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倾天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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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倾天阑- 第49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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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史阑看着她一身轻松地离去,自己却茫然不知哪里去,还是回到帐篷里陪容楚吧。

    一回身,她看见憔悴的赵十八,脸上泛着光彩,堵在她的回路上。

    自从容楚倒下,赵十八也疯了,在军营里狂喊乱叫,要去找五越拼命,被苏亚打昏了,捆在帐篷里也好几天。

    此刻他神采奕奕,眼神渴望地盯着太史阑,让人再次怀疑他是不是又疯了。

    “他没死!”他第一句话就道。

    追过来的苏亚等人顿时觉得他果然疯了。

    太史阑立即停下脚步,大声道:“对!”

    所有人又觉得,这下大帅和十八都疯了。

    “他和我说过!我之前忘记了!刚才看见五越人忽然想起来,他和我说过!”赵十八颧骨和眼睛都赤红,激动至语无伦次,“他说过!”

    太史阑这一刻倒分外冷静,连声音都柔和放低,“是的,他说过,说的什么?”

    “他叫我记住那一晚的对话……他说……他说他的身体不奇怪……”赵十八把那晚的情形说了说,大声道,“他知道的!他之前就知道的!不然他为什么叫我记住那晚的话!”

    苏亚叹了口气,摇摇头。

    郡王如果真的很清楚会发生意外,他会提前提醒太史阑,他怎么舍得太史阑受这样的摧心之苦?

    她忽然心中一动。

    有没有一种可能,是郡王自己也不确定到底会发生什么,他有所预感,却难以认定结果,结

    果又太惊悚,他不愿意太早结论牵动太史阑心绪,战场上心绪不宁是会出事的。

    正因为不能确定,所以他给了赵十八含糊的暗示?

    那他之后确定了没有?如果他确定了,他为什么没有告诉大帅……

    苏亚忽然想起出事前一夜,太史阑发作生怒,他在帐篷外徘徊,当时她就守在不远处,听见郡王似乎有打算和大帅说什么,却被油灯砸断。

    会不会……

    太史阑已经在问,“你说他问你宫牢安排的事,什么事?”

    “主子曾经对李秋容很有兴趣。研究了他的武功和出身,怀疑他是五越人。越人诡异,多半有异术,主子虽然尊重三公意见没杀他,却觉得他或者是个可以利用的契机,所以那几年便让我安排了送饭的人,在李秋容的饭食里持续下药,药方来自我们的人搜罗的古五越的一些药物珍藏,想看看李秋容有些什么变化……”

    “然后呢?”太史阑目光发亮,立即追问。

    赵十八的脸色有些颓丧,摇头道:“其实没发现什么异常……”

    太史阑的激动之色却没有消减——容楚之前没有受过什么伤害,唯一受过的伤就是沾上了李秋容的毒血,然后李秋容落城,他也停止呼吸,说明他的问题肯定和李秋容有关。

    现在得知,李秋容当初吃了很多各种药物,有没有可能更改了他的体质,影响他的术**效?

    而容楚,是不是之前就有预感,但是不能确定,毕竟这种术法古老且失传已久,他不愿说出来动摇人心,可能内心里也希冀李秋容体质被改,有些事不会发生,何必早早说了令人恐慌?

    所以……

    太史阑忽然想起贵喜转告的花寻欢的嘱咐,“郡王的事情,李家或许有办法!”

    “大帅!”赵十八也道,“主子提到宫牢,提到李秋容,意思就是万一真的有事,找李家,找五越!”

    “大帅!”火虎忽然奔来,“军报急传!五越自立!武帝将于十月初十,在乾坤山乾坤殿举行登基大典!”

    ……

    十月初十,乾坤山。

    这一日没有太阳,天色青濛濛,如在等待一场烟雨。

    即将举行登基大典的乾坤山上,布置肃穆森严,却没有多少人,大部分军队扼守在山下,山上只有五越首领和长老们。

    一大早李扶舟便起身,却并没有往前殿去,说是闭关,却在后殿静立。

    他负手殿前,出神地看着面前一尊雕塑。

    他对面的整面墙上,有一个巨大的奇怪的符号,非蛇非龙,身有五爪,面貌狰狞,最前面的那只爪,抓着一把式样奇古的剑,剑尖向下,还滴着淋漓的鲜血。血滴下方,有一个巨鼎状的东西,四方鼎肚,却有五足。

    他沉沉地望着那东西,一动不动。

    韦雅走进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他静静的背影,红色衣角长长铺开,长发在浮沉的光线中,幽然生光。

    “陛下……”

    “叫我扶舟。”

    韦雅顿了顿,有些恍惚。

    似乎……从未这样称呼过他,哪怕她已经成为了他的夫人。

    以往也未见他纠正过她的称呼。她微微出神,觉得自己应该欢喜,但不知为什么,心中却无一丝喜色,只觉得淡淡寂寥。

    或许,是他语声太温和,温和到寂寥。

    “是,扶舟。”她和顺地道,“我来是告诉你,乔雨润死了。”

    乔雨润那日城头并没气绝,李扶舟也人道主义带她一起走,然而她终究受伤太重,苟延残喘几日,生命还是走到了尽头。

    李扶舟并没有意外之色。

    以五越邪功练武速成的,多半没有好下场。

    乔雨润如此,李秋容如此。

    “那葬了吧。”他语气仿佛在说明日天气不错。

    韦雅微微犹豫,才轻轻道:“

    她有东西……托我带给你。”

    她伸出掌心,掌心中有一枚小小锦囊。

    本来不想来说这一遭的,但最后,看到乔雨润哀怜绝望的目光,她还是接了下来。

    想着那女子于人生末途,也着实凄惨。到得最后,无人托付,竟然只能托半个仇人的她。

    韦雅记得锦囊落手那一霎,她眼角隐隐的泪光。

    那也许是那个人一生里,唯一的一次真心泪吧。她想。

    生于阴暗,长于毒土,开出最妖最恶的花,但最后深埋土地的根茎,依旧留存一丝新绿。

    “不必了。”李扶舟的回答,仿佛还是在说明日天气不错。

    韦雅的手顿了顿,没有再说什么,默然将锦囊抛于一侧火盆。

    锦囊在火盆中迅速蜷缩,扭曲,化灰。无人知道那里面,曾经装了什么。

    或者也不用猜,不过是一个人一生唯一的爱罢了。

    韦雅怔怔地看着那锦囊在火舌轻舔下,缩成弯弯的一卷,只觉得自己的心,也似这般被燎过,卷成一团。

    今日他人之结局,就是异日她的收梢。

    在追逐爱的路途上,她们是一对背靠背的绝望战将,唯一的胜者,却在天涯。

    “韦雅。”

    她回神,恭谨地躬身。

    心中有再多痴怨爱恨,在他清淡的嗓音下都瞬间化为无形。

    她想,这就是孽。

    他已经缓缓回身,温和眉目间是温和笑意,“有机会,离开这里吧。看看这天下河山,风物四海。我相信你总会遇上,属于你的那一处。”

    韦雅心中一震——为什么这句话这么像告别……

    “扶舟……”她忍了忍,终于轻轻道,“你为何如此萧瑟……我很久没有见你真正笑过……你即将复国,即将拥有五越的天下……你还有什么……”

    “我什么都有。”李扶舟打断她的话,“所以,什么都没有。”

    韦雅噤声。

    “去迎客吧。”李扶舟眉梢轻轻一挑,依稀又是那般神秘的笑意,“我们的贵客,快要来了。”

    韦雅缓缓退下,无意中一抬头,却见他并没有望向前殿,却看着乾坤阵后山入口的方向。

    ……

    乾坤山腹,有密道,直通山顶乾坤阵。

    密道黑而幽深,地面湿滑,生着青苔,显见得少有人行,这本就是乾坤山最重要的一条密道。

    密道中有一条影子,看起来有点庞大,行路也有点艰难,时不时滑一脚。

    太史阑正行走在密道之中,背上负着容楚。

    她来赴李扶舟之约。

    清醒之后,她揣摩出城头上,他最后说的,是“来参加我的登基典礼。”

    太史阑在安排好军队事务后,就独自一人,驱车来此。

    人带多了没有用,她明白,这是她和李扶舟最后的博弈。不能用彼此的军队来解决。

    在他抚过的城头,她看见一个小小的五越五兽标志,她将标志收起,出来后挂在车马上,果然一路上无人阻拦。

    她来过乾坤山,走过那条密道,一路过去,十分顺利。

    或者,他就是在等着她吧。他算定她必得要来。’

    不为南齐,不为极东,不为她自己,只为容楚。

    太史阑停住,将背上容楚放下来,扶他靠坐在洞壁旁,小心地取出水壶,先给他润了润唇,再自己喝了一口。

    她摸摸容楚的脸,眼神怜惜。

    不知道这一路,他累不累?

    早在五天前,景泰蓝就曾期期艾艾地问她,要不要赶紧把郡王送回丽京,不然迟了就……

    就什么,景泰蓝没说完,她知道他说

    的是“迟了就腐烂了”。只是怕她受不住,不敢说罢了。

    她当时很奇怪地瞟他一眼,道:“好端端地送回丽京做什么?”

    当时景泰蓝看她的眼光,大抵怕她疯了。

    其实那几天所有人看她的眼光,都写着“她伤心疯了”几个字。

    所有人都认为,容楚死了。

    虽然死因不明,甚至没有理由,但是再笨的大夫,都能确认容楚的死亡。

    没有呼吸,没有心跳,一开始心口还有一丝热气,渐渐身体也冷了。

    壮年者猝死,这在南齐并不鲜见。尤其将领,压力大,熬夜多,受伤多,壮年猝死不在少数。容楚这样的情形,众人虽然惊讶哀恸难以接受,心里却是认了的。

    经过赵十八那一层解释,众人又抱了一丝希望在等,期待着郡王能自己醒来,睁开眼笑说不过一场玩笑。

    然而时光分秒过,对生者漫长,对死者永恒。

    太史阑却不打算等了,她明白了,等不会有结果,保不准真的等来的是一场死亡。破釜沉舟孤注一掷,她该和命运再次做赌。

    老天送她来,就是来搞破坏的。

    至于别人认为她受不住也好,哀恸过度也好,疯了也好,都是她的事,是她和容楚的事。

    “你累了吗?”她抚了抚他嘴唇,“我现在和你说话了,你开心不?”

    她在他身边坐下,拿起水壶灌了一口。发呆。

    时光如果能倒流,多好。

    她如果能学着更成熟一点,多好。

    那么就不会有那天的生气,不会有那晚的冷遇,不会让他彻夜徘徊,彻夜叹息。

    想到他生前的最后一晚,是在她的冷眼中渡过;想到他停止呼吸前一刻,还在惴惴不安偷窥自己,找机会寻求原谅;想到他轻轻往马头一靠时,最后一刻想的一定是自己的愤怒;想到他至死都没能得到自己的原谅,在落寞中死去——

    她忽然便窒住呼吸,泪涌上眼眶。

    不,不,没有这事,他没有事,他没死,这不过是龟息之术。是他因为惹了自己生气,故意做出的姿态,好教她原谅他——

    然而内心深处有个声音在呼喊:不,不是这样的,他不是不顾大局的人,他不会在那个时辰来这么一手,他会很清楚这会导致南齐大败,他更不会舍得她受这样的伤害……

    这声音越喊越响,她的心越喊越凉。

    她轻轻蹲下身,趴在他膝上。

    “容楚,”她道,“我不生你气了。那事情过去了。做你的妻,还是你的妾,我都乐意,以后都我一人做了……我还和你保证,就算你是开玩笑吓我,我也不生气,我绝对不会怪你骗我耍我害我伤心,我发誓……所以你可以不用担心了,我都这么低声下气哄你了,你可以马上醒来了,你醒来吧,醒来吧……”

    她惴惴不安地向上看,头抬到一半停住,一转身,再次背起了他。

    “走吧。”她道,“你从来就不听我的。”

    一低头,一滴泪落下来。

    青苔慢慢浸润着一片灰绿的色泽,一路脚印,一路逶迤的水声。洞里似乎有悠远的叹息,仔细听却是脚步的回声。

    她慢慢地走着,忽然手指触及他腰间垂下的玉佩。

    是那枚古佩,她在静海集市上给他淘来的海货。

    本来这佩他没有戴,因为她说要等黄花闺女戴几年,盘活了再给他,但叮叮当当回来后,他怕这对小淘气乱玩东西,砸了他的佩,便带在了身上。

    花寻欢留信给她,要她继续让容楚戴着这佩,她也就没有取下来。

    想到花寻欢,她微微出神。

    看样子她是回了中越,中越是五越中除李家外最强大的一族,也是唯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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