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玥影横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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玥影横斜- 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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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走到厨房门口,伸手摸着门枢上的刻痕,那是小时候我和他比谁长得比较快时留下的印迹,呵,现在想想,那时我为了装孩子装得像,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啊。

继续漫步,我看着眼前的那座小假山,不知不觉驻足观望。大概是六岁的时候吧,我在这里磕了一跤,右腿的膝盖满是鲜血,展遥抿唇握拳,手忙脚乱的,不知道该做什么才好,好不容易白云帮我包扎完了,拼命安慰我说“没事了没事了”,他还是担心得一夜都没睡着。

可是现在呢?我低头望着膝盖,应该是连疤痕都没留下吧!

我毫无意义地笑了笑,抬眼向前望去,那是我们七年来一直练武的地方啊,身体几乎自动自发地走到那棵我再熟悉不过的大树旁,不禁伸手抚摸树皮。

就是这棵树啊,每次我一练完,就会跳到这棵树上看展遥练武,七年来,日日如此。

“唉,”我叹气抚额,“我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念旧了,真是有够糟糕的习惯。还是在这儿待久了,待到我连性子都变了?”

我转身走向武器架,随手抽出一把剑,目光炯炯,扫剑狂舞。

挥手划剑,闪出一道圆润的银光,迅如雷电。右手一提,身形一跃,剑影如雨,罗衣纷飞。

舞剑惊堂动天地,移影若鸿漫乾坤。

一手蔽天,剑丝纷扰。

轻落地上,我吐了一口气,还不等平静呼吸,就感到背后有人,转过身,是展清涣,他朝我一笑,“姐,刚刚那些招式应该是哥常练的吧?”

“是啊,”我挑眉笑笑,“师父不是说我爱发呆吗?其实我真的有仔细观察你们,不是在走神啊,真是冤枉我了。”

“呵呵,为什么练哥的招式?你很想他吗?”

我耸肩不作答,这个问题很无聊。向前走到湖泊,我弯腰掬水,抹了一把脸。平静清澈的湖面倒映着我的样子,眉若细柳唇若樱,到底是沈琦瑾的女儿啊,虽没她那么漂亮,但也算是个美人胚子。

说起来,我曾不小心把展遥推进这个湖,那时他还不会游泳,我差点就吓傻了,连忙跳下去救他,却忘了自己的力气根本不够。后来,展遥溺水昏迷,而我也患上重感冒,他花了两天便醒来,可我依然发烧躺在床上。直到五天后,我痊愈可以活动了,他也已经学会了游泳。当时他看了我半天,只挤出一句,“以后我们一起去玩水也没关系了。”

“呵呵。”想到这儿,我忍不住笑出声来,清涣听见笑声,便转头看了我一眼,神情先是一阵惊愕,尔后慢慢平静,温柔至极,“姐,你哭了。”

“呵,我知道。”

“真那么想他的话,那时为什么不留住他?”清涣轻声询问,“如果是你的话,一定可以留住哥的。在展府,只要有眼睛的人都知道,哥最在乎的人就是你。”

我笑着擦掉泪水,“我也没想到自己会想他啊。”

“姐,我一直以为你和我是同一类人。”清涣的眼神柔若水轻若云,淡淡道,“世界上不可能有一个人无时无刻地陪着另一个人,两个人就是两个人,是不可能变成一个人的。人,总是要分离的,不是吗?”

擦净眼泪,我歪着脑袋注视他,“这种想法很孤独啊。”

“也许吧。”

十四岁那年,展遥离开了我。我知道他不会回来了,即使回来,那个人也不会再是展遥。忽然觉得,将军府空荡了许多,可能,我心里比我以为的更在乎他。

然后,我度过了最没有波澜,最为安详,也最空洞的五年。在这五年,就是清涣跟我一起上于路的课,还有时常和我练练武,除此之外,我大部分时间都陪着沈琦瑾。这五年,也是展家最为平静的五年。

我十九岁的那一年,似乎有什么苏醒了,不可阻止,命运的齿轮又开始了它的转动。



暖风和熏,阳光普照。

抬头仰望蓝天,湛蓝、透亮,好像用清水洗过的蓝宝石一样。仿佛说话的声音能碰到蓝天,伸出手来也能摸到蓝天。我就那样仰着脑袋,久久不忍移开视线。

“怎么?玥儿,很无聊吗?”于路捋着白胡须,笑呵呵地看着我,“看来玥儿实在是不喜欢钓鱼啊。”

我看看他,再看看手里的鱼竿,说到为什么我会坐在这里钓鱼,那全是因为于路的提议。话说今天一早,他来给我跟清涣上课的时候,突然说这是他最后一次来展府教我们。所以,这最后的一堂课,他要教我们一样东西,那就是——耐心。

“也不算很无聊,这样坐着赏赏风景,吹吹凉风也是很舒服的。”我偏过头对于路笑笑,“先生,你不要跟我讲话,会把快到手的鱼儿给吓跑的。”

眨眼间,清涣已经钓起了一条,他听见于路和我的对话,温文地开口道:“先生,你别看姐姐那没精打采的样子,虽然她的头是抬着在看天,其实她的身体一点都没动,就是为了不惊扰湖里的鱼。姐姐赏景,是为了放松全身,让周围的空气趋于平缓,不因为有人的存在而变得紧绷,对周遭的环境气氛,动物是很敏感的。”

我愣了愣,没想到清涣他观察分析得很正确啊,我的确是为了引鱼上钩才放松全身的,赞赏地对他一笑,我继续将注意力集中在鱼竿上。

于路收起笑脸点头,打量了清涣几眼,叹道:“果然是虎父无犬子,展将军的几个儿女,没有一个是等闲之辈啊。”

我笑眯眯地转头,“先生过奖了。”说话间,我眸光一闪,双手上拉,果然钓到了一条鱼。于路看了后不住抚须,“呵呵,这下子我真相信你的注意力都放在鱼身上了,在跟我讲话的时候都能瞬间察觉,玥儿,很不赖啊。”

我笑笑,把鱼放入鱼桶里。咦?我皱眉,“清涣,你刚刚钓到的那条鱼呢?”

“我把它放生了。”清涣开口解释,“先生今天只是要培养我们的耐心,只要能钓到鱼就好了,所以我把它放了,毕竟是一条生命。”

这小子的善良又在作祟了,唉,算了,随他去。

忽见远处走来一个丫鬟,我望过去,原来是钟沁那边的人,她走上前,福身问安,“小姐,二少爷,于丞相。”

我抬手示意免礼,只听她对清涣说道:“二少爷,二夫人有事叫你,要你立刻过去。”

清涣点头,对于路和我行了个礼,“姐,先生,那清涣先走一步了。”

清涣走后,我继续闲闲坐在一边钓鱼,安静了好一会儿,于路突然叹道:“清涣他,太过于善良了,从来不舍得伤害别人,对所有人都一样的好。”

我转动眼珠子望向于路,他又叹气,“我从没教过这样的学生,那样纯的人好像什么都不放在眼里,该说他多情还是无情呢?什么都不在乎的样子,总觉得和玥儿你有一点儿像。”

我眨眼一笑,“哥也说过类似的话呢,说我和清涣蛮像的。”

“遥儿啊,”于路似乎在回忆些什么,神色蒙眬,“说起来遥儿都走了五年了,他没说什么时候回来吗?”

我摇头,“我也不怎么清楚。”

“玥儿,”于路正了正色,目光莫测地注视我,“其实在你们兄妹三人中,为师最赞赏,最看好的是你啊。清涣自是不必说,他太善良,狠辣不足。遥儿的确是百年难得一见的人才,只可惜韧性不够,也不怎么会隐忍,还是太年轻。只有玥儿你是为师最欣赏的,才华十足,却又相当内敛,绝对适合官场。若玥儿你身为男子,假以时日,必定能权倾朝野。”

我转首回望于路,咧嘴一笑,“先生,你很看得起我啊。其实,我心里一直觉得自己并没有你说得那么厉害。比如说哥哥,你印象中的他只有十四岁,那样的年龄怎么可能有多丰富的阅历?最重要的是,哥哥他从未经历过什么磨砺,若是再给他些时日,必定会超越我的。”

“你别忘了,你也和他同年。”于路目中精光闪烁,“这样的为人作风,一般人即使再活个五十年也不一定有。哪怕是我,在三十岁前还是锋芒毕露的,所以,玥儿,有时候为师真的觉得你的才能太过可怕了。”

我微笑摇头,“先生,即使是清涣也不见得比我差,他只是太善良,太淡泊,没有找到值得他执着的东西或事情,否则必定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呵呵,玥儿的那双眼睛很亮啊。”

“毕竟,他们一个是我哥哥,一个是我弟弟,我总会多点儿关心的。”

“唉,每次看到你,为师总是忍不住叹息,老天为什么会把你生为女儿身?”于路站了起来,背手而站,语气神态充满惋惜,“当今的朝廷中人才实在是不多了,官官相护,贪赃枉法,依老夫看,这朝廷也是时候换换血了。”

“问题的确是有的,但有些时候换个方面想想也行啊,”我又钓上一条鱼,把鱼放入鱼桶后,再次把带着饵的鱼钩抛下,“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用处,只是要看当权者怎么用了。打个比方,一场赛马比赛中某人的上中下三匹马都逊于另一人上中下三匹马,此时若想赢,也只有换一换这马的用处了。”

转眼瞥到于路兴致勃勃的目光,我莞尔一笑,“以自己的下等马对上敌手的上等马,以中等马对下等马,再以上等马对中等马,这样就可以了。”

“好!”于路点头,“妙计!”

“朝廷也是一样,一些没用的官员可以将他们当作下等马,用作炮灰以儆效尤,心眼黑些的则能让他们办些见不得光的事……所以,玥儿觉得没有无长处的人,只看你是否用对了地方而已。”

“玥儿,”于路沉默许久后突兀地开口,表情严肃,“你甘心吗?”



什么?我抓着鱼竿的双手本是一动不动的,可听了这句话后骤然一抖,没听错什么吧?内心很快就平静下来,我望了眼清透的湖泊,刚刚的那一动必定吓跑了不少鱼,手上没闲着,我缓缓开口,声音很轻,“师父,你是什么意思?”

“作为一个女儿身,你注定无法施展才华,你注定要依附一个男人生活,即使是我的得意门生,即使是展将军的女儿,你最多是寻一门好点儿的亲事,然后,一生埋没。”

看着于路凝重的神色,我意外地挑眉,没想到他会和我说这话,嗯,要怎么回答才好呢?不能失礼又要得体,“先生,即使我是男孩子,我也没想过要参加科举,或是去做官什么的,在玥儿眼里,最重要的并非权力。还有,施展才华那种事,若非跟着好的主上,也是没有意义的,所以先生不用替我觉得惋惜。”这样应该还可以吧?

于路没有说什么,只是盯着我看,似乎想验证我说的到底是实话还是在骗他,可我这句话还千真万确是实话,所以我很是坦然地朝他笑笑,继续钓我的鱼。

空气中静谧得带些诡异,许久,于路叹气,“可为师实在不舍得你就这样被埋没啊,玥儿,你也已经十九岁了。”

于路到底想说什么?我抿唇,从清涣离开之后,他就好像若有似无地把我往某个话题上引,听他讲到这里,看来答案快出来了,我静静坐着,静静地望向他,终于,于路感叹,“十九岁是要嫁人的年纪了,玥儿,九王爷沈墨翎的为人老夫一向清楚,这么多年看来,老夫觉得墨翎这孩子最适合你啊。若是嫁给他,你的才华尽可施展,墨翎有这个肚量。”

啊?我握着鱼竿的手又是一抖,有没有搞错啊,我哭笑不得,“先生,你这是想替玥儿做媒吗?而且还是替玥儿和王爷牵红线?”

“玥儿,墨翎大你五岁,年纪上很配,虽说他已纳了两个侧妃,可正室的位子一直空着,你现在嫁过去正好啊。”

不是吧,这狐狸还真改行当“媒婆”了?不要吓我啊,拍拍胸,我无奈地笑,“先生,那沈墨翎我根本就不知道他长什么样,是个什么样的人,别说连见都没见过,我连他是谁都没听过。”

于路正着脸色看我,“玥儿,你不相信为师的话吗?”

不是吧?难不成于路还要强迫我接受?这不是赶鸭子上架吗,“先生,”我为难地咬唇,“我真的对他一点儿都不了解,我现在还没想过嫁人……不过先生这么说了,玥儿一定会好好想想。”

沉默,于路点头,“我是太急了,那也好,你再好好想想。今天是我最后一天教你们,以后怕也不能常见面了。虽说我不再来展府,可我是你和清涣的老师,若有什么问题想问为师,大可来为师的府邸里找人,不用跟我见外。”

“谢谢,玥儿心里有数。”

目送着于路的离开,我深深吐了口气,对于于路是不能全说谎的,做了他十四年的弟子,这一点我相当清楚。我叫他狐狸也不是没道理的,于路的眼睛很尖很利,对方神色中稍有不对,就会被他看出来。一旦让他觉得蹊跷了,于路就会把事情的前因后果想个明白,然后抽丝剥茧,找出症结,解决问题。虽只算是心里想的一部分,可我方才说的那些话,毕竟也算是实话了。

转身去收拾鱼竿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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