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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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蓝- 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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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除夕夜,电闪雷鸣、风雨大作,一声惊天霹雳后,剑气与威煞自云霄而来,充塞天地。

有一声长啸,带无尽抑郁与戾气,震荡了整个天地,也几乎击溃了杨广整个的世界。

杯中酒碎落于地,绝望的苍白覆盖了一贯阳光灿烂的容颜。

在殿上欢庆除夕的众臣们也终于彻底呆住——风风雨雨已历过太多,纵使再狂再暴一些他们也未必会变的如此失了分寸。

可是啊,如果从来雍容自若到无懈可击的晋王殿下,未来的国储竟终于在这一阵风雨飘摇中变了颜色呢?

“记不记得,在宇宙中时,你的魔族们曾将咒誓血印为剑,以此不可抵抗力量保证你不朽的王者地位?”

有声音在耳边响起,不见其人,但杨广很明了,且简直已熟稔了那声音的主人。

那是风紫衣,自三日前出现后就一直这样在他周侧想出现便出现,却连身形也少见的苍天嫡裔。

“我随手扔了它,”杨广笑,那笑容却带说不出的苍白与苦涩:“而现在,它出现了,被魔王意志怂恿着,一起、入世为人。”

又是一个有了自我意识的不可抗力量啊!

现在,哪怕自己要更改主意,哪怕自己拥有这世上最强大智能,对着两个联合起来的、被自己弃叛了的强横力量,也只有螳臂当车吧?

“这柄剑的出现也在我的意料之外,”风紫衣的语气随着杨广的颜容也微微沉下来:“或者,这正是父亲对我涉与天机的惩罚。”

“你做了什么?”

“我告知了袁天罡他们解离那道魔王意志及其附带无尽怨戾的方法——很简单而实用的法子,如此,他们只需专心对付消弥那些戾气,顺便输一些桃红给降世为人的魔王意志即可。”

“他们显然是都做到了,却没想到如此反又让些戾气引将出一柄怨念同源的剑来。”杨广在苍老的帝王杨坚和众臣瞩目中早已恢复一贯的自若,在与风紫衣以念交流的言谈中亦归为常态,是陈述亦有淡淡抚慰:“做过的,便无可反悔。何况,你虽是苍天嫡裔,却也未必你的父亲就将你全然算置在这世事之外。”

风紫衣于是也笑:“不错,这世事,每一刹那的过去将来,当是包括父亲在内谁也无法控掌。言我所思,为我所想,兢兢业业也罢,肆无忌惮也好,高兴便可。所谓天道,本就是以万物为刍狗。”

*   *

“接下来,你可以继续看这一出出好戏了。”

“是,继续看,不过顺便,”风紫衣的语音止顿了下,随之,有风忽起、在杨广身侧。

所有人目瞪口呆的注视中,烈烈罡风吹起,一袭紫衣自罡风的最中心显现,水晶紫色的发飞扬。

寂静,没有声息,但那身影开始于空中旋转,绚丽璀灿至完美了一切人世所无法到达的迷梦。

风停、雨歇,天和地在吟唱,以一种任何言语无法描述的韵律。

天空中,忽然间繁星点点,亦真亦幻、桃红色未名花瓣纷纷落落如春雨,即起即逝的轻舞飞扬中动人如殒落天际的流星。

听到花开的声音,仁寿元年的春天就这样在一则神话中开始。

桃红色花瓣消弥,在人们不曾意识到那一舞已结束的时候,空中的舞者已坠落凡尘。

眸子里熠熠生辉,最亮的地方,竟凝成泪水一样的晶莹,伸出双手,杨广以几近信徒般的虔诚接住风紫衣,接住了再不会有罡风自生将她衣袂与秀发扬起的、独一无二的苍天嫡裔。

“顺便,”在他怀中,风紫衣说完自己刚刚没说完的话:“封印了那柄剑的气息与力量。”

“你,”他拥抱住她,声音里气息不稳:“透支了你所有的生命和魔力。”

“没什么稀奇,你们都这样做过了。”风紫衣倦然却也淡然的笑:“既使心动,也要付出代价,何况,要开创一个天地的新纪元。”

龙渊 章十 珠光

*  *

仁寿二年,秋冷霜寒。

阳光到来之前,一向简朴的仁寿宫里,绝对遵规知礼的太子妃燃起一室红烛星星点点,并分置九颗极品夜明珠于其间。

珠晕流光溢彩,悦目而不炫目,有极致的雍容华贵;烛焰里淡淡轻烟微微摇曳,在珠光中无可避免的黯然失色,但那红色的烛心带着浅浅烛泪的耀动,却自有一种动人的温暖与活力。

“淑凡,这是个梦呢。”自昏睡中醒转,已极是憔悴的独孤皇后因着那些珠光与烛光而亮了双眸,再不复一贯简朴,待人律已皆近苛刻的严厉,而是以从未有过的失神沉溺近于梦呓,在无数岁月的封锁后将心门打开。

“很小时候,我就有这样一个温暖而华贵的梦,直到嫁作人妇,直到他成为帝,而我成为后……

是啊,于我而言,若要这个梦成真只是举手之劳的轻易,可所有人、包括我自己,却笃定了要为天下楷模。

雁过留声,只为一个世代相传的‘名’字,只为要做最好,近在咫尺的远逾了天边。

端庄贤淑而又绝对温柔娇美,我从来不是公主,却一直是众星所拱捧的月,我知道我有多好,他也知道。

选择他在那个时候,确然是因他身上所附成为帝的可能多于他本身所具种种;正如他选择我在那时候,因籍独孤家庞大的势力远过于什么爱慕我本身。

但,新婚时候,他执我的手,说这一生只要我一个时,我确定他是真心的,就像我也真切的爱上了他。

只是,日子一天天过,他终究如所有人期望的成了帝、成了天子、成了至高无上不可比拟。

率土之滨莫非王土,当一个人手中握着一个天下的时候,他眼光的落处和心中的动向自然再不同已往。

我明白,而且理解,甚至这本来就是我及我的家族所一意的期待。可是我爱这个人,这个人也爱着我,并彼此许诺过那样动人的天长地久。

权势、尊荣、富贵,最澄澈的爱情,我什么都想要,都得要,也都无力放下,所以伸出了手,拼命的去抓。

命运的轮盘转动,将日子和所有一一辗过,我高贵庄严的站在那里,拥有与他并尊的‘二圣’之称,拥有他近于俯首贴耳的言听计从,天下人都啧啧称奇,说他是独一无二的衷情帝王,竟除我以外再不曾有过其他女子,更不曾与其他女了诞下子嗣。

我一度很满足很骄傲,直到那一天,背着我,他临幸了逆贼尉迟炯的孙女尉迟明月。

我得到消息的时候,心里好慌,知道太多的东西就要这样再也抓不住了。

在那些东西失控前,我先失控了,不管妇德妇诫,不要母仪天下的威严,坐在一边,从头到尾眼未稍眨,我看着宫人用乱棒将那女人打的血肉横飞,魂断神散。

那时,我心里有怪异的快意,并自欺欺人对自己说:“看,她死了,一切又正常了,什么事都不会再发生了。

结果,呵,他暴怒的跑来,踢开我的宫门,然后,三十年了,我们终于不能举案齐眉一辈子。

看着他向我吼斥,我努力执守的完美华贵的世界碎了,愤怒和恐惧让人疯狂,他毁我的世界,我便毁了他。

最尖锐的言语还回去,他爱我、敬我,还怕我,他毫无还击之力。

哈哈,他调头就走,驰了马狂奔,居然,居然是到了深山里,去做不问红尘的僧人了。

大隋江山一团乱,臣子们一个个惶惶无主,在我和他的两边跪下来,哭天喊地。

我当时就想笑,觉着这一切荒唐又滑稽,尊严没了,爱没了,以前相信的都没了,还要体统做什么,还管别人做什么?

他做佛陀,我还做丘尼呢。

*  *

不可开交的时候,那个人来了。

本来,以他一个小小长安令的身份,是没资格到这里的,他本人更是许久不涉政事了。可他出现在这,理所当然又叫那些人顿感意外之喜,竟即刻停了劝谏求哀,齐齐看向他。

我也看向他,看这被所有人视之为神,并谓之从不叫人失望的人能有何手段。

他没用手段,连口都没动,只是眼光在我身上静静转过一圈,看尽我灰衣木鱼之外心底的疯狂痛楚,然后敛目。

敛起的,竟是一抹痛楚与脆弱。

我怔怔看着,不能反应,眼泪却不知不觉流下来。

在我迹近遗忘的多少年以前,他是我心中唯一且完美的归宿。

成为后,母仪天下,做最好——这一切本是我和我的家族因要与他匹配而做的种种。

可是,在我情窦开启以前,在我犹可以天真的姿态问他想要的伴侣时,他抚我的发,对我说:“枷罗,你知道我是怎样定义自己名字的吗?

仲光,不可以拆做光复与仲兴,而是要做最好的光。”

仲光,长孙炽,那个人温柔而洞悉一切的看着我,那种明亮与温暖让我自惭形秽。

枷罗,多温柔美丽的束缚,却绝束缚不了一种光的。

而且,我生命的存在,是成为后,是为了一个帝。

所以,当他又告诉我说有一个人叫杨坚时,我点头,乖巧并以愉悦的姿态告诉他:“我知道了。”

事实却是,我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直到看见他眼中那一抹疼痛与脆弱。

——对我,他是动了心的。所以那时候,他先告诉我他名字的意思,然后才是杨坚的名字。

他是要我选择,而我,却无需任何一刹那犹豫挣扎的离开,然后认定是他推开我。

可如今,我明明选择的是成为后,却贪恋情爱执著受伤的心,发了疯也似要毁灭一切。

何等可笑的悖论与纠缠不清?!

他对着流泪的我笑,温暖如春,然后说:“皇后,请圣上回宫吧。”

我点头,然后就觉得空虚而乏累,像是一切都重归原点,而我,却在兜兜转转后一无所有。

*  *

后来,他果然回来了,那个人也果然一如往昔的淡出我的世界。

只有我,在一场大病后回转,听人们说起他回宫的经过,听人们说起高颖对我‘一妇人耳’的评价,心中隐有不忿,却又深知其确切。

于是就心灰意懒,无数曾有的执著淡下来,只除偶尔来些妇人手段以兹回报评价者和证明自己的存在外,已是清静无为如世外之人了。

如果,一定要说还有例外,那么,是对阿摩和你……”

*  *

渐渐,渐渐。

对着儿媳盈若春水明如镜的双眼,独孤皇后的声音消隐下来,细细看向萧淑凡,终究是无法再接下去。

怎么忍心?若那要求正是自己最反感的。

太子妃温柔的笑笑:“母后,您累了,且先歇一歇吧。您要对孩儿说的,孩儿知道,并一定竭力去做,绝不让您失望。”

独孤怔一怔,回神,细细看向这个由自己一手养大的孩子,看尽她明澈的眼中不尽的温柔恭顺,以及,眼中映应的一点烛心。

——她,的确是知道自己最终要说什么,并准备去做的。

怎么就为一个人做到了那样呢?傻瓜,真像个傻瓜,可,一旦傻到了这般,却竟是叫她从心里赞叹佩服起来。

抬手,抚上儿媳的发:“你一直都说自己的幸运,还感恩着我和阿摩。其实,命里能有你,我和阿摩才该感恩吧。”

顿了又顿,在萧淑凡走出的她的寝宫之前,终于还是忍不住疑问道:“没有关系么?真的没有关系么?把自己用了生命去爱的人与人共享,甚至,直接给了别人。”

没有想到独孤会这样明白的问出,萧淑凡停住脚步,慢慢回首,美丽无极笑容里有深切的忧伤,来自心底的答复却是如厮动人:“没有——王从来就没有,属于过我。

我只是,幸运的可以陪伴着他而已。

真的,很单纯,只是,想要他幸福。如果,他幸福了,我,就会快乐。”

龙渊 章十一 月黄昏

*  *

仁寿二年八月甲子,月晕四重。

己已,太白犯轩辕。

其夜,后崩于永安宫,时年五十。葬于太陵。

*  *

月色正黄昏,皇宫最深处,有春日里最灿烂绚美的花园,风紫衣触目所及处,却是柳絮纷飞,深深迷思与浅浅凄然。

柳絮的中央,静坐着的是一袭耀眼白衣却全然溶于四周而几乎没有了存在感的杨广。

“这般轻渺的模样,还是那个众魔之王吗?冰蓝色的血液,竟是挥霍殆尽到这般地步吗?”是自问,应该有讥诮与失望,却偏偏止不住的,是心中那淡淡怅惘与怜惜。

“那个女人,我该怎么形容?她早已知道我并非人类,至尔也已清楚我是魔而非神的真像,却依然至死不变初衷的把我捧成天上的太阳,仰望着期翼着,还费尽心思的守护着。”杨广开口,并未将眼神自飞絮中稍动,却真真切切是对着她陈述:“而我,竟因为这样的无法形容而在她握着我的手无言而去的最后流下泪、吐出血,昏死过去,演绎了一幕完美的母慈子孝。”

“人类,有许多地方确然是不可思议到足以憾动人心。”风紫衣看着杨广的眸子里有最深切的了然,却在陈述着杨广被感动的事实时忽然想到了另一个女子,另一个桃花一样轻微无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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