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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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蓝- 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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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那一曲长歌响起,刻骨而激狂的超越了一切时空。

复又,得见紫衣飞天的绝舞,映应着那浩浩长歌……

*    *

紧紧拥我在怀中,我的丈夫在长歌绝舞之后迷茫脆弱的像是无家可归的孩童:“为什么?那样相配的两个,却不能相守?明明,他们彼此都心动了的?”

我不能转身,因为我的丈夫拥我太紧,因为——我忽然间就有从未有过的怯懦,我不敢面对丈夫的双眼,我不想去明了他那些不曾对我掩饰的种种。

是感动了吧?或者说是憾动了吧?那样一曲浩浩长歌,那样一个天上地下绝无仅有的王者的倾情!

我的丈夫啊,这血色冰蓝而凉冷的魔族,他有着这世上无可匹配的智能,是魔族的最强者,却只一心想要好好做个人。

于是,在那些无匹的智能之外,在那些无比的疏离冷淡之后,他身为人的心思是那般单纯到稚拙——他知道爱、想要爱,想要回予所有给他爱的人以爱,可他不知道爱该是什么样子,又究竟该要怎么去爱。

于是,只要感到一丝他人给予的爱,他就会回予十倍的爱——如果,真的有些爱已是他无法回予,或者说确定不能接受,那么,他将宁可以生命相报……

就像,许多许多年以前,他因爱而几乎毫无反抗的寂灭在宇文无双的报复里,又在重新活过后因爱而选择将生命交附给宇文无双裁决……

我记得,那一天的临行前,他也这样紧紧的将我拥在怀中,紧的像要将我们的生命彼此相融,可那个时候我是微笑着的,尽管心里明白那也许就是生死诀别,尽管心里早就因即来的种种而如火在焚。

因为,那时候,我的丈夫去的是那样的坚定而义无反顾!

*  *

这许多许多年来以来,每每提及往事提及宇文无双,我的丈夫在忆起她那天下无双的美和同样天下无双的曼陀绝阵时,更多的,是会说起临行前,我对他挥手姿势。

“温柔而笃定的迹近潇洒灵动起来,让我觉得那个前途未卜的生死诀别也只不过是一回雅致别异的甜蜜考验。”

“你是一个海天一样的女子,有着无尽的辽阔高远,怎么样的风波都可以从容面对并息于无形。拥你入怀的时候,我会觉得全部生命都已完满。如果,一定要说有遗憾,那就是——我的爱太少,全都给你也还是嫌不够。”

从来没想过,要丈夫全部的爱,且理所当然甘之如饴,我会陪着我的丈夫一起去爱我们的大哥,我们的家族,我们的孩子,以及茫茫塞外和那个逝去却永不可磨灭的,曼陀罗一样的女子。

一度啊,这样醉在丈夫温柔的怀抱,我圆满了身为一个女子所有的关于幸福的梦想。

只是,对着同样醉在这般幸福里的丈夫,我真的不曾觉察过他那些偶尔飞逝的困惑与茫然吗?我心中又是真的从不曾即闪即过那些与丈夫相通的困惑与茫然吗?

为什么?无论是大哥,是我,还是我的丈夫,每每对上那个曾经叫做布达的王者,对上那真正将我的丈夫陷入这个尘世的喧嚣与苦难,并在一念间几乎毁却他的桃红色冰蓝,我们每个人都不会怨和恨,反而隐隐,是一种心有惘然的不安?

一直,都是有所明了的吧?只是,无论怎样都不肯也不愿不敢去面对而已。

想要那个王者幸福,不惜到为了他可以幸福而逾越誓言,以生命中所存不多的桃红之血为那个可以让他待之与众不同,让他真切微笑并娶之为妻的女孩儿施祝。

只是,这么多年这么多年以来,只看着那个王者和那个女孩儿的笑,他们的幸福究竟是否因血誓而存在却已是我所没有勇气去确定的最初和最后。

*  *

“季晟。”我对我的丈夫微笑,因着深切的惘然和未名的不安而使笑意模糊的分不清忧伤还是甜蜜,但语意毕竟清晰,毕竟可以表达我所要表达的种种。

只是,那五个字是那样的重逾千斤,几乎耗尽我全部的力量,我说:“我们,回京吧。”

龙渊 章十三  玉晚

*  *

二月二十六



长孙晟站立于长孙炽面前,有一路风尘和茫然无助:“大哥,我回来了,只觉得非回不可,却不知道,回来做什么?”

长孙炽微笑,一如既往的伸开双臂,如所有慈父拥抱一个需要拥抱的孩童般拥抱他那茫然忐忑的兄弟。

“既是非回来不可就当然是要回来的,”他笑,看透长孙晟所有未曾出口的心事,就像明了一切未来世事的艰难,却仍是一派风轻云淡:“不知道做什么,那就先什么都不要去做。”

*  *

二月二十六



或者挺立如峰的身躯已见瘦削单薄,或者阳光灿烂的容颜渐是憔悴黯淡,眉梢眼角间轩动的弧度、讥诮的笑意不曾稍减。

仿佛一切不曾发生,当承受力量虚耗之苦到生死不能的杨广对上他确信再不能相见的长孙晟,他笑了笑,带习惯的讥诮:“喔?回来了?”

匆忙一语,招呼意味不明,或者说了无意味。

即之,勤政爱民众望所归代父尽职的太子殿下埋首如山案卷中,再没空与长孙晟这老相识述旧。

许久,递过去一迭迭突厥卷宗,太子殿下书令长孙将军不知第多少次再赴突厥,全权处理其中事务,并体贴建议:不妨携妻带儿,顺便做一番观光游历。

以突厥为第二故乡的长孙晟没接那些叫他倍感亲切的卷宗,或说没理那绝对该谢主隆恩的任命书,以自己也未曾料想的清晰明了,他说:“我回来,是为你。”

“受宠若惊。”杨广明亮如昔的眼眸讥诮而调侃,言语里却是难得善意满盈的轻松自若:“将军说话别这么有诚意到有暧昧。啧啧,光是你回来,那就足够了。况乎,还告诉我是为我而归;再到现在,居然是要为我、还只为我做什么的样子,那就太诡异了。”

*  *

三月三



灞桥古道,长孙炽等一干为长孙晟及其七岁的少子长孙无忌送行。

水轻衣折柳相送,其情依依而笑意温柔甜蜜:“但盼郎君早归,赶得及——我们另一个孩子的出生。”

刹那间的错愕,即之是满溢的幸福与喜悦:“另一个孩子,另一个孩子。”双臂伸开,长孙晟将欢呼跳跃的爱子与似水柔情的娇妻一起拥入怀中,许多前情历历于脑海眼前,却只倍觉万水千山走过后的此一刻,又无论前路如何荆棘坎坷,一切皆已充实而圆满。

“我会的,一定会。”这是他的承诺,不带毫丝沉滞,而满怀了期待。

旭日升起来,有风吹过,万千绚丽了天边的云彩,别离的灞桥上,人们在欣欣然微笑,只为着再重逢时,那些触手可及的幸福情境。

没有人能注意的,是他们一贯和煦微笑如春阳暧日的家主长孙炽,在与众人一般无二欣欣然微笑着的时候,忽然就转了身子,以沉醉春风般的姿态遥望向远方风景。

远方,远方的远方,整个触目所及的天下间皆是一派姹紫嫣红,淡绿与浓情。

只,风吹过,枝叶招展的时候,花会落。

极端漫不经心,当一片仍是芬芳深浅的残红翩翩掉落于身绕咫尺,长孙炽舒展手臂,将那一叶残红迎入手心。

低首,双目凝住了那残红,长孙炽轻声细语如呢喃,却无关温柔而是遮不住忧伤痛楚:“你应时而来,美丽了这天地,却终不免,要应时而去,韶华短短……”

*  *

七月七夕



大漠的夜,即使是夏,依旧凉冷而疏旷。

长孙晟紧紧拥着怀中已是沉睡的爱子,静望向天中的银河,漆然的眸里有着幽遂近于空落的光,脑海里却是咆哮也似奔腾着水轻衣的那一封家书

“夫君,我们的孩子,那第二个孩子,她是桃红精魂所化……

大哥说,这是一次救赎,对我们和这个世事的救赎。

多好啊,终于,我们也可以在筋疲力尽的此刻被救赎了。

只,那个注定了一出生便将化为虚无的救赎者,是我们的孩子……”

*  *

九月,重阳日



西风飒爽,拂动丛丛黄金菊波起如潮生。

是星空足够璀灿,是月色足够清浅,天空会深邃而高远,属于夜的颜色会非是漆然如墨的黑,而成明澈如水的蓝,蓝到让人隐隐可见丝丝如纱的白云。

这是个美丽到绝顶的晚上,让人心旷神怡超脱凡尘,深感上苍之无限恩赐与神迹的晚上。

这个晚上,长孙晟与水轻衣的第二个孩子出生;

这个晚上,长孙晟人在千里之外的突厥草原不曾归来;

这个晚上,长孙一族如四十五前长孙晟出生那日般举族聚于主宅,结联成天罡之阵,将长孙府与外界一切隔绝。

这个晚上,长孙炽亲至水轻衣榻前,全权为新生儿接生,并直到水轻衣将新生儿接入怀中,努力微笑着向他征求意见说:“大哥,你看这个孩子多美丽,就像这个夜晚一样的美丽,我们叫她玉晚,好不好?好不好?”

*  *

九月九日

子夜

“玉晚,”杨广笑:“是欲挽吧?但不知,她欲挽的,是这桃红色精魂的生命,还是又要附带了整个的苍生?”

“一介凡俗女子,无智无力,单凭空荡荡不知所云的爱,她纵欲挽,又能挽的什么?”国师章仇太翼一声叹:“只为着她一个欲挽,超凡卓逸如长孙炽居然犹疑不忍,终至长孙晟不曾归来,而你,亦不曾至。唯一一次拯挽救赎的机会,就这样流去了。”

“知道为什么,你与袁天罡术法力能相若,却远远不及其人么?我尊敬的、受桃红祝福洗礼,却归入冰蓝道的国师。”杨广眼中有一抹冷哂的悲悯:“你崇力法而邈情感,尽窥鬼域却难了人心。”

一贯不曾对任何人假以辞色的章仇太翼显然不欣赏杨广一贯无边际的玄谈法,并决意不予配合,而是照旧自己的主题:“眼看群魔乱舞、烽烟即起,那遇任何哀悲杀戮、甚至一息虚弱即以生命力相赠的桃红精魂是注定活不下来的。

与其让她这样毫无意义的消磨至死,远不如趁其初生时神完气足精魂纯粹的一刻浩然施法,以全天下。”

“咱们不说情感,也暂不论这叫人成全的天下是什么东西,我浩浩然的国师。”终究还是绝对不同的思维,章仇太翼的凛凛之言于杨广便只是一则笑话:“你倒是一直贬低袁天罡不遗余力,却不知觉太也高抬了那长孙炽。”

“怎么说?”

跟脑子不够用偏又自以为是的人说话还真累,杨广耸肩,终还是无趣于对方那原本让自己煞感新鲜的咄咄逼人。懒懒对一侧垂眉低首的萧淑凡勾勾小指:“娃娃。”

“长孙先生心中只是仁慈与爱,他会忘我的去为那些正义真理及最大多数人利益着想,但他心中却从无不可原谅又或必诛的邪恶,更绝不会如阁下般,将牺牲了他人小我去成全所谓大我视为理所当然。

他会心痛,会自责,会深恨自己的残忍。

我们一直不自觉把他当成神,他却一直都是个人,一个太善良到伤痕累累而身心疲惫却努力支撑的人。”

章仇太翼摇头,显然对太子妃的感性之语全然不能认同。才要驳回,暗夜里,却有一人倏忽而至,对着杨广萧淑凡单膝一礼后自行起身,垂了首,以不带任何情感波动的晦涩声音向章仇太翼接下萧淑凡未竟之语。

“纵长孙炽是你同道中人,自长孙晟出生至今,整整已是四十五年。四十五年里,长孙晟日日唯其命是从,时时以其志夺已志,为之所做的种种委屈求全和牺牲早已超出了限度。

长孙晟是魔,冰蓝色冷血的魔。

到今日,连他那骨子里一派纯粹桃红、博爱世人的新欢都因无法割舍自己的骨肉而痛苦犹豫,并直到精魂出生还紧抱于怀中向长孙晟求恳着‘欲挽’其性命。

为自己,为他的新欢,已牺牲无数并又眼看着美梦破碎,复又走向末路的魔凭什么再去依着长孙炽,剜掏自己和所爱的心肺?”

退一万步,长孙晟还是为着长孙炽的护守天下重归中原,并准备要配合施法,他也只不过一介不知所谓的背叛了冰蓝道的魔,又有什么资格魅力籍以影响到我们的王,让王抛弃愿为之献上一切的我们而去配合他们,彻换冰蓝本质、斩断魔王气息,做成卑微低贱的人类?!

王是至高无尚的,王永远有自己的所恃与坚持。

王心,不可测,亦绝无任何人可更……”

条理分明的阐述渐纠结成不可收拾的走火入魔,这子夜时分,月色很好,天色亦是极好,却因着宇文化及身绕溢出的无尽张狂魔戾倍显诡谲。

面对这个渐渐背生双翼,更真正统合着天下冰蓝魔族的魔者,一时间,章仇太翼忘却了自己高深无伦的术法修为,直觉心寒神粟,不知觉的连退出数步。

萧淑凡亦被那魔戾之气逼的变了容色,却不曾退步而是不动声色靠近杨广,想着以微薄之力尽可能的为杨广遮去那魔戾之气的侵袭。

即之,蓄全身力量化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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