戴!” 
  “不,我马上要走了。” 
  绿云颇为意外,“怎么要走了呢?”她问。 
  “今儿什么日子?我还不回家。” 
  这一说,绿云不能再留他了。唤进他的跟班来,还从衣包中取了顶“两块瓦”的水獭皮帽子,亲手替他戴上。握着他的手问道:“明天要不要我到府里去拜年?” 
  “你这话问得怪。”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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