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禧前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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慈禧前传- 第10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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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艰,正宜竭尽心力,以副委任,岂可稍涉推诿?倭仁所奏,着毋庸议。” 
  对宰辅之任的大学士来说,这道上谕的措词,已是十分严峻!再把先前那道令倭仁酌保天算人员,择地设馆的上谕,说设同文馆一事,“不可再涉游移”的话并在一起来看,参以近来报考同文馆人数寥落这一点,明眼人都可看出,恭王的饶不过倭仁,有着“杀大臣立威”的意味在内。事情演变到了这一步,已经不是辞“总理衙门行走”那么单纯,而是到了乞请放归田里的时候了! 
  翁同和心里就是这么在想,倭仁应该“上表乞骸骨”,侃侃而谈,以去就争政见,才是正色立朝的古大臣之风。至于倭仁自己,不知是见不到此,还是恋位不舍,依然只想辞去“新命”。这一次是求教于李鸿藻,李鸿藻又派人来请翁同和,原是商量不出结果的事,他这样做,只是希望多一个人在座,省得宾主二人默然相对,搞成僵局而已。 
  一个无办法当中的办法:倭仁“递牌子”请“面对”。两宫太后自然立即召见,带领的却是恭王,倭仁心知不妙,先就气馁。到养心殿跪下行礼,步履蹒跚,等太后吩咐“起来说话”时,他竟无法站得起身,两宫太后优礼老臣,特意召唤太监进殿,把他扶了起来。 
  “两位皇太后明见,”他道明请面对的本意,“臣素性迂拘,洋务也不熟悉。恳请收回派臣‘总理衙门行走’的成命。” 
  两宫太后还未开口,恭王抢着说道:“这一层,前后上谕已有明白宣示。” 
  “是啊!”慈禧太后接着说道:“左宗棠、曾国藩、李鸿章,都说该设同文馆,他们在外面多年,见的事多,既然都这么说,朝廷不能不听。现在章程已经定了,洋教习也都聘好了,不能说了不算,教洋人笑话咱们天朝大国,办事就跟孩子闹着玩儿似的。你说是不是呢?” 
  倭仁不能说“不是”,只好答应一声:“是!”但紧接下来又陈情,“不过臣精力衰迈,在总理衙门行走,实在力有未逮。” 
  “这倒也是实话。”慈安太后于心不忍,有心帮他的忙,但也不敢硬作主张,看一看慈禧太后,又看着恭王问道:“六爷,你看呢?” 
  “跟母后皇太后回话,”恭王慢条斯理地答道:“这原是借重倭仁的老成宿望,为后辈倡导,做出一个上下一心,奋发图强的样子来。倭仁是朝廷重臣,总理衙门的日常事务,自然不会麻烦倭仁,也不必常川入直,只是在洋务上要决大疑、定大策的那一会儿,得要老成谋国的倭仁说一两句话。除非倭仁觉得总理衙门压根儿就不该有,不然,说什么也不必辞这个差使!” 
  这一番话挤得倭仁无法申辩,慈安太后更是无从赞一词,慈禧太后便问:“倭仁,你听见恭亲王这番话了?” 
  “是!”倭仁异常委屈地答应。 
  “我看你就不必再固执了吧!这件事闹得也够了。”慈禧太后又说:“你是先帝特别赏识的人,总要体谅朝廷的苦衷才好!” 
  倭仁唯唯称是,跪安退出。走到养心殿院子里,让扑面的南风一吹,才一下想到,刚才等于已当着两宫太后的面,亲口答应受命,这不是见面比不见面更坏吗?不见两宫的面,还可以继续上奏请辞,现在可就再也没有什么话好讲了! 
  这一想悔恨不已,脚步都软了,幸得路还不远,进了月华门,慢慢走回懋勤殿。这时恰好是皇帝回宫进膳休息的那一刻,懋勤殿也正在开饭,正面一席,虚位以待,翁同和空着肚子在等他。徐桐三天两头茹素,替皇帝讲完《论语》回家吃斋去了。 
  倭仁实在吃不下,但为了要表示虽遭横逆,不改常度的养气工夫,照平日一样,吃完两碗饭。看他那食难下咽的样子,翁同和知道“面对”的结果不如意,便不肯开口去问。 
  反是倭仁自己告诉他说:“恭王只拿话挤我!” 
  “喔,”翁同和低声问道:“他怎么说?” 
  倭仁无法把恭王的话照说一遍,那受排挤的滋味,只有他自己能感受得到,想了半天,实在无法答复他的话,唯有摇摇头不作声。 
  这也就“尽在不言中”了。翁同和大有所感,亦有所悲,讲理学讲到倭仁这个样子,实在泄气!程、朱也好,陆、王也好,都有一班亲炙弟子,翼卫师门,而倭仁讲理学讲成一个孤家寡人,那些平时满口夷夏之别、义利之辨的卫道之士,起先怂恿他披挂上阵,等到看见恭王凌厉无前的气势,倭仁要落下风,一个个都躲在旁边看笑话。倘或倭仁的周围,有一两个元祐、东林中人,早已上疏申救,何致于会使得倭仁落入这样一个进退两难的窘境? 
  看来党羽还是要紧!不过讲学只是一个门面,要固结党羽非有权不可。如果倭仁今天在军机,恐怕同文馆那一案,早就反对掉了。翁同和正这样在心里琢磨,只见苏拉来报:“皇上出宫了。” 
  于是倭仁、翁同和与那些“谙达”,急忙走回弘德殿。饭后的功课,首先该由倭仁讲《尚书》,未上生课,先背熟书。皇帝在背,倭仁在想心事,有感于中,不知不觉涕泪满面。 
  小皇帝从未见过那个大臣有此模样,甚至太监、宫女有时受责而哭,一见了他也是赶紧抹去眼泪陪笑脸,所以一时惊骇莫名,把脸都吓白了,只结结巴巴地喊:“怎么啦,怎么啦?” 
  这一喊,翁同和赶紧走了进来,一时也不知如何奏答,倭仁自己当然也发觉了,拿袖子拭一拭眼泪,站起身来,带着哭声说道:“臣失仪!” 
  “倭师傅干什么?”小皇帝走下座位,指着倭仁问翁同和。 
  “一时感触,不要紧,不要紧!皇上请回御座。” 
  “那,那……,”小皇帝斜视着倭仁说:“让倭师傅歇着去吧!” 
  “是!”翁同和向倭仁使了个眼色,示意他遵旨跪安。 
  倭仁退了出去,而小皇帝仿佛受了极深的刺激,神色青红不定,一直不曾开笑脸。 
  回到宫里,两宫太后见他神色有异,自然要问,小皇帝照实回答。慈禧太后颇为诧异,也深感不快,看着慈安太后问道:“那儿委屈他啦?” 
  慈安太后倒是比较了解倭仁的心理,‘他心里有话,说不出来。唉!”她摇摇头,也不知怎么说才好。 
  “这班迂夫子,实在难对付。”慈禧太后对倭仁还有许多批评,但以他是慈安太后当初首先提名重用的,所以此刻也就隐忍不言了。 
  那一位太后当然也有些看得出来,新旧之争她倒不怎么重视,只觉得大臣之间,意见不和,闹成这个样子,不是一件好事。这天召见过了,原以为倭仁已经体谅朝廷的苦衷,会得跟恭王和衷共济,现在听说他自感委屈,竟至挥泪,只怕依旧不甘心到总理衙门到差,看来以后还有麻烦。 
  慈安太后看得很准,倭仁确是不甘心到总理衙门到差。在卫道之士看,这个衙门的一切作为,都在“用夷变夏”,是离经叛道的,所以倭仁认为只要踏进这个衙门一步,就是砸了自己的金字招牌,变成假道学。而不到差其势又不可,总理衙门的章京来了几次,催问“中堂那天到衙门,好早早伺候”,倭仁不见亦不答,私底下却是急得夜不安枕,胡子又白了许多。 
  原来还有些舍不得文渊阁大学士那个荣衔,自从用易经占了一卦,卦象显示在位不吉,便决意求去,但他也知道,此时连求去都不易,倘或奏请开去一切差使,便成了要挟,必获严谴。这样就只好以殉道之心,行苦肉之计了。 
  机会很好,有个地方最适宜不过,太庙时享的日子快到了。太庙时享,一年四次,孟夏享期,定在四月初一,以樱桃、茄子、雏鸡等等时新蔬果,荐于列祖列宗。期前一日,皇帝亲临上香,倭仁以大学士的身分,照例要去站班。 
  他是被赏了“紫禁城骑马”的,名为骑马,其实可坐轿子,而这天他真个骑了一匹马去。这匹马还是他从奉天带回来的,马如其主,规行矩步从不出乱子。倭仁却有意要出个乱子,等皇帝上了香回弘德殿,他让跟班扶着上了马,走不到几步,自己身子一晃,从马上栽下来,如果一头撞死在太庙前面,便是殉道,没有摔死,就是一条苦肉计,可以不去总理衙门到差了。 
  有那么多人在,自然不容他撞死,跟班的赶紧抢上前去扶住,醇王离他不远,赶了过来问道:“艮老!你怎么啦?” 
  “头晕得很!”他扶着脑袋说。 
  “嗐!不该骑马。”醇王吩咐跟在他身后的蓝翎侍卫说: 
  “赶紧找一顶椅轿来,把倭中堂送回去。” 
  于是借了礼亲王世铎的一顶椅轿,把倭仁送了回家。这一下便宜了小皇帝,倭仁不能替他讲《尚书》,免了他一番受罪。 

           ※        ※         ※ 

  其时三月不雨,旱象已成,两宫太后和恭王的心境极坏,因为这一旱,不独本年丰收无望,明年的日子难过,而且这一旱使得运河干涸,人马可行,以致回窜在湖北麻城、黄州,河南南阳、信阳、罗山一带的东捻,突破长围,由叶县、襄城、许昌、兰封、考城,长驱入鲁,恰好到了梁山泊,等于恢复了僧格林沁力战阵亡那时的态势,由此进逼泰安等处,连济南都受威胁了。 
  京畿旱象已成,设坛祈雨,已历多日,而每天骄阳如火,偶尔有一阵轻雷,几点小雨,连九陌红尘都润湿不了,自然更无助于龟坼的农田。所以召见恭王,一谈天气,两宫太后都是忧形于色。 
  “小暑都过了,”慈安太后说,“再有雨也不行了。” 
  “庄稼大概总是不济事了。不过,下了雨,人心可以安定。”慈禧太后叹口气说,“天神、地祗、太岁、龙王都派人拈了香了,雨不下就是不下!怎么办呢?” 
  “我看要‘请牌’了吧?”慈安太后问。 
  “还不到‘请牌’的时候。” 
  “为什么呢?” 
  这就让恭王无法回答了。风雨无凭,祈而不至,有伤皇帝的威信,所以根据多少年来的经验,订定了一套保全天威的程序,“请牌”是最后一着。以谕旨迎请邯郸县龙神庙的铁牌来京,供奉在都城隍庙,说是一定会下雨。如果请牌不灵,等于龙神不给皇帝面子,此事非同小可,所以不到观风望色,快将下雨的时候,决不请牌,而到了可以请牌的时机,不请也会下雨。其中妙用,慈安太后不懂,恭王也不便拆穿。正在无以为答时,想起有件事可以代替。 
  “汪元方出了个新鲜主意,倒不妨试一试。” 
  “什么新鲜主意?”慈安太后很感兴味地问。 
  恭王实在不赞成这个主意,但此时为了搪塞,只得说了出来:“汪元方说,找一个老虎头,扔在黑龙潭,可以起雨。” 
  “这主意可真新鲜了!”慈禧太后因为刘铭传冒功一案,把鲍超整得旧伤复发,一病几殆,都是汪元方的过失,所以对他印象太坏,他的话不容易让她相信,因而又问:“他这个主意是怎么想出来的,为什么能起雨呢?” 
  “大概那本书上有这个说法。”恭王答道,“臣在琢磨,《易经》上有‘潜龙勿用’的话,把老虎头扔下去,惊它一下子,也许就能惊潜起蛰,云腾致雨了。” 
  “啊,我明白了!”慈安太后脸上是恍然大悟的神情,“那不是‘龙虎斗’吗?” 
  说穿了果然不错!但龙为帝王的表征,虎则“矫矫虎臣”,所以附会其说,龙虎斗可以看作武将反叛之象。恭王怕两宫太后多心,含糊地答道:“有那么一点儿意思。” 
  “唉!”果然,慈禧太后说话了,“还是不要斗吧!总要上下一条心,才能兴旺起来!” 
  慈安太后却完全没有能理会她和恭王的转弯抹角的心思,对汪元方的新鲜主意,深为欣赏,很起劲地说:“龙,本来有痴龙、有懒龙,必是它睡着了,忘了该兴云布雨。现在扔一个虎头下去,就跟在马槽上拴一只猴子一样,让它一淘气,就偷不了懒啦!这个主意可以试。就一件,那儿去找个虎头啊?” 
  慈禧太后和恭王都不作声,这是以沉默表示异议,但也不妨看作是为了找不着虎头而为难。 
  “我听先帝说过,康熙爷和乾隆爷在木兰行围,都亲手用鸟枪打过老虎。”慈安太后看着恭王说,“让内务府马上在库里找一找!” 
  慈安太后难得有所嘱咐,所以,再为难的事,恭王也得答应,慈禧太后当然亦不好意思反对。于是李鸿藻所荐的军机大臣汪元方,总算又有了一番献替。 
  等退回军机直庐,文祥和宝洌Ф蓟乖冢岬酵粼降钠碛曛剑南槠牟灰晕唬衔环矫娼睬筇焖愀裰轮В环矫媾庑┓艘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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