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胡不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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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胡不喜- 第5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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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元徵已十五岁了,再怎么着也不至于让他当个孩子看待。元徵心知肚明,赵文渊说送他回去是假,想将他同雁卿分开是真。他也并不是纠缠不休的人,也只以客套应 对客套,笑道,“难得的佳节,游兴未尽,我还不急着回去。适才看到西市有西域胡人在叫卖,正想去看看有没有什么稀罕东西。”
    果然他这么一说,雁卿的眼睛便倏然又亮起来。便仰头向赵文渊撒娇,“三叔,我们一道过去看看吧。”
    可惜赵文渊不心动,“你还是文静些——适才的事,我还没想好该怎么同你阿娘说呢。”
    雁卿哪里还敢再多话?就偷偷向元徵做了个鬼脸。元徵忍俊不禁,笑道,“若有好东西,我会替你留着的。”
    赵 文渊又向元徵辞行。雁卿先还不觉着,此刻却忽而就有惜别之意。只觉着心中丝丝绕绕,粘粘连连,就只是舍不得同元徵分开——这两年间她阿娘管教她管教得十分 严厉,不能出门、不能私交。在旁人身上还觉不出,唯独在元徵身上最明显。雁卿已经有些日子没有同元徵好好说过话了。
    今日相见,自然是惊喜的。然而明明前一刻才闻声抬头,在灯火阑珊处看见他,下一刻竟又要分开了。
    她心里便沉重起来。这么欢喜繁华的夜里,她眼睛却莫名的有些酸涩。四下里一时悄寂无声,就只有垂柳和灯火映照着冰封的河流,远处的长街在夜穹下、在他的身后绚烂迷离。
    雁卿牵着墨竹的手,跟她三叔汇入人群。似乎已走出很远了,她还是忍不住回过头去,却见元徵还站在那里望着她们。
    她就停住了脚步。
    元徵似乎有些惊讶,片刻后想起什么一般,唤道,“雁卿。”
    雁卿眼睛就又一亮,抽出手,回身跑向元徵。她就停在元徵面前,期待的——虽则自己也不知在期待什么的仰头望着他。
    元徵目光里饱含了复杂而又柔软的情绪,似乎有许多话要说,可最终还是都咽了下去。只将面具给她,轻声道,“你把这个忘了。”
    雁卿眼睛里立刻便涌上泪水来,她就将面具推回去,说,“送给七哥了。”
    元徵就静静的望着她,雁卿觉得眼泪要滚落下来了,便要垂头躲避。元徵却又说,“雁卿。”
    他就将面具遮在脸上,轻声摇了摇,说,“看,天狗来了。”
    那面具又丑又滑稽,又有些诡异的可爱,同元徵明月般的皎洁静美极不相称。雁卿忍不住就笑了出来。
    元徵就隔着面具又看了她一会儿,才道,“我会去看你的。”又轻声道,“……回去吧。”
    雁卿心里那些粘滞、沉重的情绪便不知不觉的消散了。她就点了点头,说,“我等着七哥来啊。”
    晋国公家同燕国公家住的不很近,同行了不多路,谢景言就告辞离开了。
    赵文渊见雁卿心情很轻快,想起她跑回去同元徵说话的情形,心里已明白了些什么。
    有些话想告诉雁卿,可犹豫了片刻,还是先问道,“若让你在元徵同谢三之间,你只能留一个,你选谁?”
    雁卿最怕这种选择了——她更不明白,她三叔何以无缘无故问这么没由头的问题。
    就道,“为什么只能留一个?不能都留着吗?”
    赵文渊:……
    “不能,就只能选一个。另一个连朋友都做不成,要绝交的。”
    雁卿有些迷茫的看了他三叔一会儿,又道,“为什么呀!”
    “不为什么,规矩就是这么定的。”
    雁卿便道,“我才不要挑!”
    “两个都留着,结果就是一个你都得不到。全部绝交,说不定还会反目成仇。”不过这么说赵文渊自己也觉着很没意思。沉默了一会儿,又道,“谢三比元徵好,元徵那个人……你还不了解他。”
    雁卿有些飘忽的心情才又冷静下来,她就说,“我阿娘也这么说——不过我还小啊,以后慢慢的就都了解了。”过了一会儿她又说,“我谁都不选。反正我纵然选了,也做不到。七哥是不会同我绝交的。若谢哥哥要同我绝交,那我就再将他追回来。”
    赵文渊就无奈的嘀咕了一句,“贪得无厌。”过了一会儿他又说,“男人和女人是做不成朋友的。外姓男人对你好,就必然有企图。这句话你记着,总归没错。”
    雁卿就眯起眼睛审视着他,赵文渊就道,“看什么看,我是你叔!”
    雁卿便哈哈的笑了起来。
    过了一会儿,才又说,“七哥同谢哥哥是不一样的。我说不大出来——谢哥哥光风霁月,谁都会喜欢他。七哥……七哥纵然没那么讨人喜欢,可我就是觉着他好。若总见不着他,心里就很难受。”
    赵文渊就点了点头。
    片刻后又说,“我听明白了。”


☆、73第五十三章 下
    雁卿总觉着他三叔似乎还有话要对她说,可一直到回到坊里了;他都没开口。
    燕国公府在宣阳坊;附近住的多是达官显贵。因此虽临着北里和东市两处风流繁华的坊曲;却依旧幽静无扰。一进去喧嚣声刹那间就远去了,只见天上月明、人间灯明,长街两侧朱门高第;街上只有聊聊几乘马车跑过。
    街上行人也就一目了然。
    赵文渊便轻笑着对雁卿说;“后头有人跟着我们。”
    雁卿下意识就要回头去看;赵文渊顺手就将自己的面具扣在她的脸上,道,“你别回头啊!让你看见;他还怎么跟?”
    雁卿觉着她三叔这逻辑很有问题;难不成他还想让人一路跟踪到家里?
    ——她三叔还真是这么想的。
    就笑眼弯弯的对雁卿道,“我猜是贺姑娘派来的,你觉着呢?”
    雁卿抱着面具不解的仰头望着她三叔。他三叔就得意的道,“人肯定是想知道你住哪儿,才会跟着你。你说贺姑娘为何想知道我住那儿?”他就抿了抿唇,对雁卿炫耀道,“我觉着我今晚表现得还不错。”
    就那么一句话之间,他仿佛又变回了当初那个三叔,有些小轻浮、小跳脱,不似外人所想的那般英俊沉稳,可又真实亲切。
    雁卿就替他三叔感到高兴。虽因想起楼姑姑而有瞬间物是人非的惆怅,可也立刻就让对贺姑娘的好感取代了。
    就又想起来,“呀,三叔——咱们要不要也让人去跟着贺姑娘?”
    赵文渊一笑,得意道,“我早就想到了!”
    雁卿就想到他们两个初见面就都用假名。此刻明明互相有意,却又都不肯直问直说,而非要派人互相跟踪——就觉着真是天生一对儿啊。
    反正她以后是绝对不会这么做的——太不光明正大了。
    往前过一个街口便是燕国公府。百年国公府,气象自然比寻常官邸更峥嵘轩峻,往东往南去各占了大半条街,坐马车也得好一会儿才能到正门。
    雁卿和赵文渊虽说笑着,却也很快都注意到街口处不时有行人逡巡——且都是练家子。雁卿阅历尚浅,可也隐约察觉得出,那些人似乎是在监视警戒着什么。她倒不惊慌,赵文渊若无其事的同她说笑,她便也装作没瞧见。只难免要悄悄问一句,“那就不是贺姑娘派来的人了吧……”
    赵文渊无语的瞅了她一眼,看她笑得狡黠,抬手就弹了她一脑嘣儿。雁卿就敏捷的用面具挡掉。
    三叔就道,“……大约是家里来贵客了。不过没事,反正和咱们俩不相干。”
    既是贵客,自然要正门出入——雁卿同赵文渊从西来,却是打算从西墙偏北的角门回家的。从角门入后花园,穿过竹林和石山壁,绕着游廊往东南去,便可到太夫人住的慈寿堂去。如此自然就不会同“贵客”什么的碰上。
    不过这一次显然出了意外。
    两个人一拐过街角,便看到角门前停了一辆马车。那马车倒并不十分奢华,在宣阳坊里尚算平常。只车前跪了一人,有少年正单脚踏上他的脊背——显然是因此处没有上马石,他临时跪伏下来踮脚的。
    一行人都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连那跪着给他踮脚的人也颇露出些荣幸的表情。
    雁卿和赵文渊看着难免就愣了一下。
    角门下虽挂了两盏灯笼,然而那少年正在灯影下,便看不大清面容——只那侧脸静美,似是略带些失落,竟至令人屏息的地步。长睫毛映着柔明的烛火,先还低垂着,待觉出人声,立刻便抬眸望过来。
    便在黑影里,也能看得出那眸子的凌厉妩媚来。
    他看见了雁卿,脚便从人脊背上拿了下来。片刻静默后,便轻轻的拂袖,从灯影里走出来。
    灯影浓黑,灯火柔明,那光影清晰的界线就割在他身上。
    雁卿和赵文渊这才回过神来,忙一前一后行礼,道,“太子殿下。”
    太子便雍容的平抬起右手,道,“不必多礼了。”
    赵文渊又请太子入府小坐,太子便说,“我才出来也没多久,正打算回去……”就又望向雁卿。
    雁卿只垂头避开他的目光——自楼蘩生育后,两人已有大半年不曾见过。不过话又说回来,前次见面时太子已十分明确的表露出对她的蔑视来;何况就算他们关系最好的时候,雁卿为他敷药吹伤口,他也要骂她“又蠢又轻薄”。她自然不会对太子的友善有任何幻想。
    太子果然也只望了这么一眼,就又同赵文渊说起话来,“父皇陪着皇后在太液池看冰嬉,我闲来无事,便出宫看看民间是怎么闹上元的。果然热闹有趣。”
    赵文渊便笑道,“是。四方名物尽在长安,臣走过许多地方,可要说热闹繁华,再没有哪处比得过长安。”
    太子谈兴聊聊,却也已完全没有要走的意思了。就又笑道,“赵将军不是说下江南时曾遇见佳人吗?说是要找……如今可有什么眉目了?”
    赵文渊就笑道,“略有一些,只仍不知人家。”
    太子就散漫的点了点头,道,“女子尚且能四方行走,我长到十四岁,依旧不曾出过长安……倒有些羡慕你。”
    赵文渊忙道不敢。太子便又笑道,“赵卿不必自谦。父皇也常对你赞不绝口。”又道,“去岁府上四处打听南行探亲归来的‘贺姑娘’……是否就是赵卿要找的佳人?若是她,我却有些消息。”
    赵文渊自然只能讨教。
    太子就笑道,“早些时候,皇后同父皇说起她当年在外行走的事,依稀提到过她化名‘贺祁’——楼家祖上是姓‘贺楼’的鲜卑人,诗经又云‘春日迟迟,采蘩祁祁’。赵卿遇见的哪位贺姑娘,莫不是皇后的亲眷?”
    雁卿忆及贺姑娘的言谈举止,心底猛的就一沉。
    赵文渊却已从容笑道,“倒是让臣白惊喜了——是赫胥氏之赫,想来同楼家没什么因缘。”
    雁卿才长长的呼了口气。
    “哦……”太子便轻笑着应了一声,道,“确实十分惋惜。”又道,“听闻皇后有个十分出众的胞妹尚未婚配。若能成就良缘,也是一桩美谈。”
    赵文渊笑道,“殿下便不要取笑臣了。”
    太子只轻笑着,也看不大出情绪来。却也没再为难赵文渊,又道,“时候不早,我也差不多该回去了。不然明日言官又要议论了。”虽这么说,眼睛却又望向了雁卿。
    雁卿听赵文渊说赫姑娘姓“赫”,便骤然松懈下来,到此刻还是一脸庆幸。她是容易满足的姑娘,一点好事——甚至只是不用倒霉了,便能愉悦欢快起来。且什么都写在脸上。人瞧见她无缘无故乐呵着的模样,仿佛连自己的烦恼都让她给一并排遣了一般。
    太子不觉就走到她跟前去。雁卿让他冷落得久了,尚未反应过来,黑漆漆的眼睛只略疑惑的望着他,且忘了畏惧躲闪。太子眉眼就越发柔和起来,道,“昨日我得了个十分有趣的玩意儿。”
    右手便探进衣袖里,略一愣,又试了试前襟。
    雁卿才缓缓的回过神来——心想太子不会是想赠她东西吧,怎么办?她能不能拒收,还要下跪吗?
    谁知太子略失神了片刻,就又露出些似是认命的模样,嘲讽道,“可惜你是无缘一见了。”
    雁卿:……你是得有多无聊啊!
    却也松了口气,就道,“那您就自己收好!”
    太子就又立在原地看了她一会儿,似乎有许多话说,最后却只挤出一句,“……你有些时日不曾入宫了”才说完便又露出厌弃的神色,自己先退了一步。片刻停顿后,也不待雁卿回答,便已随手示意人助踏,回身毫不流连的上了马车。
    天色湿冷,那马车垂帘都已冻得不翻。人坐进去了,车辕便轻轻一沉。
    天黑街静,他亦无多话。那马车便如一个暗沉沉的大盒子般,碾着白沙静悄悄的从雁卿身边驶过。
    三叔去送行,雁卿便自己回了慈寿堂。
    进 了院子便看见月娘抱着兔子,在屋檐下坐着。她也已十岁,身量开始拔高,原本就略显柔弱的体态,越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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