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煜传》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李煜传- 第18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迢迢牵牛星,杳在河之阳。

  粲粲黄姑女,耿耿遥相望。 
 
 
第四章 天教心愿与身违:懦怯庸弱的末代君主
 
 
   
  南唐立国三十九年,前后经历三主:烈祖(亦称先主)李,中主(亦称元宗)李,后主李煜。假如将他们祖孙三代的成败得失,用一个坐标图来显示,其轨迹的走向正好相反:论文学才华,一代胜过一代;论治国业绩,则一代不如一代。

  “茕茕一身,不阶尺土”的李,一生呕心沥血,“创化家为国之事”,兵不血刃,智取吴国,并把分布在江淮地区的三十五州、军土地,惨淡经营成实力雄厚的江南强国。直到南唐升元七年(公元943年)他临终之前,皇家的一个仓库德昌宫还积蓄价值七百余万钱的军械、金帛。由于拥有雄厚的物力和财力,李曾一度踌躇满志,养精蓄锐,广泛网罗中原降将,暗中刺探后晋虚实,谋划趁辽朝扶植的“儿皇帝”石敬瑭政局紊乱之机,出师北伐,统一天下。遗憾的是,李壮志未酬,便猝然病死。

  李在弥留之际,深感既已错过了征战的有利时机,就切忌再贸然用兵。于是,他在升元殿病榻上紧紧握着长子李的手,语重心长地叮嘱:一定要固守成业,力保社稷,善交邻国。为使李永远铭记这临终遗训,在咽气之前,他又忍痛用牙齿将儿子的手指咬破,以微弱的声音发出最后的忠告:“勿忘吾言!”①。

  李即位,改元保大。最初尚能萧规曹随,息兵睦邻,慈仁恭俭,礼贤纳谏。一次,他在宴席上喝得醉意朦胧,语无伦次,还命俳优杨花飞唱《水调词》宥酒。杨花飞乘机以诗讽谏,引而不发,连唱四遍“南朝天子爱风流”,反复在这一句歌词上大作文章。自幼熟读唐诗的李,一听便知这是唐人李山甫的《上元怀古》:

  南朝天子爱风流,尽守江山不到头。

  总为战争收拾得,却因歌舞破除休。

  尧将道德终无敌,秦把金汤可自由?

  试问繁华何处在,雨苔烟草石城秋。②

  李想起这首咏史诗,犹如冷雨淋头,顿时清醒。当即覆杯大喜,重赏杨花飞金帛,以表彰他敢于犯颜直谏,并深有感触地说:“假如当初孙皓和陈叔宝两位末代君主,能以酒色为戒,也许可以避免国破家亡,面缚衔璧之辱。前事不忘,后事之师。朕当铭记于心矣!”③

  可惜,志大才疏、迂腐轻率的李,未能持之以恒,加之用人失误,遂使朝无贤臣,臣无良策。在丞相宋齐丘的庇护下,把持朝政的是少数器小识浅、浮华轻佻的宠臣,即被时人讥为“五鬼”的冯延巳、冯延鲁、魏岑、陈觉、查文徽。这伙善辞令、无实学之徒,虽然疏于经邦治国,却以党同伐异、身跻高位为能事。

  冯延巳当初任齐王李元帅府掌书记时,就以才艺自负,狎侮同僚。他曾当面嘲讽开国老臣孙晟:“尔有何能?竟然官居丞郎!”孙晟愤然反唇相讥:“吾乃山东一介安分守己的书生,论鸿笔藻丽,十不及君;论诙谐歌酒,百不及君;论谄佞险诈,永生永世不及君。吾虽无能,可于国于民无害;尔有能却足以祸国殃民。”孙晟极度鄙视冯延巳的人品,说他是“金碗玉杯而盛狗矢”。④

  翰林学士常梦锡对这群奸邪小人早有察觉,一再提醒李勿因用人不当误国。李不纳其言,他又直言相告:“大奸似忠。陛下如不觉悟,家国终将化为废墟!”⑤李将常梦锡的逆耳忠言当耳旁风,在“五鬼”的蛊惑下,仰仗李的余烈并改变李的成策,悍然发兵闽、楚,步入了治国歧途。

  南唐保大二年至五年(公元944—947年),闽国祸起萧墙,王氏兄弟为争夺王冠干戈相寻,自相残杀。结果,城门失火,殃及池鱼。战祸闹得闽国民生凋敝,民怨沸腾。以“大唐苗裔”自诩的李乘隙发难,派枢密副使查文徽率兵到南唐与闽交界的边境地区探察,接着又命其攻打建州(治建安,今福建建瓯)。在苛政、重敛、兵燹下久受熬煎的建州民众,急于苦海逃生,纷纷接应南唐官兵,主动为他们伐木开道,筹集粮秣,充当向导。闽军因为失道寡助,腹背受敌,士气沮丧,节节败退。南唐保大四年(公元946年),建州陷落,闽天德帝王延政被押解金陵发落。李先封他一个羽林大将军的空衔,接着改为安化军节度使,外放饶州(今江西鄱阳)软禁。过了几年又晋封“自在王”(后改封“光山王”)⑥,过起了不自在的降王生活,直到老死。汀州(治长汀,今福建长汀)、泉州(治晋江,今福建泉州)、漳州(治漳浦,今福建漳州)等三州军政首领见势不妙,先后献城投降。南唐官兵从而轻取了除福州(治闽县,今福建福州)之外的全闽版图。控制福州的闽国守将李仁达佯称归附南唐,被李授以威武军节度使。

  出人意料的是,建州奏捷以后,南唐竟过河拆桥,恩将仇报,将帅纵兵烧杀抢掠,闽国百姓对此大失所望,遂与南唐官兵反目成仇。对于闽国各州归附的降官降将,南唐君臣也极尽猜忌、排挤之能事,从而激起他们的强烈不满。这时,被眼前胜利冲昏头脑的南唐枢密使陈觉,为了早日取得全闽土地,向李请命舌战李仁达,扬言不劳寸刃,可使李仁达拱手入朝至金陵俯首听命。李为其巧言所惑,遂命他为宣谕使,冯延鲁为监军使,前往福州招抚李仁达。陈觉到了福州,对李仁达颐指气使,威胁利诱;李仁达针锋相对,毫不退让。陈觉恼羞成怒,归途矫诏兴师征讨,枢密副使魏岑闻讯也率兵助剿。李仁达被逼走投无路,只好求救于吴越国君钱弘佐。钱氏深恐南唐占据全闽土地,会使吴越陷入东面临海,北、西、南三面被南唐包围的危险进地,因此不顾山高水险,毅然派兵从陆海两路增援李仁达,与南唐兵马交战于福州城下。由于冯延鲁之辈刚愎自用,指挥不当,南唐惨败,副将孟坚以下两万多人丧生,丢弃军资器械数十万,吴越顺利占领福州。冯延鲁愧悔交加,无地自容,拔出佩刀欲刎颈自尽,经左右制止未遂,却为他人弹劾留下了口实。

  李迫于朝野的舆论压力,不得不以陈觉矫诏、冯延鲁用兵失策为由诏斩,经同党宋齐丘等多方营救得以免死。李为了安抚朝野,又下诏罪己,承认对闽用兵是“上违天意,下夺农时”,“咎将谁执?在予一人。”即使如此,刚直不阿的朝臣依然不甘罢休,继续上书弹劾,矛头直指冯延巳等人。御史中丞江文蔚以最激烈的言词上书李,猛力抨击“四凶”结党营私,窃权弄柄,欺君罔上,祸国殃民,其《劾冯延巳、魏岑疏》曰:

  赏罚者,帝王所重。赏以进君子,不自私恩;罚以退小人,不自私怒。陛下践阼以来,所信重者冯延巳、延鲁、魏岑、陈觉四人,皆擢自下僚,骤升高位,未常进一贤臣,成国家之美,阴狡图权,引用群小。陛下初临大政,常梦锡居封驳之职,正言谠论,首罹谴逐,弃忠拒谏,此其始也。奸臣得计,欲擅威权,于是有保大二年正月八日敕,公卿庶僚,不得进见,履雪坚冰,言者,再降御札,方释群疑。御史张纬论事,忤伤权要,其贬官敕曰:“罔思职分,傍有奏论。”御史奏弹,尚为越职,况非御史,孰敢正言?严续,国之戚里,备位大臣,不附奸险,尚遭排斥。张义方上疏,仅免严刑。自是守正者得罪,朋邪者信用。上之视听,惟在数人,虽日接群臣,终成孤立。

  陛下深思远虑,始信终疑,复常梦锡宥密,擢萧俨侍从,授张纬赤令。群小疑惧,与酷吏司马正彝同恶相济,迫胁忠臣。高越之于卢氏,义兼亲故,受其寄托,痛其侵陵,诉于君父,乃敢蔽陛下聪明,枉法窜逐。群凶势力,可以回天,在外者握兵,居中者当国。师克在和,而三凶邀利,迭为前却。天生五材,国之利器,一旦为小人岔争妄动之具,使精锐者奔北,馈运者死亡,谷帛戈甲,委而资寇,取弱邻邦,贻讥海内。同列之中,有敢议论,则冯、魏毁之于中,正彝持之于外,构成罪状,死而后已。

  今陈觉、延鲁虽已伏辜,而魏岑犹在,本根未殄,枝干复生。冯延巳善柔其色,才业无闻,凭恃旧恩,遂阶任用,蔽惑天聪,敛怨归上。高审知累朝宿将,坟土未干,逐其子孙,夺其居第,使舆台窃议,将帅狐疑。陛下方以孝理天下,而延巳母封县太君,妻为国夫人,与弟异居,舍弃其母。作为威福,专任爱憎,咫尺天威,敢行欺罔。以至纲纪大坏,刑赏失中,风雨由是不时,阴阳以之失序。伤风败俗,蠹政害人,蚀日月之明,累乾坤之德。天生魏岑,道合延巳,蛇豕成性,专利无厌,逋逃归国,鼠奸狐媚,谗疾君子,交结小人,善事延巳,遂当枢要。面欺人主,孩视亲王,侍燕谊,远近惊骇。进俳优以取容,作淫巧以求宠;视国用如私财,夺君恩为己惠。上下相蒙,道路以目。征讨之柄,在岑折简,帑藏取与,系岑一言。先帝卑宫勤俭,陛下守之勿失,而岑营建大第,广役丁夫,孽子之居,过于内殿,亭观之侈,逾于上林。前年建州劳还,文徽入觐,西苑会燕,舍爵策勋,岑披猖无礼,狂悖妄言,与延巳用意多私,行恩不当,俾军士怀恨怒之志,受赏无感励之心,将校争功,动京邑。奸谋诡计,诳惑国朝,致漳州屠害使者,福州违拒朝命,百姓肝脑涂地,国家帑藏空虚。福州之役,岑为东面应援使,而自焚营壁,纵兵入城,使穷寇坚心,大军失势。军法逗留畏懦者斩,律云主将守城,为贼所攻,不固守而弃去,及守备不设,为贼掩覆者皆斩。昨敕赦诸将,盖以军威政令,各非己出。岑与觉、延鲁更相违戾,互肆威权,号令并行,理在无赦。

  烈祖孝高皇帝栉风沐雨,勤劳二纪,成此庆基,付之陛下,比诸邻邦,我为强国,奈赏罚大柄,肆奸宄之谋;军国资储,为凶狡所散?昨天兵败衄,统内震惊,将雪宗庙之羞,宜醢奸臣之肉。已诛二罪,未塞群情,尽去四凶,方祛众怒。今民多饥馑,政未和平,东有伺隙之邻,北有霸强之国。市里讹言,遐迩危惧。陛下宜轸虑殷忧,诛钮虺蜮。延巳不忠不孝,在法难原,魏岑同罪异诛,观听疑惑,请行典法,以谢四方。

  江文蔚在上疏之前,虑及后果不堪设想,便先在江中备妥小舟,以送老母远走他乡。果然,李览疏龙颜大怒,怪罪江氏诽谤朝臣,将他贬谪江州(治德化,今江西九江),降职为司士参军。江文蔚因祸得福,声名由此大震,江南士人争相抄其疏文,纸价随之昂贵。为了平息众怒,李不得不对“四凶”治罪,降冯延巳为太子少傅,贬魏岑为太子洗马,将陈觉流放蕲州(今湖北蕲春),冯延鲁流放舒州(今安徽潜山)。一年之后,又召江文蔚回朝任职。⑦

  再说闽国原漳州守将留从效投降南唐以后,李下诏在泉州设立清源军,并授留从效为节度使,领漳、泉二州。留从效表面上言听计从,暗地里却与李分庭抗礼。南唐君臣发现他阳奉阴违,图谋不轨,便派监军带兵坐镇防范。双方平日貌合神离,尚可相安共处,但一有风吹草动,则冲突骤起。就在南唐败兵福州,无暇顾及清源军之时,留从效趁势向南唐派驻漳州的监军发出强硬通牒:“卑职所辖漳、泉二州,东濒惊涛险浪的大海,南接岭南瘴疫之乡,西连猿径鸟道的莽林,州内地瘠民贫,加之近年战事频仍,农桑废弛,夏征冬敛,仅能自赡,岂劳大军久戍于此!”⑧下过这道逐客令,还没等南唐官兵作出反应,留从效就于次日设宴“饯行”。南唐监军迫于无奈,只好卷旗率部离去。李见武力制约失效,又改变策略以官爵笼络,授留从效同平章事兼侍中,封晋江王,默许他在清源军称霸。⑨

  南唐在征闽的战争中虽然有伤元气,但李并没有从中吸取教训,依然不改拓土扩疆的初衷,梦想吞并天下。当年,礼部官员奏请举行祭天大典时,他说:“不急,俟天下为一,然后告谢天地。”一次赐宴,魏岑竟异想天开地面奏李:“臣少时游魏州元城(今河北大名),曾为当地风物所陶醉。待他日陛下平定江北,还都长安,臣乞任魏博节度使。”李欣然应允,魏岑即刻拜谢。⑩于是,利令智昏的南唐君臣,又乘西邻楚国马氏子弟同室操戈之机,发兵攻楚。南唐保大九年(公元951年),李派信州(治上饶,今江西上饶)刺史兼湖南安抚使边镐率兵自袁州萍乡(今江西萍乡)袭取潭州(治长沙,今湖南长沙),鄂州(治江夏,今湖北武昌)节度使刘仁赡率水师攻取岳州(治巴陵,今湖南岳阳),接着又占领了五岭以北的楚国所辖各州。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