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鬓凤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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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鬓凤钗- 第6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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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鸢面上闪过丝迷惘之色,终于道:“姑娘既问了我,我便照实说了。我实在不是很明白,只隐约有些晓得大约是和胡半仙卜的那几个卦象有关。每次姑娘叫柳向阳送信给胡半仙后,他便能说出些事情。我猜想莫非是姑娘教他说的,只又觉得……”
  她停了下来,想是连自己也觉得这不大可能。
  明瑜道:“春鸢,我晓得你一直把我当最亲的人,我也是。你方才猜的没错,胡半仙前头的那几桩事,确实是我教他说的。只是我又如何晓得那些……我也不知该如何对你说才好……”
  春鸢怔怔望她片刻,忽然道:“姑娘不必对我说。不管姑娘是如何晓得那些的,我也不想知道。我晓得你对我好,春鸢甘心一辈子伺候你便是。”
  明瑜微微一笑,点头道:“方才我提起这个,只是想叫你知道我的想法。昨日我有些惊慌,也没往深里去想。今日我琢磨了一天,觉得此事绝不只是柳向阳和胡半仙一道失踪这么简单。我猜……”
  她顿了下,握住了春鸢手,道:“胡半仙极是惜命的一个人,我猜他必定是被什么人识破了,所谓的江州大祸,十有**也是那人逼迫他放出的口风。我前几日乍闻胡半仙的消息时,见满城传得沸沸扬扬,人心不定,一时没想那么多,竟入了套。柳向阳去找胡半仙没回来,胡半仙又不见了,两人必定都是被那人制住了。他这般费心思,想来就是要引出我,所以不会对柳向阳如何的。你放心。”
  春鸢愣住了,手一下转为冰凉,惊慌道:“姑娘,那人是谁,会不会对你不利?想害了你?姑娘放心,柳向阳必定不会说出姑娘的!”
  明瑜出神片刻,摇头道:“这人必定是有些来头的,迟早会查到他是我家的人。他这般费劲心机要引我出来,想来不会是要害我这么简单。你且看着,这几日便会有新动静的,等着便是。事情既然是我惹出来的,总要我去解决。”
  明瑜这话,既像是说给春鸢,又像是说给自己听。只说完这话时,她脑海中却忽然浮出了谢醉桥的身影。
  不知道他正在做什么。要是他现在就在自己身边,那该多好。
  这一夜她躺在床榻上的时候,竟有些辗转难眠,低低叹了一声。

  71、第七十一章
  柳向阳的娘柳嫂子早把春鸢当儿媳妇看了,只盼着两人能早成亲而已。如今这么大一个儿子凭空地丢了,整个人便也似丢了魂儿般,躺下去便起不来了。明瑜心中有些愧疚,便叫春鸢过去陪着柳嫂子,自己这里暂时不用她。春鸢压下心中愁烦,和柳向阳的那表妹一道,陪了柳嫂子大半日,好容易劝得她躺了下去,起身想回,刚出门,却见个小厮找了过来,道侧门有个人过来找她,自称是看管瑜园的丁婆。看门的晓得春鸢在府中的脸面,既是个老妪寻她,便将那丁婆让到了门房中叫等着,差了小厮来叫。
  春鸢愣了片刻,这才想起几年前在瑜园门口确实与个婆子打过照面,却不知她现在为何忽然寻了过来。只既然与谢醉桥的瑜园有关,自然不敢怠慢,应了声,便匆匆往门房去。
  丁婆等了半晌,看见个穿了紫衫的妙龄少女匆匆过来,慌忙从板凳上立起身来,迎了上去道:“姑娘可还记得老身?今日过来,是被个人差遣,叫我带个口信给姑娘的。”说着四顾了下,又压低声道,“说柳家小子安好,他要见具信之人,叫到瑜园去,说有事相谈。”
  春鸢吃惊,脱口问道:“不知是谁叫婆婆带的口信?”
  丁婆道:“便是从前与谢公子一道在园子里住过的那公子,他如今又回来了。”见她脸色大变,仿似还要问,忙又道:“那公子给了我些银钱,叫老身找到姑娘传这口信,别的什么,老身就都不知了,还请姑娘行个方便。”说着弯了下腰身,匆匆离去。
  春鸢心慌意乱,梦游般地回了漪绿楼,迎面撞上正要下去的明瑜。明瑜被她脸色吓了一跳,待晓得竟是裴泰之叫看管瑜园的丁婆传来了这口信,瞬间惊出了身冷汗。
  她一直以为裴泰之现在人在京中,却万万没想到他也到了江州,还设计弄出了这样的事!
  “姑娘,那裴大人我一见就有些怕,你千万别去。万一被他抓着不放,毁了姑娘的名声,谢公子那里可怎么交代……”
  春鸢脸色发白,颤声道。
  明瑜眉头微蹙,半晌,终于道:“春鸢,他既然晓得柳向阳是荣荫堂的人,甚至查到你和他的关系,却并没有大喇喇地上门朝我爹逼问着交人,可见他亦不想把这事往明面上摆。如今他既存心要逼出胡半仙背后的人,且柳向阳又已经落他手中,我若不露面,如何能解这局?”
  “姑娘,柳向阳必定不会说出那信是你写的,他未必就能想到你身上去。我去认了……”
  春鸢脸色渐渐有些恢复了,想了下,道。
  明瑜摇头,苦笑道:“春鸢,裴泰之此人……,我多少也是有些晓得的。我虽不知道他何以会突然南下,只以他的心机和手段,既盯上了胡半仙,胡半仙被识破伎俩,我也并不惊讶,你去认了他未必会信。我只是有些想不明白,他这般大费周折,到底是什么目的?且你听他叫丁婆传来的口信,道有事相谈。既如此,我去见下便是。”
  “姑娘!”
  春鸢仍要阻拦,被明瑜压住了手,道:“是祸躲不过。既已被他盯上,躲是躲不过去了。我如今就要和谢公子定亲,他二人平日还算亲厚,就算看在谢公子的面上,想来也不会真对我有不利的。”略想了下,又道,“我过去瑜园不便,这就去跟我母亲说,明日到白塔寺为祖母拜佛祈福,这几日家中乱糟糟的事多,她必定脱不开身。你派个信得过的人到瑜园去找那婆子回个口信,叫明日午后到白塔寺积香院里的积香崖边等着。”
  江氏听明瑜说要去白塔寺,不过犹豫了下,便应了到了第二日大早,派了府中两个家丁护着,叫周妈妈和老太太身边的容妈妈跟去。那柳嫂子听说了,也求着要跟去一道给儿子拜佛烧香,江氏自然应了,四五个人便坐了辆大马车往白塔寺去。知客僧认出是荣荫堂的女眷,乃本寺最大的捐奉了,各色香火供奉常年不断,自然殷勤。烧完香已是正午,置备了一桌素斋相待。用完了饭,明瑜道要游寺。
  两个妈妈年岁大了懒怠走路,且饱腹又犯困,明瑜便叫她二人到静室里歇着吃茶瞌睡,柳嫂子陪着明瑜和春鸢一道。路过后殿,明瑜对着柳嫂子道:“柳妈妈,我与春鸢就在这附近闲逛下,你不必跟着了,这佛堂里香火旺,妈妈不如进去再烧几柱香。我与春鸢逛完就到此叫你一道回。”
  柳嫂子丢了儿子,本就没心思闲逛,这话正中下怀,反正阮家在此寺里面子极大,也不怕她两个会遇到什么,忙应了一声便进去佛堂跪在蒲团上,对着佛像叩拜,口中念念有词。明瑜与春鸢对望一眼,往边上的积香院里去。
  这辰点人少,后殿旁的积香院靠近山崖,更是偏僻,春鸢留在了路口守着,明瑜便往里面进去,转个弯,便要到积香崖了。胸腔处一阵剧烈跳动,停住脚步微微闭了下眼,稳住了神,这才继续往里去。
  石崖侧几棵缠了老藤萝的松柏数下立着一个常服男子,正是裴泰之。他看着明瑜从转角处现身,朝自己缓缓行来。
  虽自前夜看到柳向阳的那一刻起,他就隐约已猜到具信给胡半仙的人会是阮家的她,这是一种只觉,所以见柳向阳拒不开口,也并未怎么为难他,只是叫人看守住而已。只此刻,真见她这样出现在了自己面前,心中却仍像是掀起了一场惊涛骇浪,额角青筋又猛地抽紧,心中一凛,长呼了口气,这才压了下去。
  “果然是你。”
  裴泰之神色已沉沉如水,一字一字道。
  “是我。”明瑜站在了距他五六步外的石道上,望着他的目光笔直,神情端肃,“柳向阳呢?”
  裴泰之道:“今早我就已经放了他。他此刻想必已回荣荫堂了。你……真的是你?”
  他终究是有些难以置信,末了,还是忍不住这样问了一句。
  “是我。你逼胡半仙放出了那些谣言,不就是为了逼我现身?现在我过来了,你为什么又不信?”
  裴泰之神色骤然带了丝阴郁,片刻后,终于道:“数年前的李家命案、去年八月中的大水,这些你都是如何晓得的?”声音里带了些质疑之意。
  明瑜凝望他,指甲已深嵌入掌,却不觉得痛,忽然冷笑道:“裴大人,我若是告诉你,我是个死过一回的人,只因不愿忘记前世婆娑愁怨,避过了那碗孟婆汤而重生,所以才知道这些,你信吗?你会不会给我安个妖言惑众的罪名,将我投牢?”
  裴泰之定定望着她,仿佛要望进她的一双眼睛里,她直直相对,丝毫不让。半晌,他忽然像是有些躲闪地垂下了眼,只很快,又抬眼望向了她,道:“你既假借那个胡半仙之口道非常之事,自然是不愿见之于人,我又岂会叫你为难?只是……”,他的语气骤然转成了冷硬,“阮姑娘,我不管你如何晓得这些,只要你真是胡半仙背后的那人便可。我逼你出来,只是为了一个目的,我往后需要你助我一臂之力!”
  “裴大人,我并不以为我有什么本事能助你,”明瑜冷冷道,“柳向阳既被你放了,你也说不欲为难于我,实在是感激不尽。我这就先告辞了。”说着已是转身而去。
  裴泰之一怔,他觉察到了这女孩方才说话时目光中流露出的对自己强烈排斥,这叫他忽然有些愤怒。
  “站住!”
  他猛地朝她背影低声吼道,看见她脚步一顿,正要赶上去,突然,那种叫他想起便为之胆寒的熟悉的痛又侵袭了过来,仿佛有一把利刃在他脑中一刀刀不停地剜肉。他脸色大变,张大了口想呼吸,呼吸却变得像离水的鱼那么困难。他想抓住身畔的树干,手却只撕下了一片树皮,人已慢慢倒在了地上。
  明瑜听见身后传来他的喝止之声,犹豫了下,忽然听见一阵异动,忍不住回头,整个人呆若木鸡。
  裴泰之,竟然双手抱住头痛苦地蜷缩在地,整个人颤抖得像快要死去般,额头上不住淌着冷汗。
  明瑜睁大了眼睛,惊骇地看着自己看到的一幕,简直难以置信。她想跑,脚步却像灌了铅般沉重,直到他发出了一声痛苦的呻吟,她才猛地惊醒过来,到了他身边蹲下,颤抖着道:“裴泰之,你怎么了!”
  那个男人没有回答,他只是像濒死的虫那般把自己缩起来,眼睛紧闭。明瑜感到了一丝前所未有的恐惧。
  “裴泰之!裴泰之!”
  明瑜又叫了两句,正要起身去叫人过来,忽然手一紧,被他抓住了,触手一片湿冷,像死人的手。
  “不许……去叫人……等下就好……”
  他断断续续道,仿佛用尽了全力才发出这几个字,然后手就无力地松滑了下去。
  明瑜不敢再动,只是呆呆地看着他,片刻过后,他的颤抖终于停了下来,只眼睛仍闭着,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裴泰之……”
  明瑜试探着,低低叫了一声。
  他终于睁开了眼,撑着手慢慢从地上坐了起来,又站了起来。
  “你刚才都看到了!”
  他慢慢道,看着她的目光里有浓重的悲哀和狼狈。
  明瑜惊魂未定,下意识地点了下头,问道:“你……刚才怎么了?”
  他定定望着她,忽然笑了起来,只那笑却极艰涩难看。
  “阮姑娘,你既看到了,我便索性告诉你。七年之前,有一次我与醉桥纵马城外,我从马上跌下,头痛欲裂,醉桥扶我躺在了路边,片刻后才缓了过去,就像方才你看到的那样,只那时没现在这样厉害。当时我对他说,是偶然犯了急症,过去便好,叫他不要让别人晓得。”
  裴泰之面上仍带着丝笑,只极其僵硬。
  “其实我当时并未跟他说实情。那次头痛之症,并非偶然。我之前就曾犯过,只不过一两年才偶尔发作一次,那次又犯,恰被他看到而已。”
  明瑜怔怔望着他。
  “我这头痛之疾,发作前毫无征兆,只发作时,却如有一把利刃在我脑中剜肉……”
  “太医,太医难道也没办法?”
  明瑜终于回过了神,脱口问道。
  “大约是无药石可愈了。宫中最好的梅太医也无计。我从前本还希望,这病日后自己会消了去。只是这几年,发作得却愈发频繁起来。尤其这一年中,竟已两次了。方才竟又发了一次,还被你撞到。阮姑娘,你能想象有一日朝堂众目睽睽之下,我突然这般头痛倒地的情景吗?裴泰之,这个平日里旁人眼中霸横甚至不可一世的人,却这般像死狗般地倒在地上,唯一能做的就是抱住他的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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