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帮老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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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帮老大- 第5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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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用再惦记着了!可欠你陈叫山的人情,只还了一半,还有一半,不知道要猴年马月才能还上……”

原来,高雄彪竟是这样的一个人。

陈叫山忽地想起了姑丈曾对他说过的一些话,类如“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人若还我一丈,我此生永敬人”,“施以人,不求人来报,受于你,必念报之切”,“取人之可取,过人之能过,取过之道,往复一心,便为完人矣”……姑丈曾说这些话时,每每于酒酣耳热之际,穿着长袍,背着两手,慢慢地踱步,脖子一下下地朝后拗过去,靠过去,再反转回来,尽管他的头发乱糟糟的,但那眼镜片后面的眼睛,充满了无限沉醉……陈叫山常常手托着下巴,小脸上充满了疑惑表情,不明白姑丈究竟在说些什么,这些之啊也啊的,听着绕口,而且枯燥,别扭,禁不住就哈欠连天了……而今想来,这些人世之大道,自己一直并未上心去悟,自然也就没有付诸于自己,施行于他人了……自己没有做到,没有悟到,可眼前这位高雄彪,偏偏就已然做到,已然悟到了,自己与高雄彪的差距,岂是武功层面的高低啊?人世大道,高雄彪在天上,自己则在地下,相隔甚远,岂止千里?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呀……

思想至此,陈叫山略略叹息,冲高雄彪说,“高兄太过客气,太过客气,我陈叫山当真是无地自容,如坐针毡啊!”

高雄彪听罢,又哈哈大笑了起来,末了,却正色道,“既然你说我高雄彪太过客气,好,那我就说些不客气的话?”陈叫山伸出一手,示意高雄彪尽管说来……

“你们此次取湫之行,其初愿,是为百姓求雨消灾,初愿便令人敬佩!其信念,要跋山涉水,历经艰险,信念便令人敬佩!可是……”高雄彪略略停顿了一下,话锋一转,仰头看天,“天不下雨,是雨云未能形成,气候之节序未到而已,并非是什么龙王无视,天帝无情,在我看来,纯属无稽之谈……西洋人早对天气之变化,进行了无数种研究,风雷雨电,阴晴霜雪,已然循出一种可供人按图索骥的规律来,这规律,便被称为气象学。有此学科,西洋人便不再盲目,不再惘然,不再麻木……”

高雄彪忽而意识到了自己激动所带来的失态,便将语速降了下来,冲陈叫山笑笑,“抱歉,扯远了,扯远了,咱言归正传……在我看来,所谓取湫,不过老祖先心中的某种念想与寄托罢了,如果取湫当真能使得风调雨顺,天下百姓五谷丰登,我高雄彪就算拼上性命,早就去滴水岩白龙洞了……”话说至此,高雄彪感觉自己的话,充满了一种怨气,且极为不恭,言下之意是——“还等到你陈叫山来取湫么?”

高雄彪沉默了,陈叫山也未接话,陷入了沉思……

第八十八章踌躇

薄暮时分,高雄彪将陈叫山送到了一路口,取湫兄弟们,早于那里等候着了,瘦猴、瞎猪和憨狗也在其中,马匹车辆,依然如故,只是兄弟们脸上皆有疑惑之神情:高家堡的人,为何将我们费力捉住,却又再轻松放掉,一番折腾,究竟意欲何为?诸葛亮七擒孟获么?关云长华容道放曹操么?

高雄彪朝陈叫山拱手告别,“趁着夜凉好赶路,我也就不留你们在堡上了……中午我那些牢骚之言,纯属歪理,你不必往心里去……山高路远,多有艰险,还望多多保重……”

陈叫山拱手还礼,冲高雄彪笑笑,也不言语,转身离开,指挥人马,重又上路……走出好远了,却听高雄彪在身后大喊,“陈叫山,后会有期……”

过了高家堡,一条大道,当真是平坦宽阔,加之风清月白,夜凉如水,正宜赶路。s。好看在线》陈叫山便招呼兄弟们,加紧赶路,弥补这几天来徒耗的时间。

闷头走了一阵,七庆觉着无聊,便开始逗瘦猴了,“猴,你这一泡屎,狗日的拉得有年月哩,屎条子盘起来,比你们家猪圈都高吧?”瘦猴也不辩驳,只嘿嘿地笑,倒是瞎猪,认为七庆是在暗讽自己,便回击,“七庆,要说瘦,你狗日的比瘦猴还瘦,瞧你那身骨头,怕都熬不出二两油……”七庆一脚朝瞎猪踢去,瞎猪一躲,没踢着,“你油多,不用骨头熬,光一肚子肥肠,油都够弄十座席了。”鹏天便接了话,“你他娘的说啥肥肠嘛,说得我肚子饿哩……”,黑蛋也附和,“我也饿哩……你说高家堡的人,既然跟咱没啥仇,放了咱,咋不说留咱吃顿饭……”

面瓜一直低头赶路,若有所思,听到这里,便说,“吃啥饭,人家放咱一条路,这就是天大的人情了……”。鹏飞回头看看面瓜,嘴里发出“啧啧啧”的声音来,“还人情呢?把咱像套猪似的套住,关屋里关一上午,就算人情啦?这他娘的算哪门子人情?”

面瓜不屑再与他们辩驳,叹了叹气,连连摇头,“放就是抓,抓就是放,冷就是热,热就是冷,唉……”。兄弟们皆听不懂面瓜嘀咕的啥意思,便没人再接话,又闷头赶路了……

陈叫山始终不吭声,边走边琢磨着高雄彪说过的话,那些声音,不时地在耳畔回响着——“天不下雨,是雨云未能形成,气候之节序未到而已,并非是什么龙王无视,天帝无情,在我看来,纯属无稽之谈……”——“西洋人早对天气之变化,进行了无数种研究,风雷雨电,阴晴霜雪,已然循出一种可供人按图索骥的规律来,这规律,便被称为气象学……”——“在我看来,所谓取湫,不过老祖先心中的某种念想与寄托罢了,如果取湫当真能使得风调雨顺,天下百姓五谷丰登,我高雄彪就算拼上性命,早就去滴水岩白龙洞了……”

“兄弟们,加把劲,寅时左右咱再眯一会儿……”陈叫山朝头马抽了一鞭子,回头冲兄弟们喊,“白天太阳大,夜里赶路好啊!”

月光朗照,平野空阔,凉风习习……取湫队伍一气走出好几里路,见路边有一碑石,上有“顺风店”三字,顺娃凑过来说,“哎呀,到顺风店了,再有不到十里路,就到山口了……”。陈叫山一听,便让三旺和满仓,将干粮取出来,一人一坨锅盔馍,一小片牛肉干,要大家边走边吃,补充体力,争取赶到北山口再歇脚休息……

锅盔馍和牛肉干吃到嘴里,肚子不饿了,皮囊子里的水却不够多了,走了一阵,陈叫山便要人去附近找找水源,将几个皮囊子都灌满,顺娃和大头,主动请缨,说要去寻水,陈叫山便叮嘱说,“快去快回,别跑远了,我们慢些走,你们可要跟上哩……”

于是,顺娃去了路的西面,大头去了路的东面,一人拎着两个皮囊子。

顺娃走出不远,便寻到了一个小池,俯下身子,用手掬起一捧水,看了看,月亮便在手掌里晃啊晃,手指一松,水从指缝里渐渐散去,银亮亮的月亮,越来越瘦,渐而消失不见……

顺娃趴在小池边,大口喝了一阵,将自己喝得直打水嗝……

月亮在小池里,被顺娃的手臂一拨弄,散成了一堆碎银,水喝毕,手从池水中一取,月亮迅速地复原,似无数的银汤,汇溶在一起,凝成了那一个大大的银盘……

看着月亮,圆圆的月亮,顺娃不自禁地想起了弟弟利娃……那一池的银汤,霎那时,忽地幻化成一个身影,一个苍老而阴郁的脸孔,同时,那个沙哑的声音,仿佛从水底冒了出来,顺娃不想听见,但那声音,偏就朝顺娃的耳朵眼里钻——“这里边是仙魂丹,遇水即化,只需一粒,一头水牛也能毒死……顺娃,取陈叫山人头的事儿,那就拜托你了……若是办好了,保长重重有赏,但若办不好,莫说你爹娘牌位进不了祠堂,便是你兄弟的小命,只怕都难保哩……”

顺娃将两个皮囊子伸进小池中,全都灌满了,下意识地摸摸身上那个小瓷葫芦,摸出来,拿在手里,瓷葫芦在月光下,泛着清亮的光……顺娃叹了一口气,手掌一攥,将瓷葫芦紧紧攥在手心,握成拳头,一下下地砸着自己的脑袋……此刻,陈叫山的影子,仿佛也在小池中晃荡,陈叫山的声音,也无可阻挡地朝顺娃耳朵里钻——“那咋成?这儿黑灯瞎火的……走吧,我背着他……”,“行,天亮了,你们回去吧……这点盘缠拿着……”,“回去好好过日子吧!看你哥俩是老好人,以后少受歹人蛊惑,少做些蒙心事……”

顺娃又将手掌摊开,却不去看,仰头看向了月亮:银盘一般的月亮啊,此时此刻,你也在照着我兄弟利娃么?照着我爹娘坟上的草么?利娃是睡觉了,还是没有睡,跟那些浪混闲痞在打麻将么?会不会又被人捉弄输了钱?羊儿风还犯么,一旦犯起来,有人给他擦嘴边的白沫吗?

顺娃朝着柏树寨的方向,跪下了,手里攥着瓷葫芦,眼光似要穿越无尽苍茫,飞到柏树寨去,看一眼利娃,哪怕一眼……想到柏树寨,斗金麻那一脸麻子,便又浮现在了夜空里,斗金麻说话时,那一脸的麻子一抖一抖,像芝麻欲掉——“对了,顺娃,取湫这么大的事儿,可是紧要哩,你们哥俩,是不是应该到史家祠堂去上一炷香?一来,将这光宗耀祖之事,告知列祖列宗,你爹娘泉下有知,也脸上有光嘛,回头,给你爹娘定牌位时,也就多了些说辞。二来呢,也让列祖列宗,保佑你们,取湫成功,凯旋归来……”

顺娃朝着柏树寨的方向,膝盖碾在土地里,手心里攥着瓷葫芦,连连磕头,泪流满面,泣不成声,“保长,保长……我下不去手,我不能成歹人啊……我爹娘泉下有知,也放不过我啊……”

突然,顺娃感觉有一个黑影,出现在了身前,与此同时,似有一只手,搭在了自己的后背上……

顺娃吓得赶紧将瓷葫芦一丢,瓷葫芦在月光下,划出一道银线,“噗通”一下,跌进了小池中……

“我没说什么,我没……”

顺娃话未落音,却猛然一惊:搭在自己后背上的,不是人手,而是——狼爪……

“队长,队长,有狼,有狼哩……”顺娃在旷野中奔叫着……

第八十九章狼群

顺风店这地方,临着北山口,地势反倒平坦得很,但因虚水河绕东北而过,土地沙质太重,种不了橘树、红苕,栽秧种麦,皆不大相宜,便大量地种着些花生。花生埋于地下,乍看去,光溜溜的一片,加之今年旱灾严重,这里的百姓,纷纷外出讨活口,顺风店,便成了绝对荒地。没了人烟,徒留荒地,北山浅山里的狼,饥饿难捱,便常在这里守候,以图有所收获……

“队长,队长,有狼,有狼哩……”顺娃在旷野里边跑边喊,一不留神,一脚踩到了沙窝里,摔了一跤,身后的饿狼,便一扑而起,冲着顺娃的脖子咬来……

顺娃从小在田地坝长大,并不怕狼,有一些对付狼的经验,比如,狼从后方追来时,不要回头,不要转身,因为狼多是从人的正面袭击的,只要不回头,不转身,狼便会一直追,或者一跃到人的前方去,这时候,人要么趁机再转身跑,要么就对准狼的后腰,进行狠命攻击……

眼见饿狼一跃到了自己正面,冲着自己的脖子咬来,顺娃猛地朝后一仰,膝盖团弯着,护住脸,待狼的身子刚一到,便猛地蹬出一脚,正中狼的后腰,狼顺势被蹬出了老远,“呜”地叫着,前爪搭在地上,一下下地抓着沙土,伺机着再次进攻……

狼许是饿得太久,上下颚左右一错一错地,舌头半卷着,脖子下的松皮一动一动,月光下的狼眼,没有黑暗中那般发绿,但莹莹之光,仍令人看着浑身肉酥……

“队长,有狼哩……”顺娃又大喊一声,用脚尖撩起一些沙土,冲着狼的眼睛撒去,一骨碌爬了起来,拎着两个皮囊子,朝狼冲了两步,佯装着主动进攻的样子,狼哆嗦了一下,后腿刚移了半步,顺娃便大步一跨,从狼的身侧迈过,拼命奔跑,大声喊——“队长,有狼哩……”

跑了两步,顺娃忽然感觉脚脖子钻心地疼,意识到是刚才,在那小沙窝里崴了脚,暗叫一声糟糕,强忍着继续跑……

还有不远,便能到达大路上,可顺娃实在跑不动了,脚一踩地,就疼得小跳着,倒吸凉气……而那一刹那,狼已经跃到了顺娃的前方,尾巴一扫,调转身子,拦住了顺娃的去路……

“嚄——”一声长啸,狼又扑了上来,顺娃脚疼得要命,使不上力,连蹬腿的动作都无法做出,眼见狼一跃而来,毛乎乎的身子,一瞬间里,几乎将整个月亮都遮罩住了,便挥动两个皮囊子,合夹之势,朝狼身拍去……

狼被拍到了一边,但一滚便起,又朝顺娃咬来,顺娃急了,丢开皮囊子,两手一把捏住狼的脖子,死死卡住,用前额朝狼嘴上顶去,狼的前爪胡乱抓,将顺娃的袖子抓破,胳膊也被抓出几条血印子……

“呯”一声枪响,顺娃眼睛瞬间感觉一红……“呯”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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