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朝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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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朝书- 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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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远处一匹纯白骏马踢踢踏踏自店外走过,马上之人持着缰绳朝这边望过来,眸子微微一眯,淡声召唤左右。

    底下随从忙仰起头:“公子?”

    他握住缰绳点了点:“那个坐在轮椅上的女子,是哪家的千金小姐?”

    “回公子的话,那是当朝明尚书家的二小姐。”

    “哦?”他悠悠拉长尾音,唇边似笑非笑,“原来是明家的小姐。”

 第19章 【雨潺潺】

    皇家的喜事,京城里足足热闹了三日,等过了二十,才慢慢归于平静。庆典过后,百姓们仍旧各司其职,各行其是。

    然而明霜铺子里的麻烦却毫无征兆的,从天而降。

    都说人怕出名猪怕壮,树大招风风撼树,她一直觉得自己足够谨慎,何况绸缎铺也是才见起色,想不到那么快就被人惦记上了。

    雷雨交加,万里长天尽是阴霾。

    “这批货全部撤掉,先别管了,当下手里的活儿都停一停,现有的蚕丝来赶这三十匹绢纱,能赶多少赶多少。”

    风吹得紧,明霜坐在厅堂内,头一回觉得有些六神无主。

    前日里国公府向铺子订了三十匹绫罗,因为同金桥梁街的张家合了伙,这事儿就是交给他办的,不承想临着要交货了才发现三十匹里头二十五匹都是次品。

    赵良玉打着伞替她遮雨丝,发愁道:“小姐,您回去坐会儿吧,当心别害了风寒。”

    明霜闭目深吸了口气,冷眼看他:“瞧瞧你找的好东家,引狼入室。”

    “是、是……都是小人的错。”赵掌柜抹了一把脸上的水,请她进屋。

    “去其他商铺借点人手过来,或者直接问他们高价买,多少钱都可以,咱们赔点钱没什么。”

    “明白,明白,小的马上差人去办。”

    明霜坐立难安,千不该万不该,不该轻易相信旁人,把这样要紧的生意交给张家去办,结果让他背地里使绊子。不得不承认,这一跤摔得着实不轻。

    楚国公在朝的地位非同小可,绸缎决不能有半点瑕疵,还有两天就要来人取缎子了。

    见她眉头紧锁,满脸皆是阴郁,杏遥忙伸手给她捏肩膀:“小姐,您消消气儿,可别气坏了身子。”

    明霜挥开她:“我哪里是气……”

    不多时,赵良玉去而复返,唯唯诺诺地站在她跟前,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你有话就说。”

    “方才……”他打量她神色,“张老板叫人传信过来,说他那儿正好有二十几匹缎子,问小姐您要不要买。”

    “这算盘打得够响啊。”明霜咬着牙笑道,“真会‘趁火打劫’,我偏偏不买,大不了这一单咱们不做了。”

    赵掌柜迟疑地看了她一眼,犹豫了许久,才递上去一封信,面色难看:“小姐,可咱们落了把柄在他手上……”

    当初置办布匹、蚕丝、提花以及印染,所有的琐碎开支,全是以的金镶玉的名义,账本在他的手上,白纸黑字还有印章和落款。

    她是初出茅庐,未经世故,但姓张的狡猾,拿着账单以作威胁。

    原来他打这家铺子的主意早就不是一天两天了,倘若她不肯出一万两封口费,账目往官府上一送,准叫这间商铺第二日就关门大吉。

    明霜把信纸放下,闭着眼睛没说话,隔了半晌才淡声道:“此事我自有定夺,先把国公府上的缎子凑齐,晚些时候我会来找你”。随后便让杏遥推着她回府去了。

    雨势很大,即便一路坐车撑伞,等到了院内,她衣衫还是湿了不少,姚嬷嬷上前来想替她换掉,明霜却皱着眉把她推开。

    她不说话,径直摇着轮椅往房里走,一言不发。

    一大早急匆匆出去,这会子回来冷着一张脸,想都不用想,定是外头铺子出了什么事,姚嬷嬷眸色探究地朝杏遥看去,后者只不住对她摇头,不敢吱声。

    为了不让明家人知道,那间绸缎铺的东家并未向人公开,就算告到官府去,她也可以全身而退。这并不要紧,只是辛辛苦苦扶持起来的店就这样没了,叫她怎么忍心?

    明霜揪着绣帕,越想越觉得毫无头绪,索性趴在桌子上,讷讷地看雨水溅到窗边。

    一下午就这么坐过去了,晚上饭也不吃,只把几本书来回翻动。杏遥和未晚在门边瞅着干着急。

    “小姐您……您先歇会吧?”

    “我不饿。”

    两个人为难地互相对视,照她这样下去,若是愁出了病怎么办?未晚双目忽的一亮,哒哒哒跑出去,很快便拖了江城进来。

    “小姐,我给您把江侍卫找来了!”她像是邀功一般,满眼高兴。

    明霜闻言抬起头,两个人四目相对,皆是一脸莫名。

    屋里三个人都很尴尬,未晚看了看她,又去瞧瞧江城,挠头不解:“怎、怎么了?小姐没胃口的时候,不是常常看着江侍卫……就能吃得下饭了么?”

    明霜愣了一下,半晌才望着江城渐渐展开笑颜,她终于搁下笔,摁着眉心摇头笑叹。

    “好了好了。”此事未晚并不知晓,杏遥忙拿话把她支开,“小姐这边我伺候着就行,你去厨房拿点热乎的饭菜过来。”

    “哦……”

    眼见房中再无外人,明霜窝在玫瑰椅里,面容憔悴地翻着手里的账本。

    见她沉默,江城抿了抿唇,开口问道:“还在烦恼白天的事?”

    她有气无力地应了一声。

    杏遥琢磨着出主意:“您既心疼铺子,他说要一万两,那就给他了吧?反正上回缎子咱们也赚了不少,顶多大家伙儿再给凑一凑。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总能赚回来的。”

    明霜无奈地笑着看她:“傻丫头,没你想的那么简单。像他这样的人,出尔反尔是家常便饭,只怕到时候给了钱又赔了铺子才是真的。多半是之前降价抛售惹恼了他,不把咱们扳倒,他哪里肯罢休?”

    “啊?”她惊愕,“那怎么办?”

    “是啊……”明霜垂眸喃喃自语,“怎么办……”

    要么去服个软,可是对方来势汹汹,财大气粗,不见得容得下他们。

    她到底是个女儿家,遇上这样的事情,忽然就没了主见,拿手抚着眉心,遮住脸,欲哭无泪。

    不想让她如此难受,江城忍不住出声:“船到桥头自然直。小姐不要太难过,总会好起来的。”

    这人不善言辞,连宽慰的话都说得如此笨拙。

    明霜涩然笑了笑,把书一合,长长叹了口气,“小江,你看小姐真是没用,前些天还帮着人家想办法卖铺子,这才多久,自己也摊上事儿了。”

    真是风水轮流转……

    “只是对不起高先生和小婉,眼下怕连给住处也没法给他们了。”

    江城微微皱眉:“您就那么想要一间铺子?”

    “哪里是我想要。”明霜笑叹,“只是我若没有这个,天下那么大,又能依靠谁呢?”

    她声音轻轻的,屋里却无人再言声。

    大约是由于今天神经绷得太紧,明霜很早就睡下了。

    夜里骤雨初停,还未到子时,江城便回了房,推开门,室内漆黑一片。他把手里的剑弃在一旁,犹豫片刻,从床下将一个雕漆盒子取了出来,转身往外走。

    街上更声绵长清脆,东华门外一座小院里,烛火微明。

    高恕掩嘴咳嗽,上前把射蛟箭囊递给他,眸中担忧:“您当真要去么?”

    “嗯。”说话间他已然换好夜行衣,回头朝角落里的人温声道,“小婉,把箭给我。”

    高小婉周身一抖,这才哆嗦着把抱在手里的玉腰弓拿过去。

    江城伸手接了,正垂眸想去摸她的头,后者忙不迭避开,怯怯地躲在高恕身后。

    他淡淡一笑,也不在意。

    “大公子,张毅此人我知道,他可是京城里出了名的有钱,怕死得很,出天价聘了数十个高手贴身保护。府上还养着护院,人数可不少。”高恕到底还是拦住他,“您孤身一人,实在不宜去冒这个险。”

    江城顿了顿,沉声道,“张毅若是不除,她日后必有麻烦。”

    高恕苦苦劝他:“您从前为了给严大人铲除朝中异己,每回都是九死一生,好不容易到了明家,您且惜命吧!”

    “不妨事,就当是还个人情了。”他点完箭矢数量,将面巾蒙上,匆匆离开。

    去张府的路上,江城又折返回了一趟明家。

    偏院中,屋檐下挂着的灯笼颜色暗淡,他站在外面,隔着扇窗,能听到里面传来的轻咳声。声音不大,于他而言却很清晰。杏遥在外间睡得很死,半点没注意到动静。

    他本转身将走,定定在原地挪不开脚,最终还是翻窗进去了。

    明霜睡得不踏实,被衾滑在腰间,大半个身子都在外露着,初秋更深露重,很容易着凉,江城俯身替她把被子拉上。

    天幕云层重重,没有月光没有灯火,他看什么也不真切,只听她在梦里叹气,叹了几回,含糊不清地呓语。

    他把被角仔仔细细掩实,轻声道:“安心睡吧,一觉醒来,就什么事也没有了。”

    *

    没有雨,晚间却还是狂风大作,吹得满树落叶纷飞。

    高恕点着灯在屋里来来回回踱步,不时往漏壶上看一眼,时间一刻一刻过去了,四周仍没有动静。他等得焦急,又不能出门去瞧,心绪难平。

    高小婉早顶不住睡意,缩在榻上打起小呼噜,高恕见她睡得香甜,不由羡慕。

    果然还是小孩子好啊,半点忧虑都没有。

    他起身去把薄被拿来给女儿盖上,守在门边望眼欲穿。

    亦不知过了多久,高恕撑着头昏昏欲睡,猛然听到“喀喀喀”的叩门声,他一个激灵,走上前去警惕的问:“谁?”

    对方的喘息声很重,顿了好一阵才低低道:“高先生。”

    高恕连忙把栓取下,一开门,就看见他提着剑,浑身是血。

 第20章 【角弓鸣】

    他倒抽了口凉气,赶紧把江城让进屋,探头往外面张望一番,飞快将门锁上。

    “追兵已经甩掉了,你不必担心。”他拉了把椅子坐下,擦净了剑身上的血,放在桌边。

    高恕忙上前来:“公子此行顺利么?伤得怎么样?”

    “还好。”江城自怀中摸出那个被血染透了的布包仍在桌上,解开衣衫,大半个胳膊都是血。

    高小婉正迷迷糊糊从梦中醒来,他见状背过身去,低低喝道:“小婉进去睡。”

    后者隐约感觉到不对劲,不敢说话,忙不迭穿上鞋躲回自己房里。

    “这么深的伤口?!要不要我去叫大夫?”

    “不要去。”江城眉峰微皱,“眼下外面正乱着,他们知道我落了伤,此时找大夫恐怕有诈。”

    “好好好。”高恕见他血流不止,一时着急,“我这就去拿点伤药来!”

    他受的是剑伤,好在伤在左臂,尽管口子深,却也不打紧。

    高恕抖着手给他上药,紧张得满头大汗。

    “无碍的,并不很重。”恐他担忧,江城颔首一笑,“不过皮肉伤,休养几日就好了。”

    “这事要告诉二小姐么?”

    “别告诉她。”江城自顾拿了纱布把胳膊缠上,“本来就不是什么大事,叫她知道了难免忧心。”

    而且就算届时东窗事发,也不至于牵连到明家。

    把血衣换下来,高恕捧在手里直发抖,眼泪簌簌往下掉:“您过着这样刀口舔血的日子,老爷若是知道了还指不定怎么伤心难过呢!哎!”

    他神色如常,把干净衣衫穿上,淡声道:“命不由己,今非昔比。你我都是死过一回的人了,这种话,往后少说。”

    “诶。”

    回到住处时,天边渐渐泛出鱼肚白,江城将布包打开,里面的账本已被血浸染,这样的东西也没办法再给她。

    思索再三,他寻了个干净油纸包住,随手放在床底。

    *

    “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想不到他张毅也有今天!”赵良玉拍着大腿叫好,“您是不知道,如今他家铺子退货的退货,走人的走人,可应了那句话——树倒猢狲散!”

    明霜把茶盏合上,颇有几分讶然:“这么说,咱们那账单的事……”

    “啊哟,张家的几个儿子现在争田地抢家产,忙都忙不过来,谁还记得您那账单啊!”赵良玉抚掌松了口气,“如今就等把国公爷府上的缎子凑齐,这事儿便算过去了。”

    最大的障碍都没了,她只觉得压在心口上的大石落地,便是亏个把生意也无所谓。

    “你能凑则凑,若是实在不行,有多少给她送去多少,看他们要不要。大户人家心气儿高,倘使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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