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卑鄙的圣人:曹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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卑鄙的圣人:曹操- 第26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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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领地抚慰百姓,只需数载便可重振昔日声势。高刺史虽对调遣之事有些意见,毕竟还是咱们河北的人。至于青州之地嘛,本处大河以南,现今局势危机顾不到那里。只要保住河北之地,日后克复也是易如反掌。曹贼南有刘表、孙权,关中诸将亦未十分归心,天长日久必然有变。”

“天长日久?”袁谭腾地站了起来,“我最恨这句话,天下大事坏就坏在‘天长日久’这四个字上了。”他丧失继承大位的机会,可算有了切身体会,现在想来若是趁老爹卧病之时逼其就范,抢到了位子何至于有今天?

逄纪听出他话里有话,再不敢随便搭茬,赶紧把脑袋耷拉下去。哪知袁谭咄咄逼人:“逄元图,我命你再写一封书信,火速发往邺城,叫袁尚发兵救援!”

“在下已经接连发出三封军报了,必是援军尚在整备之中,将军再等等看。”

“呸!”袁谭揪住他衣领怒喝道,“你是发了三封军报,但是里面写了什么鬼才知道!”

逄纪一把年纪了,吓得瑟瑟发抖。他确实三次写信到邺城,也提到了援兵之事,要求却不怎么强烈。一者若是袁谭改攻为守黎阳或可保住,未必要靠后续部队;二者袁谭进驻黎阳以来,自封车骑将军,把军队将领都换成自己心腹,归郭图统一指挥,又派心腹部将严敬到临近的阴安县接管了那里的军队。如此安排下,派过来的士兵都成了袁谭的私人部曲,这样不清不楚搞下去,只怕曹操退兵之日便是兄弟反目之期,此等隐患不可不防。

袁谭左手抓着逄纪脖领,右手探至腰间缓缓拔剑:“你这老滑头,时时刻刻掣肘于后,像防贼一样防着我,当我是瞎子吗?你明着写信救援,暗里却叫三弟按兵不动,对不对?本将军今天就以扰乱军心之罪宰了你!”

逄纪握着他手腕连连告饶:“将军息怒!将军息怒!在下真的已请命发兵,此事确之凿凿。日后回到邺城一览书信便知……况且在下一样身处前敌,若不与将军同心同德,一旦黎阳失守,我这条老命不也要丧于此地吗?将军一定要相信我呀!”

袁谭听他说得倒也有理,将佩剑还匣,松开手就势一推,把逄纪推了个跟头:“你既与我同心,那就再写一份军报,叫三弟立刻发来援兵。曹操已逼近城下,待援军一到,我出城与他再干一战。”

逄纪狼狈爬起:“此事干系重大,是否等郭图回来再商议……”

“还商议什么?郭公则在敌楼指挥战事,哪似你这老儿一般鬼鬼祟祟躲在城里?我意已决,你现在就给我写!”

逄纪不敢再违拗,心中暗骂审配,非叫自己当监军,这不是与虎同眠吗?他趴在帅案上编告急文书,袁谭就揣着手在一旁盯着,哆哆嗦嗦字都写走样了。可刚写了不到一行,就见郭图急急忙忙闯进来。

袁谭一愣:“公则,有何军情?”

郭图身披铠甲面色铁青,脸上刀刻一般的皱纹微微发颤,似乎有什么事令他气愤难当。明明听到袁谭问话,眼睛却直勾勾盯着逄纪,口气冷得能冻死人:“启禀将军,邺城援军已到。”

“甚好!”袁谭精神一振,“马上传令,开北门迎他们进城。”

郭图却连腿都没动,冷笑道:“我已自作主张把他们放进来了,若再请您的令,只怕这会儿援军早被曹操围歼了。”

袁谭听这话头不对,又问:“邺城发来多少救兵?”

“一千人。”

“什么?”袁谭不敢相信,“多少人?”

郭图拱拱手,阴阳怪气道:“启禀将军,您那好兄弟就给您派了一千援军!”

逄纪听得毛骨悚然——我的三公子和审大军师啊!你们若不发兵就一人都不要派,既要发兵就该亲率大军而至。只派一千人来助阵,这不是要我的老命嘛!

他慌里慌张赶紧解释:“必是主公把数目搞错了,我这就把信写完,请将军稍……”

“去他娘的吧!”袁谭一脚将帅案踢翻。霎时间竹简砚台满天飞,墨汁把帅位的屏风都染了,泼逄纪一个满脸黑。袁谭气得双目喷火,仿佛一只饿急的老虎,在大堂上转来转去:“好啊……真好!我的好弟弟竟欲置我于死地!眼睁睁看着我吃败仗都不发兵,其实何必还叫这一千人来陪我送死,干脆给我送杯鸩酒不就成啦!他能坐那个位子还不是爹爹偏袒他,可惜老爷子瞎了眼!”

郭图更是恚怒不已:“审配这等乱国奸臣,坐拥部曲挟主自重,废长立幼败坏家邦。只要我郭某人还有三寸气在,岂能与他善罢甘休?有朝一日必将这群河北的土豹子斩尽杀绝!”他倒不是恨袁尚,而是恨审配等冀州豪强夺了他的权。

“父亲啊……您老人家何等不公,偏袒老三任意胡为,竟将孩儿过继于外人,如今受此欺凌!他们要逼我死啊……”袁谭仰天高呼,也不知哪一句真的触动了心肠,泪水竟滚滚而下。

逄纪披头散发坐在地上,瞅着这两个狂徒歇斯底里,过了半晌才斗胆道:“将军别哭了,三公子继承大位已成事实,还望您深明大义以家国之业为重啊!将军自幼熟读史书,岂不闻吴楚七国谋乱之事?孝景帝与其弟梁孝王刘武甚是不睦,可朝廷危难之际,若非梁王坐镇睢阳独抗强敌,周亚夫便有天大本领又岂能直捣贼穴力挽狂澜?平定七国之日,天下人皆道刘武是贤王,富贵皆在他人之上。现今之际将军便是主公的梁王,万不可意气用事。黎阳非不可守,愿将军坚据城池勿与敌战,只要能逼曹操退兵便是莫大之功,日后主公怎会亏待您!将军万万明鉴……”

“休要提那梁孝王之事,他的墓都叫曹操刨了!”袁谭利欲熏心不愿听他再言,“再说那孝景帝乃轻徭薄赋一代明君。他袁尚又算什么?他乃刘氏婆娘养活的狼崽子!刘氏那老母狗就不是个东西,父亲刚刚去世,她就把当初与其争宠的五个姬妾都弄死了,还要剜眼割舌断发刺面,怕她们九泉之下与父亲重逢。此等阴狠妒妇给我娘提鞋都不配,又能生下什么好种?我看河北之事非坏在他们母子手上不可!”

逄纪呆呆怔在那里,简直怀疑自己的耳朵,袁谭这番恶语真的是说继母和兄弟吗?他恍恍惚惚觉得眼前的一切都不真实,这撕破脸皮刀刀见骨的情景,像是十几年前袁绍、袁术兄弟反目的重演!他不禁悲从中来仰天高呼:“大将军啊!你在天有灵睁眼看看!他们要毁你辛辛苦苦打下的基业啊!你在世时河北君臣同心同德,岂料过世刚刚半载就出乱子,悔不该一时之仁叫大公子领兵,河北难保矣……”

在袁谭听来,他说什么话都是辱骂自己,一气之下抓起逄纪:“你这卑鄙小人,若非你屡进谗言何至于此?”说罢在他肚子上狠狠打了三拳,又一把推给郭图。郭公则岂是善类?抓过脖领又一记耳光:“逄元图,你这无耻龌龊之徒,田丰就是你进谗言陷害致死,又假传号令夺我兵符,有何面目做此无病呻吟!”袁谭还不解气,朝他后心又是一脚,踢得他跄倒在地再也爬不起来。

逄纪被他们打得骨断筋折口吐鲜血,赤红的血液和乌黑的墨汁交织在一起,染得满身都是,恰似他这无耻谄媚而又赤胆忠心的一生。他自知今日难逃活命,迷离着眼睛瞅着袁谭,喃喃道:“将军道我是卑鄙小人,可我逄纪一生忠于袁氏……就算我谗言害死田丰……那也是想身居其位给你们袁家效力,也是为了你父之脸面……想当初我与你父同在何进幕府,决心共谋天下大事,结成生死之交……非我出谋划策,你父子哪能取下冀州?你小子哪能今天这般颐指气使?我好恨……恨你这不成器的忤逆儿郎!河北基业早晚毁于你手……”

袁谭见他还辱骂自己,抽出佩剑寒光一闪——逄纪半生毁誉皆归尘土!

那郭图心肠毒辣,见一剑了结还不解恨,抽出剑来又在尸身上猛刺数下方才止住。两人激愤之下杀了逄纪,气是出了可眼前的仗又该如何?两人拄着长剑四目相对,一言不发只是喘息。

“报——”一个小校慌慌张张跪倒在大堂口,“将军,敌人大举攻城!”

“慌什么?”郭图喘着粗气瞥了那小校一眼。“你去前面传令,敌楼之上密排弓弩,给我狠狠射!曹军人马虽众还攻不下这城。”

见那小校走了,袁谭抹了抹脸上的汗水道:“今日已杀逄纪,我与老三势同决裂。我看与其在此处与曹贼纠缠,倒不如舍弃此处直捣邺城,抢回大将军之位。”

“万万不可。”郭图比他冷静得多,“今曹贼大军在前,若不抗拒反而兄弟操戈,曹贼必乘势追击于后,我军必乱。即便将军侥幸夺回大位,日后还有何脸面立于河北之地?倒不如保守黎阳先拒曹操。”郭图固然怨恨袁尚、审配,却更恨曹操,夺取大位不是目的,真正的目的是辅保袁谭消灭曹操一统天下。

“哼!我若保守黎阳不出,与逄纪之议有何不同?那不还是中了袁尚、审配之计?”

郭图沉着脸想了一会儿才道:“咱们调动阖城兵马以及百姓与曹贼一战。若能得胜,将军可占据黎阳,积蓄粮草坐收民望,招青州旧部前来会合,日后再讨邺城;若不能得胜,归拢残兵回归邺城。”

“逄纪已死,咱们回去岂不是自投罗网?”

“将军差矣……”郭图嘿嘿冷笑,“两军阵前局势多变,你我将兵败之由推给这死鬼,谁能知晓实情?再者将军之父临死前过有过遗训,袁尚必不敢谋害将军授人以柄。况且邺城还有辛评等人愿为将军效力,将军又素有带兵之望,只要妥善经营积蓄实力,待曹操退兵之后再举事也不迟。那时没有外敌,不过是兄弟之间算账,夺来大位旁人又有什么可说?”

“好!就依公则之计。”袁谭收起宝剑步出大堂,对手下嚷道,“逄元图妖言惑众离间我骨肉兄弟,已被本将军处死,将其枭首示众晓阅三军!另外,给我击鼓鸣锣召集所有兵马和城内百姓,明日打开城门全力一战,誓与曹贼拼个你死我活!”

袁谭、郭图定下计谋,但实际情况没他们想象的这么乐观,河北军久吃败仗士气低靡,加之伤亡严重,已不堪出城硬战。而曹军接连取胜气势大涨,人人都似下山猛虎。两军交锋之际。河北降将张郃、高览率领所部当先突击,河北军一触即溃,丢盔卸甲狼狈逃窜。至于那些被卷入战争的无辜百姓,都命丧沙场做了孤魂怨鬼。黎阳军民死亡近万,被曹军杀得尸骨堆山血流成河。

袁谭一战惨败,仅率数百骑兵突围而走,将近邺城才遇到袁尚亲领的大队援兵。郭图诬陷逄纪离间兄弟惑乱人心,袁尚明知是假,但大敌当前顾不得私怨,顺水推舟将罪责归于逄纪。兄弟俩合兵一处回转邺城,貌合神离地商议御敌之策。但是黎阳落入曹操之手,河北门户已完全敞开。

【长驱受阻】

这次北伐并不似曹操预想的那么顺利,袁谭处处向战全不按章法用兵,倒叫曹操忙了好一阵子。不过真正令他头疼的并非眼前之敌,而是并州刺史高幹。

袁绍的外甥高幹自官渡以来就向西面笼络人心,通过威逼利诱控制关中诸将和地方豪强,还拉拢到司隶校尉钟繇的外甥郭援,用他与其舅公然作对,严重破坏了曹操不动干戈招诱关中的计划。在官渡之战中镇守险地的河内太守魏种已病逝,而河东太守王邑又非曹操心腹,对并州的防御整体趋于薄弱。高幹见曹操与袁氏兄弟打得不可开交,趁此机会突然发难,在关中掀起风浪。

高幹起兵攻入河东郡,擅自任命郭援为河东太守,猛攻真正的太守王邑。随之响应的不仅有地方豪强土匪草寇,甚至还包括匈奴单于呼厨泉,关中之地一片大乱。钟繇凭借威信集结已归顺朝廷的诸方势力,领兵围攻呼厨泉所驻平阳县;高幹、郭援得讯立即回救平阳,并鼓动西凉军阀马腾、韩遂反叛,随之夹击钟繇。事已至此,钟繇不但不能攻克平阳,反而要应付敌人两路救兵,陷入了腹背受敌的险境。

曹操深知此中利害,钟繇一旦失败,关中诸将必然见风使舵倒向高幹,朝廷将丧失对关中的控制,这几年来辛苦经营的成果都将毁于一旦。但他羁绊于冀州,别说无法脱身,就是临时撤退也救不了钟繇。既然后顾不得,就只有横下心来往袁氏的大本营邺城进军了。

《孙子兵法》有云:“凡用兵之法,全国为上,破国次之。”曹操自然晓得这个道理,甚至还在批注时特意加上一句话:“兴兵长驱深入,拒其都邑,绝其内外,敌举国来服为上,以击破得之为次也。”意思是说打击敌人就应该长驱直入,一举端掉敌人老巢。现在如果攻克邺城,冀州全境必将闻风而降,并且可能撼动河东的不利局面。

邺县自古就是兵家重镇,战国时曾为魏国陪都,西门豹担任邺令,整治不法移风易俗,引漳河之水修建渠道,开辟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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