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禧前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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慈禧前传- 第14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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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德海却是懵然不知,拜过龙袍,吃过寿面,过了他自出娘胎以来最得意的一个生日,然后扬帆南下,当天到了直隶的故城县。由此往西的一段运河,出名的弯曲,本地人称为“三弯三望”,十里路走了一天,到达了一个极大的镇甸,名叫郑家口,两岸都是人家,防捻军的圩子高得跟城墙一样,也是个水陆冲要的大码头。 
  泊舟吃饭,安德海刚端起酒杯,只见黄石魁走来说道: 
  “二爷,果不其然,到临清就过不去了。” 
  过不去是因为运河水浅。咸丰五年,铜瓦厢决口,黄河“神龙掉尾”,由南甩到北,在寿张、东河之间,冲断了运河,山东境内的运河原靠汶水挹注,自从分成两截,汶水到不了北运河,而黄河挟泥沙灌入,以致河床日久淤积,只有春夏间水涨时,可通轻舟。最近天旱水涸,从临清到张秋这一段河道,成了只有尺把水的阴沟了。 
  “那就起旱吧!”安德海说:“除了‘逛二闸’,我从来就没有坐过船,还真嫌它气闷。” 
  他是轻轻松松的一句话,黄石魁却上了心事。这么多人,这么多行李,从京里到通州,陆础续续忙了两三天才走完,这时一下子要找二、三十辆大车,着实吃力。 
  “怎么啦?”安德海不解地问。 
  黄石魁不即答话,转脸看着他的一个同事问:“你看呢?” 
  这个人小名叫田儿,也是安家的听差,他是山东人,所以黄石魁向他问计。但田儿也是皱着眉,苦着脸,想了好一会才说:“要能‘抓差’就好了。” 
  “为什么不能抓?”安德海立即接口,声音很大,显得有些生气似的,“你们俩就是我的‘前站官’!” 
  “对!”有个太监李平安说:“你们俩就照二爷的吩咐去办。” 
  看样子不办不行,同时也怕一时办不好,安德海会生气,因而黄石魁出了个主意:“这样吧,船还是照样走,咱们到临清起旱。我跟田儿沿路抓车,抓到了在临清等。” 
  “这倒可以。”安德海点点头。 
  黄石魁还要说什么,田儿悄悄拉了他一把,于是两个人走到船头上去密密商议,田儿埋怨他说:“你也不弄弄清楚,随便就答应了下来。这个差使麻烦得很,弄不好会闯大祸!” 
  黄石魁吓一大跳,急急问道:“闯什么祸?” 
  “你只看这个,”田儿指着圩子说,“就知道这里的老百姓不好惹。散兵游勇如果不安分,不是给活埋了,就是砸碎脑袋,扔在河里。” 
  黄石魁越发心惊,但也有些不信:“那不是没有王法了吗?” 
  “哼!”田儿冷笑道:“这还算好的,离临清四十里地的油房镇,去年一下子就杀了六、七百官兵。” 
  越说越玄了,黄石魁疑心他有意吓人,便故意问一句:“那么,你说应该怎么办呢?差使已经揽下来了,也容不得你打退堂鼓!” 
  田儿愣了好一会,无可奈何地答道:“也只好往前闯了。 
  不过得找那五个镖手一起去。” 
  “这个主意不错,就算摆样子也用得着。”黄石魁说了这一句,转身又回中舱去作商量。 
  安德海还没有表示,随行的有个六十岁的老太监郝长瑞,先就面有难色。黄石魁心里明白,他们带着许多珠宝,需要保护,镖手一走,放不下心。 
  “你老看,”黄石魁指着岸上的圩寨说,“这一带家家有火枪,地方最平静不过。而且挂着‘钦差’的旗子,谁瞎了眼敢到太岁头上来动土?” 
  “对!”安德海深以为然,断然作了决定,“你们把老韩他们带去好了。” 
  老韩叫韩宝清,是他们五名镖手的头脑。当黄石魁去雇他们保镖时,他就提出疑问,说既是奉旨出京,沿途自有官兵护送,何用雇人保镖?黄石魁笑而不答,只拿出一张一千两的银票交了过去。每人二百两银子的酬劳,算是很优厚的,而且保的是不起眼的“暗镖”。谁也不会想到,太监会带上那么些值钱的细软,决不会出事,因此,是不是真的奉旨,也就不必去管他了。 
  由于有这样的默契,所以黄石魁和田儿冒充“前站官”去抓车,韩宝清也就不以为怪,好在抓车还是“给官价”,麻烦不大。那五名镖手的主要用处,是对付关卡上的小官儿,如果有人表示怀疑,想盘问底细,韩宝清便领着他的同事,一拥而上,揎臂握拳,作出预备揍人的样子,这一下便能把对方吓得缩项噤声,放他们扬长而去。 
  一路走,一路抓,抓了有二十多辆大车,声势浩荡地直奔临清南湾,等安德海一到,舍舟登岸,打发走了那些“女戏子”,还有三十多人,坐车沿着干涸的运河南下。 

           ※        ※         ※ 

  这时在济南的丁宝桢,已经接到了赵新的密禀,处置的办法,跟幕中名士,早已商量妥当。一看安德海入网,双管齐下,一面拜折,一面缉拿。缉拿的原因很简单:有安姓太监“自称奉旨差遣,招摇煽惑,真伪不辨”。他的幕友,在叙引赵新的原禀之后,用连慈安太后都可以看得懂的浅近文字禀道: 
  “臣接阅之下,不胜骇异。伏思我朝列圣相承,二百余年,从不准宦官与外人交结,亦未有差派太监赴各省之事。况龙袍系御用之衣,自有织造谨制,倘必应采办,但须一纸明谕,该织造等立即敬谨遵行,何用太监远涉糜费?且我皇太后、皇上崇尚节俭,普天钦仰,断不须太监出外采办。即或实有其事,亦必有明降谕旨,并部文传知到臣。即该太监往返,照例应有传牌勘合,亦决不能听其任意游行,漫无稽考。尤可异者,龙凤旗帜系御用禁物,若果系太监,在内廷供使,自知礼法,何敢违制妄用?至其出差携带女乐,尤属不成体制!似此显然招摇煽惑,骇人听闻,所关非浅。现尚无骚扰撞骗之事,而或系假冒差使,或系捏词私出,真伪不辨。臣职守地方,不得不截拿审办,以昭慎重。现已密饬署东昌府知府程绳武,暨署济宁州知州王锡麟,一体跟踪,查拿解省,由臣亲审,请旨遵行。” 
  用仅次于紧急军报的“四百里”驿递,拜发了奏折以后,丁宝桢立刻又用快马分下密札,其中一通送聊城,给东昌府署理知府程绳武,命令他马上抓安德海。 
  程绳武字小泉,是江苏常州人,剿捻时正当山东单县知县,因为守城有功,保升到道员。但军功所得的功名,过于浮滥,所以道员的班子,仅得署理东昌知府,有山东第一能吏之称。 
  能员之能,就在什么棘手的差使,都能办得妥妥帖帖、漂漂亮亮。未接巡抚密札以前,他就已得到安德海起早南下的消息,大车二十余辆,随从三十余人,一个个横眉怒目,歪着脖子说话,就知道不大好惹,所以只派人跟在后面,秘密监视,把他送出东昌府,便算了事。 
  等接到巡抚的密札,他第一个就去找驻扎东昌府的总兵王心安。此人是湖北襄阳人,曾当过多隆阿的部下,后来在胡林翼那里,调到山东为那时的巡抚阎敬铭所赏识,以后丁宝桢继阎敬铭的遗缺,对他倚重如故。李鸿章剿捻时,淮军跋扈异常,丁宝桢和王心安的所谓“东军”,受尽了李鸿章和淮军的气。淮军大将刘铭传的部队,现在由他的侄子刘盛藻带领驻张秋,所以丁宝桢让王心安驻东昌,彼此隔了开来,才可以相安无事。 
  “治平大哥,”程绳武向王心安说,“宫保下令,不能不办,办也不难,但只要有句闲话落在外面,我这趟差使就算办砸了。” 
  “你凡事都有个说法。”王心安笑道,“你说你的,我听着。” 
  “第一、安德海到底是不是奉了懿旨,实在难说得很。宫保清刚勤敏,圣眷正隆,我做属下的,无论如何不能替他闯祸,这件案子一出奏,面子上是一定好看的,但西太后心里是怎么个想法,不能不顾虑。” 
  “这话说得透彻。”王心安问:“你总还有第二吧?” 
  “不但有第二,还有第三。”程绳武说,“第二是我爱惜你的威名,不想请你派兵抓太监。” 
  “承情之至。”王心安又拱手、又摇手,“出队抓太监,真正是胜之不武,一传出去,刘省三他们还不当做笑话讲?” 
  程绳武不愿动用王心安的军队,又怕王心安心里不舒服,一番招呼打过,反教王心安见情,这就是能吏之能。这时便接着又说:“不能仰仗麾下,于是就有第三,安德海的镖手不少,要抓他未必肯就范,两下动手,必有死伤。传了出去,人家说一声:程某人连个太监都治不了!这个面子我丢不起。” 
  “你与众不同,人家不算丢面子的事,在你就算丢面子了。 
  那么,你现在是怎么个打算呢?” 
  “我的打算是宁愿智取,不必力敌。我自己带小队跟了下去,见机行事。今天来跟治平大哥商量的是,好不好借我几支短枪?” 
  “那还用得着‘商量’二字?你要多少,派人来说一声,我还能不给吗?” 
  其实,程绳武有自己的亲兵小队,一共二十多人,每人一支火力其强的“后膛七响”。他特意跟王心安借枪是有意套亲近,当时写了张借枪八支的字据,面交王心安。等他回到衙门,已有一名把总将枪送到,额外有两百发“子药”,说明是王心安所奉送。程绳武派人点收,厚犒来使。然后查问安德海的行踪。 
  “已经打过尖,走了。”为他带领亲兵的一名姓余的千总告诉他。 
  “出东门,还是出南门?”程绳武问。 
  “出东门。” 
  由东昌府南下有两条路,出南门是走阳谷、郓城。出东门则又有两条路,一条是正东,经平阴、肥城到泰安,折而往南,为自古以来的南北通衢,一条是东南,由东阿、东平、汶上,经兖州入江苏。不知道安德海走的是那一条?“大人!”跃跃欲试的余千总问道:“是不是要抓那一帮太监?” 
  程绳武微微一惊,要逮捕安德海是个绝大的机密,如何消息已经外泄?但他深有经验,已泄漏的机密,越是重视,传播得越快,最好的办法是淡然处之,因而他用信口答话的语气问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如果不是,就该护送他出境,倘或是——是要抓这一帮太监,杀鸡焉用牛刀,今天夜里就可以一网打尽。” 
  “喔!”程绳武的脸色变得很“正经”了,他觉得这个余千总,不能视之为老粗,便有意跟他作个商量,于是问道:“护送是大可不必。我先问你,你怎么知道要抓这帮太监?” 
  “有人从济南来说——很靠得住的一个人,说宫保大发雷霆,非抓这个人不可。” 
  “那个人?”程绳武的话声十分峭急。 
  “是,是个姓安的总管太监,说是太后面前的红人。” 
  程绳武不答话,只点头。过了好一会才说:“不必护送,也不必抓他,不过差使比抓还难,我不知道你办得了办不了?” 
  这是激将法,余千总当然要上当,满脸不服地说:“大人的差使还没有派下来,如何就说人办不了?” 
  “别人办不了,你当然能办。”程绳武慢条斯理地说:“他们中午在这里打的尖,今晚必宿桐城驿,由此分途,所以要到明天,才知道他们是投正东,还是往阳谷?你今夜就走,把他们的行踪打听清楚,连夜赶回来告诉我。” 
  “是!”余千总答道,“我马上就走,明天天一亮一定赶回来禀报大人。” 
  “好!”程绳武又问:“你是怎么样子去打听?” 
  余千总想了想答道:“我不带人。就我自己,换上便衣,到桐城驿一问那些脚伕就知道了。等打听清楚,即时回来,大人明日起身,就有确实消息听见。” 
  “就这么说。等事情完了,我保你换顶戴,不然就托王总兵给你补实缺。你快走吧!明天一早,我等你的消息。” 
  第二天一早,消息果然来了,安德海是往东阿的这条路走。程绳武是早就准备好的,穿便衣、戴凉笠,带着十几个人追了下去,临行之前,先上一通密禀,说明情况。 
  在烈日下跟踪了两天,突然发觉安德海的行程变了,由汶上县动身,本应直下兖州,却折而往东到了宁阳,又往北走。程绳武派人去一打听,才知道安德海兴致不浅,要迂道去一游泰山,再由泰安南下。 
  就这时候,王心安奉到丁宝桢的命令,带着一小队人,赶了下来,追着程绳武,彼此商量。照王心安的意思,就要动手,而程绳武依然力主慎重,说泰安知县何毓福极其能干,一定有办法可以“智取”。否则就等安德海从泰山下来,派兵拦截,也还不迟。 
  王心安同意了他的办法,秘密商量了一番,特为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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