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庸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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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庸传- 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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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讲到兴头上,一下子跳起来站在床上,连比画带模仿,手舞足蹈,有意思极了。

小阿哥在家里住了近半个月的时间,我和三哥缠着他讲了近半个月的故事。那段日子,是我记事以来最开心、最难忘的,至今回忆起来,我觉得像是在眼前一样。小阿哥要走了。上次走后,四年多才见面,这次一走,不知何时才能再见到小阿哥。我心里非常难过,站在他面前一个劲儿抹眼泪。小阿哥把我搂进怀里:“小毛弟,好好读书,小阿哥会常回来看你的!”①

① 《人物》2000年第7期,116页。

② 金庸、池田大作《探求一个灿烂的世纪》,8页。

二、《东南日报》电讯翻译

《东南日报》前身为《杭州民国日报》,初创于1927年3月12日,本是国民党浙江省党部的机关报,后经过体制革新,成立董事会、监事会,成为公私合营的报纸。1934年4月16日改名《东南日报》,虽不能完全摆脱党报的色彩,却以“民间报”自许,在善于经营的社长胡健中手里成为一张有影响的报纸。1937年2月1日,《东南日报》新大楼在杭州众安桥落成,巍巍五层楼,是当年杭州著名的建筑。当年11月中旬,杭州沦陷前夕,《东南日报》被迫西迁金华继续出版。1942年5月金华沦陷前,分两路后撤,一路撤到浙南,先后在丽水、云和出版;另一路辗转到了福建南平,创办“南平版”。

日本投降,《东南日报》分两路复员,“云和版”回杭州继续出版,“南平版”迁到上海,作为总社,胡健中亲自主持,陈向平主编“长春”副刊。杭州本是《东南日报》的发源地,这时却成了分社。查良镛在金华版和南平版发表过三篇文章,得到陈向平的赏识。

正是陈向平向杭州《东南日报》总编辑汪远涵推荐了查良镛。汪是浙江温州人,秃顶、圆脸,戴一副深度近视眼镜,毕业于复旦大学,1939年在金华和陈向平一同进《东南日报》,从编辑到编辑主任,一路做到总编辑。

1946年11月20日②,查良镛正式进入杭州众安桥的东南日报社,说是外勤记者,实际上是负责收听英语的国际新闻广播,翻译、编写国际新闻稿。为了直接收听和翻译“美国之音”和英国广播公司的消息,报馆本来安排一位陈先生担任这个工作,但他不能胜任。正好上海总社介绍查良镛来杭,同时报馆另外请了黄怀仁,故由他二人专事翻译工作。①汪远涵记得,查良镛初来编辑部,报馆听说他的英语水平相当高,就请他负责收听外国电台如“美国之音”、英国广播公司的英语广播,择其可用的译出来,偶尔也会选一些英文报上的短文请他移译备用。他一接手马上动笔译好交卷,给汪良好的印象。②

① 《人物》2000年第7期,115—116页。

② 查良镛自述:“我在1946年夏天就参加新闻工作,最初是在杭州的《东南日报》做记者兼收录英语国际新闻广播。”金庸、池因大作《探求一个灿烂的世纪》,113页。杭州东南日报社档案1947年3月的《职工名册》中关于他进社日期一栏是“三五年一一月二〇日”,即1946年11月20日。

初入《东南日报》的查良镛

那时报馆没有必要的录音设备,国际新闻稿完全依靠直接收听并翻译。在查良镛之后(1948年)也在《东南日报》做过同一工作的钟沛璋记得,“报社有间收音室,里面有一架质量很好的收音机,报社设有专人每天晚上收听国外电台的外语广播,作为报纸的新闻来源之一”。一般查良镛都是晚上八点开始一天的工作,一边收听英语广播,一边将重要的关键词记下来,然后,凭着记忆将收听到的新闻翻译成汉语。同学余兆文来杭州,听说他的工作是收听英语广播并将之译成中文,感到很吃惊:“外国电台广播,说话那么快,又只是说一遍,无法核对,能听懂,就已经不错了,你怎么还能逐字逐句把它们直译下来?”他解释说:“一般说来,每段时间,国际上也只有那么几件大事,又多是有来龙去脉的,有连续性。必要时,写下有关的时间、地点、人名、数字,再注意听听有什么新的发展,总是八九不离十,不会有太大差错。”国际新闻版几乎天天有“本报×日收纽约(或伦敦、华盛顿等地)广播”的消息。他的英语基础比较扎实,中文底子也过硬,记忆力又好,不仅很快适应了这份工作,而且得到同事和上司的好评。

查良镛在《卅三剑客图》中回忆,初人新闻界时曾写过一篇六七千字的长文《愿》,以真名发表在副刊“笔垒”上,就是将中外文学作品中的愿做意中人亲近物品的情诗收集在一起,其中提到英国诗人雪莱、济慈、罗塞蒂等人的诗句。“少年时的文字早已散失,但此时忆及,心中仍有西子湖畔春风骀荡、醉人如酒之乐。”③

汪远涵记得他还编过一个副刊“咪咪博士答客问”,在多年的音信隔绝之后,1988年,他给汪写信,重提旧事:“承不以浅薄见弃,遽授以编辑一版幽默副刊,我以咪咪博士之笔名与读者嘻嘻哈哈。相隔四十年,往事仍如在目前。”④

① 汪远涵《我所在的》,何扬鸣编《老报人忆》,浙江人民出版社1997年版,113页。

② 汪远涵《与查良镛、钟沛璋通信叙旧》,何扬鸣编《老报人忆》,246页。

③ 《维扬河街上叟》,《中华文学(黄河版)》1986年4月,324页。我查阅了1946年下半年到1947年的《东南日报》杭州版,可惜没有找到此文。

④ 汪远涵《与查良镛、钟沛璋通信叙旧》,何扬鸣编《老报人忆》,247页。

其实,“咪咪博士答客问”只是“东南周末”副刊的一个专栏,从1947年4月12日起,每逢星期六刊出,第一次刊出署名“宜”,就是查良镛的小名“宜官”,以后一直署名“镛”。这是个游戏性质的幽默专栏,比如问:世界最大的水力是什么?答案是:女人的眼泪。问:中国的民族性和西洋的民族性有何不同?答:中国人吃猪肉,故性懒,似猪;西洋人吃牛肉,故性蛮,似牛。有人问春日和夏日形状有何分别?他答:春日是“高”的,夏日是“长”的,有诗为证,白居易的诗“春宵苦短日高起”,唐文宗李昂的诗“人皆苦炎热,我爱夏日长”。

“东南风”副刊到1947年3月29日出到232期后,推出“东南周末”,“咪咪博士答客问”专栏在7月19日之后没有持续下去,查良镛继续在“东南风”副刊上写《咪咪录》,篇幅很小,每期几则,署名“镛”,9月28日刊出的《闲话蟋蟀》署名“庸”,很可能也是他的文字。10月2日他的《咪咪录》第十九则刊出,有人讲故事,他认识一个人知道自己的死期,还知道如何死法,死在哪里,及准确时刻,结果完全相同。大家都不相信,其中一人间:“他怎么会知道的呢?”“法官告诉他的。”①

汪远涵一开始就非常喜欢这个年轻人,认为他行文流利,下笔似不假思索,虽然他在《东南日报》工作时间不长,“大约仅一年多光景,可是和我却有缘分”。他们曾同在杭州天香楼喝陈年花雕,以鲥鱼佐酒,所以四十年后查良镛给汪的信中说:“记得吾公喜食鲥鱼,鲥鱼初上市时,辄先尝鲜。现在香港食此鱼时,每每忆及。”②在他眼中,汪是个好好先生,谦和平易。1993年他说到自己怀念的新闻人,其中就有汪远涵。③

① 《东南日报》杭州版缩微胶卷1947年3月—10月,浙江省图书馆古籍部藏。

② 汪远涵《与查良镛、钟沛璋通信叙旧》,何扬鸣编《老报人忆》,246—247页。

③ 汪远涵对他另有看法,在1999年6月13日的一封信中这样说:“十年前我是获悉胡耀邦接见金庸并由廖承志宴请他们夫妇之后方才和他开始通信的。当时来信都表现他对老同事的热情与友谊。近年通信稀少,一因他成了海内大名人,来往者都是名人,再无闲暇顾及旧侣……(何扬鸣)编《老报人忆》时曾向国内外《东南日报》旧人约稿,美国赵浩生、沈达夫(风人)都应约寄稿,唯查大侠到杭大演讲时,何先生向他面恳写稿,他没写一个字。据何先生说,他来杭大由他像是其孙女模样的年轻夫人陪同前来,后来才知道他已离婚数次,这是他最新的夫人。所以我也对他无话可说。”《汪远涵信札两通》,《温州读书报》2006年第11期。

三、杭州西湖

《东南日报》曾是战时东南的新闻堡垒,战后在全国地方报纸中还是首屈一指,虽然白报纸的供应极为紧张,但报纸的经营状况尚佳,每月的稿费支出就达两千五百万左右,报社同人的待遇也比他报优厚,一个普通编辑的月薪有二三百万。①

众安桥的报社大厦五楼除了作为大礼堂、员工俱乐部外,还对外放映电影。查良镛工作之余可以看电影,或出去听听评书、弹词。女高音歌唱家蒋英1946年从上海到杭州,杭州笕桥空军军官学校有一班毕业生举行毕业礼,胡姓的教育长邀她在晚会上表演独唱,查良镛也去观看。蒋英在欧洲的比利时、法国、瑞士、德国等国学习过音乐,在瑞士的“鲁辰”万国音乐年会上得过女高音比赛第一名。那晚她唱了很多歌,有《卡门》《曼侬·列斯科》等歌剧中的曲子。“她的歌唱音量很大,一发音声震屋瓦,完全是在歌剧院中唱大歌剧的派头,这在我国女高音中确是极为少有的。”蒋英是蒋百里的三女儿,算起来是查良镛的表姐。当时国民党的许多军官都是蒋百里的学生,他在空军军官学校就听到许多高级军官叫她为“师妹”,后来她嫁给了物理学家钱学森。他说,“不是捧自己亲戚的场,我觉得她的歌声实在精彩之极”。②

查良镛在《东南日报》工作不到一年,时局发生重大变化,内战全面爆发,前方战场上炮火连天,只是战火还没有烧到国民党统治的心脏地区宁、沪、杭。被誉为人间天堂的杭州依然夜夜笙歌,西湖上画船如梭、游人如织,达官贵人醉生梦死,美丽的西湖边到处是他们休闲的别墅,“山外青山楼外楼,西湖歌舞几时休”的诗句一次次穿越王朝更迭、世变循环。

“东南形胜,三吴都会,钱塘自古繁华”,柳永的《望海潮》词是查良镛从小就熟悉的。西子湖畔的湖光山色、文化古迹处处吸引着他,许多庙宇、亭子、茶楼都留下了他的足迹。岳飞是他敬慕的人,岳庙是他少时常游之地,看到同学们在秦桧的铁像上撒尿,他也想跟着这样做解恨,只是大人声称行为太不文雅而加以阻止。①

——

① 山谷《访汪远涵》,《温州日报》1947年10月30日,转引自胡春生、施菲菲编《温州老副刊》下册,黄山书社2012年版,73页。

② 金庸等《三剑楼随笔》,19页。

杭州贡院有一副清代学者阮元撰的对联:“下笔千言,正槐子黄时,桂花香里,出门一笑,看西湖月满,东海潮来。”查良镛小时候就会背,“每次学校大考或升学考试,紧张一番而交卷出场时,心头轻松之余总会想到它”。

多年后查良镛还记得月下老人祠那副令人难忘的对联:“愿天下有情人,都成为眷属;是前生注定事,莫错过姻缘。”上联原出《续西厢》,金圣叹批《续西厢》从头骂到底,只对最后这两句赞赏备至。月下老人祠号称“司天下男女姻缘的庙宇”,在西子湖边,雷峰塔下,白云庵旁。祠堂极小,却是风雅之士与情侣们必到之处,战时被炮火夷为平地,战后虽然重建,“情调已与以前大不相同”。他说:

月下老人的故事流传全国,然而除了杭州之外,其他地方很少听见有这位“天下婚姻总管理处处长”的庙堂,那倒是很奇怪的。

以前,常常可以见到一对对脸红红的情侣们,尽管穿了西装旗袍,都会在祠堂中虔诚地拜倒,求一张签,瞧瞧两人的爱情能不能永远美满。

他最感兴趣的是月下老人祠的签词,为全国任何庙宇所不及,不但风雅,而且幽默,全部集自经书和著名的诗文。据说99条签词中有55条是清代大学者俞曲园所集,其他44条也是其门人所增。他小时即在家中见过有一个抄本,不知是哪一位伯伯抄来的。时隔多年,他还能背出其中许多签词。②

从《书剑恩仇录》到《射雕英雄传》《倚天屠龙记》,再到《笑傲江湖》,金庸一再梦回杭州,以亲切的笔触,勾勒出西湖的美丽神韵——

陈家洛满饮一杯,长啸数声,见皓月斜照,在湖中残荷菱叶间映成片片碎影,蓦地一惊……陈家洛远望众人去远,跳上一艘小船,木桨拨动,小船在明澄如镜的湖面上轻轻滑了过去。船到湖心,收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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