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经拜了黄先生为义父,现在唤作‘黄月英’。”
“黄月英?”裴茂又是一阵激动,“那,那陪你一起被关进来的先生。”他看向另一侧牢房,“是诸葛瑾?”
“胡说什么呢?”木柯并未说完,就听到诸葛亮淡淡起音,“在下诸葛孔明。”
“诸葛亮?”裴茂声调越来越高,“可是。”他吱唔半晌,“主公得到的消息是,诸葛瑾新娶之妻,人唤黄月英。”
看来,曹操对各处都有暗线,连别人家的嫁娶之事都要探听。木柯摇头轻叹,他大哥就没这份儿心思,曹家治国多年,还真有颇多需要学习借鉴之处。
“木笔花都说过了,江湖消息,除非亲眼所见,其它不可全信。”诸葛亮引了木柯的一句话将裴茂打得一句话都问不出来了。
木柯抿嘴偷笑,良久,听到裴茂有些歉意的起声,“是茂的冒失,还望先生见谅。”
“不妨事。诸葛亮、诸葛瑾,只一字之差,传之很容易出错。”诸葛亮又安慰了裴茂一句,两人芥蒂顿消。
“裴将军可知牢内挂着的女子是何人?”木柯将话题引上了正轨。
裴茂久久都未开口,木柯静等也未再问。
“婷香郡主。”裴茂只回了这一句。
“曹操派了你来送婷香?”
“木柯知道?”裴茂疑问一声,想了想,又自己答了出来,“也是,刘备送女子给泰普,才引起主公送女之事,你知道也不奇怪。”
“你们困在这里多久了?可知,泰普已经被暗杀。”
“什么?”裴茂惊愕,眼睛看向极远处吊着的婷香,握着的拳头爆出青筋。
“三日前的事,是大哥派去的人做的,干净利落。”木柯回得淡淡,眼睛看向对面牢房的诸葛亮,虽然漆黑的薄雾将他层层团住,依然能看到他眸中偶尔闪出的光亮,似在回望木柯,似在观察着木柯心中一点点升起的愧疚,像个审判者般冷峻而严厉。
又或许是内心的愧疚作祟,诸葛亮只是安静坐歇那里,眼中并无批判之意,木柯偏偏多想了。
诸葛亮看出了她内心的挣扎和歉意,微微摇头,已知她将要做什么,并不阻止。他本已经有了一个全套的逃亡计划,如今面对满心有愧疚感的木柯,决定将计划放下,一切行动都由木柯步步完成。他明白,木柯只有凭借自己的力量将裴茂和婷香救出,她才会真心解脱。
“来人呐。”木柯突然高声喊出。
“木笔花。”裴茂压低声音制止他,见木柯又喊了一声,裴茂朝诸葛亮看去,他依然云淡风轻的坐在那里,眼睛已经微微闭起。
不多时,监牢深处走入一位狱卒,正是那个衣衫不整的恶徒。他上下打量一番三人,不耐烦道:“什么事?”
此时,木柯手中多了两定银子,她笑着透过牢门木桩递向狱卒,“方才整理衣服发现此物,我在这里也用不到,不如小哥拿去买酒喝。”
“这怎么好意思。”说话间,狱卒已经将银子拿到了手里。眼风一撇,看到了木柯手腕上偶尔起光的翠玉镯子,心里已经看不上手中之物。
“怎么?小哥更喜欢这个?”木柯故意诱他,一只手已经将镯子取下,正要递过木桩时突然停手。
“你。”狱卒见快要到手之物又这么回去了,实在气恼。
“小哥别急。”木柯并未将镯子藏起,而是放在自己面前看了看,又瞥向狱卒,脸上泛起意味不明的笑,“这个物件儿是个宝贝,是夫君特意从南海普迦大僧那里为我求来的,有保命之用,若遇将死之人就会溢出福光,如今,我将这镯子递给小哥时,它恰巧溢光。”
狱卒仔细看去,那翠玉镯子正泛着流光溢彩,柔柔亮色让人心宁。
而这时的诸葛亮突然抬眸,正是听到木柯那句‘夫君’时,他眼中神思有些不稳,轻咬着唇边,手已经握成了团,他当然明白,那个‘夫君’不是自己,而是诸葛瑾。
“你说我是将死之人?”狱卒心下已经不快,面上有些怒色,正盯着木柯。
“既然我将镯子送给小哥,小哥定能逢凶化吉。只是。”木柯吞吞吐吐不肯言明。
“你快说。”狱卒催促。
“好。”木柯正了正声,“既然同小哥相识,小哥也未为难我们夫妻,再加之小女子也有自保之意,希望能在监牢平安,有口吃食,所以为小哥指点一二。”
狱卒凑近一步,脸上虽谨慎耳朵却已不听使唤。
“如今小哥有两难,小哥可知?”
狱卒细细一想,实在没有头绪,简单摇了摇头。
木柯轻笑,“小哥日理万机自然不多想这些,幸好我留了个心眼儿为小哥想到些许。这第一难来自曹家,而第二难来自刘家。”
狱卒额头微蹙,脸上倒是一怔,“姑娘何意?”
木柯分别看了看裴茂和婷香的方向,“曹操爱女婷香郡主和曹操爱将裴将军被囚于此,皆受了屈辱。曹操向来爱面子,若是探听到他们的消息,知道发生过何事,你觉得他会怎么做?”
狱卒有些愣怔的立在一旁,似是想了许多种结果,每一种都不够好。
“曹操即使不派暗人杀小哥众人灭口,也可能会明目张胆的要回女儿,曹操若是领军荆州威慑刘家,刘家迫于形势定会领兵孟庄边城,而你家将军怎会不慌张,倒时定会将你们几个推过去当替罪羊,敢问小哥,可有法子应付?”
狱卒一个踉跄险些跌倒。
木柯并未停话,依然声色严肃道:“刘家若是知你孟庄藏着曹操大将,更有曹操爱女,为牵制曹操,也会想法儿将两人得到,围困孟庄还会发生,不过。”木柯特意止声。
狱卒缓过神儿匆匆回问,“不过什么?”
“我这里倒是有个好法儿子助小哥躲过此劫。”木柯嘴角挑笑。
“什么法儿?你说你说,只要能救我性命,日后必当报答姑娘。”狱卒问得着急。
“我也算懂些医术,小哥可将婷香郡主放在我这里医治,待她回了精神,我就说是小哥救了她,她感激保命之恩,日后也不会为难于你。裴将军也在此,他也可为你作证,小哥同曹家的恩怨也就可消了。至于刘家,我有夫君说情,即使孟庄被攻破,我夫妻二人也可保你活命。”
狱卒听得仔细,凝神一阵,慢慢点头。
裴茂已经忍不住暗喜,赞叹木柯的游说本事无人能及。
“不过。”良久,在小哥犹豫不决时,木柯有道出两字。
“还有何不妥?”狱卒已经被她牢牢控制。
“这却不是‘上策’?”
“还有上策?姑娘快快说来。”狱卒掩饰不住地激动,知道自己今天遇上了福星,是个大有本事的人。
木柯示意他离自己近些,狱卒听话上前,木柯在他耳边道:“无论刘家还是曹家来要人,你都会被当做最好的替罪羊先奉上去,相信以你的性命,不会被任何一家放在眼里,拿到手中后会直接铲除。”说到这里时,木柯比划了一个砍头的手势,狱卒微干的双唇已经惨白,深深咽了口唾沫,又晃了晃脑袋让自己保持不昏倒的状态。
木柯接着沉声道:“如今,小哥想保命,逃跑才是最佳途径。只是,小哥一人独逃,在蒙殇眼中,你就是逃犯,他自会亲派他人追杀。在刘家眼中你是奸细,如何肯让你在荆州流窜。两家又会同时截杀你,小哥命又不保。”
木柯越说,狱卒脸色越惨白,为防止他吓傻吓昏,木柯马上将解决之法告诉他,“为今之计,是小哥同我们一起逃回刘家。”木柯说得明白,“我夫妻二人愿为小哥作保,将擒获婷香郡主的首功给了小哥,我家主公一高兴,小哥自然可留在荆州牧帐下。”
狱卒眼中闪出亮色,良久,垂目细想一番后,“好,横竖都是死,不如拼一拼,我现在就将那女子带来。”
不多时,狱卒便将婷香郡主扛在肩上送了过来。木柯向狱卒身后看了看,狱卒会意,解释道:“放心,他们也不希望这女子死在这里,平常每隔一两天都会让她在牢中休息休息的。”
木柯放心点点头,帮着狱卒将婷香放稳,又转向狱卒小声道,“麻烦小哥找些衣服来给郡主披上,万万不可买新的,那些平日里你们的旧衣便可。”
狱卒明白点头抬脚离开,不消多时就取了衣服送来,衣服中还裹着一块儿湿布和几颗干草药。
木柯仔细为婷香规整,诸葛亮和裴茂都背对她们而坐。
婷香的皮肤已经出现裂纹,兴许是没受过这份儿罪,她紧闭的神眸中可以看出对生的痛苦。平日里娇嫩的皮肤虽还光滑,已经开始有干痕出现,这样痛苦的精神和肉体折磨,她能存活这么久实在意外。木柯为她简单清理,尽量不触碰她有些敏感的下肢,将旧衣套在了她身上,先为她遮挡了清醒后的首份儿尴尬。
半个时辰过去了,狱卒为他们送来饭食和饮水,比平日里裴茂吃的好上万被,水量也充足,木柯喂了婷香一些后,还有剩余的可为她继续擦洗。
又是半个时辰过去,婷香面上终于有了微红,木柯想让她就着水将干药咽下,只是,多日未进食的婷香怎么都不肯张口,她在毫无意识的情况下本能的选择拒绝任何吃食。
“婷香郡主。”木柯试着在她耳边轻语,“我是你父亲派来救你的,郡主放心将药吃下,等郡主好些了,我们就一起出去。”
婷香毫无反应,木柯继续趴在她耳边字句清晰的一遍一遍重复。
“婷香郡主。”木柯话到一半,感觉腰间有些异动,她猛地看去,婷香的手正抓着她腰上的药囊,力气大得惊人,使劲儿扯拽着木柯腰部,求生的本能驱使着她使出全身的力气。
“婷香,我知道了,我知道你能听到,我在这里,我会保护你,你不要怕。”木柯的一席话很是管用,婷香的力气慢慢变小,最后,将所有手中的力转到了眼上,微蹙的眉头开始拧成团状,终于,在她坚强的意志下,那双好看的眸微微睁开。
“婷香。”木柯轻轻环着她,她想起诸葛瑾抱她的姿势,这样最温暖。
“你是?”婷香声色小且干哑,木柯并不能听见,只是大致明白,人醒后,看到不熟之人都会这样起问。
“我是你父亲派来救你的。”木柯柔声。
婷香张了张口,木柯并未听清,凑近她唇边,听到一句,“他不要我了。”
木柯心中一紧,将她一只手握在手里,“谁说的?他不要你还会派人来救你?”
婷香猛咳一阵,喝了口木柯递来的清水润了润喉,总算停下。
她慢慢起身,依靠着墙壁,盯着漆黑的四周,脸上表情平静。
木柯静静看她,这个女子她曾在曹府见过,那时的她正在抚琴,眼中脸上凝聚的是天下的柔美和倾城,手下的狐尾古琴肆意浅吟,揽下一众芳华。再看看如今的女子,眼中神光黯淡,被枯皮皱衣包裹的躯体微微发颤,她就这样愣怔原地,盯着诸葛亮所在的牢笼位置,眼中却未发现他的存在。
“我们晚上就走。”木柯起身走到木桩处,对着诸葛亮和裴茂低语。三人相互策划一番,独自落座。
作者有话要说:
☆、【第六十五章】众逃孟庄 意外之人
【第六十五章】众逃孟庄 意外之人
夜已渐暗,薄薄矮雾突起,似纱般在目处轻轻遮上。
守夜的狱卒有四人,其中三人横斜倒卧,酒具配菜胡乱散地。四个黑影从倒下的狱卒身边飘过,声音虽大,却未能将任何人震响,若非是被下了药,这些提心吊胆活着的人怎么敢不竖着耳朵睡觉?
四影在将军府贴墙移动,其中一个看着对地形很是熟悉,带着另外三人自由穿梭,不消多时,府门已经现于眼前。他示意其他三人蹲下,自己则向门口走去。四下无人,月黑风高,本就该诡异无比,加之那人脸上诡谲的笑意,实在不让人心寒。
偏偏两个守门卒大意,见了此人也不慌张,看着他手中闪光的玉镯,被他顺利领到了另外三人躲藏之地。守门卒还未反应过来,已经被冲出来的两个男子一刀划破喉咙,血喷之时,四人已经抬步离开。
次日天色微亮,蒙殇府内想起鼓音,只是逃出的四人已经不能听到,他们很快雇到了马车,沿着官道疾驰而去。
“怎么样?”木柯看着怀里颠簸的婷香,“要不要休息下。”
婷香吃力摇头,看着偶尔掀起的车帘子,呼吸着久违的空气。她不曾想过自己会活着离开,也未想过,自己可以有尊严的面对众人。一切的一切,多亏了眼前被裴茂称为‘木笔花’的女子。
车内安静异常,大家不愿多谈的原因除了劳累外,多是因为车内做了个尖嘴猴腮的狰狞之徒。
木柯偶尔瞥向他,只觉得胸口异常厌恶。人心之事本来就难揣测拿捏,更何况