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卑鄙的圣人:曹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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卑鄙的圣人:曹操- 第27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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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防备嘛……”曹操想了想,“可令刘馥在合肥修缮城池以作防戍之策,只要能稳固淮安之地,老夫日后便可收拾孙权孺子!”新任扬州刺史刘馥无法到孙氏占领的丹阳赴任,便在合肥落脚,最近招募流民兴治芍陂(芍陂,春秋时楚国令尹孙叔敖始建的淮河水利工程,后人又称其为“安丰渠”,在今安徽寿县以南。汉末刘馥对芍陂进行了修复和扩建),颇有些建树。

郭嘉在一旁插了话:“属下有一计,可助主公保守淮南无碍。”

“快快道来!”曹操现在越来越看重郭嘉的计谋了。

“主公既在中原兴民屯,何不在边镇之地兴军屯?属下保举仓慈出任典农都尉,此人本就是淮南土人,又担任过郡吏。令他回去招募百姓训练兵马,边耕作边戍守,自给自足加之合肥建城,定可保江北之地无虞。说不定还能给主公练出支善战之军来呢!”

“妙!妙啊!”曹操不禁抚掌而笑,“就派仓慈打理此事,不过不要让他当屯田校尉了,既是军队屯田,理应有所区别。老夫另给他个官职,就叫‘绥集都尉’。绥集者,保境安民也。”

“主公立意深远,我等望尘莫及。”什么时候出主意,什么时候拍马屁,郭嘉早掌握得炉火纯青。

曹操笑了片刻,又想起另一件事:“孙策方死之时,刘表之侄刘磐常自负其勇骚扰江东,为何最近非但不见动静,反叫孙权转守为攻了呢?”

一旁面无表情的董昭也插了话:“我曾听华歆言道,孙权任命东莱太史慈为建昌都督,此人精于骑射,帐下之兵也颇为骁勇,刘磐几番败于他手,已不敢再东去挑衅了。”

“东莱太史慈……”曹操早知道这个人,当初孔融为北海相,被黄巾围困城中,就是太史慈凭借箭术闯出重围搬来的刘备救兵。后来孔融调回许都,太史慈辗转投至已故扬州刺史刘繇麾下。孙策与刘繇为敌之时,他只率领一兵出外巡哨,恰与孙策及其部下一十三骑遭遇,竟还撒马一战。孙策夺去太史慈护背短戟,太史慈也挑了孙策兜鍪,两人倒是不打不相识,日后刘繇落败,太史慈却被孙策收到了帐下。如今孙权不仅留住了孙邵等避难士人,也留住了太史慈这样的勇士。孙策兵势鼎盛之时,江东父老称其为“小霸王”,看来孙权也不比他那个霸王兄长逊色,果真是一门英杰啊!现在虽然不能分身,但也要想办法剪除孙氏的羽翼,似太史慈那样的勇将,若能招回朝廷为己所用该有多好啊。

他正思考制约孙权之法,忽见许褚飞跑进帐:“启禀主公,现有任峻族弟任藩来至军中,急着面见主公。”

“他来做什么?莫非……”曹操脑子里嗡的一声,不祥的预感猛然涌上心头。果不其然,转眼间便见任藩身穿孝服、哭哭啼啼跪倒在帐前——任峻病逝于许都!

任峻任伯达不仅是曹家的女婿,而且是曹操的重要膀臂。他早在讨伐董卓之时就在曹操身边,是从最艰难的时候闯来的,官渡之战主持运输粮草,河北军数次企图抄绝曹军粮道,都被他一一化解。而他更大的功劳在于推广了屯田之法,支撑起朝廷逐渐庞大的武装,使曹操可以放心大胆地征伐天下。屯田之议始于枣祗而推行于任峻,如今这两个先后而逝,曹操岂能不悲?

眼望着报丧的任藩以膝当步爬到他跟前,曹操实在控制不住了,泪水似断线珠子般止不住地往下流;众谋士与任峻相交多年,也有几人大放悲声。曹丕、曹真、曹休就在旁边的帐篷里,听见哭声赶紧过来劝,东一句西一句说了半天,曹操才渐渐止住哭声,他拉着任藩的手再三叮咛:“伯达正值壮年不幸病故,人虽不在了,但是功绩尚在爵位尚存,你速速奏请朝廷将他的封爵世袭其子任先。老夫征战在外顾不上伯达丧事,先儿年岁又小,还劳你与族中诸兄弟多多费心。”

“在下自当尽心……”任藩早已泣不成声。

楼圭唯恐他再在这里待着惹曹操伤怀,赶紧搀扶起来好言好语拉着去了。曹操兀自唏嘘不止,正难过间又觉脑中隐隐作痛,眼前恰似天旋地转般,看东西竟渐渐模糊起来。他以为是泪水迷眼,狠狠揉了几下,哪知非但不见好,连身旁的人看着都有重影了,不禁害怕起来:“我的眼睛……我的眼睛……”

“主公!”众人瞧他神色不对,也顾不得难过,一股脑儿围过来。

曹操只觉眼前一片昏花,什么都瞧不清楚了,张开双手一阵乱摸,不留神把帅案上的表章推了个稀里哗啦,既而又抱住脑袋打起滚来:“啊!我的头……啊……痛煞我也!”

众人见状吓得脸色煞白——他自玉带诏那一年落下头疼的病根,虽时常发作,却极少闹到今天这般程度。大家唯恐他磕伤,一拥而上拉胳膊的拉胳膊、掐人中的掐人中。郭嘉眼疾手快,扒开嘴给他灌了一大碗温水,依旧没有半分缓解。但见曹操二目眯缝宛若失明,额头的汗水顺着发髻往下淌,不住喊叫呻吟。

楼圭早就瞧出不好,已寻了军中一老一少两个医官来。这俩人见曹操如此光景,也是格外诧异,一个切脉一个翻眼皮,立刻诊治起来。过了半天老医官才把曹操的手放下,捋髯道:“主公血气不和,又有头疼之症,似是风寒所致。”

另一个却连连摆手:“怒伤肝,悲伤肺。主公可能是痰迷了,悲情过度乃至眩晕头疼。”

“不对不对……若按你所论之症,不至于如此厉害。”

年轻的也不服气:“我看是你老人家错了,五月天气何来风寒?”

这两人是在宫中给皇上看过病的,这会儿却各执一词争论不休,迟迟拿不准病因,众谋士越想越害怕。曹操闭着眼睛一个劲摇头,只嚷着头疼眩晕也说不出别的什么。有道是父子连心,曹丕急得直跺脚:“父亲……您究竟怎么啦?”

曹休背着手转了两圈,忽然猛拍脑门:“哎呀呀!华佗先生不是被陈季弼召到军中了吗?何不请他来看看呀!”

一句话算给曹丕提了个醒,两人联袂出帐寻找,直跑到后营大帐才看见陈矫——正拿着算筹与程昱、卞秉等清算军粮呢。二人说明曹操病势,本以为他马上就会叫华佗来治疗,哪知陈矫面露难色:“华佗其人脾气怪诞,他虽至军中却不愿为医,恐怕……”

曹丕真急了:“这等时候岂能耽搁,快把他找来。”

陈矫啧啧道:“若要请他相救,恐怕还须公子亲往。”

“好好好!只要他肯来医,便叫我作揖磕头也成啊!快些带路!”曹丕不由分说拉着他便往外走。

华佗又名华旉(fū),字元化,虽然是曹家的同乡,彼此间却从未有过交往。他自幼熟读经史,又曾游学徐州,被陈登之父沛国相陈珪(guī)举为孝廉,但因通晓养性之法、岐黄之术,又善待穷人疗民疾苦,做学问的才能反而被行医的名气掩盖。沛国乡民都说他是神仙再世,任何疑难杂症皆能药到病除,以至以讹传讹,说他曾刮骨疗毒、断肠洗胃、劈脑取虱,甚至生死人肉白骨,可断神鬼阴阳。

不过华佗本人从未以行医为业,仅将其视作爱好,因而陈矫召他入营为医,他满心的不愿意,但又迫于曹操之威没有办法,只好屈身前来。陈矫敬重华佗之才,又素知曹操轻慢巫医之人,便在后营专门为他立了一座小帐,派两个小兵每日伺候,他心情好的时候便给受伤的将士瞧瞧病创,不高兴了就把帐帘一撂,任谁也不理。

这会儿真是不巧,那位华先生又把帘子撂下了,只打发一个仆役模样的年轻人在外面给兵丁包扎伤口。曹丕哪管许多,不顾陈矫阻拦,驱散帐口之人迈步便往里闯。一掀帐帘顿觉药味扑鼻,又见书简成札药匣堆积,当中睡榻之上卧着个白发白须的长者,手中攥着一卷书简,正遮住脸面,看得有滋有味呢。

“你可是华佗?”曹丕满腹焦虑,全然忘了礼数。

哪料那长者竟浑似没听见,翻了个身,头朝里继续看书。曹丕乃侯门公子,几时见过这等无礼之人,气得正要叫嚷。曹休在后面一把拦住,陈矫毕恭毕敬朝长者背影作了个揖:“打扰华先生安歇了,曹公子特来拜会您。”

华佗头也未回:“在下鄙陋,不敢劳贵人多礼,公子请回吧。”他说话的声音轻灵缓慢,可在曹丕更觉无礼,已是火往上蹿,陈矫一边捂住曹丕的嘴一边道:“曹公子此来是恳请先生为主公治病的,烦劳先生辛苦一趟。”

华佗依旧未动,只是淡淡问道:“曹公哪里不适啊?”

陈矫礼数有加:“曹公罹患头痛症已久,在京之时曾请御医调治,却还是时好时坏。今日发作愈疾,双眼视物不清,还请先生相救。”

“头痛症?”华佗竟哈哈大笑起来。

曹丕一把推开陈矫的手,怒冲冲道:“先生既奉征辟来至营中,就当竭力服侍我父。身为军医非但不去医治,闻知主帅病重竟还幸灾乐祸,究竟是何居心?”

“公子差矣。”华佗依旧脸朝里躺在那里,不紧不慢道,“在下非笑曹公病重,乃是笑军中庸医不谙病理。浅而近者为头痛,深而远者乃头风。头痛猝然而至,易于解散;头风发作不休,愈发愈烈。罹患此症多为忧愤恼怒所致。怒而伤肝郁而化火,气火俱逆于上以犯头顶。若风气逆乱甚疾,则头晕气闷目不能明……请恕在下直言,曹公此番用兵并未有困,近来数日也未曾辛劳,恐怕离京之先便已有郁怒在胸,冬春交构又逢虚火,今日必是遇到焦急之事勾起老毛病来了吧?”

曹丕闻听此言惊得呆呆发愣,满腹恚怒丢得一干二净。那日许都皇宫之事虽不明详情,但想来就是曹操郁怒之源,而任峻之死岂不是病发之因?这些并未告知华佗啊!此人单听症状便可推断个八九不离十,难怪被喻为神医,又想起陈登、李成生死之事,越发觉得太怠慢他了,赶紧整理衣衫深施一礼:“晚生曹丕给先生见礼,刚才慢待先生了。”

“公子多礼了……”华佗这才翻身而起。曹丕仔细端详——但见他身高七尺骨骼清奇,穿一身湛青粗布衣衫,鬓须如雪枯枝别顶,虽是年高之人却面庞白皙不见皱纹,隆准口正细眉长须,眼窝深凹二目炯炯;那双精细修长的手攥着一卷书简,既非《内经》(《内经》,即《黄帝内经》)《本草》(《本草》,即《神农本草经》),亦非《难经》(《难经》即《黄帝八十一难经》)《素问》(《素问》即《黄帝内经素问》。这四部医书是先秦至东汉之前古人编纂的重要医书,也包含了生理学说、阴阳学说),却是六经之一的《春秋》。举手投足仿佛都那么轻飘飘的,果然是仙风道骨气质非凡。沛国百姓讹传此人乃神仙下世,甚至说他已经活了一百多岁,此言虽荒诞可笑,然而他修身养性鹤发童颜却是不假的。

曹丕越看此人相貌越喜,料定他熟知病源必能医治,赶忙二次施礼:“烦劳先生施展岐黄之术治愈我父之病,在下必当重谢。”

“言重了。”华佗微笑着托住他手腕,“在下虽不曾拜谒过曹公,亦知他是喜怒不定性情中人。但人之喜怒哀乐,过之皆有损伤,怒则气上、喜则气缓、悲则气消、恐则气下、惊则气乱、思则气结。令尊日理万机忧怒于心,又长年奔波不得休养,加之年至五旬疠气愈重,筋骨脾胃亦不似昔日那般健旺,染上头风这等毛病也属正常。只要他收摄心神缓和气息,日常不忧不怒勿急勿躁,此症必能有所缓解。”

“缓解?可是……”

华佗不等曹丕说完又道:“这样吧,在下开个药方,请曹公身边的医官再加参详便是。”说着便要取笔简书写。

陈矫觉出他有搪塞之意,连忙伸手拦住华佗:“华先生且慢,曹公病症甚急,还是请您亲往一趟吧。”

华佗微然一笑道:“曹公身边的医官想必也是供奉天子之人,虽然未必手到病除,也属此中高人。在下不过是山野游医,岂敢在高人面前造次。”

“先生此言差矣!”陈矫赔笑道,“您奉征辟而来,便是曹公掾吏。如今主上有疾,岂有推脱之理?纵然有御医照应主公,他若用令调您,您焉能不往?况且还要看在公子这一片孝心的面子上呢!”

华佗面上浅笑心中犯难——他本是通晓经籍有志仕途之人,原想跻身朝堂效力于天子,但逢此昏乱之世,有道是“春秋无义战”,既不能混迹于割据之徒,精研医道悬壶济世也罢了。领曹营这份差事其实是被逼无奈的,若真给曹操治好病,被他看上留于身边怎能再浪迹九州治民疾苦?况且他现在又正计划编纂一部医书,若被曹操拴在身边,可就顷刻不得空闲了。再者,通过陈登调任之事,他便知曹操乃是固执猜疑之人,能不能遵从医嘱把病养好还在两可呢!万一治不好又是何等下场?

陈矫一再说好话:“先生素有仁爱之名,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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