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帮老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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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帮老大- 第1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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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小姐的性子愈来愈古怪了,好端端的一朵花儿,她摘了下来,会放到脚底来使劲地踩,一转一转地狠狠地踩;好端端的一颗鸡蛋,她会将其高高地抛了起来,看着鸡蛋重重砸在地上,蛋黄蛋清溅飞各处;她甚至有时候,会拿起一根针,轻轻地挑破自己的手指,看自己的血,到底是什么颜色的……

卢家大院所有人,一提起那口枯井,总是害怕,不敢靠近,但二小姐晓得那是她生母最后的归宿与终点,便时常在夜里去那枯井,低低地哭,默默地看,甚而抽动鼻息,希冀着能在那光滑无比的井沿上,凹凸不平的井壁上,那辘轳的摇把上,嗅到那记忆中生母身上的味道奶汁的味道,莲藕刚刚从塘里挖出来时的味道,水粉的味道,头油的味道,香包的味道,汗的味道……

三年前的一天夜里,二小姐又来到枯井,一个人静静地在井台上站了好久,后来,脱掉了鞋子,站在井沿上,一圈圈地走……

那天夜里,宝子在伙房里偷偷喝了些酒,迷哩迷糊地走,走到拱门这边时,隐隐看见一个影子在枯井上转圈,酒劲上头,自是不怕那些闹鬼的传闻,一扑过来,将二小姐从井台上抱了下来,两人在井台上滚了几翻,宝子方才看清楚原来是二小姐……

一男一女,深更半夜,抱在一起,时间尽管短暂,但宝子分明感受到二小姐胸前那柔软之所在,二小姐也分明感受到宝子裤裆里那坚硬之所在……

两人慌里慌张松开了,对望着,却没有说一句话……

那一夜,二小姐失眠了,宝子也在床上烙了一夜烙饼……

第200章依凭

其后几天里,宝子总怕见着二小姐。

二小姐毕竟是二小姐,虽然她娘不在了,可老爷是她亲爹,夫人是她名义上的娘,少爷卢恩成是她哥哥,这些人,随便一个,吐口唾沫,宝子也会被砸个趔趄哩……

怪只怪,那晚不该去伙房偷酒喝,自己原本不胜酒力的,只是听老长工们说,人累狠了,喝一口小酒,解乏哩。偷偷摸摸进了伙房的藏酒室,揭开一坛酒,只以小勺子舀了那么三勺半,除了舌头辣乎乎的,其余没啥味道。结果,一出伙房,人就有些迷糊了,胡乱走路了,窜到枯井那边去了……

宝子在揣揣不安中熬着日子。有一天,老爷说要给花园里修建个围栏,从北山运来些汉白玉石头,宝子去给几个石匠搭手,石匠握着錾子,说宝子力气大,要宝子用大锤去砸錾子,石头就錾得顺溜些。宝子起初瞅得准,砸得很,砸着砸着,看见一旁磨好的一段汉白玉,光溜溜,白生生的,恍惚间,不知怎地,竟想起了二小姐的脖子来。一愣神,一大锤下去,石匠一声痛叫,手被宝子的大锤砸得鲜血淋淋……

宝子长这么大,从来没有碰过女人的身体,哪怕是指尖一触那样的,也没有,更莫说是完完全全地,结结实实地抱女人了。那夜,抱了二小姐,在井台上几个翻滚,之后想起来,宝子早已记不起,究竟有没有把二小姐摔疼,自己牛犊子一般的身子,有没有把二小姐压疼。可二小姐那光溜溜,白生生的脖子,耳朵上方那一缕头发,散发出来的香喷喷的气味,衣衫下抖来抖去,触压绵弹的圆滚滚的两团肉,细腰到屁股过渡处的那一道弯儿,却令宝子怎么也难以忘去……

石匠的手被砸伤了,工钱自要加倍地付,少爷便训斥宝子,问宝子是不是夜里做贼去了,怎么抡大锤还打瞌睡?少爷那质问的眼神,紧紧盯着宝子,宝子心慌得不行,总觉着少爷这是故意在给自己找茬,兴许二小姐早将那天晚上的事儿,告诉少爷了……

恰恰相反,二小姐那晚被宝子抱着在井台上翻了几滚,二小姐没有将这事儿告诉任何人……

二小姐恨死了宝子,在宝子猛地抱住她的那一刻,她惊惧着,还以为是遇见了鬼。宝子那两条胳膊,那么紧紧地箍着自己的身子,尽管这样一来,翻了几滚,自己并没有一点疼痛,全由宝子的两条胳膊衬着、垫着、保护着,可是,宝子抱得那么紧,自己连呼喊的气都被憋住了似的,喉咙里像被东西堵住了……更可恶的是,在翻滚过程中,宝子的身子,贴得自己那么紧,自己的胸都快要被宝子压扁了,压平了,宝子的两条粗腿,竟还缠住自己的腰、臀,尤其是那裆下硬硬的玩意儿,直直抵着自己的小腹,抵得生疼……

二小姐常在半夜里,黑咕隆咚中,大大地睁着眼,望着屋顶,愣愣着,想起那晚的情境来,想起宝子紧紧箍着的双臂,绞缠在自己腰、臀上的粗腿,以及那抵着自己小腹的硬东西,便忽而觉着,盖在身上的被子,就是宝子,这个可恶的宝子,遂即又蹬又掀,将被子弄到一边去了。

吴妈是和二小姐睡一张床的,被子一乱,吴妈惊得忙点了灯,来看二小姐,却见二小姐眼睛睁得大大的,一脸平静,无惧无惊……

吴妈便将二小姐的异常,告诉了夫人……

井台搂抱之事过去后的第五天,伙房从南山的霸王寨,运来一些木头疙瘩,魏伙头说那些木头疙瘩瓷实,耐烧,做焖菜、蒸菜最合用。但个别的木头疙瘩毕竟太大,塞不进灶膛里去,要用斧子劈小些。有一块龙头般模样的木头疙瘩,伙房里几位厨夫都劈不动,恰巧宝子过来舀水喝,便让宝子劈。宝子将褂子脱了,露出一身的腱子肉,先坐到井上,将斧子磨了一番,而后,“啊”地一声吼,一斧子便将木头疙瘩劈开了,众人纷纷叫好!

二小姐跟随吴妈来伙房取鸡蛋,听见众人的叫好声,朝那边一看,见宝子一身腱子肉,一把大斧在手,上下翻飞,胳肢窝往下的一道肌肉,一抖一抖的,浸着汗水,闪着明光,像一条凌江里的银梭鱼,在一拱一拱地游……

一块木头片屑飞了过来,落在二小姐脚前,二小姐停住步子,看了看木屑,一脚踢了过去,将木屑踢到了人群里,又将手里的鸡蛋,“呼”地高抛起来,“啪”地砸在地下,砸出了一片黄浆乱飞……

众人诧异地看着二小姐,宝子却不敢去看二小姐的眼睛……

卢家大院的人,都说二小姐疯癫了起来,究竟是因为什么疯癫的,无人能说的清,便有人猜测说,八成是二小姐去她生母自尽的那口井,去的次数多了,沾染了一些邪气所致……

说到邪气,老爷似乎也沾染了邪气似的,连着几晚上,总是做梦梦见以前船帮死去的一些人。老爷将梦里的情形,给夫人、二太太、三太太说了,几个女人都有些感到邪性:夫人时常烧香拜佛,心底愈发敬畏鬼神,心中想的事儿多了,自己好像也有了邪性似的……二太太时常爱鼓捣些药方,求些咒符,屋里也爱摆放镇邪之器物,听了老爷和夫人说邪性,自也就感觉满屋满空满到处都有了邪性……三太太是和老爷常住一起的,老爷半夜里做了噩梦,一惊一乍的,三太太受了影响,也变得有些一惊一乍……仿佛一股子邪气,在卢家萦绕盘旋着,久久都不得散去似的……

后来,卢家依照自昆仑山云游而来的一位奇人所点化,买来镇宅神犬宅虎,兴许是幽冥之中,暗暗相镇相克某些事情,兴许是人们有了心理暗示,卢家竟从此没有人再做噩梦,邪气顿散,一去不来……

二小姐晓得这所谓的“邪气”,究竟是咋回事儿,宝子自然也知道,两人虽没有相对而语,但暗暗中,两人都有一种惧怕,好像那天晚上发生在井台上的“丑事”,总有随时被人发现、参破的可能似的……

幸而宅虎来了卢家,一切都有了依凭和寄托,一切又都有了转移和淡化……

二小姐时常去喂宅虎,手抚着宅虎黑油亮亮的皮毛,心中有太多的东西,在看着宅虎玻璃球一般的眼珠子时,似乎都被全然融化掉了。看着宅虎吃东西时,脖子下的那一撮小绒毛,一亮一暗的样子,看着宅虎吃饱了,静静卧在地上时,那黑油油的鼻子,冲着自己喷出的热气,看着宅虎在扑咬追赶着一只花蝴蝶,累了,静静卧着时,看着自己时的那一种眼神,类如一种求助的、自嘲的、无奈的、索然的眼神,二小姐凑近去看,那黑亮亮的眸子里,便有一个自己,一个小小的自己的影子……二小姐时常感到,在整个卢家大院里,所有人的眼神,反都不如宅虎的眼神里,充满了一种真实,一种自然状态的温暖……

二小姐好几回都说要把宅虎抱到屋里睡觉,吴妈以宅虎身上有虱子为由拒绝了。

宅虎一天天长大了,体壮如牛,二小姐虽不能像卢恩成那般,领着宅虎四处游逛,但每每和宅虎在一起时,宅虎眼中的那种真实的、自然的、忠实的、毫无掩饰和虚伪的光芒,总能让二小姐,在庭院深深的卢家大院里,找到一种慰藉,一种依凭,一种寄托,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没来由的,无法去命名的感动来……

在常人眼中,卢恩成最爱宅虎,整天带着宅虎四处游逛,实际呢,二小姐比少爷更爱宅虎一百倍!

二小姐和少爷都爱宅虎,宝子也便爱了宅虎。

每次遇到二小姐给宅虎喂食,或者用刷子给宅虎刷毛时,宝子走过去,站在二小姐身前,看着她,看着她的动作,甚至可以适时地帮助她,替她端一下狗食盆,递一个拧得半干不干的毛巾,帮她按住宅虎的腿,防止宅虎乱动……总在这样的时刻,宝子看着二小姐,二小姐偶尔看一眼宝子,两人都不说话,只是给宅虎喂食、逗宅虎玩、为宅虎捉虱子,两人的手,有意无意地,总会在宅虎的身体上触碰了那么一下下……

无论在何时,无论在何处,当二小姐和宝子碰在一起了,若是有宅虎在旁边,两人皆平静入常,不管是谁去逗一下宅虎,给宅虎丢一块吃的,或是抚摸一下宅虎的脖子,两人便不会慌张,不会心乱……

可是,每当两人偶尔相遇,而又没有宅虎在一旁时,两人便意乱心慌,二小姐常常以最快的速度,瞥一眼宝子的眼睛,便飞速地闪开了去,要么兀自地哼起了小曲,要么便煞有介事,假装大喊一声,“宅虎,宅虎,你在哪儿?”而宝子,则是攥紧了拳头,腿也僵直了,要么胡乱地看天、看地、看房子、看树,要么也会煞有介事地喊一声,“宅虎,宅虎,你在哪儿呢?”

第202章救火

往事并不久远,只要重拾,即似站在大树之下,轻轻地刨开薄土,万千条或细或粗的根须,便延伸了去。若是不去提拽则罢,一经提拽,连根而起的,太多太多……

今夜里,二小姐手执一盏灯笼,站于这枯井,一圈井沿围成之状,犹大树之干,从这里生发出去的,太多太多……

曾带给自己无限慰藉、平复、依凭的宅虎,已经被陈叫山打死了,埋在城北虚水河边的荒地里,如今想起,除了那一大片黑油油的皮毛,再无更多,亦不堪多想……

曾经的一句“我将来要娶你”,在这深宅大院的卢家,显得那般虚弱,近乎滔滔凌江里浮沉颠簸着的一片枯叶而已,随便一朵浪花,即可将其打翻,沉没,埋于极深处,成泥……只是,在江面漂流着的日子,在视线尚能及的日子,在希望并未被扑灭的日子,日日夜夜里,终究带给了自己许多念想和幽思……

可是,说那话的人,已经死了,葬身在虚水河……流入凌江了么,流入长江了么,流入大海了么,被鱼与虾分噬了么?

活下去?还要活下去么?

这牢狱一般的宅院,栅笼一般的卢家,檐上流来飞去的朝霞、晚霞,梁柱上轮回的日月星辰,经历百年,别人或可看见无尽繁华与奢靡,于我而言,却有什么?正像那雕梁画栋、金碧辉煌之表象下,或许是虫蛀的细眼,人声喧阗,笑语起伏的热闹场、繁华境里,春尽夏来,秋去冬与,所谓温暖背后,怎禁得住那一丝寒意,透骨蚀心的寒意?

锦衣玉食,未见得就快活,布衣清粥,未见得就不快活希望,念想,才是人活下去的真正元水,元水干涸了,没了,活下去,还有什么自在可言?

二小姐将手臂搭在井沿上,肌肤贴着冰凉的石头,井沿的石头是青色的,衬着手臂的白,衬着生命的索然与苍白……

那记忆深痕里的气味,来自生母身上的味道,奶汁的味道,莲藕刚刚从塘里挖出来时的味道,水粉的味道,头油的味道,香包的味道,汗的混合的味道,越来越记不起了,记不清了,即便现在就探身在井口,记忆也显得那般古老了……

二小姐从辘轳上取下灯笼,转身朝井台西面的柴房走去。柴房因为枯井闹鬼事件,也早已废弃不用了,四周的野草肆虐起来,长得与二小姐一般高了,秋尽冬与的时节里,又没了苍翠葱茏,更多枯焦干巴。二小姐一脚一脚踩过去,踩倒了一棵一棵枯草,踩出一条弯弯小径,延伸于柴房门前……

二小姐用脚使劲一蹬,柴房的门“嘎唧”一声开了,浮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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