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明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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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方明珠- 第3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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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四射的,东方明珠的色彩时刻转变着——当然,要说最漂亮的,还得数我家媛媛呢,一身雪白的婚纱,红色的玫瑰花——”
  梅二婶突然“呸”了一声,从嘴巴里吐出几颗石榴籽之后,便安安静静地等她继续说下去。
  只听“女葛朗台”依旧兴致高昂,唾沫飞扬:“说起我家媛媛的打扮吖,这就不得不提婚礼的第二个重点了,那就是来参加婚礼的人喽——那可都是我们这上海滩上有头有脸数一数二的精英骨干呢——那个专门管理我们区轨道交通运行的叫什么来着,噢——钱什么来着?钱多多?不对,钱不多?不对,钱什么来着?哎呀,我都记不全他的名字了。反正吖,我看见他那个红包鼓的呀,里面的钞票简直要把整个红包都给撑破了呢;其他的人也是噢,送来的每一个红包都是沉甸甸的,像金子一样(“女葛朗台”说到“金子”这个词的时候眼中顿时亮了好几缕光芒)。其中最让人印象深刻的,是一个学识渊博的‘四只眼’噢,我女婿和他亲着呢,他们两人好像是拜过把子的兄弟呢,那个‘四只眼‘来参加婚礼噢,连红包都懒得准备,你们猜怎么着?人家啊——直接刷卡,刷个十万百万的呢!”听众们听罢都竖起了大拇指,说这个牛,“女葛朗台”心满意足地笑着,继续道:“这样的大场面,我家媛媛怎么能不打扮得好看点呢?肯定得像个下凡的仙女一样啊——都说好人有好报,花钱大方的人运气都不会太差,那位学识渊博的‘四只眼’噢,好像下个月就要升任哪个区的区长了呢——”
  “这肯定是个好领导吖,情系群众为人民谋福利吖。”李大叔带着一种久谙世事的腔调断定,又道:“该不会就是你说的那个区的区长吧?好地方好职位好领导啊——”众人齐声赞叹,皆对“女葛朗台”投来艳羡的目光,一面剥着石榴皮,一面高声欢呼她为“区长的丈母娘”。
  “女葛朗台”好不容易止住了众人的欢呼声,清了清嗓子道:“下面要讲的是婚礼的第三个重点了,你们可要仔细听好喽。那就是婚礼的会场规模和礼品数量噢,从我们上海人经济实用的观点看问题,什么装饰、地点、排场的都不重要啦,外在的东西不能吃不能用的,值几个钱?(大家听到此处连连点头,纷纷赞同‘女葛朗台’的看法)大家去参加一场婚礼,祝福一对新人,说白了不就是去吃一桌山珍海味满汉全席吗?”
  众人又是不约而同地频频点头,听她继续道,“我女婿可绝对是个晓得持家过日子的好男人,酒席上的佳肴美酒还有喜糖都是他亲自挑选的,捧着菜单和酒水单一个一个地看过去,把它们的价格和分量都仔仔细细地研究对比过了,肯定要选性价比最高的那一个啊!酒水糕点什么的都是国际进口的喽——就像牛奶一样,外国进口的不仅比国产的质量好,有些的价格还比国产的低呢——货真价实的物美价廉。”“女葛朗台”说一句简短的话连续用了两个成语之后,又顺手把梅二婶遗落在桌角上的一颗石榴捡拾起来握在手心里,说道,“我女婿也算是半个政府人员噢,说是要积极响应政府提出的什么‘光盘行动’,婚礼上那么多没吃完的饭菜,都是大鱼大肉美酒佳肴呢——都让大家拿了打包盒打包带回去呢!这也是他作为‘人民的公仆’应该树立的榜样吖,不铺张不浪费,节省国家钱财,节约社会资源,这中华民族几千年的传统美德可是生生不息源远流长呢。”“女葛朗台”说完,便把手心里的那颗石榴放进了自己的嘴巴里。
  “那您老怎么不带些大鱼大肉佳肴美酒回来呢?几十桌满汉全席摆在眼前,您老倒只抓了几颗干巴巴的石榴?”那个住在宦淑房间隔壁的混血女人,此刻坐在一条脚凳上,正高跷起一条腿,质疑“女葛朗台”道。
  她叫巴耶娃,在这里住了好几年了,也算是“女葛朗台”的老相识。大家都说,她是个三流歌手,在酒吧里工作,唱俄罗斯民族歌曲的,声音洪亮激昂,嗓子又好,很有歌唱家的天赋,只不过唱的都是过了气的民族歌曲,在如今这个时代不太受追捧。她经常是夜晚出去工作,白天回来补觉,年纪轻轻的,长得又灵光打扮又时髦,和整栋楼里邋邋遢遢的海上漂们很不一样。
  据她自己描述,她是中俄混血,母亲是纯正的俄罗斯血统,父亲是纯正的中国血统,她是纯正的中俄混血血统。整栋公寓里的人都对此将信将疑,他们都不相信。虽然俄罗斯女子都喜欢以“娃”字作为名字,但是不能因为巴耶娃的名字里有了一个“娃”字,就认为她和俄罗斯有血缘关系。况且,如果她真的拥有这么高贵的混血血统,她还需要这么辛苦地漂泊吗?众人都不相信。
  巴耶娃见状,便跟众人说,自己是有对象的,在俄罗斯。众人又问她几时结婚,但是她都敷衍说“明年结婚,明年结婚”。可是听说她住在这栋破公寓里都已经三年了,从她来的第一年起,她就对众人说“明年结婚,明年结婚”,但是如今这么多年过去了,她也还没有结婚,甚至连她那相好的对象,众人也未曾见过一眼。
  “女葛朗台”喜欢嘲笑她,巴耶娃少不了要跟“女葛朗台”犟嘴,长得又灵光口齿又伶俐,在酒吧里与人耍惯了嘴皮子,“女葛朗台”总是说不过她。这不,此刻,她又跟“女葛朗台”犟上了。
  可不是!婚礼那么尊贵奢华,自己却只抓了几只石榴回来!像什么话!“女葛朗台”听罢紧紧地握住了双手,口中咬着颗石榴籽,一时想不出什么恶毒话语来回击她,只是整张脸都气鼓鼓的,瞳孔里燃烧着愤怒的火花。
  “那天晚上,姑爷是开轿车送您回来的吧?”梅二婶见房东太太这副模样,便把剥得像一朵绽放的花儿一样的石榴皮扔进垃圾桶中,笑道,“坐在轿车上的人还拎着些剩饭剩菜,这怎么像话?”
  梅二婶终于说了句得“女葛朗台”欢心的公道话,只听得她立马接了话茬道:“就是,这汤汤水水的,万一洒了我女婿轿车的坐垫可怎么办?几百万的轿车,有些人别说坐上去了,就是连摸恐怕都没有摸过呢!”“女葛朗台”高傲地挑起了一撮眉毛。
  “嗬——不就是车吗?谁没坐过呢?我不仅坐过,我还天天骑呢!”住在楼下修锁的李大叔听女房东这话说得含沙射影指桑骂槐的,以为是在有意奚落他,便把他装修锁器材的那辆三轮车抬了出来。众人一看见那副久战沙场饱经风霜的模样,忍不住要嘲笑他一番。 
  “你那也叫车?”梅二婶牙齿缝里蹦出几个字,揶揄道,“油漆都脱落光了,铁锈也不晓得积了多少层,骑一趟链条就松动五六次,出门前就算抹了润滑油,也还是‘嘎吱——嘎吱’地响(李大叔在梅二婶说话期间瞪了她好几眼,但梅二婶依旧继续说下去)。前几天听你说脚踏板坏了,到现在也还没有修好吧?都骑着它修锁修了那么多年了,也不见它散架毙命,终究是上海永久牌子的,古董级的国货呢。”
  “那又有什么稀奇?”李大叔对梅二婶拐着弯儿的嘲讽颇有不满,撇了话茬道:“大家都是坐车出行的人,有什么不一样?你们看那从外地来上海工作的覃姑娘,天天上班下班的,知识分子,白领人士,不也是坐车?”
  “哪个覃姑娘?”巴耶娃听罢便插嘴问了一句。
  “你隔壁的覃宦淑吖,瞧瞧你又唱歌又接客的,连邻居的名字都要不晓得了呢。”李大叔提高了嗓门道。
  一说到接客,巴耶娃的两个眼珠子便恶狠狠地瞪着李大叔,恨恨道:“我才不管她什么名字呢,反正她不也就是个坐车的!”
  “她坐的是公交车,和轿车不一样噢——那是连座位都抢不到的噢!”“女葛朗台”拖长了音调,应答众人道。
  众人听罢哈哈大笑,空气里都是快活的笑声。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十二章

  一直以来,宦淑的确是赶着公交车去工作了。上班赶车下班赶车,白天赶车夜晚赶车,出去的时候赶车回来的时候也赶车,有时候是公交,有时候是地铁。她习惯了追着就要离开的公交车跑,习惯了在地铁闸门关上的前一刻追着地铁跑,习惯了以她最快的速度奔跑。她是不常蹬高跟鞋的,因为对她来说,那会降低奔跑的速度。
  但是,无论她奔跑得多么快,作为一个年轻人,乘坐公交和地铁都是没有座位的。地铁太拥挤,乘客们身体挨着身体,肩膀靠着肩膀,大家都伸手把皮包举过头顶,把脖子伸长,呼吸高空的氧气。老人上来了要把座位让给老人,孕妇上来了要把座位让给孕妇,抱小孩的乘客上来了要把座位让给抱小孩的乘客。宦淑站着的时候向来重心不稳,有一次她蹬着高跟鞋乘车,司机一个紧急刹车,她便踉跄着把鞋跟踩在了一位大叔的脚上——好在大叔体积庞大如山,身体壮实似钟,安然无恙的没有受伤,但是那也简直吓到了她。
  无缘无故伤及了一个人哟——宦淑心中过意不去。后来,她转变自己的思想,每次一看到空位置就坐了下去,免得她跌倒殃及众人。但是每当她屁股一坐下,一车乘客的目光便齐刷刷地盯着她——四肢灵便五官端正的,竟然抢老弱病残孕的座位,真是不知廉耻。她被这样齐刷刷的目光看得羞红了脸,只得离了座位继续站着。
  因此,在以后的日子里,她学会了踩着平跟鞋披着波浪卷发去乘车。她曾经说过:得不来的爱慕虚荣的资本就像是娴熟驾驭不了的高跟鞋,无论她努力试穿练习多少次,最后,都将以跌倒失败而告终。而如今,这曾经的缺点倒似乎成了她的一个优点和推力,加速了她奔跑的速度。
  她甚至可以凭着这样的速度,赶到公司和杨歆融一起共进早餐,在滨江大道上,一边学习德文一边食用早餐。宦淑自身有这样的志向继续增长自己的学识,她需要一个指导她的老师,而杨歆融大学还未毕业,暂时不出国,便作为Pearls的职员来学着处理公司的事务,就在财会部门的办公室里,与宦淑熟识得倒也真快。
  二人初识是在外滩十八号附近的酒吧,那一次歆融与凛昙都饮了酒,宦淑送他们回去,三人之间曾有过一番唇枪舌战,歆融对宦淑很是印象深刻。如今,她到Pearls 来工作,一听说宦淑在财务部门,便嚷着要在财务部门工作和学习。她大学学的是德语,做不来会计,只是整天如同粘人的棉花糖一样追随在宦淑的身后,一只暹罗猫又“喵喵喵”地追随在她的身后,她缠着宦淑,猫缠着她,在Pearls光滑锃亮的地面上来来回回地走动着,倒也成为了一道独特而亮丽的风景线。
  照理说,一般的猫都不粘人。它们性情孤僻,举止古怪,情绪还很不稳定,不比家养的狗,性情温和,还常与人亲近,懂得对人摇尾乞怜。但是,杨歆融豢养的这只暹罗猫却是与众不同,它对待主人就像是磁对待铁一样,总是寸步不离地尾随。
  “她在豢养小动物上很有一套。”袁梦丽有一次笑着对宦淑说道。
  这样花样年纪的一个人,心性却如同那些整天在空荡荡的屋子里等待家人归来、透过玻璃窗翘首期盼丈夫的贵妇人一样,总喜欢养些奇奇怪怪的小生物,作为无聊时光里的娱乐和消遣。歆融幼时,在玻璃鱼缸里养孔雀鱼,听说它的生命力顽强可以养的很久,便很尽力用心地喂养它,可是没过几天孔雀鱼便死去了——孩童的心灵太纯洁,她为此哇哇大哭了好几天;戴倩凝安慰她,给她买了只铜壁铁壳的乌龟,放在鱼缸中养了四五个月还是生龙活虎的,没有一点病容。歆融瞧见了很是高兴,便点了根蜡烛对着乌龟头。这样做是因为她曾经看见书本上说,要用温暖和爱心去感化人,乌龟见了人是惧怕是要缩头的,用石头砸或是用木棍敲,都是不行的,只有温暖的火才能让它把头伸出来。歆融依照书本上说的做了,燥热的天气里,气温高达四十多度,在乌龟头前点根明烛,它不仅吓得紧缩在壳里,而且还不断地往后退。歆融见此,便嫌弃它不听话,把它抛弃了。在以后的日子里,她又买了水獭,鹦鹉,癞皮狗,金枪鱼等等,要不是戴倩凝阻止,她甚至还想豢养一只海洋水族馆里的海豚。
  “你长着一张女孩儿的脸庞,但是性格和行为举止却像个十足的男孩子。”有一次,宦淑与歆融一同在公司食堂里用餐,佯装正经地对她说道。
  歆融听罢,便把咬在嘴角的一把汤匙抽出来,带着十足的稚气大笑道:“啊哈——你说的是我妈妈,戴倩凝。”
  宦淑很想问一问,戴倩凝到底是怎样性情的一个人。这样一位“铁夫人”到底是怀着怎样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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