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鸦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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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鸦鬓- 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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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是面对朝中最高位的苏宰相,以下犯上,罪过罪过。
  容桐不知不觉低垂了头。
  出乎意料,苏铮听闻此言,并不气恼,反倒笑得更和气,甚至带了两、三分喜悦:“哈哈,年轻人多情,在所难免。”苏铮向容桐投向探究的目光,玩味道:“不知容大人是何时暗属钟意的呢?”
  容桐不敢直言安州的事,只捏着指头,老实数了一下:“差不多有三个月了。”
  苏铮突然垮了脸,似万里晴空忽然全压了黑云。
  苏铮口气并不硬,但词句简明显已经冷凉了:“恭贺容大人觅得佳偶啊……本官之前不知情,想着容大人与小女,男未娶女未嫁,若能结成姻缘,是美事。这才提了提。既然容大人已有了中意的女子,本官身为同僚,断不能棒打鸳鸯。”笑意重新浮现在苏铮脸上,“容大人啊,本官之前提的那件事,就此作罢,容大人不会放在心上吧?”
  容桐赶紧鞠躬:“不会不会,大人言重了!”
  ~
  苏铮刚一回到府,就见幺女苏虞溪,带着贴身婢女,等在正堂内。
  苏铮心里清明,面上却装糊涂:“虞儿,怎么跑到堂内来了?时候不早了,你要不要……该是去向你娘请安了吧?”苏铮昂首,命令苏虞溪身后的婢女道:“还不快速速陪四小。姐回房!”
  婢女为奴,不敢多言,埋着头去搀扶苏虞溪。苏虞溪却不肯走,嗔苏铮道:“爹爹,您又故意左右而言它!”苏虞溪神色焦急,绣帕绞在手中:“爹爹,答应我那事……您不是说今日下朝就帮我提么?容公子……”苏虞溪一颗心脏快要跳出嗓子眼,她伸手按在心房,才能将稍稍抑缓跳动:“容公子他答应了没有?他几时娶我?”
  苏铮抬首,目光落在自家女儿脸上,来回数遍仔细端详:苏虞溪身形面貌无一不姣好,丰容盛鬓,圆姿如月。
  这么好的女儿,怎么刚及笄,去参加了一回琼林宴,就死心塌地喜欢上容桐了呢?
  要是容桐没有别的心上人,倒也是一桩美事……唉!
  苏铮侧过头去,捋着紫色官服宽大的袖子,冲苏虞溪摆手道:“唉,这事作罢吧!以后休要再提!”
  苏虞溪不明白,也不甘心,追问道:“为甚么?”
  苏铮爱女心切,心想倘若真向苏虞溪讲了事情,她岂不伤心落泪?苏铮垂头,盯着自己的靴子:“你爹没本事!”
  苏虞溪的表情滞住,少顷,又重泛起明媚的笑,她一笑两颊就会带起自然的粉色,甚是好看。苏虞溪走过去,娇娇俏俏挽起父亲的胳膊,安慰道:“爹爹,您别难过伤心了。”
  苏铮一听这话,颇感欣慰,又暗自庆幸女儿对容桐倾心得不深,感情来得匆匆,转去得也快。苏铮笑道:“虞儿——”
  苏铮的话语却被苏虞溪打断,她骄傲道:“还好这事我不仅同爹爹您说了,而且同姑妈也讲了,姑妈说啊……”苏虞溪神情得意,音调也在不知不觉中拉长:“……保管让容公子做我的如意郎君!”
  苏铮顿时心中暗喊:糟糕!
  苏虞溪口中的姑妈,便是当朝皇后苏妍妍。保管保管,只怕苏皇后已将这事同皇帝提了!
  苏铮不住地摇头,自知此事无可挽回。苏铮熟悉透了苏妍妍的性子,就算跟她解释容桐已有了心上人,再三劝阻,苏妍妍也断不会收回成命的。
  依着皇后的性子,到时候保管还要教自家侄女小姑娘:爱谁,便把谁抢过来!
  苏铮长长叹了口气,苏虞溪不解,问道:“爹爹,这般喜事,你不开心么?”
  苏铮双目与苏虞溪对视,女儿眸中眼色是如此懵懂纯真,唯一那几点沾染了外面世界的俗光,估计还是在为容桐闪烁。
  苏铮摸了摸苏虞溪的脑袋,挤出笑容:“傻姑娘,爹爹对你最大的心愿,就是希望你这一生都开开心心。”
  挚爱小女,不愿她争风吃醋,算计伤心。前十五年,将她当掌上明珠呵护供养,便是希望她无忧无虑,欢喜平安。
  ~
  容桐任了京兆少尹,俸禄颇为可观。领了第一个月的薪俸,容桐就在城南置了一座新宅。
  容桐还特意约上周峦一起选址,周峦也置了新宅,同容桐的宅子挨着,平时出门便能串门。
  容桐心里高兴:以后周峦生病或是忧愁,他这个做大哥的,都能第一时间照顾他。
  容桐和周峦同一天搬出客栈,客栈老板亲自将二位送到门口,还令小二们将周峦和容桐的房间整理一新,挂了两块崭新的牌匾,“状元居”,“榜眼室”——据说以后这两间房价要涨十倍,还据说……已有京中富豪公子,分别预定了这两间客房,要在这两间房里温书备考,一直住到下次春闱,定能够高中!
  容桐听了发笑,对常蕙心道:“这客栈的老板好有趣!”
  常蕙心心想:谢致也不怕累。
  容桐走的时候,还给客栈老板和小二们均赠了礼物,感激他们这两个月对自己、周峦和常蕙心的照顾。虽然钱不贵礼薄,但是重在心意。
  常蕙心目睹着容桐的举动,心想:谢致的手下,还会稀罕这点礼物?应该不会稀罕吧,容桐送了他们一人一本书,古籍考据类,字字拗口。
  容桐邀请常蕙心去观光他的宅子,领着她热情参观。中庭还植了两株梧桐,参差并立,令人见则神清气爽。逛完一圈后,常蕙心踱到门前,容桐立在她身后,唤道:“慧娘——”
  “什么事?”常蕙心转过身来,与容桐面对着面,问他。
  “慧娘。”
  “什么事啊?”
  “慧娘。”
  常蕙心奇怪,容桐连唤她三遍,是有什么要紧的事么?他又想把帝陵的事对谁讲?
  常蕙心不接口,不继续问“什么事”了。
  容桐吞吐半响,问道:“你以后……还待在京城吗?”
  常蕙心笑答:“待的,京城大好风光,比起安州,京城令我留恋多了。”留恋常驻,直待弑君报仇,才会离去。
  容桐再问,舌头比刚才还要打结:“那你……还和我一起住吗?这宅院十分宽敞,有二十来间房。慧娘,你要不要住在这里?”
  常蕙心点头笑道:“可以的。”
  容桐喜极,倏然抬头,两眸中全是熠熠之光。他昨夜写了份稿子,刚才那些话,还有接下来他要说的话,都是十几番斟酌过了。容桐欲向常蕙心表露心迹,想了三四种表白词句,最后决定选择其中最为妥当的一种。
  容桐的双手在袖内攥成拳,紧紧捏着,全是汗,赤诚之心狂跳到窒息:“慧娘——”
  “圣旨到——”
  容桐一愣,当即抬腿跨出门外,跪下接旨。
  来传旨的内侍看了容桐一眼,又往他身上瞟,并不张口言,态度似有不悦。容桐觉着古怪,往身后一瞥,见常蕙心竟直直立着,不曾下跪。
  容桐催促道:“慧娘,快跪下啊!”
  常蕙心听闻谢景传旨,早恨意重浮。为了不牵累容桐,她咬咬牙,屈膝似下跪,但右手撑着地,令双膝与地仍有数厘距,不曾挨着。
  内侍见所有人都跪下了,方才宣纸:“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京兆少尹容桐,品德颇嘉,才行无暇,年过弱冠无妻匹配。今有苏门延清小女,淑德贤良,年方及笄。男女皆如明珠,今朕特执掸扫尘,令二珠合亮,堪配佳偶。今后并蒂双开,别无旁枝。钦此。”
  圣旨宣完,容桐已是四肢躯干透冷,通体冰冷,久久不能抬手接旨。内侍也不恼,笑嘻嘻弯腰,贺道:“恭喜容大人,从今往后,您是天子门生宰相婿啊!”


☆、新桐初引(三)
  待到容桐肢体能够动弹了,第一反应竟是转头回眸,去望常蕙心。他心中忐忑,盼能一眼望穿,她心中是个什么想法?她……能不能给他一点点鼓励和勇气?
  容桐在常蕙心眼中看见的,居然是仇恨。
  容桐大为诧异,以为自己看错了。他定睛再看,常蕙心眸间恨色已散,取而代之的,是复杂、怀疑、深幽莫名的冷光……这种眼神,容桐曾在带他去帝陵的盗首眼中见过。
  这种眼神,又称作阴谋,或者算计。
  容桐不信,扭着脖子一直凝视着常蕙心,见她原本是注视着远处空地的,眼珠慢慢转动,目光就移到容桐身上,发现容桐正观察着她……常蕙心忽然就换了眼神,冲容桐一笑,她的下巴对着圣旨的方向微微一扬,似乎在怂恿他去接旨。
  容桐突然感到难过。
  似身跌谷,埋入黑暗。
  接着,容桐想到“忠君第一”,便抬举双手,平接过圣旨,口中拜道:“臣接旨,谢主隆恩。”
  “恭喜容大人。”内侍弯腰,仍同容桐恭维。容桐还在恍惚,常蕙心已挪到他身后,提醒道:“公公要打赏。”
  容桐恍然,心中愈苦,忙从怀中掏出些许银两,具体有多少也没心情去数,统统递给内侍。
  内侍喜笑,向容桐再道几句贺,携仪仗远去。
  容桐仍跪在地上,常蕙心盯着他稍显驼背的背影,出神:从刚才的圣旨里,她听出一个“苏”字,容桐是与皇后一门,结了亲家?
  肯定是的。
  虽然知道不能胡乱憎恶一个人,或者一群人,但常蕙心对待苏家人,就是禁不住的恶心、讨厌。难保当年那杯毒水,没有苏家人参与?
  常蕙心听到圣旨的那一刻,连带着容桐,她也恨了一恨。继而又猜测:谢景怎么会指婚呢?是谢景自以为是地乱点鸳鸯?还是容桐自己求的?毕竟他找到一座岳父大靠山,将来官场上的路,要捷径许多……
  莫怪她以龌蹉恶意度人,是这世上本就龌蹉!
  常蕙心想:倘若容桐是无辜被指婚,她便仍守护着他。倘若是容桐自己去求娶的,那她与他便是朋友情尽,以后须远远离了容桐,才不会被恶心到。
  常蕙心正要向容桐问个究竟,忽听见容桐颤着声音央求道:“慧娘,你能不能扶我一扶?我腿麻了。”其实不是腿麻,只是没有力气再站起来。
  常蕙心倾身搭手,将容桐搀扶着站起来,旋即问道:“琴父,皇帝指婚这事,你事先知情吗?”
  容桐无力地摇头:“不知道,我一点也不知道。”容桐说完,才想起来,苏宰相曾向他提过联姻的事,当时他拒绝了。这么一想……他事先知情啊!
  容桐猛抬起头,眸中仓促愧色,尽映入常蕙心眼中。
  常蕙心暗自冷笑了几声,丝丝咸苦。一直以为他是世外仙境,却原来也是俗世一隅,遍染了凡气。
  常蕙心提高声音道:“不知道也没关系啊,现在不就知道了么?总之,恭喜琴父你……”她抿住双唇,绷紧情绪:“天、子、门、生、宰、相、婿。”
  容桐平视常蕙心,伫立良久。
  缓缓垂下头去:“那你……以后还住在我这吗?”
  “不住的。圣旨已下,想必容公子不久以后便要迎娶娇妻,我再住在这里,对容公子多有不便。”
  容桐老实,找不到词句辩驳。他只能将目光远眺,以期舒缓心情,却瞧见庭中一双梧桐,并立待老,景与情是如此迥异,更添悲伤。
  容桐心头在发颤,就好似小针在一点一点刺过心头一样,他问常蕙心:“慧娘,那你之前说,可以与我同住,都是说谎话吗?”
  “我说过许多谎话。”
  容桐拳头攥得紧紧:“你怎么能说谎呢?”
  常蕙心注视着容桐:“你以为自己是公道正义吗?”
  容桐双肩垂下,身躯绵软无力。
  良久,他道:“我不是。”今日,他置了家业,然后欲向常蕙心表明心迹,然后……怎么事情突然就变成了这样?!
  跌宕起伏,就好像他去盗陵,棺中奇遇佳人。他去春闱,科场舞弊挚友丧命……容桐胸中憋闷不已,情不自禁抖动双袖,跺了跺脚!
  容桐略暴躁地问:“慧娘,那你离开我这,以后住哪?”
  “其实京中住得久了,我已生倦意,准备动身东行,边走边看吧。”
  容桐不疑:“这样。那你路上肯定需要花费,我还有些余俸……”
  “不必了。”常蕙心仍保持着背对容桐的姿势,高举右臂阻止他道:“你即将娶亲,定然花费不少,我身上的碎金子还够用。”常蕙心转过身去,背对着容桐道:“琴父,其实我一直待你是朋友的,我对你的情意,不比周峦对你的差。只是今日相聚明日别离,不可阻挡,以后,你自己多多保重,官运亨通。”
  这话听着容桐耳中,却是另一番味道:原来慧娘一直只当我是朋友,友情亲谊,是我自己多心了。
  ~
  整个五月,常蕙心都住在汉王府里。她除了和谢致在一起,便是去找曾微和……许国夫人约好了的,每月初一、初五、十五、二五、去府中修习武艺。五月里的这四天,常蕙心均准时赴约,国夫人府却次次大门紧闭。常蕙心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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