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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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妃- 第1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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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闹着要见陛下,也是为了说这个?”她问道。

    张氏点头点得干脆:“自然,不然还能是什么?求陛下饶我一命?怎么可能。”

    席兰薇轻轻沉了口气,思忖着点了头,又问:“那你要什么?”

    此话却让张氏一怔:“什么?”

    “把你张家这么大的事供出来,你想要什么?”她说得更明白了些,“总不能是无所求、还毁了自家最后翻身的机会。”

    “……席大小姐。”张氏禁不住地笑了出来,虚弱中咳嗽连连,“真是说话不留情面……”

    “你想留全尸?”席兰薇平静问道。

    张氏的笑声骤停。看着她反应不过来,似是在纳闷她是如何突然知道的。

    “张家谋反若不成,陛下必定严惩,难免牵连到你。”席兰薇睇着她轻声道,“可谋反若成,新帝登基,你也未必有什么好下场……起码,你这前朝宫嫔不能盼着有人尽心给你守陵了,若遭了盗墓贼,搞不好还是全尸都保不住。如此,还不如帮陛下把天下保住、让他留你全尸,对不对?”

    张氏很是沉默了一阵子。

    那滞住的神情,好像是想肯定席兰薇的猜测、又想否认这番猜测。

    “若是这样……我答应你就是。”席兰薇颔首道。

    。

    外面的雨还在下着,细密的雨声响个不停,仿若万千的珠子从天幕上散落下来、砸在地上,噼里啪啦。

    “我很想为自己做件事。”张氏忽而道。

    “……什么事?”席兰薇一时未能反应过来,换来张氏一笑:“就是这件事。”

    什么意思?

    “嗯……”张氏沉吟着,俄而笑道,“如何说呢……好像同为宫嫔,你只是为自己活着。席家不逼你做什么、你也不去刻意迎合谁。就连对陛下,你许是尚有敬畏,但还是随心所欲的时候更多。”张氏深深地吸了口气,看着她的目光中添了些许光彩,“你很有胆子,身在后宫,还是一味地宠着自己。”

    宠着自己……

    席兰薇斟酌着这话,无法否认。是的,大约也和上辈子活得委屈有些关系,这辈子自是要格外宠着自己的。若是自己天天活得不舒心、时时刻刻迎合着别人,又为什么还要活着,为什么还要重活一世。

    “我没尝过这种滋味儿。”张氏垂眸道,“陛下废了我,有你在,他很快就会忘了我;张家……拿我当个弃子,若姜渝造反成了,新皇后是父亲的继女,全家都会很快就忘了我;若造反不成,满门抄斩,更无法有谁记得我……”

    视线抬起,她的目光寒寒凉凉地在席兰薇面上划着:“我一直为家中而斗,末了自己看明白了几样下场,觉得就跟个笑话一样;你呢?只是宠着自己而已,你父亲疼你、陛下疼你……顶不济了,你还有个女儿可以依靠……什么都有。”

    张氏说:“所以我才想收买乳母去害安玉……抱歉,我太嫉妒了。我盼着你有一天可以失宠、然后父亲也会过世,再没有女儿可以依靠……”

    话语顿住,张氏仿若突然扯回神思般干笑一声:“不说这个了……”

    席兰薇仍静听着。

    “所以……这些日子,我很希望这天地间还有个人可以记住我。是谁都不重要……当然,若是陛下肯,自然很好。”她耸了耸肩头,口气放得很轻松,“就像你看到的,我做不到悔改。毒害皇裔的事,在我看来仍只是世家斗争中不得不为的事而已——我试着说服自己这是错的了,但没什么用。可我不想……在很久以后,陛下、你、甚至全天下,偶尔说起我的时候,都是我至死不知悔改的事。”

    席兰薇似乎懂了些她这心思,点了点头,她又继续说了下去:“所以……就这么一件事,我忤逆了家中的意思、想顺着自己。我宠自己这么一把,只希望来日陛下可以记得,我这么个不知悔改的人,死前还是为他做了件事的。他可以草葬我,但还是可以偶尔想一想这件事……让我觉得自己还活过一回——为自己活过一回,不是作为张家的棋子,走了一场棋局而已。”

    张氏望着她,字字说得情真意切。虽则并不曾体会过这样的心境,但是张氏眼中的灼热,让她有些窒息。


☆、159章 梦魇

  席兰薇将此事告知霍祁的时候;霍祁沉默了许久没说话;直至她将一切始末说了个透彻;他才轻一点头:“查到了些。”
  ——原还是早就有所察觉,是以不知张氏所言还有多少用处。想着张氏的心思;席兰薇一时替她提了口气;怔了一会儿,又问他:“那陛下……打算如何?”
  “知道他们另有杀手,但尚不知具体有什么安排。”霍祁略一顿,“既然张氏说是避暑途中或是围猎之时,当心些便是了。”
  如此;似乎张氏所言还是很有些用途的。席兰薇抿了抿笑,斟酌着言辞;又说:“如此……臣妾想……陛下能不能……”
  原是想说饶张氏一命,却又不能说。她可怜张氏无妨,那边还有个白氏一门心思想要张氏的命呢,若悔了这个约,白氏不一定还要闹出什么事来。
  思了一思,席兰薇想了另一个法子,一哂,又道:“反正也是废为了庶人……陛下发落她走好了。”
  既能留她一命,又不让她留在宫里碍白氏的眼。
  霍祁睇了她一会儿,轻声一笑,颇不给面子地调侃说:“你这人……说狠心就狠心,说心善就心善。下回能不能提前知会一声,让朕提前有个准备,知道知道你又打算如何?”
  “……”席兰薇美目一扬显有赌气,默了一默,俄而又坦诚道,“她说希望这事……能让天地间有人肯记得她。此事只有陛下和臣妾知道得清楚,臣妾不敢保证日后有没有心思能记得她;陛下……”眉眼稍一抬又随即覆下,她的羽睫轻轻一颤,说得实实在在,“臣妾不知陛下会如何‘记得’她,如是像对臣妾这样去‘记’,臣妾自是不愿意的……还不如、不如让她出宫去,随她日后怎么过,也许还会遇上别人可以心安理得地记住她的存在。”
  “唔……”霍祁沉吟着,目光在她面上划了又划,最终将沉吟化作一声笑舒缓出来,“她那话说得还真没错。”
  “……”席兰薇一怔,“什么?”
  “你很会宠着自己。”他笑道。
  席兰薇好一阵安静。也记不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在他面前的隐瞒越来越少。从刚开始只是不隐瞒“事情”,到后来任何“心思”都不想瞒他。就连含着嫉妒、含着不满的情绪也皆说得毫无顾及,在他面前活得十分逍遥自在。
  直至今日被张氏点破这心思,她才倏尔惊觉这一点。眼下又被他这么一提,一时难免反思自己是不是“放松”得太过。
  毕竟还是宫里。
  “这样挺好。”看她不吭声,霍祁便径自又道,“对自己好些有什么错?我也不想看你为顾及别人的心思委屈自己。”他稍一顿,很快续说,“就算那‘别人’是我也不行,我更想听你有什么说什么。”
  所以他从来不觉得此事有什么可顾虑的。她说她的、他听他的,若当真不合适,也不过是他不听就是了,总好过她要因此时刻谨慎,时刻斟酌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嗯。”她轻轻应了一声,声音听上去很有些发闷。霍祁眉头微蹙,轻声问她:“怎么了?”
  她摇一摇头,觉得并没有什么,又莫名其妙地就是轻松不起来。大约是因为张氏那番话说得沉重、外加外面大雨瓢泼,多多少少地影响了心情吧。
  “早些休息吧。”霍祁的手在她额上抚了一抚,觉得稍微有些发烫,轻一叹,“大概受凉了,传御医来给你看看。”
  雨那么大,到底淋湿了些。到了宣室殿又急着和他说清这事,尚未来得及沐浴。眼下听他这么一说,还真觉得有些头重脚轻了起来。点了点头,席兰薇道:“臣妾先去沐浴……”
  。
  沐浴后进了寝殿,御医与医女已在殿中候着了。请了脉,确是受了些凉,但也没什么大碍,开了个简单的驱寒方子,又嘱咐好生歇息。
  躺下的瞬间觉得浑身一阵酸软,倒是片刻后就逐渐模糊了,连带着愈发不清醒地意识一并退去,好像连自己都能觉出自己是多快地坠入了梦乡。
  。
  “所以我才想收买乳母去害安玉……抱歉,我太嫉妒了。我盼着你有一天可以失宠、然后父亲也会过世,再没有女儿可以依靠……”
  蓦地一惊,她睁开眼,张氏不知什么时候坐在了离床榻不远的案几旁。正品着茶,没有看她,只是淡淡地说着。
  声音好像格外空洞了些,不带任何感情,听得她后脊发冷。
  “你很有胆子,身在后宫,还是一味地宠着自己。”
  张氏又说,同样淡漠的口气。席兰薇搁在衾被中的双手紧了一紧,觉得这话耳熟,继而自己便意识到,大抵是在做梦。
  “我从没尝过这种滋味儿……”她说,接着又重复了一遍,“我盼着你有一天可以失宠……”
  是的,是在做梦,每一句话,都是她在冷宫中刚刚听到过的。
  席兰薇冷静下来,看着张氏一语不发。如此静默了一会儿,她却突然站起身来,一步步地走近她。幔帐轻晃着,席兰薇从中间的缝隙里看着她走近,下意识地想躲,又动不了。
  “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失宠了……”张氏哑声笑着,声音沙得可怕,“也许,你今天给他的所有信任、告诉他的所有事情,都会化为他赐死你的理由;或者,你现在所有被他所喜欢的原因,都会转瞬成为他厌恶你的原因……”
  她仍在一步步地走近,又好像永远走不到榻边似的,始终离席兰薇有一段不近的距离:“你除了生的美,还有什么是让人完全喜欢的?聪慧、倔强……这些都是可喜可恶的东西。可美貌,也是会消失的……”
  席兰薇觉得心中一搐,眼眸中被她的话逼出了些许惊恐,继而看到她一笑:“你的孩子……自古以来,赐死亲生儿女的帝王也不少……”
  形如鬼魅的声音,一句句地说着。不再是她已经听过的话,每一句都是新的内容,每一句都直直得刺入她心里。就像匕首一样,先刺出一阵疼痛,再用凹槽挑出她心底的恐惧……
  “我盼着你有一天可以失宠……”张氏又说。还是在往前走着,却是越来越远了,“我盼着你有一天可以失宠……”
  一直都是这句话,久久不绝于耳。
  不知回荡了多少遍,每一遍都是同样的声音、同样的口气。席兰薇避也避不开,浑身都不受控制地拼命挣着,想要从这情境中完全挣脱出去。
  “兰薇?!”有一声略带惊意的轻唤,她听在耳中,却又好像没听进去,仍全神贯注地挣扎。
  “兰薇。”之后便又是一声,继而身子被用力一拢,好像被一阵温暖突然激出了力气,双眸蓦地睁开。
  霍祁侧躺在榻搂着她,一身常服却还穿得整齐,不像是已经睡下又被她惊醒的样子。
  她怔了又怔,在他怀里回不过神来,接着,下意识地伸手推了一推。
  “宫人说你梦魇了。”他解释了一句为何在此的原因,看了看她逐渐缓和下来的面色,问得小心翼翼,“做什么恶梦了?”
  “我……”她说了一个字,被嗓中的哑意吓了一跳。
  “……果真风寒了。”他笑道。
  于是她有些窘迫地连咳了好几声,觉得嗓子舒服了些,才又道:“我梦到张氏了。”
  霍祁一愣。
  “她……”席兰薇回想着梦境,不自觉地抬头看向那案几,确定旁边确实无人,又说,“起初说的话,都是方才在冷宫时对臣妾说过的,后来……”
  她咬了咬牙:“她说……美貌是会消失的,其他的……都是可喜可恶的东西。陛下喜欢臣妾的一切原因,都可能变成厌恶臣妾的理由……”她轻轻颤抖起来,语中亦有些哽咽,怕极了,“就连孩子……她说,自古以来……赐死子女的帝王也并不少……”
  她还说如今席兰薇告诉霍祁的一切可能都会成为他赐死她的理由呢,她却还是抑制不住地要告诉他这些,好像不说出来,那层恐惧就无法消散一样。
  “怎么办……”她无力地问道,可连自己都不知在问什么“怎么办”。
  “不会。”霍祁搂着她的双臂又紧了一些,应了这两个字后就再无它言。这两个字却用了十足的力气一般,带着他的笃信一并扎入她心里,让恶梦带来的恐惧很快抽离。
  冷静下来,觉得自己的紧张有些可笑。
  “只是做了个恶梦……”她浅舒了口气,抬眸间笑容微蕴,“没事了……”
  “嗯。”霍祁稍一点头,“你先睡着,我很快就来。”
  他一边给她掖着被子,一边安慰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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