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帮老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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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帮老大- 第13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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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铁汉便闭了眼睛,深吸一口气,忽地想起了曾经跟陈叫山,用井水兑酒合喝的那天,吴氏曾抱怨说,“贵楷,柴米油盐是小事,细水长流是大事,以后再不可这么大大豁豁……”并夸赞陈叫山说,“叫山是个好娃,人体面,心还细,闯江湖过日子,都成!将来,我一定给你寻个好媳妇儿,一般的闺女可不中,得顶好,顶顶好……”

继而,王铁汉又想起陈叫山曾患了恶犬疾,吴氏又恰巧将她男人的衣服,送给陈叫山穿了,王铁汉便数落吴氏时的情境:吴氏来到院里,对王铁汉说,“贵楷,我给叫山那件褂子,原来本想着是给正堂穿的,正堂还没上身穿过,人就走了,会不会……”王铁汉一听此话,差点跳起来,“哎呀,嫂啊嫂……我说啥好哩?你没给我正堂老表穿过,可那也是他的个念想啊……”

王铁汉抽出了四支签,郑半仙将其平平放在桌上,左右调换一阵,而后缓缓读着

清幽自信得天放

林竹阴清随所向

引类录贤期茂异

幽湍大放作激浪

王铁汉一脸懵怔,便问此签何解……

郑半仙背手仰天,望着周遭银白,远山皑皑,云天沉沉,唏嘘无限地说,“吴氏应在人间,虽一时受难,但终究无咎,当可成大事啊……”

第231章鸿沟

卢家卫队兵强马壮,夫人颇感欣喜,说:年关近了,而今瑞雪兆丰年,来年定是风调雨顺好年份,正月里舞龙舞狮,可得好好闹腾闹腾!往年都是各乡各寨、各村各堡的舞龙队、舞狮队、采莲船队、社火队来乐州城,来卢家闹腾,讨彩头,现今卫队这么多兄弟,卢家今年也要把这些耍耍搞起来!

陈叫山一听,当下拍了胸脯,说:离正月还有好久呢,从现在起,卫队兄弟一定好好拜师访友,精研技艺,绝对搞出个像模像样的耍耍来,为卢家壮一壮声威,讨个开年好彩头!

天冷后,船帮在修补旧船,制造新船;伙房在准备过年所用的腊肉、腌肉、醪糟、柴禾;账房在忙着搞全年盘算,以及来年预算,整天算盘拨得噼啪响;布衣房的老老少少们,忙着做厚棉被、厚褥子、皮帽、冬褂,以备最冷天气的到来……整个看下来,就数卫队最最清闲,陈叫山对兄弟们说,“收货、码货、讨债、追债,要么到腊月,要么到开春,现在咱不能整天吃闲饭啊,夫人要咱们搞个好耍耍,兄弟们有没有信心?”

面瓜、大头、黑蛋人最好热闹,面瓜便高喊,“队长,湫水都取的回来,搞个耍耍还怕啥?”大头也吆喝,“太极湾都攻得下来,弄个耍耍,还不跟一二一似的?”

孙子兵法上说,知彼知己,百战不殆,要想把耍耍搞好,首先要弄清楚乐州全境,以及周边洋州、梁州的耍耍高手,都是咋样的水平,拜师学艺也好,未雨绸缪等对手也罢,有哪些高人奇人,陈叫山先得弄清楚了……

知道这些事儿的人,很多很多,但陈叫山决定问禾巧。

禾巧一进了西内院,兄弟们便呼啦啦朝外走,并一个个高声地地叫

“队长,你忙啊,我们出去练武了!”

“队长,我们出去找师父,回来可晚哩,你们慢慢聊……”

“队长,南柴房里炭多哩,不够了你自己添啊……”

“队长,竹茶叶筒筒里装的是炒青,木茶叶筒筒里装的是毛尖,你给禾巧沏啊!”

七庆说话最阴阳怪气,“队长,你那门闩有些滑,那天我擦了松香的,你闩门要用大力,要不然门缝可大哩……”

禾巧本就不好意思,听了七庆的话,便顺手拣了截树棍,朝七庆丢去,“七庆,你不说话,别人当你是哑巴啊?”

兄弟们都出去了,西内院就剩下了禾巧和陈叫山。

“你这儿有酒没?”禾巧忽然问。

陈叫山想起那天跟禾巧喝酒的事儿来,不晓得那天禾巧是怎么回去的,但一想起抱着禾巧,吻着禾巧时的情形,便觉着浑身都暖暖和和了一样……

“有是有,就是不多……”陈叫山笑着从墙上取下一个酒葫芦,在禾巧耳朵边一摇,禾巧说,“够了够了……”

禾巧和陈叫山的关系,非同一般,卢家大院的人基本都晓得,但是,若不是杏儿那丫头爱在禾巧跟前叨叨,禾巧还真不知道大家都晓得了。

杏儿次为禾巧抱不平,嘟噜着嘴巴说,“陈叫山他是啥人呀?弄啥都板着个脸,谁欠他两升米没有还似的……他是真不懂,还是假装不懂啊,我看他望你时,眼睛里都没水……”

禾巧便问,“啥是水?”

杏儿一拳打到禾巧腰上,连连跺脚,“哎呀,真是的,就是……就是那种东西嘛!”

“是啥?”禾巧继续糊涂着,“是不是毛蛋眼睛里装水哩?”

两人打闹一阵,末了,禾巧就叹息,“他就是那样的人,他要不是那样的人,他就不是陈叫山了……”

现在,禾巧坐在陈叫山面前,端起一杯酒,刚抿了一口,抬头一瞥陈叫山,陈叫山却一口将杯里的酒喝干了,用袖子一抹嘴巴,问,“禾巧,你跟我说说乐州城每年正月闹耍耍的事儿……”

禾巧“唔”了一声,将头一低,看看火盆里的红炭,长长吁一口气,转而笑得灿烂起来,“这事儿你问我,可算问着了……“

禾巧说,每年正月初五到十五,整整十天时间,乐州各处闹耍耍的,全都汇聚到乐州城来,从早耍到晚,天天热热闹闹,锣鼓家敲得震天响!舞龙的,舞狮的,采莲船,水兽舞,河蚌舞,猪八戒背媳妇,大鬼小鬼背靠背,各家各处,都有绝活,皆是多年练习出来的功夫,吃的是个经验老本!可惟独社火,却是不同,社火讲的是一个创新,年年要有新玩意儿,老百姓才爱看。今年是“水漫金山”,明年继续弄水,也得弄出个“哪吒闹海”,今年是“三借芭蕉扇”,明年就算再弄火,也得换成个“卧龙借东风”,不重样,才好玩……

要说这闹耍耍的个中高人,舞龙首推卢少爷的老丈人唐老爷,舞狮则是上元堡的龚、赵两家,社火闹得最有意思的,是小山王的高家堡,采莲船耍得好的是三合湾的徐老爷和他闺女春红……

陈叫山一听,当即一拍大腿,“那就搞舞龙和社火!”

唐老爷是卢家的亲家,自不用说,正好借此拜访唐老爷!小山王高雄彪虽与陈叫山接触不算频繁,但二人神交非凡,你借枪给我,我就送红椿木给你,岂是一般兄弟可比?

禾巧说着话时,脸被炭火照着,红扑扑的,再饮下两杯酒,愈发如苹果熟透,而一双眼睛,又恰若葡萄,水格灵灵,看向陈叫山时,便如杏儿说的那样“眼睛里有水哩……”

可陈叫山却兀自仰头看着顶,豪气自信,心思全在闹耍耍上了,“今年要好好闹腾闹腾,让别人都晓得,我们卢家并不是光会使红包,自己也会闹耍耍哩!”

这时,房门被一阵风吹开了,陈叫山起身去关门,刚走门口,却看见二小姐来了……

二小姐自被大火烧后,柳郎中虽用狼油敷疗,但终究还是不能完全恢复如起先面目,所以二小姐现在一直罩着红色的面纱……

在常人眼中,二小姐本就疯疯癫癫,再受了火烧,容貌被毁,愈发不好寻婆家了。夫人为此倒也想开了,由着二小姐的性子来,她想干啥就尽量让她干啥,但为了防止再有轻生之事发生,除了吴妈之外,夫人又安排了两位丫鬟,专事服侍二小姐。

禾巧见陈叫山立在门口,向外张望,便也跟了过来,一看,便探身招呼着,“二小姐好……”

二小姐点点头,红色面纱上的一双眼睛,略略露出笑意,而后又语气平平地说,“你也在这里啊?”

这话说得没头没脑的,听得陈叫山云山雾罩,禾巧却笑着说,“二小姐,你有事?”

二小姐站在了雪地中间,白白的雪光,映照着她红色的面纱,显得她额头愈外光亮了些,风一吹来,面纱起了皱,一下下地抚弄着她的眼睛,嘴巴处也一凹一凸的,没有说话看起来也似说话一般……

“你有事吗?”二小姐反问禾巧。

陈叫山和禾巧都一怔,不晓得二小姐到底想说什么……

“你没事,能来,我也没事,我就来了……”二小姐幽幽地说。

这话显得极为不友好,仿佛带着刺,专朝禾巧扎,好似禾巧本就不该来西内院,或者,她卢芸香来了西内院,也是再平常不过的事儿一样,陈叫山和禾巧不仅不能讶异,还得专门欢迎一下似的……

“二小姐,二小姐……”服侍二小姐的丫鬟秀秀,跑进了西内院,喘着气说,“二小姐,你吓死我了……原来你在这儿呢……”

二小姐并不回头看秀秀,却说,“我又没死,你吓死什么?”

“二小姐……”秀秀听了这话,慢吞吞走过来,拉了拉二小姐的袖子,“咱回吧,天多冷啊……”

二小姐用手将红色面纱朝上提了提,悻悻地跟秀秀走了……

禾巧和陈叫山重新坐在火盆边,禾巧长叹一声,末了,说,“其实,二小姐也怪可怜的……”

“你可能已经晓得的,二小姐跟宝子……”禾巧刚起了个头,陈叫山便点点头,“嗯,我晓得的……”

禾巧说,二小姐和宝子有了私情,夫人其实有察觉,却装作啥都不知道……

禾巧曾经劝过夫人,要夫人成全二小姐和宝子,可夫人却说“丢不起祖宗的脸”,“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只要是姓卢的,哪有屈嫁的理儿?”,“自古姻缘,是讲门当户对的,门不当,户不对,成全了也迟早会散了”之类的话……

夫人以糖果为名,给二小姐吃“消胎盈血丸”时,禾巧是知道的,但禾巧做不了夫人的主,改变不了夫人的主意!所以,二小姐后来红潮汹涌,禾巧忙着去和吴妈服侍二小姐……

“她也许一直认为,她肚子里的孩子没了,夫人有罪,我也有罪!”禾巧无限感慨地说,“有些事儿,谁都不能做谁的主,谁都改变不了谁,所以,有些话,就永远解释不了……”

禾巧说起了二小姐,忽地想到了自己,想到了她与陈叫山之间,那一层看不见摸不着,却真真实实存在的一种隔膜、鸿沟,那么薄,又那么宽……

禾巧喝了一杯酒,竟有眼泪下来了……

陈叫山却劝说着,“不求有谅于人,但求无愧于心……”

禾巧听了,叹着气,眼泪越止不住,又伸手去酒葫芦……

第232章斗狮

经过红椿木事件后,其后天里,谭师爷皆不出门,每天关门闭窗,反思着许多的事儿……

一场瑞雪,将天地全然换了样子,银装素裹的世界,似将天地之间所有的污秽浊气,全然荡涤了,覆盖了,澄清了。'就上'

谭师爷推开窗扇,看见院墙上附着的一层雪,三只小雀儿,于墙头跳着,黑色羽毛,衬在白雪上,黑与白,闪晃着,谭师爷便笑了:世间的黑与白,相互依存着,因为白,黑才可爱,因为有黑,白才愈发洁净哩……

谭师爷笔蘸墨,展开宣纸,先以中锋细线,一笔勾勒过去,番擦、皴、点、染,画出了一道院墙,三只小雀儿于墙头跳跳啄啄。略一思忖,于画面右侧,题下一段落款“天地混沌本无边,虚实相生各为患,燕雀安知鸿鹄志,飞雪联空终有盼……”

在这一场棋局中,最大的变数,来自于张铁拳和刘神腿,他们尽管是小兵卒,但在关键环节,成了马腿之绊,象眼之塞,生生将棋局破坏了!闫队长死了,许多问题被掩盖了……可谭师爷觉得,张、刘二人,如今借着疗伤为由,待在卢家不走,长此以往,终究是个变数……

对于陈叫山,谭师爷心存一半忌惮,另有一半,是一种从侥幸中衍生而出的感激:自己的取湫之策,本是悬在陈叫山头顶的一把刀,随时可将陈叫山的脑袋砍了去!可现在,陈叫山取湫成功,愈发生龙活虎,声名日盛!而自己,也因为取湫成功一事,颇为受人尊敬,卢家大院的人,现在都觉得:谭师爷和陈叫山,乃是卢家二宝,有他们二人在,卢家没有办不成的事!

到底是自己成就了陈叫山,还是陈叫山成就了自己?

经过一番痛苦的思索,谭师爷觉得,自己借势于孙县长、余团长、何老板,本没有错,错就错在,卢家内部没有可供自己运筹的棋子这,才是自己的七寸!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想到了这一层,谭师爷眉头舒展开了……于是,谭师爷又重新起了毛笔,将之前落款,又续接了下去“天地混沌本无边,虚实相生各为患,燕雀安知鸿鹄志,飞雪联空终有盼。此生此念长蹉跎,彼年彼处消嗟叹,冬雪汇融春将至,万道轮回亦烂漫……”

被谭师爷称为“变数”的张铁拳和刘神腿,在柳郎中的医治下,身体已基本恢复。他们二人与一帮太极湾的兄弟,住在花园北房,自己也觉着自己是另类,夜夜辗转反侧,思谋着自己的未来……

起先对张铁拳和刘神腿,恨得咬牙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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