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兄弟，我请你喝一杯如何？”
古风一怔，看向中年人，那双黑夜般的眸子，不知为何，古风心中没有生出丝毫拒绝之意。
“好。”
中年人点头，两人走入酒馆之中，一些人指指点点，虽然大多是朝着中年人，也有一些对准了古风。
“看上去蛮老实的，和这样的人走在一起。”
“看来是被蛊惑了。”
这一刻，古风感到心跳有些加快，中年人看他一眼，没有说话。酒馆不大，正值上午，二楼很是清净，两人寻了一个角落的桌子，小厮有些不情不愿地送上了两坛粮酒，两只碗，几碟小菜。
看着面前足有巴掌大的海碗，古风面色微白，身为一名战士，他从前年十三岁便开始饮酒，一者加速血气流动，增加炼体拳法的效果，促进气力的增长，二者，每到冬天冰寒刺骨，御寒练拳是必备的东西，就算如此，古风也只敢小杯小杯地饮下，否则后劲一下子上来，不多会儿便醉倒了，何谈这么大的海碗。
“我喜欢黑暗。”
不等古风开口，中年人抓起一坛粮酒，给自己倒上了满满一碗，他坐得很直，之前古风明明感到他与自己一般高，但是此刻，对方却足足高出他大半头，连目光，都要仰视，才能与对方接触。
看着中年人昂首一口饮尽了这后劲不小的粮酒，古风方才开口道：“黑暗有什么好？”
点了点头，中年人脸色不变，道：“不错，我不喜欢黑暗。”
古风眸光一滞，然而中年人紧接着开口道：“但是真正光明笼罩的地方，不需要我的存在。”
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话，古风喃喃道：“所以你亲近黑暗。”
第二碗酒满上，中年人凝视着古风，道：“因为只有黑暗笼罩的地方，才需要光明，而真正的黑暗，吞噬光明。”
古风心中生出几许明悟，道：“所以你传诵黑暗，是想融入其中。”
第二碗酒饮尽，中年人抹去嘴角溢出的酒水，道：“我为黑暗护道，点燃光明之火。”
古风有些似懂非懂，但是他隐隐明白，中年人的路，似乎并不平坦。
抬手抓起古风面前的酒坛，中年人给古风倒上了满满一碗，看似漫不经心地道：“无论黑暗还是光明，你若是仰视，它们就会凌驾其上，真正的平等，需要平视。”
心神一震，这瞬间，古风感到脑海中一些零碎的记忆蓦地融合了一些，那原本化身两人的错觉也就此消弭了许多。
看着面前那幽邃的眸子，古风慢慢挺直脊背，直到与其平视，这一刻，古风生出一股奇异的感觉，似乎整个人无形当中轻松了许多。
中年人点了点头，道：“有点男人的样子了。”
古风微微一笑，这一刻莫名的轻松，他抓起桌上的酒碗，晶亮的酒液轻轻荡漾。
“干！”
中年人嘴角露出一抹笑意，一碗酒下肚，火辣辣地烫，但是此刻，古风却感到一股无与伦比的惬意，这是他从未有过的感觉，一身的气血，滚滚如潮，若非是在酒馆之中，他便要当场打上一趟炼体拳法。
“再来！”
不等中年人开口，古风主动抓起酒坛，两人身前的酒碗再次满上。
“干！”
一碗碗低劣而辛辣的粮酒下肚，脑海中零碎的记忆融合愈快，隐约间，古风看到了一幅模糊的画面，鎏金的石像前，一方蒲团上，一名光头的年轻人抓着一只水缸大小的酒坛，猛烈地灌着，有长吟声响起：“雷音寺中金刚钵，金刚钵前金佛坐，钵碎可换千斤酒，罗汉醉卧可奈何？”
意识越来越模糊，朦胧中，古风看到中年人将一枚漆黑的种子放到他的面前。
“相见即是有缘，小兄弟，这枚种子赠于你，至于能否让它真正发芽，便要看小兄弟你的机缘了。”
“真正的光明，需要用黑暗来浇灌。”
等到古风再次醒来，一片狼藉的桌子，已经不见了中年人的身影，随后，他低头望去，身前的桌子上，一枚漆黑的种子静静地躺着，平凡无奇。
眼中露出一抹异色，古风喃喃道：“真正的光明，需要用黑暗来浇灌，黑暗护道人。”
数息后，古风轻笑一声，这一刻，他的眼中没有丝毫怯意，之前的一切苦涩也都消弭一空，站起身来，脊梁骨笔直如天柱，平视前方，浑身的每一块筋骨，都好像充满了气力。
此刻，那原本化身两人的错觉已然不再出现，似乎察觉到自己的变化，古风知晓，这一刻，他站起来，非但是站直了脊梁骨，更重要的是，他的心变了。
走出酒馆，收拾残局的小厮有些狐疑地盯着古风的背影看了两眼，他感到有些不同，却又说不上来，最后只能暗骂自己一句神经，继续开始那每天循环的工作。
日上中天，古风抬头望去，耀目的太阳一片金黄，远方，属于第一古姜学院的法师塔金光灿灿，塔顶一颗硕大的明珠反射着日华，如一轮微小的太阳。
“光明的地方，不需要我的存在。”
古风眸光微凝，数息后，终于下定了决心，转身拦住了一辆拉客的马车。
“小兄弟去哪里？”
“古潼城，古溱学院。”
不管车夫的诧异，古风坐入马车之中，他的身子坐得笔直，车夫看他一眼，忽然感到些许莫名的心慌，终于没有多问什么，马车循着街道，驶出古姜城，这号称古泰国王都的城市。
透过窗帘，古风再次看了这座巍峨古老的城市一眼，最后收回了目光。
“我，还会再回来的。”
第三章 血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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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潼城。
古泰国三十六城之一，不同于古姜城，古潼城不大，包括临近的两个镇子，占地只有五十里方圆，若非是有着一片号称古泰国第一清湖的水云湖，可以孕育珍贵的异种米，古潼城当年也无法建城，因为历史久远，早年创立的古溱学院，也成为了古泰国十大学院之一。
再次站在这座古城前，看着斑驳的城墙，古风心中不禁生出了一股暖意，这是生养了他十五年的地方。
守城的两名有些懒散的城卫早已经认识了古风，这是两个老兵，年老之后不能巡城，便接了看守城门的清闲差事，古风和他们打个招呼，便进了城，两个老兵若有所思，他们从古风的身上，看到了些许不同，非是其它，而是一种气质的改变。
古溱学院，在古潼城的东城区，朝阳初升的方向，只是每一个看到古溱学院的人都会摇头，那更像是日薄西山。
只有三米多的铁门锈迹斑斑，同样锈迹斑斑的还有学院的围墙，很多根铁栏杆早已经弯曲，乃至断去，老旧的法师塔，还是最古老的青铜法师塔，一些铜漆早已经剥落，凹凸不平的小路，不超过三十米高的教学楼，墙壁早已变得灰暗的宿舍区，古风看着眼前的一切，自他出生到现在，记忆的画面没有丝毫的改变。
初春，清寒料峭，作为高等学院，正是开始入学的日子，但是学院大门出入的学员却是三三两两，半盏茶工夫，才数十人进出，守门的老门卫轻轻摇头，古风可以听见老人黯然的叹息。
“三年，三年后，这新一届毕业时再没有起色，这十大学院之名就保不住了。”
似乎是感到些寒意，稍后，老人转身走入了传达室中。
走进古溱学院，古风可以肯定，就算是闭着眼睛，他也可以清楚地走到每一个想去的地方，十五年的记忆，足以熟悉每一寸土地。
因为古风的父亲，正是这古溱学院的副院长，古河，一名达到了中阶中位境界的战士。
中阶中位，在古泰国数百万诞生了斗气的战士中，已然足以排入三千名之列，古泰国为人族青铜国度，由青铜强者建立，青铜之下，便是低中高三阶战士，在高阶战士不足千人之数的古泰国，中阶战士已经足以拥有一席之地。
达到了中阶中位，十年前，古风之父古河，由一名三年级导师，晋升为古溱学院副院长。
古风的家，在学院内宿舍区后方不远处，一座有些年岁的院子里。
“我会进入古溱。”
屋子里，魔灯的光芒恒定，照亮整间房子，古风的声音坚定，没有半点犹豫，他平视前方，站得很直。
古河，一身灰色紧身的战袍，微微有些发白，方正的面容，带着几许威严，蓦地转过身来，刹那间，古风感到周围的空气一凝，好像瞬间静止了一般，一股无形的压力顿时落到了身上。
胸口贴身的种子可以清晰感应，没有如往常一般低头，古风只是站直了身子，脊梁骨如同绑上了一根青竹，节节贯穿，直到这一刻，他才发现，原来他与父亲真的已经是一般高。
看着面前的古风，古河忽然生出了一种错觉，仿佛此刻站在他面前的，是一株苍翠的青竹，青嫩的竹叶婆娑，一根根竹节相通串联，上方，是朗朗穹天。
鬼使神差的，原本想要呵斥的话咽进了肚子里，面前的那双漆黑湛亮的眸子，不避不退，这是古河多年以来从未见过的目光，他心神一震，又是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沉声道：“你也大了，有些决定，自己不后悔就是。”
心神猛跳，刹那间，古风只感到念头一阵清明，有一种神清气爽的感觉，多年以来，这是他面对父亲第一次生出这样与众不同的感受。
晚饭时间。
古风母亲摆好碗筷，在三人身前，有着大小不同的三只碗，古风的母亲，一名身材有些娇小的中年妇人，脸上满是和煦的笑容，她的面前，一只略小的青瓷碗中，是大半碗乳白半透明的米饭，而在古河与古风面前的青瓷碗，不但要大上一号，盛着的，也是一种截然不同的淡红色米饭，每一粒米，都晶莹剔透，浑圆光滑，好似一颗颗珍珠，冒着腾腾的热气，凝出大片的乳白色雾气。
这几年来，几乎已经成为了一种习惯，古风知道，母亲因为不是战士，所以吃得，只是一种普通米中上佳的软米，能够提供的，也就是普通人半天所需要的维持身体活动的精气，但是他与父亲古河不同，他们都走上了战士的道路，战士从一开始修炼炼体拳法，增长气力，乃至到突破千斤之力，衍生出斗气之后的修行，都需要足够的精气和血气，特别是中阶之境前，尚且不能沟通感应天地精气，本身精气血气的产生，便是战士修炼的根本，重中之重。
身体孱弱，精气血气不足，是无论如何也成不了一名真正的低阶战士的，斗气的衍生，需要强盛的体魄，千斤气力之下，想都不要想。
所以，自从古风三年前开始进入古才初级学院进修战士开始，每一天，他父亲古河吃的这种血米，他每天也有一碗。
一碗血米，可以提供一名普通人三天所需要的精气乃至血气，连一些肉类也可以省去，因为这血米本身便是以兽血浇灌，对于战士来说，非但可以补足一天所需的精气血气，还能够保持足够强度的修炼，不会造成身体空虚，从而增进一定的修炼速度。
血米，要趁热吃，才能发挥最大的作用，古风不敢怠慢，抓起瓷碗大口的吞咽起来，但是每一口都仔细嚼碎，完全碾碎的血米，有着一丝淡淡的腥甜，古风知道，这样才能最好地消化血米的血元之气。
一顿饭，古河最先吃完，中阶战士强横的体魄，古风知道，父亲古河的一口牙齿，绝对不比普通的精铁来得脆弱，一口血米，两排钢牙上下一磨，便彻底粉碎了，消化程度几乎达到了九成以上。
饭后，古河前往了办公区，新生入学，很多事情需要他这个副院长去处理，同时，那里也有他专属的修炼室，达到了中阶之境，已经不需要每日炼体来凝聚斗气，除了每日适当的武学修炼之外，静坐吐纳，自然可以吞吐天地精气，化成斗气。
对于修炼上，古风的母亲从来不多说什么，只是在饭后为他端上了一碗热茶。碗筷收拾的声音很熟悉，望着那熟悉的背影，隐约间有些佝偻，古风暗暗咬了咬牙。
满碗热茶下肚，加之刚刚的一碗血米，古风只感到浑身的气血都在涌动，每一寸肌体都发热，额上也有些见汗，不加迟疑，他走出家门，朝着后山小跑而去。
古溱学院，分为教学区，实战区，图书馆，宿舍区，办公区，演武区，除此之外，还有着一处荒凉的后山，这后山当年埋葬过一些死人，是以平日里，大多没什么人到这里来，而在这里，有着一条水云湖贯穿的支流，有些湍急，岸边一片数十米方圆的平地，对于如今的古风来说，正是可以清静修炼的地方。
一路小跑，非但没有平复下翻腾的气血，反而令其彻底涌动起来，古风也不迟疑，当即展开架子，打起了一门炼体拳法，猛虎壮骨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