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战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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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战野- 第4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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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想了一想——不是在研究该怎么解,而是在琢磨该怎么凑——“《易》曰晋:‘康侯用锡马蕃庶,昼日三接’,此吉兆也。汉之复兴,必用诸侯。”

  刘协一皱眉头,问:“今诏虽下,而州郡不至,输亦不入,何得为用?”我又不是没去央告过各路诸侯,打去年逃出长安我就到处求爷爷、告奶奶了,问题没人肯搭理我啊。

  张禄笑道:“陛下前在安邑,州郡何得相助?今至雒阳,时日尚浅,故未至也……”你上半年基本上呆在安邑,那是河东太守王邑的地盘儿,又有河内太守张扬相护,其它州郡就算想来扶保天子,人敢来吗?要么必然受王邑、张扬的挟制,反倒为他人做了嫁衣裳,要么就必须鸠占鹊巢,跟那王、张二人打过一场啊。如今不同了,您返回旧都雒阳,这儿是一片空白地,只可惜时间还太短,各路诸侯还得先观望形势、商量对策,不可能那么快就赶过来救驾哪——你别着急,多等几天吧。

  刘协半信半疑,说:“若如卿言,国家之福也。”然后又问:“未知谁肯相救?可得占否?”

  张禄心说我不再玩占卜了,这硬凑《易经》实在太费脑筋啦——“可试为陛下算之。”我掐手指头好了,你也不知道我计算的经过,我可以放心大胆地胡诌。于是右手笼在袖中,装模作样地一番掐算,最后给出的结论是:“所谓‘杼柚其空’。”

  刘协不解:“此何意耶?”

  张禄莫测高深地一笑:“天机不可泄露也,陛下久而自知。”

  刘协想了一想,不得要领,觉得还是等会儿召些博学的大臣过来,再一起参详吧。随即又问张禄,说照您的意思,汉朝得诸侯之力,有机会苟延残喘下去,就不知道还能够延续多长时间哪?张禄举起右手,先手掌朝向对方一摆,接着又反过来一摆:“不下十年,多则余不得而知也。”

  他是真记不清具体年份了,但印象里曹操“挟天子以令诸侯”,迁都许昌以后,又打官渡、又打赤壁,完了还差点儿被关羽突入中原腹地,前前后后,怎么也得超过十年了吧?

  对谈既毕,刘协还想赐宴,被张禄婉拒了——张禄眼观六路,就察觉到旁边儿董承面色有些不悦,当即明白:董国舅根本拿不出什么东西来请客啊!我就算在山上吃不到什么好东西,那也没必要跑你这贫民窟里来打牙祭吧?

  “余辟谷已久,无须饮食。”

  他不打算跟这儿多呆——虽说对皇权、朝廷全都无感,终究眼瞧着一个中原王朝破落到这般地步,心里也不会有多好受——赶紧说自己还要去阳城访友,就此退出扬安殿外,又跟徐晃等人拱手告辞,然后翩然而去。

  董承还不肯放过他,说你救过我女儿,我却无以还报,实在于心难安……这么着吧,我多送先生你一程,权当报答好了。

  可是等到身边儿再没有旁人了,董承突然凑近一些,压低声音问张禄:“先生适才所算,‘所谓’句,得非一‘曹’字乎?”

  张禄不禁吃了一惊,心说我还当你是个大老粗呢,原来读过书啊,而且心思还挺灵!

  那么张禄说“所谓‘杼柚其空’”,究竟怎么打个“曹”字呢?“杼柚其空”四字,但凡读书人是都知道的,因为语出《诗经》,是《小雅·大东》里的一句——全段是:“小东大东,杼柚其空。纠纠葛屦,可以履霜。佻佻公子,行彼周行。既往既来,使我心疚。”

  其实答案不在这一句,而只是为了引出上一句的“大东小东”。西周的统治中心在关西地区,称东方为小东(近东)和大东(远东),如今刘协从关中的长安逃出来,期盼得到东方州郡的救援、扶保,情境相当之合——张禄虽然说不上有多深厚的学问功底,《诗经》还算基本能够背诵的,而且他如今脑子动得快啊,想从古籍中揪出句合适的话来,本就是很EASY的事情。

  更关键的,这年月虽然隶书已经开始流行,但有学问的人还是喜欢使篆书,正经读书人想当官儿,也是不能不学习小篆的——隶书和小篆各自的地位,就跟中世纪的欧洲,各国语言文字跟拉丁文的区别一样。而隶书极大地简化了文字书写,同一个字,往往隶、篆之间的差别,比后来简体字和繁体字的差别还要大。

  若用小篆来写“曹”字,上面是两个“东”,下面是一个“曰”。正好“杼柚其空”实打“大东小东”,是两个东字;“所谓”就是说话,打“曰”字,合起来是个“曹”字。

  张禄玩儿拆字游戏蒙人玩得很开心,可是没想到竟然被董承一眼给瞧破了。他还挺惊讶,瞧不出这家伙竟然不是个大老粗,还是个挺有学问的读书人咧——其实倘若明了其中内情,董承能够猜到“曹”字,那真是再正常不过了。

  就在刘协离开安邑前不久,杨奉、董承争权,就各自联络关东诸侯,想拉外援相助。董承一开始把张扬当靠山,只可惜老张胆子小、脾气犟,最后还是被杨奉、韩暹他们给气跑了。至于杨奉呢?有个叫董昭的官员心向曹操,就假冒曹操的笔迹给杨奉写了一封信,表示愿意相助。

  董承正在为张扬落跑的事儿恼恨呢,又暗中探听到了这个消息,不禁大惊失色。要说曹操如今奄有兖、豫两州,又跟河北袁绍交好,在关东诸侯里论势力,论兵马,那也是排前几位的,远非张扬可比,这要是杨奉真招来了曹操当靠山,自己还有好果子吃吗?左思右想,我的优势是跟小皇帝比较说得上话……于是干脆怂恿刘协下诏,主动召曹操前来勤王护驾。

  你曹操不向我抛媚眼儿,倒是找杨奉……没关系,我先向你伸出橄榄枝去,你要真过来,感我这份情,起码得两不相帮吧。

  刘协往各路诸侯处都派过“天使”,送过诏旨,杨奉那是彻底的大老粗,所以一时间都没能猜破张禄的谜语;只有董承,多少是读过几年书的,又正好在琢磨曹操,故此才能一语道破:“先生适才所算,‘所谓’句,得非一‘曹’字乎?”

  张禄“嘿嘿”一乐,却不回答,只是拱拱手,说董将军您也送得挺远了,咱们就此别过吧。就此扔下如获至宝的董承,离开雒阳,直奔了阳城而去。

  阳城距离雒阳不远,直线距离不过两百多里地(还是汉里),但道路并不易行:中间要经过轘辕关,还得绕过嵩高山。张禄也琢磨着,既然途经嵩山,要不要再去法王寺瞧一眼呢?随即决定:不急,且等先会着郄俭老兄再说吧。

  郄元节大隐隐于市,就住在阳城北门外不远的地方,可等张禄到了一瞧,却只见“铁将军把门”。当然啦,这话只是一个譬喻而已,在一个连农村都仍旧广泛使用木耒、木耜的时代,金属制品不是谁都用得起的。郄俭门上并没有上锁,只是用一支木杠从外面顶着,表示主人并不在家。

  问问街坊邻居,说老先生去年夏季就出门了,不知何处去也,只关照我们帮他看守门户而已。据说郄俭是被几个大兵给“请”走的——是押是请,这从双方的态度上就能很明确地瞧出来。

  张禄不禁一皱眉头,心说郄俭出门远游,或者上嵩山去服侍他师父张巨君,这都很正常啊,可是竟然被兵给请走,而且一去那么长时间……他不会也跟刘根似的,被什么官宦给收在门下了吧?那么究竟是谁家呢?

  

第四十五章、找祟还是找我?

  郄俭郄元节正如张禄所猜想的,是被显宦收于门下为客,此人非他,正乃兖州刺史曹操曹孟德是也。

  话说阳城虽然距离雒阳不远,但并不属于河南尹管辖,而是归属豫州的颍川郡。这地方原本遭遇兵燹不多,城池还基本完整,因为朱儁与关西军在河南境内连番厮杀,经常就近把阳城作为自己的大本营。可是等到朱儁拋下队伍,投向长安,阳城就难免也乱了起来。郄俭虽然不入深山、不离红尘,大隐隐于市,可是也需要个安静的地方修行啊,这要是今天过兵,明天过匪的,他怎么可能踏得下心来?

  正巧这个时候,他师父张巨君继裴玄仁之后也登了仙了。张巨君倒是没瞒着郄俭,还特意把他召入嵩山,允许弟子目送自己飞升而去——反正这徒弟离得近嘛。打从嵩山回来以后,郄俭就起了远游之心,张禄还没来访他,他先打算去找张禄。本计划先跑景室山住一段时间,跟张禄好好切磋一番,然后么……听说最近刘景升治理荆襄,颇为太平,不如我去那儿找座城市隐居吧。

  可他还没出门,就有人领着兵找上门来,郄俭一瞧也不陌生,正是当年在曹营中见过一面的丁冲丁幼阳。

  曹操当日就曾经好言相劝,想把张禄和郄俭留在身边,只可惜二人自称师门重任在肩,去意甚决,再加上曹操刚刚击败袁术,汝南尚未彻底平定,也没太多心思放在这些方士身上,最终只得放行。接着就发生了自家老爹被杀的恶性事件,导致曹操二伐徐州,然后张邈等叛迎吕布,把曹****得几乎走投无路……

  直到这一年的春季,曹操才终于攻拔定陶,把吕布给赶出了兖州,随即全力巩固自己在兖、豫二州的领地。前不久大将夏侯渊来报,说我已经拿下了整个颍川郡,就连最北面的阳城都已落入我家掌控,求问主公,我能不能继续北进,再去河南拿几块空白地啊?曹操听到阳城的名字,骤然想起:郄元节不是自称隐居在阳城吗?

  张禄在鼎室山,那地方太远,自己伸不过手去,阳城既已拿下,不如试着去请郄俭来相助吧。当然曹操也知道这些世外高人不是那么好请的——况且当日张禄还当面跟自己说,真正的修道者不是方士,绝不会依附权贵——所以曹操没提招揽之事,只是派老友丁冲前往,假意宴请。

  既然是熟人,你来我这儿吃顿饭总可以吧。

  郄俭正想出门散心,便即应允。可是等到了曹操的大本营鄄城,酒席之间被问起近况,郄俭实言相告,曹操趁机就说了,你既然不想再在颍川呆着,不如住到鄄城来吧。

  郄俭笑道:“来时始知曹公已得全豫也,则阳城安泰,吾当返家。”

  曹操说你跟哪儿隐居修炼还不一样吗?到鄄城来,住得近一点儿,也方便我再请您吃饭哪——“吾非欲扰子清修也,但慕德行,愿朝夕请益。”我不把你当门客,你也不算依附我,咱们就当老朋友住近点儿方便交流,有何不可?

  其实曹操心里话说,我是兖州刺史,鄄城在我治下,只要你来了,那即便没有门客之名,也有门客之实啊,你还能够轻易逃得出我的手掌心吗?

  曹操殷殷劝诱,郄俭不惯于拒人于千里之外,最后只得勉强应允——再说曹操这人也不讨厌,比袁术强多了,他曾经卜算出袁术有天子命,但是不打算理会,同时还卜算出曹操的儿子也有天子命,倒也好奇,想瞧瞧究竟是你哪个儿子的造化,他现在出生了没有哪?

  但是郄俭也提出了几个条件。其一,我来去自由,什么时候想走都能走;二,你可以随时来找我喝酒、聊天,甚至请我占卜,但我要是不乐意,你不得勉强,而且我也不为自己占卜的结果负责。当然最重要还是第三条——

  郄俭说了:“吾之根底,曹公知也,终为刑余残生,不宜暴露人前……”就理论上而言,我该是个死人,还是朝廷的罪人,此前隐居在阳城,平素只跟些乡下人来往,那么光改个姓氏的写法,掩耳盗铃,还勉强说得过去。如今我要住到你的鄄城来,可能经常跟你属下官僚碰面,旧身份很容易被揭穿,倘若不改姓名,到时候跟你面上也不好看啊。

  曹操满口应允,于是郄元节就改名为郝孟节,自称来自上党,从此寄寓在了鄄城之中。

  若说曹操这人不迷信,那是相对同时代的士人而言——社会环境摆在那里,他就不可能彻底脱离汉儒谶纬那一套——虽然瞧不大起刘根之类方士,对于郄俭这种士大夫出身的修道者,那还是比较器重的。因为他势力逐渐膨胀,陆续有神神叨叨的人来打秋风,求收留,曹操根据当日张禄所说,并不录用那些纯方士,而对于士大夫出身或者有士人之风的,则请求“郝孟节”先生协助加以甄别,有真才实学的留用,骗子也一律轰走。

  当然啦,郝孟节只是协助甄别而已,也有一类人,在他认为即便不算骗子,所习也皆旁门左道,不足为用,曹操却坚持要留下来。比方说甘始、东郭延年和封君达,这三人的修法不尽相同,但都自称“善御妇人”,能靠着采阴补阳来延年益寿——这曹操喜欢啊,哪怕郝孟节再不乐意,也都给我留下来先。

  且说到了建安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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